回去路上还是碰到了一身邋遢的朱妈,脸上还有一片没消下去的黑青,以前总是梳的整洁的头发,现在粗粗一拢,裤腿上全是土,手里提着两把菜,看来是刚从地里回来,见朱清和手里提着那么多东西,怪眼馋的,想了想还是走上来讨好道:“你这是……明天要开学了啊?怎么还在家呢?没买到票吗?清亮今天就去学校了,我也没来得及给做顿好的,你……要不跟我回家吧,我给你做,都快□□年没吃过我做的饭了吧?我……”
阮穆一看到朱妈眼里含着两包泪就冒火,现在知道哭了?当初把朱清和当仇人一样的时候忘了?也不顾什么礼貌,直接开口:“您要真有心,早做了送来了,还用在这里问?您的心思我也知道,我也就不说破了,我们要赶着回去吃饭了。”
朱清和还是说出来:“我姑在帮我收拾,这都几年了,也就她记着我。你们的那点东西,我也不稀罕。”
朱妈看着他远走的背影,久久地不能回神,之后又自嘲地笑了笑,有谁会料到,有一天日子会过颠倒?自己吃着粗菜,看着儿子吃肉呢?往回走的路上遇到认识的人,担心地问:“你家那口子又打你了?你儿子怎么也不管管?也够没良心的,好歹你也把他养到这么大,还跟你记仇呢?”
朱妈无力地笑:“报应,还有什么好说的?回了,做不下饭又得挨了,嫁过来就是给人当牲口使的,谁让咱娘家不行?连个靠得上的兄弟都没,等哪天闭了眼腿蹬了,也就消停了。嫂子回吧,也该做饭了。”
那人看着她跟幽魂似的往回飘,忍不住哆嗦了下身子:“这难不成是被鬼抽了气了?怎么成这样了?”
青丫也不小了,这几年跟清和哥来往多,越发的替清和哥不值,所以她这几年见了他们都不喊人,这会儿小声地安慰道:“哥,你别气啊,我听说了他们过的不好,你把日子过好了,这就不够他们气了吗?”
朱清和好笑地看着自家的妹子,这小丫头长大了,还会安慰人了:“别胡思乱想,我没在意。回家,肚子要饿扁了。”
三人刚到家门前,见一个人不住地往里面张望,走来走去好像有事的样子,等走近了,阮穆的脸色倏地变冷,一肚子的怒意涌上来,真是阴魂不散,还以为这个周维申见不到人就死心了,都这么晚了还在这里蹲着。但是不管他的视线跟刀子似的,周维申两只眼里只能容得下朱清和。
朱清和也是一愣:“你在我家做什么?”
周维申笑道:“我想和你一起去学校,找了你好几回你都不在家,以为有事就赶过来看看。我买了两张明天去省城的火车票,一早九点的。”
阮穆两只眼里都想喷火了,冷冷地说了句:“不顺路,你一个人走吧。”
朱玉苗听到门口有人说话,出来喊道:“站在门口干什么?饭做的差不多了,你们坐桌子先吃,别等凉了。”说完又开始忙活了。
人到了家门口,又正好是饭点,朱清和也不好意思直接让人走,说了句:“还没吃饭吧进来一块吃吧。”他以为周维申会拒绝的,但是没想到……
周维申很爽快的答应下来……
所以很快他就迎到阮穆阴阳怪气的注视,活像自己好像背着他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了,真是莫名其妙,也没搭理他,少爷脾气发作,寻常人和他讲不出什么道理来。所以朱清和在不情愿还是将周维申招呼到家里,拿出五个人的碗筷,桌子已经摆上炕了,说道:“先坐着吃吧,我去帮我姑,还有几个菜。”
阮穆冷哼一声,要是换成以前他直接扭头走人,但是现在抓着他心的人身边有个碍眼的,他千防万防最后还是没防住,心里怎么能不吃味?坐下后,他自然地往青丫碗里夹了几块肉,嘱咐道:“多吃点,都快和你哥一样瘦了,麻杆似的,当心嫁不出去。”
青丫原本红着的脸当下僵起来,最后还是笑着埋头吃,小声地说:“谢哥了。”
阮穆看着坐在对面的人,凉凉地问:“我怎么没听清和说起过你?一个班的?”
周维申何尝又感觉不到对方的敌意?何况那护犊子的样子,已经告诉了他这个人的不简单,看来都是同好的人,他两手交握放在腿上,温和地说;“不同校,我们认识八年了,以前也一起去省城,有什么不对?”
