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居然,说出了心底的实话。
安许莫有些窘迫地垂下了眼睛,眼睫还在轻微地扇动。距离太近的哥哥对他来说已经超出了欣喜的圈限,他开始难以抑制地,担心起自己的心思会不会被看穿。
不想让哥哥看到自己不好的表现,不敢让哥哥知道自己不好的心思,安许莫知道的,对于主动靠近的示好,哥哥非但不会开心,反而会觉得……厌烦。
韩铭是这样,林瑞也一样。
就在安许莫几乎要被两人之间几乎消失的距离,和心底的惶恐压迫到无法呼吸时,他才听见了周谨沉的声音。
对方说:“没有必要。”
安许莫猛地抬起眼来,睁大眼睛看向了男人。
似乎是看出了安许莫的无措,周谨沉微微收敛了身上的气势,他的语气也缓和了些许冷硬:“没有必要找别人联系,也不需要避免所有错误,努力的意思不是透支,你才第一次演戏,犯错也是进步的一部分。”
“而且这些天,你的表现已经足够出色了。”
周谨沉的话音未落,他又微微皱起了眉。
“你眼睛怎么了?”
安许莫茫然:“……啊?”
周谨沉道:“很红。”
安许莫窘迫地伸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视野漆黑一片,心跳声扑通扑通地站在耳膜上,鼻腔充血肿胀,安许莫只好用嘴巴小口呼吸着,努力想把自己的情绪平复下来。
然后他就感觉到,头顶传来了一点温暖的,轻柔的抚触。
周谨沉很快就收回了手,抚摸弟弟的感觉其实很陌生。或许他很早之前曾经熟悉过这个动作,但中间相隔的时间实在是太久了。
久到即使他们是兄弟,为了拍一场戏,还需要提前用抱佛脚的方式来“培养感情”。
情绪稍稍平复了一些之后,安许莫才想起来要为自己失控的情绪做解释。哥哥的认可对他来说甚至可以算是从未奢望过的礼物,只是他还没有开口,就听周谨沉道:“把脸擦一下,回来做练习。”
安许莫懵了下:“练习?”
“嗯。”周谨沉道,“找别人练习没有意义,没有经验的话,我教你。”
“……”
周谨沉回头看着没动的安许莫:“怎么了?”
在万人瞩目的舞台上没有跳错一个节拍,在高清摄像机特写下演绎出高贵气质的男孩,此时却用明显呆愣的表情问道:“教、教什么……?”
周谨沉轻轻挑了挑眉。
“教你怎么在镜头前表达主动的情绪。”
“好。”
安许莫应了一声,浑浑噩噩地起身去了浴室。
他在浴室里待了好一会,肯定有五分钟以上,然后才洗完脸走出来。
周谨沉已经从床中间坐到了床边上,见安许莫出来,他看了人一眼:“过来。”
安许莫走过去,就听已经站起身的周谨沉道:“抬手。”
他下意识把两只手都举了起来,等男人的视线变得愈发高深,安许莫才反应过来,窘迫地从投降姿势里放下了一只手来。
“抓住我的衣领,”周谨沉道,“正面亲上来。”
安许莫觉得自己的衣领好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拽住了,连呼吸都变得艰难起来。
“亲……”
周谨沉垂眼看他:“白清池主动,他比凌斯航矮,拉衣领是可选的前奏动作之一。”
安许莫觉得自己又快哭了。
可是,可是哥哥是在认真地教导自己,他没有理由辜负对方的好意。
微抖的右手搭在昂贵柔软的布料上,顿了一下才迟疑着收紧了手指,安许莫简直要觉得自己一开口心脏就会从喉咙里跳出来,他心一横,踮起脚尖闭眼朝人亲了过去。
“哐”的一声轻响。
唯一能感受到的就只剩了鼻尖上传来的酸痛。
“呜……”
安许莫闷哼一声,比疼痛更难捱的是无边的窘迫,他甚至不敢睁开眼睛。
直到耳边传来近在咫尺的声音。
“……睁开眼,看准了再亲。”
安许莫睁开满是水光的眼睛,湿漉漉的睫毛眨了好几下,才看清眼前的视野。
可他宁愿自己还闭着眼睛——周谨沉的外貌本就出色,这么近的距离,只会让那种天然的压迫感更加强烈。
安许莫抖得厉害,握住衣领的手都有些微微发酸,就在他努力鼓起第二次勇气时,却察觉自己后腰忽然传来了一阵力度。
“站稳。”周谨沉低声道,他伸手抬起安许莫的脸,手指抵在人白皙下颌,然后低下了头来。
阴影覆上来时,安许莫一瞬间屏住了呼吸。
过了好一会,他才察觉两人并没有真的接触上,相贴极近的唇瓣间还有不到一指尖的距离,甚至在男人说话时,那种清淡的薄荷味都无比清晰地传递了过来。
“侧过脸来,错开鼻梁,懂了吗?”
