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万士兵除去几场战役死的死伤的伤,原本就不足两万五,再加上逃兵,兵力瞬间缩减到了两万。每日里看着对面阵营的挂着的俘虏人头,东离的士气一低再低,终于,符东疏掀开了主将的营帐。
主将姓王,是太上皇余留的老将军之一,前半生驽马生涯也打下了不少胜仗,后半生皇帝即位,朝廷上下歌功颂德只言太平盛世无战可打,老将军被迫休养二十多年。兴许是岁月消磨了意志,也许是人越老胆子就越惜命,再次坐镇沙场,只觉北雍人如同豺狼虎豹,时时刻刻都要冲入兵营将他这块老骨头啃得干干净净。每一次定计都胆战心惊,每一次发布号令都犹豫不决,几场败仗吃下来,人也越发显得老态龙钟。
除了王将军,在座还有另外一位人物,俗称陈监军,是宫中的太监,所有人都知道对方是德妃的亲信。
符东疏进入军帐的时候,陈监军正把所有的将领训得头也抬不起来,‘吃白饭的、懦夫、纸上谈兵’等等口无遮拦,有些血性的只差要举剑砍人,可都被王将军给阻拦了下来。对方是皇上宠妃的亲信,他不敢得罪。
陈监军骂得唾沫横飞时,冷不丁就听到一阵拍掌声,转头一看:“你是谁,居然敢擅闯军帐!”
符东疏学着庄起那副狗眼看人低的样子:“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很赞成监军大人的话。在座的将军们的确都是懦夫,是只知道吃白饭的软蛋。你们以为靠着家族庇佑做了个三四五六等的将军,你们就真的英勇无匹,战无不胜了吗?你们哪个上过战场杀过敌,你们哪个领过兵大败过北雍人,你们收缴过北雍将领的兵器吗,你们的砍杀过北雍将领的脑袋吗?都没有!”
被一个太监骂就已经够让人恼火了,没想到还会被新兵指着鼻子骂,左边的新晋周将军就不服气了,撸着袖子就要扑上来揍人,拳头还没到人脸上,整个人就被随后进来的庄起给踹飞了。
符东疏冷笑一声:“你看看你们,五等将军居然连一个普通士兵都打不过,你们真的是靠武举当上的官?让你们这样的人领兵打仗,简直让人笑掉大牙。”
周将军狼狈的爬起来,吼了一声:“你放屁!”
庄起走过去,抬脚一挑,居然把对方从东边又踹到了西边,直接从众多将领的脑袋上给飞了过去。
“看吧!”符东疏蔑视道,“不是我们当兵的想做逃兵,而是我们根本就不愿意在你们这群窝囊废手下做士兵!胜了,升官发财的是你们,败了,丢了性命的是我们,谁会那么傻乎乎的替你们卖命,你们又凭什么让我们去替你们卖命?”
周将军跌跌撞撞的爬起来:“谁要你们替我们卖命了!”
符东疏将长枪猛地插~入地下:“那你们就一起上战场,谁在战场上杀敌最多,谁就当百夫长千夫长;谁砍了敌方将领的脑袋,谁就当官!口说无凭,立军令状为证!谁敢躲在大军的背后唯唯诺诺冷嘲热讽,谁就去先锋营!”他一指陈太监,“监军大人,你说怎么样?”
陈监军早就看这些将领不顺眼了,里面更是有太子的耳目,恨不得把那些人都送上战场,一死百了,当即双手赞成。
符东疏勾起嘴角,露出一丝奸诈:“那就请监军大人身先士卒,为所有的将士们做个榜样吧!”
说罢,手一挥,庄起不顾陈监军的尖叫挣扎,提着对方的领子就出了营帐,不多时,外面就响起了士兵们如雷的轰声。
符东疏站在校场上,直接宣布:“杀敌一百任百夫长,杀敌一千任千夫长,杀敌一万任万夫长。杀北雍小将者十人者,任八品宣节校尉;杀北雍副将者达五人者,任七品致果校尉;杀北雍主将,六品昭武校尉外,还额外有朝廷封赏!王将军论功行赏,陈监军立贴为证。将士们,荣华富贵措手可得,你们还想做逃兵吗?”
