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从态州到建州仅有一两日行程了, 也就是这一两日内,她们要想办法在路上寻到机会从巴尔人手中逃脱, 一两日的时间其实不多……
今日露宿郊外,入夜, 大长公主和楚洛还是歇在马车里,都不怎么有睡意。
这几日, 因为大长公一直‘老实安静’,楚洛也‘小心翼翼’包扎和上药, 连带着伤口化脓也会清理, 所以巴尔人的戒心慢慢放下,只觉得她们二人都是柔弱女子,即便大长公主气势逼人了些,但其实骨子里都没什么主见,也不会轻易逃脱, 所以看她们倒也没有看这么紧。
“洛洛,同我说说早前侯府的事吧……”反正也睡不着,大长公主干脆轻声开口。
楚洛本也没有困意,大长公主问起,她似是也正好靠着说话让心中平静。
楚洛轻轻颔首,背靠着马车一处,同大长公主平静说起幼时的事。
她其实极少同旁人说起在府中的事。
即便在李彻面前,她也不怎么愿意提及,但眼下在荒郊野岭,被巴尔人劫持,反倒能平静同大长公主说起这些事情。祖母待她苛责,下人也多势利,她在府中多看旁人脸色,但是还是希望能讨好祖母,让祖母日后给她安排一门好亲事,但最终似是越隐忍,越事与愿违。
许是当下的气氛使然,也许是不知明后两日是否能安稳从巴尔人手中逃脱,她也没有隐瞒,同大长公主说起在东昌侯时,怕祖母将她送到东昌侯府给谭源做妾氏,倒春寒里,一遍遍给自己浇凉水;也说到被谭孝设计,祖母险些按照谭孝的心思,将她送去谭孝那里……
似是听她说话,大长公主心里半是义愤填膺,也半是护短,心中方才对后两日的恐慌和焦虑似是都不觉去了何处。
后来听到李彻到了东昌侯府,同楚洛在马场遇见,老夫人和建安侯将楚洛送去李彻苑中,大长公主忽然明白过来,为什么李彻后来会废黜了建安侯府,李彻应当是从在东昌侯府的时候起,便对建安侯府,尤其是老夫人心生不满,但一直因为楚洛的缘故忍着老夫人,后来建安侯府三房事发,又被温国公捅到了御史台,李彻才逼不得已接楚洛入宫,没有安置任何位份,人一直留在成明殿,后来又在前朝亲封了秉笔侍书,都是在昭告天下,他的发妻只有楚洛。
大长公主听她说起后来在源湖遇到,又被冲入下游支流,李彻背上有伤泡了水发脓,两人好容易才到了洪镇之类,大长公主终于知晓为何李彻会一直护着楚洛,也知晓为何温如写在说了早前那翻话后,李彻会怒不可谒……
李彻与她之间,插不了旁人。
但李彻与她之间隔了数不清的身份隔阂。
他好容易步步走到今日。
李彻为楚洛做了许多事,都是她这个姑母不知晓的。
她早前还领温如写入宫。
大长公主心中微叹。
等听楚洛说完,大长公主揽她到怀中,柔声安稳道,“洛洛,都过去了,等回京中,就能见到阿彻了,他一定很想你。”
楚洛颔首,轻声哽咽道,“姑母,我也想他了……”
……
这一宿,楚洛是在大长公主怀中入睡的,也是这几日来睡得最踏实安稳的一日。
翌日晨间,马车又开始继续前行。
楚洛和大长公主心中都清楚,今日怕是要设法寻机会了,即便寻不到机会,也不能真被带离长风。
晌午前后,又从富镇绕行,巴尔人越行越慢,楚洛猜想,应是就在附近地方便要准备离开长风了,只有这半日路上的行程……
临近黄昏前,马车骤然停了下来。
马车外是巴尔人慌张的说话声!
虽然听不懂巴尔话,但能让这几个巴尔人这般紧张,应当是遇到了驻军。
楚洛和大长公主心中砰砰直跳。
车窗缝隙处,果真见远处有驻军身影。
“楚洛!”大长公主喜忧参半。
喜得是这只巡逻的驻军人数在二十余人左右,但得是巴尔人肯定不会让他们呼救。
“姑母,簪子给我。”楚洛一直是男装,头上的不过一枚龙岩木木簪,并不锋利。
大长公主连忙取下。
这几日楚洛一直用这枚簪子将马车底部翘松了一小道缝隙,缝隙很小,旁人没有发现,而眼下楚洛咬牙,用簪子将掌心划破。
“洛洛!”大长公主心惊。
楚洛示意她噤声,又道,“姑母帮我取下那枚龙岩木木簪。”
大长公主照做。
楚洛握在手中,又让大长公主用晨间拾来的木枝将头发束上。
慌乱中,其中一个巴尔人上了马车,并非乔曦,楚洛将手习惯性放在身侧,巴尔人道,“老实些,否则先杀你的医女,再杀你!”
