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我就赶到了派出所,派出所的大门紧闭着,从门缝里面望进去,院子里一个人都没有。大约9:00多一点儿的样子,有个大约5、60岁的老头过来开了门,然后就进了距离门口不远的“传达室”小屋。我赶紧赶过去,点头哈腰,递上香烟,道:“大叔,您早。”
“灭稀(什么事)?”,嗯,一广东老头。
我用广东话结结巴巴地道:“嗯,阿~~叔,我对电脑被你对银收作了(我的电脑被你们的人没收了),请门文宾个啊(请问找谁要)?”
“里个啊(这个嘛),会自办四国都门哈(去值班室问问吧)。”靠,又是值班室。
于是值班室门口等。
将近十点钟,一辆接一辆的车,开进了大院,有“三菱”吉普,兰鸟……看来每个差佬(警察)都是开车上班的,我摇了摇头,都是为社会煮义做贡献的,差别咋这么大哪?车牌很多都是“粤OXXXXXX”,不过也有普通的蓝色车牌,却没有见到那天没收我们机器的那辆“ISUZU”。
差不多到了11点钟,终于有个年级不大、脑袋圆圆、眉毛弯弯的矮个子警察进了值班室,端了一杯茶,坐在沙发上看报纸。我惴惴地站在门口,轻轻地敲了两下门。矮个子差佬抬起头打量了我一下,问道:“找谁?”
“同志,你好,是这样的……”我弯着腰把情况大致说了一遍。
矮个子警察听完,端起面前茶几上的茶水喝了一口,微一沉吟,道:“你再把他们两个的样子详细描述一下。”
我于是尽量回忆并描述了两个差佬的样子,当然,我把“斜眼睛”介绍为“细眼睛”。
矮个子警察听完,嘴角浮出了一点儿笑意,道:“知道了,他们两个今天有任务出警去了,这样吧,明天还是这个时间,你过来,我还在这儿,找我就行了。”
我赶忙道:“谢谢,谢谢谢谢谢谢……”我是由衷的感谢人家。
看来那两个家伙真的是警察,那就多等一天吧。
第二天10:30钟,我准时守侯在值班室的门口,没过多大会儿,矮个子警察从二楼下来了,看到我后,冲我淡淡地笑了笑,道:“你在门口等一下。”
我于是就站在门口等。矮个子警察进到屋里,拿起值班室的电话打了起来,声音很轻,就几句话,我没听清楚他说的什么。矮个子警察说完了,放下话筒,拿起桌子上的报纸就看了起来,我看到他没什么表示,只好还是站在门口等。
过了几分钟,听到从2楼楼梯上有个人边打手机,便往下走,说得似乎是潮汕话,过了楼梯拐角,看到那人正是“斜眼睛”。
“斜眼睛”打着电话直接进了屋,没有看我一眼。进屋后,“斜眼睛”一屁股坐在矮个子警察的对面,打完电话,大声对对面的矮个子警察道:“人呢?”
矮个子警察朝外努了努嘴,“斜眼睛”就往这边看来,我赶紧弯腰点了点头。“斜眼睛”站了起来,走到门口,依旧斜着眼睛看着我,似乎要判断出我是不是一个劫匪。
“都是你们这些人天天在搞事。”忽然他的声音在耳边响了起来,吓了我一大跳,只听他接着道,“跟我来,”
我赶紧跟在他屁股后面,“斜眼睛”带着我走到了一层走廊的尽头,取出钥匙打开了房门,好家伙!满满一屋子赫然都是电脑主机,大约很多人的机器被没收后就没过来取,或者过来了也取不出去。
“哪个是你的?”“斜眼睛”问道。
我用手一指,道:“这两个。”我一进来就两眼乱转寻找我的机器,所幸,俺的机器就在门口不远的地方。
“斜眼睛”道:“给4000块,机器拿走。”
“啊——~~~,大哥,能不能少点儿?俺刚开门做生意。”我一紧张,家乡话都说出来了。
“洪嘎惨(tmd),还跟老子讨价还价,信不信我现在抓你?”“斜眼睛”便说,便露出了一脸凶相。
我不大信他敢抓我,我好歹是读过大学的,做过几年工程师,我想我应该只是违反了工商行政管理条例。不过,网吧营业许可证大家都说是在公安部门开,他要抓我的话,我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有没有罪,我有罪吗?再说了,我的两个新主机价值也要5000多元,他不给我的话,我跟谁要去?去派出所报案有人抢劫吗?
我昨天过来的时候,已经把卡里面的钱全部提了出来,我心底里面怀疑,“斜眼睛”如果问我要5000元,我其实最终也要给他这么多,能不给吗?胳膊拧不过大腿,我的网吧还要不要开?