安许莫迷迷糊糊地点了头。
周谨沉又退开些距离,示意道:“再来。”
他可能会成为第一个因为拍吻戏而光荣的艺人。安许莫胡乱想着,他在周谨沉的指示下重新伸手握住人的衣领,稍稍用了一点力气,然后又踮起脚尖,侧开一点位置靠近了过去。
鼻尖错开,唇瓣极近,只差一点点的距离。
安许莫轻声地,用微微有些发颤的声音道:“这,这样对吗……?”
距离太近,他甚至看不清周谨沉的表情。
“你在亲空气?”
周谨沉的声音也听不出情绪。
安许莫抖了一下,下一秒,就有一个温热的、柔软而不容抗拒的触感覆在了他的唇上。
轰的一声。
安许莫听见了自己的脑海被核爆的声音。
时间被中止,血液在倒流,鼻息间满是清甜的薄荷香气,还有一双忘记闭上,却什么都看不清了的眼睛。
亲、亲……
他亲了哥哥……
安许莫的字典排列组合上亿次,也从来没有把自己、哥哥、亲这三个词单独靠近过。
要怎么去形容那个瞬间?
漫长而美好,足够延拓成充实且幸福圆满的一生。
过了大概有十堂表演课的时间,安许莫才听见周谨沉的声音。
“是白清池主动,你自己来试一遍。”
第三次并没有比前两次简单多少,安许莫找准位置之后就闭上了眼睛,他终于成功地碰到了哥哥,尽管身体抖得厉害,还又让人伸手在后腰上扶了一把。
薄荷香气越来越浓,清凛不再,反而像催人入梦。
成功之后,安许莫才发现了另一个让人头晕的问题。他不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除了双唇相贴,理应是该做点别的。
可他不会,也……不敢。
最后还是周谨沉主动结束了这次尝试。他看着安许莫,若有所思。
安许莫懵过了头,反而镇定地问了一句:“怎么了?”
周谨沉道:“你用了漱口水?”
怪不得他之前在浴室待了那么久。
安许莫的镇定“啪叽”一声被戳破了。
“除非必要,吻戏镜头很少会用牙齿和舌头。”
安许莫不只是该放松还是窘迫,只能胡乱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
“后天拍摄的情况还不确定,”周谨沉道,“但是除了麻老这样的导演和大片,其他资源的吻戏镜头基本都可以借位,这次是特例,如果以后遇到,你可以直接申请错觉镜头,或者借位拍。”
他想了想,又道:“接太多吻戏资源对你形象也没什么好处。我会和子麦说,把关以后你接的剧本。”
安许莫的思维还没跟上来,对方已经从这次考虑到很久以后了。
“总之,”周谨沉道,“这次教你经验,适用范围只在《殊途》。不要拿这个经历和标准去对待其他的片约,懂了吗?”
安许莫又迷迷糊糊地点了点头。
周谨沉见他应下,才松开了扶住人的右手。
“站好,亲的时候不要晃。”他道,“适度紧张符合白清池的情绪,过度了就会显得僵硬。”
安许莫刚因为腰后的温度撤开而放松了些紧绷的脊背,就又听见了男人的指示。
“闭眼可以,不要把自己的嘴绷太紧,镜头拍出来,会看不见你的唇色。”
于是落在最后又是一句——“再来一遍。”
安许莫已经不记得那天晚上,自己究竟练习了多少遍了。
其实这不符合他的习惯,他是连几天没见哥哥都能记清楚的性子,大场面的多人拍摄都能把细节一点不差的记下来,这一个晚上的记忆也该是一样,清晰无比,毫无差错。
但是记忆是需要主动回溯的,安许莫只把这一晚记下来,却没舍得去再把它翻开一遍。
他以前能看着周谨沉的照片填饱肚子,这段记忆也一样,安许莫想把它留得更长一点,等时间久了,遇到没有力气的时候,再拿出来一小块,填饱自己。
最后的时候,他胡乱找了一个蹩脚的借口,问到了周谨沉用的牙膏和漱口水的牌子。周谨沉惯用薄荷香,清清凉凉的味道,却被安许莫尝出了甜味。
第二天没有安许莫的戏份——因为他全程跟组,后勤统筹就没有把他的镜头安排得太密集。但是作为主角,周谨沉几乎每天都会有戏份任务,所以晚上,他们依然需要早点休息。
周谨沉把电脑和平板锁在了便携式保险柜里,关掉了一直没有画面的电视。他打给前台多要了一床被子,等收拾地差不多了,安许莫才从浴室里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