众人举兵大吼:“不想!”
“你们还想看到自己的同胞被北雍人欺凌宰杀吗?”
“不想!”
“我们要怎么做?”
“杀光北雍人。杀!杀!杀!”擂鼓震天,士气高涨。
跟着王将军身后出来的将领们面面相视,怎么也没有想到面临溃败的士兵们就因为对方几句话而重振旗鼓,他们俱都沉默的望向自己的主将,希望从对方那张布满了风霜的老脸上看到一丝丝的不愉。
可惜,没有!
王将军居然默认了符东疏越俎代庖颁布的军令!
不能默认又如何呢?难道在这关键时刻对着士兵们说:“符东疏目无法纪扰乱兵营,当斩!”
真的说出这句话,估计死无全尸的会是这些顽固士兵们死活的将领们吧?
当日,东离边境终于迎来了第一场胜利,歼敌八千,斩杀大小敌将三人。
第二日,北雍兵营遭遇夜袭,损兵折将达万人以上,粮仓被烧,战马纷逃。
第三日,北雍后援被数十股敌队日夜骚扰,苦不堪言,行军缓慢;该日下午,活水被污,北雍兵营将士腹泻无数,再遇东离突袭,被俘三千人,主将阿步汰下令后退百里。
……
孟知嘉觉得最近的日子怎么过都不顺,先不说被婆婆强制性的软禁在了小院里哪里都去不得,更不说去年年中府里填的二房佟氏怎么看怎么妖媚,最为让她丧气的是,与郭悟君成亲一年多,她至今仍是完璧之身。
每日里看着佟氏被郭悟君滋养得娇娇媚媚,她就恨不得扑上去撕了对方那张脸。
偏生她的婆婆还日日夸赞,说对方懂得惜福。
什么是惜福?每日里给婆婆晨昏定省就是惜福,还是被郭悟君呼之则来挥之则去叫惜福,更或者,明明相看两相厌,还要假惺惺的在她面前端出妹妹的做派,听她挑三拣四也算是惜福?
今日里佟氏来晚了半个时辰,孟知嘉就抓着鸡毛当令箭说对方不敬正妻。
佟氏弓着身子骂不回口的听得对方指桑骂槐,半响后,孟知嘉喝茶,她才细声细气的解释:“今早婆婆说府里喜事盈门要打赏府里上下,我得了一套越人阁的新衣裳,在婆婆的屋里试穿瞧过后才得空过来,并不是有意让姐姐久等。”
孟知嘉的动作一顿,转头扫向对方身上一套鹅黄金线绣牡丹襦裙,只觉上面一片金光闪闪花开富贵,几乎要亮瞎了她的眼,把茶碗往桌上一拍:“什么喜事,我怎么不知道?”
佟氏抿了抿唇,蚊蚋般的说了几个字,听都听不清。
孟知嘉觉得自己又被婆家人屏弃在外,大大小小无数事情不先回禀给她这个正房少夫人,反而让二房捷足先登得了婆婆的赏赐,越想越气,肝火也就越盛:“大声点,难道府里没给你预备早膳吃吗?”
佟氏缩了缩肩膀,退后一步,偷眼瞧着如同母老虎般的正室:“我……我有喜了。”
刷得一下,孟知嘉整个人就跳了起来,吓得佟氏捂着肚子倒退一步。她怎么一动,在抱厦里吃点心的管家媳妇就冲了进来,咋呼道:“少夫人,你又怎么了?”
孟知嘉恨不得将佟氏的肚子盯出个洞来,闻得管家媳妇的话,抓起手边的茶盏就丢了过去:“滚!”
