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南风午睡醒了,却发觉枕边人已没了踪影,随口一问,小六子却支支吾吾好半天才说回了紫宸殿批改奏章,显然撒谎。她有心逗他,沉吟许久,缓缓走去偏殿,扯了帕子给睡成小猪的熙儿擦擦口水,这日头越发毒辣,午后闷热,小东西浑身都湿透,张大了嘴,哼哼唧唧睡不安稳。
“那好,醒来忽然想起有事未谈,换件衣裳,咱们这就去紫宸殿寻他。”
接下来是小六子不要命的磕头声,险些将熙儿闹醒,“奴才有罪,奴才该死。”
将被踢到角落的锦被再给这头小猪盖好,“说吧,究竟怎了?少给我东拉西扯。”
小六子先是啰啰嗦嗦铺垫了一番不敢说,一说就要掉脑袋,得了顾南风绝不怪罪的保证之后才壮起胆子说:“皇上…………皇上去冷宫了…………冷宫娘娘今日上吊自缢——”
她的动作明显一滞,回过头来盯住他,锋芒毕露,“那定然是死不了的。说吧,你得了那边多少好处?”
小六子自然否认,她冷笑道:“没有你,这消息怎能传得恰到好处。她是送你宅子,美人,或是一溜干儿子?这些年你跟在皇上身边,得了些赞赏,胆子却越发大了起来,敢在我眼皮子底下干阳奉yīn违。底下这些人,是不是都瞧着坤宁宫的这一位好欺负没脾气?任谁都敢来撒泼!”
小六子急着告饶,口中念罪该万死。
顾南风看着熙儿,感慨万千。显然她不够善良,能够以德报怨,从前的事情历历在目,张岁寒是如何如何折磨她侮辱她,张岁寒高高在上,春风得意,而今后宫易主,天翻地覆,全赖李慕一个青眼。
她不能给张岁寒机会,任谁都可以,唯独张岁寒不行,她若要闹下去,那就只能——死。
熙儿终于醒来,揉着眼睛迷迷糊糊要抱。她看着熙儿,低声叹:“宝贝知不知道,妈妈最困难的时候是熙儿一直鼓励妈妈活下去。”
熙儿靠在她怀里,打着呵欠,懒懒说:“那我们下棋。”
顾南风笑,抱起小胖墩换衣服,“输了可不许哭。”
“妈妈,这是我要对妈妈说的话好不好?”
顾南风捏捏这圆滚滚的小身体,龇牙咧嘴装出凶悍姿态,“小鬼头,今晚拿你炖汤吃。”
“哼,我看妈妈还是炖点儿棋子汤喝,补脑。”
她被气得xiōng痛,呵他的痒,玩着玩着又出一身大汗,正要抓他去洗澡,抬眼见小六子仍跪着,免不了装出一番惊诧模样,“公公怎么还跪在这里,您是陛□边的红人,这一个不小心得罪了公公,谁不是吃不了兜着走啊。公公可不要记恨我才是,快起来快来,熙儿,快去扶公公起来。”
熙儿却爬下床,一脚踹在小六子身上,“滚开,再敢欺负我妈妈,即刻诛你九族。”
“谢娘娘恩典,奴才告退,奴才告退。”小六子连滚带爬跑出去。顾南风却突然正色道:“今后不许再随便说这样的话。”
熙儿道:“我趁父皇不在才敢说,妈妈,我以后肯定让您过好日子,在宫里横着走,想杀谁杀谁!”
她拍拍儿子的头,甚是欣慰,“你以为妈妈是夜叉?再不许胡说。先洗澡澡,瞧你那一身臭汗。”
“可不可以不要再说洗澡澡吃肉肉这种词啊?我都是大人了。”
李慕回来时看到的是母子二人为洗澡而战的场面,以浴盆为战场,以洗干净李熙为目标,顾南风抡起袖子发动群众,企图将李熙牢牢按在浴盆里,可是这小子脱了衣服滑溜得像只泥鳅,谁也抓不住,反倒是被他泼了一身水。直到他老子进来,咳嗽一声,以示警告,他才乖乖坐在浴盆里,任顾南风收拾。
这世上果然是一物降一物,小魔头也有克星。
本着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的原则,打李慕一进宫门,小六子便一五一十将事情老实交代。李慕将顾南风拉到正厅,后头还有熙儿高声叫嚷着:“父皇真讨厌,一回来就跟我抢妈妈。”
李慕回过头,第一句话便是,“对不住,只是去看看而已。”
顾南风说:“好,不要再有第二次,我谁都忍得,除了她。”
李慕保证,“朕已经命人时时刻刻守着她,绝不再见。”
她冷笑,一双眼满含嘲讽,“你以为她当真想不开自杀?要死还会等今日?”
他却皱眉,不赞同,“你何时变得如此刻薄尖锐?”
她走近一步,挑眉逼问:“你认为我尖锐刻薄?”
她猜他也明白,张岁寒此举不过是做做姿态,意在接近他,再博同情,以求东山再起。可是他却下意识地维护起她来,真叫人寒心。
李慕不语,她扔下擦手的帕子,转身走,“有意思,男人颠倒黑白是非不分的功夫,我算是见识到了。”
“朕不想同你吵架。”
她却笑,“原来连吵架的心情都没有。”
“你简直不可理喻!”他在身后咆哮。
熙儿光着身子从浴盆里跑出来,大字型横在她身前,跟李慕对吼,“不许欺负我妈妈!”
李慕愈发恼怒,“滚开,不穿衣服满屋子跑,像什么样子!”
他却牵着顾南风的手往外跑,“妈妈我们私奔。”
她这一肚子火,却又不觉得如何如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