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慕抬脚踹她,“好啦,别装了,朕知道你也是不得已才来当间谍的,皇命难为嘛。不生你的气,快起来。”
你让我动就动啊,闭着眼,继续装死尸。
忽然脸侧一阵温热的鼻息,李慕的声音忽而放大了些,在她耳边笑嘻嘻说:“再不睁眼,朕可就亲你啦!”
她可不想被糊一脸口水,爬起来跪倒,其实跪着是一个相对安全的姿势,相互看不见表情,不知对方反应如何,也就不会紧张烦扰。
李慕道:“顾小七还在生朕的气?”
顾南风道:“臣不敢。臣大病初愈,浑身无力,实在不能伴驾。”
程牧云道:“少来,我们还不知道,你根本就没病。”
顾南风懒得理他,“陛下乃真龙天子,世间众神皆听陛下号令,陛下说臣病了,臣那日方到家门口,便不醒人事,药石无灵。”
李慕决定变化策略,开始装可怜,“朕也不是故意欺负你,谁让你不仅长得好,人又傻呢?朕跟表哥一起都玩腻了,他长得也没你可爱。”
程牧云立刻大叫,“才不是,小爷英俊潇洒风流倜傥…………”
顾南风问:“是吗?”
李慕道:“朕安慰你呢,你这傻孩子。”
顾南风一脸黑线。
李慕将她拉起来,肉呼呼的小手牵着她的,“好啦,咱们交个朋友吧,好不容易出一趟宫门,可不要浪费在吵架上。”
程牧云狠狠“哼”一声,下巴抬得高高的,气焰嚣张。一脸不屑。
顾南风觉得,程牧云小朋友很像她家以前养过的一只哈士奇,瞧着威风凛凛,其实内心很二很天真,你摸摸它,他一脸不屑,仿佛在说像本大爷这么帅的狗狗,才不要你摸。你不搭理它吧,他又一脸哀怨地看着你,一对蓝眼睛里都是控诉。
她现在真想去摸摸程牧云的大脑袋,告诉他,你乖哈,姐姐其实喜欢你呢。
可惜,她不够高。
只好装弱小,拉拉他的袖子,“程大哥不要不理我。”
程牧云看她一眼,仍旧用鼻孔说话,但以不如先前戒备,“小爷才懒得跟你计较。”
看见这两人化干戈为玉帛,小胖子很是高兴,眼睛弯弯像一对月牙儿,“这样就好,咱们又有新伙伴了,以后再慢慢玩。对了,小七儿你家有没有漂亮姐姐呀?”
…………早知道你是小色鬼了,这么小就想着三宫六院七十二嫔妃呢。
顾南风道:“都是丫鬟下人,上不得台面。姐姐们方才陛下都见过了。”
程牧云说话依然欠扁,“都不好看,跟顾小七一样丑。”
顾南风思量着这话他要敢当着姐姐们的面说,不出一刻钟就会被人道毁灭。见她不说话,李慕拉着她的手,边走边说,“小七儿平常都玩些什么呢?朕老闷在宫里,太监们就会拦着朕,太没意思。”
顾南风想了想,前世男孩子最爱玩的游戏估计就是运动型的,篮球足球都不错,可这没条件,立马就能玩的估计就是陀螺了,前些日子谢先生瞧着她无聊,动也不肯动一下,才好心买了个小陀螺带进府来,她自然没什么兴趣,但许多小孩子喜欢,这市井玩意儿,也不知道他们见过没有。
“微臣前些日子在玩陀螺。”
李慕来了兴趣,好奇问:“那是什么?”
程牧云则是一脸想问又拉不下面子的仿佛便秘一样的表情。
果然,当皇帝是没有童年的。
谢先生很是慈爱地站在廊下望着李慕和程牧云两个小屁孩在草坪上你一下我一下地使劲地抽陀螺玩。
午后日光寥落,透过叶片的空隙,在肩上投下碎裂的影。顾南风打了个呵欠,愈发惫懒,眯着眼只想睡觉。“这陀螺有什么好玩的?”
那厢,小胖子一下抽中了程牧云,一个咯咯咯母鸡似的笑,一个抱着腿哇啦啦乱叫。
这样热闹,单纯的快乐,让漂流异乡的老人家顾南风也忍不住弯了弯嘴角。
“有的时候会觉得,教你真是一件很没有成就感的事情。”谢先生的声线如瀚海温柔,广袤平和,听着听着,倒让人更加想睡了。
她懒懒地靠着廊柱,手背遮住眼前跳跃的日光,脚下青葱摇曳,“先生原来这样不喜欢我。”
谢先生勾了唇角,温暖地笑意从苍白的轮廓中向外溢出来,与树叶穿梭的影融在一处,此刻的一切,都是甜。
“南风,你许多时候仿佛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仿佛什么都知道,仿佛什么都不在乎,又仿佛藏针许多个秘密。全然不像六七岁的孩子,有时会让我这个做老师的十分挫败。”他指一指眼前,欢乐的小孩子们,“人在什么年纪就应尽力拥有那样的快乐,无论心智如何,经历如何,都不要轻易放弃,因为这些美好光景必定永不再来。”
那么,她的穿越重生就是为了弥补她曾经失去的宝贵回忆么?