阮穆被人给噎住,脸色越发的寒,哪知周维申也没停歇的意思:“你是他的弟弟?怎么管的这么多?你也该开学了吧?还是要把心思用在正经地方。”
阮穆活了两辈子,加起来都快一百岁了,谁知道现在居然被人这么说教,气急败坏未免太可笑了,换了个坐姿,等朱清和从外面进来,见他想也不想地挨着自己坐下,脸上的紧绷这才稍稍退去了些。
朱清和招呼着周维申吃菜,而后说道:“明天我坐车去学校,火车票用不到了,我把钱给你。”
周维申摇头笑道:“不用了,也没多少钱,你家这一顿丰盛的饭菜给我蹭,早比车票钱贵了。”
朱玉苗端着用香菜、青辣椒炒好的肚丝进来,放在桌上,笑道:“你是我这几年见得清和的第一个朋友,既然在外面就互相照顾着点,对了,你们明天一块坐车走就是了,路上还有个伴,也不至于无聊。”
周维申两眼发光地看向朱清和问道:“可以吗?会不会不方便?”
朱玉苗笑着说:“你们这些男娃还说这个?爷们,就该大气点,一道走吧,人多好办事。”
阮穆真是哭笑不得,他本来想靠着这几个小时好好的和朱清和增进下感情,谁知道全被他敬重的姑给毁了,一肚子心酸只能往下咽,偏偏姑还很照顾他,一直催着他多吃点,还夸他模样怎么生的这么周正?都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村里人经过风吹日晒的,全都又黑又黄,就算朱清和生得俊朗,也难改这个底子,只有阮穆一人白白净净的。
阮穆无奈地笑了笑:“您快别夸我了,我又不是大姑娘,倒是姑的手艺真好,以后要是有机会,我常来蹭饭吃成不?”
朱玉苗脸上更是乐开了花:“怎么不成?你跟我家清和和亲兄弟一样亲的关系,一家人还说那种客气话做什么?你可别忘了,答应姑的事,以后好好的照顾我家清和,让他多赚点钱,他看着年纪大,心太善了,这样的人说聪明也聪明,但也容易受人骗。你小子看着年纪小,倒是个有主意的,互相帮衬着。”
周维申疑惑地问道:“他年纪还小,怎么能帮清和赚钱?”
朱玉苗抿嘴笑道:“你知道博西吗?原来老板的媳妇把厂子卖给阮穆了,现在阮穆是那里的老板,我家清和以后就跟着阮穆了,这工作先是不用愁了。”
周维申惊讶地看了眼阮穆,随之心里却是一阵鄙夷,这么大的孩子除了花爹妈的钱,自己什么本事都没有……
第72章
阮穆为了办事方便, 所以定了辆车,提回来一直放在厂子的车库里,那阵子清和正忙着整理上面部门来检查的资料,压根没留意到,本来想给他一个惊喜,现在多了个碍眼的,他一路上都很沉默。
朱清和正迷糊犯困, 但因为坐在副驾驶怕影响到阮穆开车,所以努力睁大眼睛, 见他熟练地在大卡车中穿梭,脊背挺直, 握着方向盘的手有力, 除非遇到特别紧张的事情,他大多数时间都显得慵懒, 却又莫名的勾人眼球。
朱清和不得不承认这样的阮穆很让人心动, 其实阮穆的话很少, 平时也喜欢安静,但是为了自己长时间在外面奔波,本就劳累, 还不忘与他说几句暧昧不清的话,当中的用意只有傻子才不明白。周维申的出现,他清楚地感觉到阮穆的不悦……看来他得找时间把话和周维申说清楚,为了他自己,现在他不想被任何事情打扰。而阮穆……两人之间接触的时间越发的长, 就能看清自己身上所有的缺点吧?到时候自然而然阮穆就能想明白了。
与朱清和来说,感情是会让他胆怯的事情,特别是这种不被外界所认同的感情更加得小心翼翼,精心呵护过后,得到的唯有分道扬镳,何必再让自己难过一次?他把视线转到前面,看着快速行驶过的大车将地上的煤面儿带起来打了个圈儿。钱赚的越多,环境破坏也越发的严重,能看到的一切都沉浸在一片灰蒙之中,他心里的那个念头再度疯狂的冒起来,但是一切想法终究还是在钱上栽了跟头,等赚够了……
周维申的两只眼睛一直盯着阮穆,刚才朱清和若有所思地看着阮穆的样子,分外地刺眼。他一直小心地将感情压在心底,不想戳破这层纸,让朱清和疏远讨厌,哪知……
三个小时的车程,三人偶有交谈,不咸不淡,更多的时候是沉默横行霸道。
一直到进入市区转入迎宾路,周维申笑道:“这次麻烦你了,我的学校就在前面。”
阮穆靠边停下来,皮笑肉不笑地冲着那人点点头,很快车子重新启动汇入车流。