我用右手先伸向了裤子后面的口袋,摸出了一个塑料袋,那里面一叠整整3000元,然后把钱交给左手,用右手再去右边裤子口袋里面摸索,这里面有3860多元,除了卡里面的钱,还有我这几天所有的营业费。由于不知道到底要交多少钱才能拿到机器,我只好把所有的钱都拿了过来。
出门的时候,由于怕人打劫,我用橡皮筋把钱紧紧扎住,外面还套上了一层塑料袋,却没想到现在要当着“斜眼睛”的面给他钱。我的手在口袋里面用力摸索,用两根手指找到袋口,然后摸到塑料皮筋,再把中指伸到皮筋下面,用力撑开,接着用食指和拇指捻开钞票的边缘,根据钞票的薄边大致估算我数出了多少钱。我始终不敢把钱全部都拿出来,如果都拿出来,“斜眼睛”会不会全部都抢过去?我的手心都是汗,接着,满头的汗水都涌了出来。
中间我看了“斜眼睛”一眼,他也正用奇怪的眼神看着我,接着就听到他不耐烦的声音:“你到底有没有钱?没钱快滚。”
我的手抖得厉害,小心而又用力地抽了一叠钞票出来,最上面的一张钞票由于被橡皮筋捆得太死,扯裂了一边,不过还没有完全撕破掉。钞票上面沾满了我手心的汗水。
我先把有三千元的塑料袋给了“斜眼睛”,战战兢兢地说:“这是3000块,”接着用一只手夹住钞票,另一只手想把手里的钞票数一下。
“斜眼睛”一把抢过钞票,然后把装3000元的塑料袋扯掉,两叠钱并到一块儿,飞快的数了一遍,接着把钱往裤子口袋一塞,对我说,“好了,机器拿走吧。”
“斜眼睛”数钱的时候,我瞪着眼紧盯着他数,感觉应该是多了一张,不过我不敢吭声。我低下头,一只胳膊先夹着一台主机,然后蹲下来,用另一只手把另一台主机用力抵在胸前,向后一用力,挪到了肩上,然后出了房门。
出房门的时候,“斜眼睛”叫住了我,道:“记住每个月15号准备1200块现金,用信封包好,我过去拿。你要是不识相的话,我看你的网吧也不用开了。”
我愣了愣,想,这算是受了保护费吗?
走到值班室的门口的时候,我把身子向里扭了扭,矮个子警察正好也抬头看了看我,似乎嘴角笑了一下,然后继续低头看报。我想进去跟他说两句话,但是嘴巴张了张,却没有说什么,其实我能和他说什么呢?感谢他还是投诉他的同事公然收保护费?
#榕树下一
走出派出所,我送了一口气,把机器放在路边一个墙根下,背过身来,用手把裤兜里面的钱拉了一点儿出来数了数,草,果然少了100元!我转身狠狠地朝派出所方向吐了一口涂抹,突然想起,“斜眼睛”为什么每月来收1200元呢?为什么不是1000元或者1500元呢?这个问题我至今没弄明白……。
日子还要继续。
网吧就是我生活的全部,我几乎没有时间出门,这种感觉很多时候让我觉得我还是一位工程师。我成为老板了吗?赚钱的机会把握在自己手中了吗?在小小的网吧里面,我有多大的能量可以发挥?
刘勇学会了上网聊QQ,没事的时候总是挂在上面,我则陪着客户玩玩星际争霸、帝国时代、CS。似乎在只有游戏里,我才可以主宰自己的命运,玩游戏的时间内,我可以暂时不用去考虑周遭未来的事情。但,我还是不敢太多沉迷于期间,我知道,虚幻的世界也是有尽头的,梦醒来之后只会更痛苦。因此太小的孩子来上网,时间太久,我都会提醒他回家。
9月28号,凌晨1点钟左右,网吧里面还有7、8个人,我坐在主机前,看一篇工程师论坛的文章,我刚吃玩宵夜,有点儿发困,正迷迷糊糊的时候,突然“砰”的一声,把我吓得跳了起来,怎么了?
只见一个瘦瘦的男人“呼隆”站了起来,地板上则是摔碎的键盘,发生什么事了?