她之前一直以局外人的眼光看待周围所发生的一切,企图永远置身事外,就像在玩角色扮演游戏,对人物据亲冷嘲热讽好不挂心,但事实上,这是不能读档重来的人生。
胜败乃兵家常事,大侠请重头再来。这种话,绝不会在这里出现。
李慕大约是玩的累了,手上提着小鞭子便兴冲冲地跑过来,脸上的肉随着步伐轻颤,看得人想去狠狠捏上一把。他站在她面前,仰着挂满汗珠的小脸蛋,眼睛亮晶晶似西域紫葡萄,“给朕擦擦。”气还没喘匀。
顾南风忍不住笑着捏了捏他的脸,她没随身带帕子,便只好扯了袖子为他擦汗。李慕原来长着一对小虎牙,大笑时便露出来,愈发显得可爱。他对擦汗服务很是满意,额头上的擦过了,又指指侧脸,“还有呢,流了好多。”
又问:“这陀螺真有意思,小七儿怎么不去玩?”
顾南风摇了摇头,“臣太懒了,懒得多动。”把小胖子整个脑袋都擦了一遍,才问,“还有哪要擦擦?”
“算啦,我又不是女孩子,不怕流汗。”这会开始你你我我的,一点规矩都没有了。又抓着顾南风的袖子凑在鼻尖闻了闻,接着像只小老鼠似的闻闻她的领子,“你好香。”
“是么?臣并没有熏香。”
“管他呢,反正你就是香。哎,顾小七,你别老坐着,再给你下边插三根香,你就能立地成佛。”
她才不懒呢,她懒得跟他说。无奈道:“臣天生就这么懒,改不了了。”
李慕连忙安慰她,“没事没事,朕不嫌弃你哈。”
她正无语呢,那只小哈士奇也顶着汗涔涔的脑门来了,伸长了脖子看看她,再看看她,不说话。小模样挺可怜。
顾南风很友好地建议,“要不…………我也给你擦擦?”
程牧云有骨气,狠狠转过头,也不怕把脖子扭断。
顾南风觉得有点丢脸,“那…………还是算了。”
谁知程牧云又转回来,带着这可是你求我我才让你伺候的表情,“换只袖子啊!”
顾南风憋着笑,抬手,却只拉了拉他的袖子。
程牧云这孩子从小脾气不好,瞪着她,满脸的不耐烦,“又怎么了?”
顾南风道:“你弓着点儿,我不够高。”
程牧云一听乐了,龇牙咧嘴地可劲地笑,“真麻烦,伺候人还长这么矮,吃什么长大的,三寸丁。”
什么什么呀,她还比小胖高点呢,这死小孩真够讨厌的。不过他好歹还是低下头来,把脑袋送到她跟前,见她不动,便挑高眉毛说:“干嘛呢,发什么呆。”又趁顾南风为他擦汗的时候偷偷戳了戳她气鼓鼓的腮帮子,嘿嘿地窃笑。
两个孩子又嘀咕一阵,扬声问:“还有什么好玩的没有呀?”
谢先生把陀螺捡回来,笑笑说:“一会得开饭了。”
李慕有点遗憾,转眼又松快起来,一把抓住顾南风,像是怕她一不小心便溜了,“朕和堂兄今天就在顾小七家用膳。”
“臣遵旨。”
虽说李慕临时决定吃完晚饭再走,但顾家里里外外早早地做了准备,顾夫人绝对精明,晚饭不若皇宫内院将排场,一桌三十六道菜只三道菜能吃。顾夫人个人提倡只吃贵的,不选对的,所以这一席酒水虽不过长长久久九个菜,但极尽奢华,光看一眼肚子里的馋虫便都叫嚣着往外冲,西施貂蝉贵妃昭君再好看也比不过一盘菜。
屋里只有李慕程牧云和顾南风坐着,李慕是皇帝,自然想坐哪坐哪,程牧云从来没大没小,不管有没有人招呼,大大咧咧捡了个座位便开吃,顾南风那是被李慕缠得没办法,只好答应陪坐,她爹她娘可都还站着看呢,她怎么能吃得下?虽然说,这盘胭脂鹅脯还真是好吃得让人听不了口。
李慕和程牧云到底是世家子弟,虽然都饿得很,但饭桌上的规矩依旧守得严,食不言寝不语,姿态悠然。
风腌果子狸,酒酿清蒸鸭子,糖醋小排骨…………一个个真要命。虽然内心很纠结,但顾南风还是吃了个瓜皮肚,一脸满足,吃饱了好幸福。
小胖吃饱了更显得圆滚滚,像只团子,更像只大熊猫。拉着顾南风不撒手,蹭啊蹭的,发誓说一定想尽所有办法,爬也要再爬出宫来玩。吓得顾家的人冷汗涔涔,这两个小祖宗太能折腾人,再来一回,指不定得拆房子烧瓦了。
小陀螺也没带回去,管事的老嬷嬷说民间的东西可不能随便带进宫里,李慕很是遗憾的低下头钻进马车,程牧云刚想拿,就被突然钻回来的李慕抓走了,哼哼一声,“朕才不稀罕这些穷酸物件,表哥你也不稀罕,对吧!”
程牧云死要面子,咬咬牙,“嗯,小爷我也不…………不稀罕。”等李慕进去了又凑到顾南风耳边说:“哎,下回小爷一个人来玩。”
顾南风憋着笑,连声答应。
好不容易送走两尊大神,简直筋疲力尽,爬回院子,谢先生仍在,朝她温和地笑,“如何?同小孩子相处也不若想象中的难吧?”
她点点头,“是啊是啊,比想象中的更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