朱清和叹了口气,真是命运捉弄,他转头看向阮穆:“一会儿把我放在路边吧,我走进去,最后一个学期,我不想惹麻烦。”
阮穆瞳孔紧缩,眼底的怒意往上涌,最后还是压下去,在离学校还不短的路边停车,帮着朱清和收拾东西:“我和你一起去,把东西放好去吃饭,肚子饿了。”
朱清和笑了笑:“去吃许老三炒面皮吧,再加一碗西红柿蛋汤,浑身都舒坦。”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紧绷,原先两人无话不说,现在好像中间隔了一道鸿沟,谁也跨不过去。
今天天空阴沉,还算凉快,开学季,这条路上来来往往的都是学生,三三两两走在一起有说有笑的,他们两个却沧桑的跟个老头一样。
朱清和轻咳一声,打破两人之间沉默的氛围:“下半个学期应该没课了,学校会安排实习,没有强制性要求,所以我回去帮你,到时候你也能轻松点。要是实在忙不过来,记得告诉我一声,别一个人撑着。其实我本来打算明年才开始动手的,时间充裕一点,幸好有你,不然卡在半路上,我得焦头烂额好一阵。”
阮穆这才扯出笑,手搭在他的肩膀上:“时机正合适,遇到什么事都有解决的法子,倒是你,半个学期在校的时间还是好好珍惜,别总是把什么事情都装在心里,多累。我还是第一次来这里,带我逛逛吧?明天我再回去。”
大学四年,这是朱清和第一回 放慢脚步走在街上,以前跟打仗似的,放好东西就开始四处找活干,大概这辈子就是个劳碌命,分明银行账户里有不少钱,可他心里就是觉得空了什么,只能靠忙碌来填充自己。道路两边的银杏树叶开始泛黄,有几片会迫不及待地落在脚下,只为迎接漫长冬季之后的新生。正如他,已经有了新的开始,总算能缓口气,好好地看一眼自己待了四年的省城。
舍友来得已经差不多了,十人间的小屋子站几个人就拥挤不堪,阮穆站在一边看朱清和利落地铺床,套被套,边边角角都理得十分整齐,一如他这个人干净清爽。
水房在宿舍楼后面,他跟着朱清和过去,看着满满的一屋子人只觉得头疼,大半时间都浪费在这些事情上,朱清和居然还能挤出时间去打工。一个小时后,两人才走出校门。
其实并没有什么看头,初来乍到一座城市除了陌生还是陌生,都在忙着搞建设,拆旧建新,现代气息越发浓厚。倒是优雅贵气的古代建筑开始让人怀念,老城街上有各种小吃,凉拌碗托,粉秃,炸豆腐,酸辣粉,桃花面等等,阮穆尝了不少东西,眯眼笑着问:“怎么都爱放这么多辣?”
这是第一次只有两人玩乐的一天,阮穆很兴奋,跟在朱清和身边说说笑笑,一直玩到天暗下来才意犹未尽地往回走。路灯次第亮起,街头的人行色匆匆,唯有阮穆将手压在朱清和的肩膀上,拖慢了步子,慢慢悠悠地。
朱清和不满地挣了挣,说道:“不早了,再晚点学校大门就关了,我可不想爬墙进去。”
他的话刚说完就被阮穆拉进昏暗的巷子里,背擦着墙壁有些疼,那丝痛意还未发作出来,就被阮穆呼吸粗重地给堵住了唇。朱清和人生中唯有的几次亲吻,都被这个小子给夺走了,他一时僵在那里,回过神用力推在自己口中肆虐的软舌。越拒绝越激发起阮穆的脾气,压着他的人越发过分的啃噬着他的唇,像早已垂涎他已久的饿兽,不知疲倦。
朱清和又气又恼,这个小子到底是吃什么长大的?一米九的个头,将他完全锁起来,像一座山压着他无法喘息,坚/硬的肌肉推都推不动,手滑到阮穆腰间狠狠地掐了一把,阮穆这才意犹未尽地退开。
阮穆喉间溢出一阵低笑,指腹摩挲着朱清和的唇瓣,声音沙哑:“朱清和,我从早上就想这么做了,一直憋到现在。我本来想慢慢地让你接受我,可我发现这两个月的时间你压根没有任何反应,我等不及了。你讨厌我吗?我喜欢你,从第一眼见到就喜欢了,我们……在一起好不好?”说着笑了声,灼烫的呼吸将朱清和笼罩起来,像是自说自话:“没关系,现在不答应也没事,反正你跳不出我的掌心。”
一辆车经过,短暂停留的灯光让朱清和看到阮穆眼底流淌出来的邪笑和自信,他一阵无力,就算自己想如何心硬如铁,也敌不过阮穆的死缠烂打,活过一世他在感情上也不过是个生涩的毛头小子,能得阮穆这样长相能力都不差的人青睐,他如何能不动心?最终靠得也不过是那点理智罢了。
朱清和冷着脸,直起腰怒道:“再有下次,阮穆,你我就……”
“就什么?”