管家媳妇嗤了一笑,凑上去扶着佟氏的手臂,亲自将对方搀扶了出去,一边走还一边说:“我们少夫人性子不好,你日后身子会越来越重,不能大意了,能够避她远点最好,实在不行,我去替你向老夫人说说,以后你就别来了。”
佟氏赶紧摆手:“那怎么行!姐姐只是一时气恼,过两日就好了。”
管家媳妇夸赞她:“是个顾全大局的,也罢,你真不来,外面的人少不得你持宠而娇,少爷也会不喜。”两人絮絮叨叨的走远了,浑然不知她们身后的孟知嘉已经气红了眼,过了一会儿,居然伏桌大哭了起来。
丫鬟从门缝里过来偷瞧了一眼,到底忍不住给她拍了拍嗝,不敢劝说对方放开心怀,磨蹭了半天,从外面拿进来一本画册递到孟知嘉面前:“不就一套衣裳吗,有什么好炫耀。夫人你也去买一套,找个机会穿给少爷看看,定然能够让少爷回心转意。”
孟知嘉看着画册封上‘越人阁’几个字样:“狐媚子身上那套衣服就是这里买的?”
“对啊!听说很多官家小姐都爱这铺里的东西,衣裳每个月只出十套,去晚了就没了。”想了想,附耳补充道,“听说少爷不止一次称赞过二少夫人的打扮,想来老夫人送二少夫人越人阁的衣裳也是投了少爷的喜好。”
孟知嘉咬牙:“穿得狐媚子似的做那勾引男人之事,我做不出。”
丫鬟急道:“少夫人,你怎么就想不通啦!二少夫人怀孕了,少爷身边正好没人伺候,你这时候还不加把劲,这辈子就真的没有机会了。”
丫鬟全说了半天,孟知嘉翻着那本画册看了又看,终于点头:“那我们就去看一看?”
丫鬟喜道:“少爷生辰快到了,只要你说想要给少爷挑一件上好的贺礼,老夫人定然不会阻拦你出门。”
直到此话一出,孟知嘉才敏锐的察觉到,自己的机会是真的来了。
☆、第二三章
胭脂街在敖州五城中,算是最为繁华的一条街道。每日里车水马龙,进进出出不是轻纱覆面的官家千金,就是挥金如土的富家女儿。哪怕是走在街道上的平民女子,也大多身段婀娜装扮出挑,南厉的簪,西衡的香料,北雍的皮靴更是见她们衬托得明艳动人。
孟知嘉出出嫁之后就困守郭家,甚少出门,就算是新年,也因为王氏的缘故,她与父亲一句话都没有说过。在家用饭,都因为郭悟君对着孟知微欲言又止的深情模样而胃口全失。
今日坐在马车里,乍然见到街道繁忙如斯,孟知嘉顿时生出恍如隔世之感。
管家媳妇坐在马车前面,笑意盈盈的回头对孟知嘉道:“听说越人阁与亲家夫人有些关系,少夫人等会可得让人给个好的折扣。”
这里的亲家夫人自然不会是王氏,孟知嘉心里不屑一顾面上还是维持着少夫人的做派:“好歹也是太守府出来的人,计较些蝇头小利有什么意思。”
管家媳妇呵呵笑道:“少夫人你就不知了。听说这次我有幸跟着你出门,府里的丫鬟们可都拖我帮忙采买不少东西,越人阁玩偶可是出了名的顶好。”
孟知嘉道:“玩偶?那里不是卖衣裳的地方吗?”
“哎哟,越人阁的衣裳寻常人哪里买得起,我每月月银十两,不吃不喝买一套衣裳也要三年才够。”
孟知嘉暗暗咋舌,盘算着手中带的银钱可够,要是到时候没有银子付账,就闹大笑话了。她原本有些看轻张氏店铺里的买卖,现下反而有点幸庆了,再不济,让张氏送她几套衣裳又怎么了,好歹也是她的二女儿不是,她能在外人面前给自己难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