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音买了早餐回到家,还没进门已先听到江河撕心裂肺的哭声,慌得她钥匙都差点拿不稳,好不容易打开门,只看见江河穿着睡衣赤脚站在客厅里,惨兮兮就像是被遗弃的孩子。
“江河,你怎么了?”佳音一惊,扑过去抱住他,惶然问。
“阿姨,我以为你,你也不要我了。”好半天,江河才抽抽咽咽地说。
佳音心下一松,闻言不由有几分酸楚,软言哄道:“你多可爱啊,阿姨哪舍得不要你?”
拿纸巾替他擦了眼泪,江河审视地看着她:“你不骗我?”
“当然,要不要拉钩?”
“我要你用你的钱包发誓。”
“好,用我的钱包发誓。”佳音笑,“江河到哪我都粘着他。”
江河这才红着眼睛展颜一笑,想了想又忧虑万分地说:“爸爸不会告诉爷爷然后不准我找你吧?”
“不会。”佳音抱他进房,一边为他换衣一边说,“爸爸昨天不是说了吗?他高兴你跟着我呢。”
“我才不信他。”江河嘟嘴,“说话老是不算话。”
“啊,有吗?”佳音吃惊,这她倒是不知道了。
“他说带我去找妈妈呢,老是把我当小孩子哄。”
佳音失笑:“你本来就是小孩子啊……”
不然却惹恼了江河,把套在头上的衣服拿下来,怒道:“所以就骗我吗?”
“好了好了。”佳音温言哄他,“爸爸不对,说谎的人要挨打,到时我们一起打他屁股好不好?”
这个提议显然相当有诱惑力,江河犹疑地睁大眼睛问:“可以吗?”
“当然。”佳音回答得一本正经。
洗涑完后趁着江河在吃早餐,佳音一边收拾散落在地上和沙发上的书本玩具,一边不经意似地问江河:“你爸爸住在哪里?”
“就在你对面啊。”江河咽下食物,理所当然地说,跟着还很奇怪地反问一句:“你不知道吗?”
“我为什么要知道?”佳音被他问得莫明其妙。
“你好像认识他嘛……而且你从来都没问我诶。”
无言。敢情这孩子的思维总是与众不同,她没问那是因为以前她都没想到,光想着他父母是谁去了好不好?而且,谁能想到大名鼎的方略总经理竟住在平民小区?
佳音讷讷:“好像还是我错了啊。”
真是无辜,早上邝修河告诉她的时候也是这样一副语气,看她生气,他反倒好整以暇地说:“我觉得这是好小的事情,住哪里有不同吗?”
无力感顿生,她是不是太落后了,感觉上她应该是活在古代的人种,完全无法理解他们倒底是怎么想的。
她问邝修河住这边有多久了。
“三年了吧?三年前我回国的时候就住在这里。”
佳音走到阳台,阳光照在对面的迎春花上,显得生气盎然,生机勃勃。一个人走了出来,虽看不真切,但依稀仍有着熟悉的样子。
她现在才明白,为什么江河从不去她的阳台,为什么他不喜欢下小区吃饭和购物,原来,他只是担心他的父亲会看到他,而她竟误以为那是他对她太依恋。
无法想象,三年来,他住在对面竟把她的生活一览无余,而自己居然全不知晓。这其中有一半原因是因为她有轻微的近视,稍远一些的人物总是看不太分明,另一个原因则是她没有偷看邻居的爱好,或者见过,但是转背即忘。
她不是一个顶爱凑热闹的人,性子里甚至有几分冷淡,只江河,是个例外,而这个例外,却给她不停地带来冲击。
隐隐的,她有种预感,她的生活,也必将会因为他而面目全非。
这种感觉很不好,佳音心情稍稍低落,自邝修河告诉她住她对面起,她就一起很沉默,但是她真的没有办法生气,邝修河看着她的眼神让她只觉得悲伤,他低沉的声音似乎仍响在耳边:“第一次来小区看房子的时候你也在。”
“我说过,我们早就见面了的,只是你,全然不记得我曾经与你,那么近地擦肩而过。”
“那时候很妒嫉你,我们第一次相遇的时候,我离婚,你恋爱,我孑然一人回国,而你却准备比翼双飞。”
“那时候第一次觉得,看着一个人幸福地生活,也很快乐。”
“江河,是我的儿子,却和我很陌生,他遇见你,是我的安排,没有告诉你,是我的错。”
“我只是,想你用你的快乐和平和,感染他,让他知道,这个世界,不仅仅只有冷漠。”
她努力地回想,回想和邝修河最初遇见的种种,但是她真的没有印象,她唯一记得的就是那个坐在夜色,斯斯文文地喝酒和微笑的小邝,记得那个坐在信诚会议室里,聚精会神听她演说的小邝,记得那个在山水餐厅里邪气魅惑的邝修河,她不得不无可奈何地承认,她和他的记忆存在很大的出入。
或者,她依稀记得,中央公园里那个酒醉后失落地哭泣的灵魂,记得对面曾有一户人家和她同一天搬入小区,记得某一个或者许多个阳光明媚的早上,她坐在沈放的车里和另一辆车擦肩而过,但那些,和邝修河无关,甚至和自己,都没有关。
那以前,她以为他们只是过客,而全不知,他成了她生命里的一个看客。
她的悲伤喜怒,她的哀怨和动容,完完全全落入了另一个人的眼睛里。
她没有感动,没有惊喜,只觉得难堪,所以,立在早晨清冷的街道上,她第一次正视邝修河,以一种异常平淡冷漠的语气说:
“我,不喜欢无缘无故的偷窥者。”
可是,她无法生气,尽管她觉得自己应该恼怒。
她疲惫地坐在餐桌旁,看江河吃得香甜,他满足的脸上尽是不谙世事的欣喜。虽然她不喜欢她和他的相遇是刻意安排的结果,但有一点她必须承认,和江河在一起,他快乐,她也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