分明这里一片昏暗什么都看不清楚,可朱清和却能随着阮穆此时的音调,在脑海里浮现出他当下的表情,它们好似一把利剑正在用尽全力去戳碎他辛苦搭起来的厉盾,他的脑海中一片混沌,他用尽全力将这种陌生又让人慌乱的感觉给驱赶走,却没防住眼前这人低头精准地找到他的唇瓣,像是泄愤一样咬破了口子,一股血腥味在嘴里弥漫开来,他低吼:“阮穆,你够了!”
阮穆伸手将他从黑暗中拉出来,暖黄色的路灯照亮了两人的轮廓,看着朱清和又气又怒的样子,他笑得欢畅:“让你长个记性,以后别和周维申来往,看着就不像个好人。哥,我送你回学校。”
朱清和的手被他的给包在掌心里,心中暗骂,明明你才不像个好人。夜风有些凉,他们身上还穿着半袖,两人的距离很近,能清楚地感受到他的体温,朱清和抽了下手,但是没拽出来,放弃之后,自嘲地笑了笑,此时不管什么都不能抵挡内心深处对温暖的渴望。在被愤恨占据了大半的心底,还有一丝对孤独的无奈。
这世上不管如何小心也会发生纰漏,不管朱清和如何叮嘱要安全作业,总有人当成耳旁风。朱清和开学一个月后,偶然间从隔壁班同乡那里听说一周前瑞和煤矿出事了,伤了好几个人,这会儿全在医院里躺着。他当即坐不住,发生这么大的事,阮穆怎么也不想着和他说一声?匆匆和老师请了假就往火车站跑,运气好赶上最近的一趟车,连口气都没喘,等站在厂子里才松了口气。
阮穆正在办公室里对账,听到楼道里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转头一看,朱清和进来,靠在门板上喘气,疑惑地问:“你怎么回来了?”
朱清和稍稍缓过来,问道:“出……出事了?人怎么样了?”
阮穆站起来将他拉到沙发上坐下,倒了杯水,说道:“你先缓缓。我怕你担心所以没告诉你,事情已经解决了,是有个工人大意操作失误发生了事故,不万幸的是没惹出大乱子,受伤的人全在医院养伤,等稳定下来就给他们放假,回家养着去。”
朱清和迟疑一阵,还是问道:“有家属来闹事吗?”
阮穆笑着说:“没有,再说有什么脸来闹?每个环节的工作都是请人专门培训过的,发生这样的事情,没追究他的责任已经是仁慈了,再说躺在医院里那些人都看的明白,你不用担心。说起来你这磨刀的功夫没浪费,咱们厂子里的工人不算多,你搞过大培训,思想素质全提上去了,没胡搅蛮缠的,那人也跟我道过谦了,咱们也不是不讲理的,知错能改就成了。”
朱清和这才彻底放松下来,也跟着笑:“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啊,广播报纸上经常登发生什么事故,死伤多少,看着揪心。我虽入行不久,但也不想看着一家子里少了顶梁柱,能预防就预防,赚踏实钱。看来是我小心眼了,把人往坏处想,没事就放心了。”
阮穆后腰抵着办公桌,双手环胸,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朱清和,自那天不欢而散之后,这是他们这么长时间来第一次见面,之前全是朱清和往回打电话,说的都是些矿上的事情,冷冰冰地怪打击人的。
“对了,你家附近的那块地的相关手续办下来了,都是我的名字,你不怕哪天我翻脸了,把你踢出去?”
朱清和难得咧开嘴笑:“钱全在我的账上,大不了我另起炉灶。好了,我赶车回来,累,先回去睡一觉。”
阮穆拉住他的胳膊,不悦道:“去我家去,你屋子里没生火,当心睡感冒了。我也做不到心里去,和你一块回去。”
朱清和为了自己的身体着想没拒绝,只是今天注定不太平,他刚走到村口,就人拉着他说:“清和,你回来了?你爹被人给捅了,现在去医院了,你赶紧过去吧……”
第73章
那人见朱清和愣着没动静, 当下急道:“我说你这孩子……你爹被人给捅了,血流了一地,现在送去医院抢救了,是死是活还不好说,你在这里发什么楞?”