大长公主其实一颗心都要跃出胸膛。
但见楚洛没出声。
果真,驻军将此处停了马车,上前盘问了稍许,而后又撩起帘栊上了马车。
楚洛和大长公主,包括马车上的巴尔人都屏佐吸,驻军上来问了几句话,几人都应声,驻军又打量了几眼,叮嘱了一声,“若是路上见到巴尔人记得绕行,不安稳。”
而后,再撩起帘栊下了马车。
驻军还在原处,但是让他们的马车同行,几个巴尔人似是都松了口气。
许是快要离开巴尔的缘故,车上的巴尔人并未下车,大长公主不时看向楚洛,楚洛朝她使眼色,其实她心中也没有底。
她手上的口子很深,方才应当留了不少血迹在,方才的驻军也是往这个方向去的,会看见,而且,她扔了那枚龙岩木木簪,看似不起眼,但木簪上有血迹,旁人一定会发现,一旦发现,仔细斟酌就会知晓是龙岩木制成的……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楚洛在心中祈祷,大长公主也是。
而楚洛另一只手中,还握着大长公主先前那枚簪子,她们身上的利器总共就这枚簪子,楚洛握紧……
眼见马车离得越来越远,楚洛一颗心似是都要停止跳动,忽得,马车后传来一声大喊,“等等!停下!”
楚洛和大长公主相视一眼,知晓肯定是发现了。
而马车中的巴尔人第一反应就是撩起马车后窗的帘栊去看究竟,而马车外那个叫乔曦的巴尔人当机立断,用巴尔话喊了一句后,马车突然加速,大长公主和楚洛一直警觉,到还抓稳了,方才去看车窗后的人反而撞了头。
这边巴尔人跑,身后的二十余骑开始骑马追。
马车是肯定跑不过骑马的,能追上!
楚洛深吸一口气,几乎在马车外那个叫乔曦的巴尔人大喊一声,马车内的巴尔人应声的同时,楚洛也猜到肯定是要杀他们灭口,那人朝大长公主扑去的同时,楚洛抓起簪子,朝着他颈后狠狠一扎。
她扎得是穴位,对方想动弹,但是剧痛传来。
轰然倒地,说不出话,也动弹不了。
大长公主方才都以为没命了,吓得一声惊呼,而后却见这人在跟前倒地。
大长公主吓得整个人脸色全然苍白,却见是楚洛用簪子救了她的命。
“洛洛!”大长公主吓懵住。
楚洛上前相拥,“没事了,姑母。”
她是宽慰对方,也是宽慰自己。
身后的驻军在拼命追赶,马车也在拼命跑,椅不定,似是随时都有可能翻了去。
楚洛在椅中,只觉胃中翻江倒海。
忽得马车骤然停下,楚洛撞在大长公主身上,大长公主的额头磕在马车上,马车帘栊撩起,乔曦本是要拿大长公主做人质的,却见马车中早前的巴尔人已经倒地,忽得怔住。
趁这功夫,楚洛用簪子扎到他手臂的穴位上,如果早前扎过谭孝时一样,对方忽得麻了一下动弹不得,楚洛牵了大长公主往下。
马车外有打斗声。
但留在马车内就是死。
对方一共有五个人,马车上死了一个,还有一个乔曦,另外三个人里,有一个重伤,即便好了些,也很难举到举剑,另外两个也有受伤,但驻军有二十余人,只要她们不死,就一定安全。
“姑母,跑!快!”趁这三人还未发现她们,楚洛推了大长公主一步。
“洛洛!”大长公主心惊,想去牵她,但见乔曦正好从马车上起身,眼见着就要下马车。
楚洛是记起早前谭孝的人用匕首扎过轻尘,而后轻尘死命得跑开过,李彻说,当时根本不受控制,楚洛咬牙,将簪子狠狠刺在马屁股上,马发疯一样拉着马车便跑开,乔曦根本来不及下马车,便被晃倒在马车中,被马带着一道冲入了一侧的陡坡下。
楚洛刚露出喜色,便见头顶一把刀落下来。
“楚洛!”大长公主声嘶力竭。
楚洛害怕闭眼,但那把刀始终没有落下,而是刺入血肉的声音,楚洛睁眼,却见一身戎装挡在身前,是用手握住了刀刃,那人的刀取不开,他才一刀取了巴尔人的性命。
楚洛其实嘴唇都吓白。
谭源转过神来,朝身后的驻军喊道,“留活口。”
谭源?楚洛愣住。
谭源看向她,她也看向谭源,两人都似一口气悬在喉间,最后是大长公主冲上前,“洛洛!”
楚洛其实腿都是软的。
第112章 人手 一……
“姑母我没事……”楚洛被大长公主揽在怀中, 口中反倒是宽慰。
大长公主接连压抑了好几日,如今终于平安脱险,眼泪哇得一声哭出来, 楚洛根本劝不住,只得一直陪同着。
敲身侧的驻军上前, “小将军, 其余两人都咬舌自尽了!”
谭源遂上前去看。
楚洛见他早前握住刀刃的那只手还在滴血。
兀得,又想起先前惊心动魄的一幕, 似是, 离死亡其实只有一步之遥……
楚洛目光落在眼前的驻军身上,也见谭源在一旁蹲下, 一面查看巴尔人的尸首, 一面同旁的驻军一道说话。
旁的驻军, 循着先前马车坠下的痕迹,去看马车里的人是否还有生还的。
一切仿佛既紧张又平静, 都如劫后余生一般,在接连惊慌失措的几日之后, 莫名的踏实和心安,遂而只觉脑海中一片空白。
唯有远处, 夕阳西下,业已黄昏, 落霞在轻尘中轻舞……
***
仟镇中的医馆内, 大夫一面楚洛包扎,一面叹道,“伤口不深……”
大夫先包扎了谭源的手,再看的楚洛,所以才说了这句话。
“再换一日的药就好, 就是注意不要使力窝重物,不要让伤口裂开就好。”大夫又叮嘱。
楚洛轻声应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