“老板,你过来。”那人用手指指着我。
我站在哪儿,一时不知道怎么办,一阵“呼隆呼隆”声音后,上网的客人出去了好几个,我想用手拦,却没拦下一个。最后房间里还剩下5个人,刘勇,我,瘦男人,还有两个坐着的男人。
我气呼呼地道:“你干吗?”草,我的火气也上来了。
那人道:“我玩游戏的帐号被盗了,你看怎么解决。”
“账号被盗?”我还是有点儿迷糊。
“刚刚在你的机器上被盗,我这个账号已经投了好几千块钱,你要赔我。”
我惊叫起来:“什么啊,账号被盗管我什么事啊?”是啊,账号被盗,要么怪你自己不小心,要么去怪游戏发行公司服务器防盗措施不严,申请索赔,管我网吧的机器什么事情啊?我的机器天天用盗版杀毒软件magfee、norton等杀毒,自然在上面也没设置什么木马程序,怎么能怪罪到我的头上了?
那人恶狠狠地道:“少废话,陪我3000元,你给还是不给?给了老子以后罩住你,不给?tmd以后天天要你开不了门。”
“不给!”我的态度也很硬,草,老子就这点儿小生意,这4000元还没出去几天,又来个3000元,还开个屁网吧啊?
“呼隆”一声,旁边又站起来两个男人。我倒吸一口凉气,刘勇也迅速站到我的后面,我想,感情这三个人早就预谋好了来敲诈我啊!
我这才打量了一下这三个人,不,这三个“烂仔”(流氓),中间的瘦“烂仔”是个高个子,黄毛,面皮青黑,脖子上挂着一根筷子粗的黄金项链,二十七、八的样子,右边那人头发微卷,留着小胡子,黑背心、黑裤子,看上去很结实,头上右边的耳朵少了一大块,左边一个人脸色苍白,鱼泡眼,手上青筋暴出,中指上有一棵硕大的戒指,这两人大约都是30多岁。
我挺起胸膛,咬紧了嘴唇,想,对付政夫俺现在没有资本,对付3个“烂仔”,我干吗还要退缩?大不了老子跟他们拼了。
“鱼泡眼”看我没作声,突然踢出一脚,“砰”地一声,把旁边的木凳子踢地翻了个盖。我朝后退了一步,紧盯着眼前的三个人,压低了身子,依旧没作声。
“鱼泡眼”扭头看了看“小胡子”,“小胡子”朝前一步,用手来楸我的衣领,我伸出右手,“啪”地一声,打在他胳膊上,由于惯性,“小胡子”打了个趔趄。
“黄毛”赶忙扶住了小胡子,只见鱼泡眼弯了一下腰,“嚓”,手中多了一把汗光闪闪的匕首。我赶紧后退了一步,左手抄起了刚才鱼泡眼踢翻的那张凳子,紧接着,黄毛和小胡子也都抽了匕首,原来他们的匕首都是藏在裤腿里面。身后听到刘勇往洗手间那边走了两步,马上又折了回来,估计他是把洗手间门口的那张木凳子抄了起来。
一时间,屋里面除了音响还在“咚咚”发声,大家都僵在原地。
过了不知多久,“鱼泡眼”退了一步,收起了匕首,“小胡子”和“黄毛”看了看“鱼泡眼”,又对望了一眼,也把匕首收了起来。
我依旧没动,手里紧紧抓着凳子。
“鱼泡眼”用那双快掉出来的眼珠恶狠狠地瞪了我一会儿,伸出手指指着我鼻子,道:“碎仔(小子),你出门打听打听我陆丰阿升是什么人,今天我不想把事情搞大,明晚8点,你小子不把钞票准备好,有你的好看,我们走!”
陆丰阿升是什么人,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想正正经经做生意,早日赚个一百万块钱,能安安稳稳地在这个城市生活。但,麻烦却不断找上门来。
我站在那儿发了一会儿呆,把手中的凳子放下,顺势坐在了上面。过了一会儿,扭头看看刘勇,看他仍旧在那儿发呆,我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去把门关上吧。”
上楼躺在了床上,翻来覆去却总是睡不着。俺不是怕打架,而是怕影响生意,影响我赚钱。毕竟所有的血汗钱已经全部在这里面去了,如果出了什么事故,重新回到刚来广东打工的那段日子,回到那段朝不保夕、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日子,不由得后背上的冷汗就出来了。
想了半天,突然想到了一个办法。我侧过头看了看刘勇,看他也大睁两眼,毫无倦意,就问他:“你聊天找到姑娘没有啊?”
刘勇腾出手,搔了搔头,说:“没有呢,不过有个女的老是跟我聊。”
我问:“长得好不好看?哪儿的人啊?”
刘勇道:“有个网络上的照片给我,看上去还行,她说她是江西的。”
我说:“草,那么远,估计没戏了。”顿了一下,我又说,“明天我出去找人帮忙,我认识一个人,挺有本事的,估计能把事情摆平,明天我回来之前,你别开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