朱清和从未想过,当这些对不起自己的人有性命之忧的时候,他该怎么办。恨?怎么不恨?觉得他们可怜?还是有些的。
阮穆见他绷着脸, 眼底满是挣扎,手在他的背上拍了拍, 轻声说道:“一事归一事,他终究是你的亲人, 生死一线, 别给自己留遗憾。”
朱清和转身就跑,阮穆看他跟无头苍蝇的样子, 有些心疼地拉住他, 说道:“先别急, 今天我没开车去矿上,跟我回去,我送你去医院。”
朱清和稳下心, 嘴角扯出嘲讽的笑:“我要是没心多好?就做了被人指着鼻子骂的畜生,心里还舒坦。可我没出息,还是做不到,到了医院,如果要是没生命危险, 我们就走……”
说话间两人走到车前,阮穆打开车门,等朱清和坐稳,边发动车子边说道:“朱清和,这并不是可耻的事情。生而为人,最舍不下的就是亲人,你不过是被逼成这样,他们不仁你不义。不管别人怎么说怎么看,只要自己问心无愧就好。”
世间少有人能做到真正的绝情,就像他当初以为自己会和爸爸老死不相往来,但是当那人躺在医院里了无生息的时候,他才觉得自己死撑着毫无用处,照旧会难过,会不舍,因为如果没有没那个人,他就没有机会出生在世上。妈妈的离开让他痛不欲生,多年后又一个与他血缘关系最为深厚的人也要走了,繁华世界只剩他独自一人,所有的光鲜和财富都变得不再重要。
一直到死,他都觉得自己的生活从未丰富多彩过,只有灰白和遗憾,更多的是恐惧。外人之当他性格蛮横霸道,却不知那不过是他的伪装罢了,这样无疑是最为清净的,除了最为亲近的几个人,他对任何人都能做到公事公办,若是得罪了自己,他处置起来更不会手软。
朱清和经过阮穆的劝慰,心上那点不可言说的感觉终于消散。市里最好的是人民医院,四层楼,他们打听到人在急救室,赶紧跑过去,说来也巧,正好碰到提着热水瓶出来的姑,朱清和赶紧拉住她问:“姑,我爹他……没事吧?怎么就被捅了?”
朱玉苗说起来就是一肚子火,将侄子拉到人少的地方:“今早上九点就送来了,捅的不深,没要了他的命算他运气好,办了住院了,这会你妈照顾着。你怎么回来了?要我说,出这事就是他自己作的,家里穷的都快揭不开锅了,居然还和村里那些二流子一块堵,输了拿不出钱就耍赖,这不吵得没收住动起手来了。我刚才看了下单子上的钱,一天就不少,可真要把你妈给逼疯了。”
朱清和顿了顿,问道:“要多少钱?他再坏总归是我爹,我出了就当还了他给我这条命的恩情,就算以后不往来,我心上也没那么多愧疚。还是老样子,就当是您借给他们的。”
朱玉苗不答应:“这事不用你管,我和你大伯会解决,你还是先管好你自己,还有半学期才能毕业,用钱的地方也不少。”
除了王老师和阮穆,他投资食品厂的事情没有任何人知道,连姑都不知道他现在有多少家当,他笑了笑:“您别担心,我的钱够用。知道他没事我就放心了,正好我身上还有一千块钱,您先用着,要是不够了再和我说。”
朱玉苗还是不愿意,她说道:“说了不用你管,我们给垫了,等他养好身体,我们也有立场数落他,好吃懒做,还能没完没了?再说捅人的也应当承担责任,他也躲不了。”
朱清和想起自己上辈子因为交不起钱不得不出院自生自灭的那段心酸,苦笑着说:“万一不够用,人家让出院,耽误了治疗……姑,您就拿着吧,我不想让他们看到我,我先走了,您忙着。”
其实他不是没想过,如果有一天他能和自己的爹妈坐在一起说一说上辈子自己所遭受的全部酸甜苦辣,他们会是什么样的表情?无动于衷?还是感同身受?或者会觉得他可怜?这些都不重要,他只想看到他们脸上会有怎样的表情。正因为好奇,所以总是期待那天的来临。
朱玉苗只得接下来,看着那道这几年就没胖过的背影,她心里五味陈杂,只说了句:“真是作孽。”
他们不知道的是在暗处有一双贪婪的眼睛将这一幕收入眼底……
阮穆和朱清和走出医院,问道:“不看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