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琮点头,再叫福禄:“你带谢六郎去与吉祥见一面。”
“是。”
谢文睿行了礼,转身赶紧溜。现下在陛下面前都不带紧张的,偏偏每次瞧见小郎君都瘆得慌!
他走后,赵琮问赵十一:“用了早膳?”
赵十一本想摇头,昨晚惊魂一夜,后半夜他一点儿没睡,起得有些晚。
赵琮却又道:“今儿膳房又炖了羊汤,给你下碗面吃,热热地吃上一碗,一天都舒坦。”
赵十一如今一听到羊肉便惊慌,他赶紧点头。
“嗯?”
他再赶紧在桌上写:吃过了。
赵琮有些遗憾:“昨日瞧你吃了那么一大碗羊肉,特地为你备上的。既如此,你午膳时用吧,只是朕没空陪你同用。”
谢天谢地,赵十一再也不想与赵琮一同用膳。
做了那个荒唐的梦,他从进来,就未敢直面赵琮,只用眼角瞄,恰好瞄见赵琮的确穿了一身朱色长衫,他便连瞄都不再瞄。
赵琮觉着他有些奇怪,不禁仔细看他。
看得赵十一愈发不自在,他低头暗想:赵琮也吃了羊肉,赵琮有无做春梦?赵琮的春梦中是谁?是他的妃子?是他的哪个妃子?
赵琮为何至今还未召妃子来侍寝?
赵琮的身子骨,到底还能不能行那事?
他越想越远。
直到染陶进来道:“陛下,郡主来啦!已过宣佑门。”
“定然是没用早膳,你们快摆上,朕与她一同用。”
“是。”染陶还笑,“备上三副碗筷,小郎君一同?”
赵十一赶紧朝赵琮摇头,并写:画画。
赵琮也不勉强他:“那你便去吧,多叫上几个人陪着。”
赵十一点头,急速走出正殿,甚至有些落荒而逃的意味。
赵琮皱眉,染陶也回身看了眼,才笑道:“今儿小郎君是怎么了。”
赵琮无奈笑:“人再小,总有些自个儿的想法,随他去吧。”
染陶抿嘴笑:“是,膳房备了好些他爱吃的糕点,婢子这便令人送去侧殿。”
“去吧去吧。”赵琮挥手。
赵十一带上人一同去后苑,正好又瞧见吉利在喂鸽子,他便停住了脚步。
“小郎君?”茶喜不解。
他伸手指吉利。
“小郎君要吉利同去?”
赵十一点头,这么好的苗子,不培养实在是可惜。况且,他还是得盯着这个憨子!万一这憨子在院子里待久了,被赵琮见到,胡乱说话该如何是好!这个小太监对赵琮可忠心得很。
凡事就怕万一。
茶喜上前去叫认真喂鸽子的吉利,吉利懵懂地回头,看到赵十一在对他笑,他莫名想到了夜间横在他脖颈处、抵在他腰间的那把刀。
其实昨夜里他也是傻大胆,又瞧不清楚小郎君的面庞。
此刻光天化日之下,他才发现,小郎君光是这般笑一笑,就有些瘆人,凭空似有一堵墙将要压在身上。
吉利想,若小郎君是白天对他用刀子,他又不能背叛陛下,怕是也不敢说什么,直接自己撞上刀子,死了一了百了。
他放下手中的鸟食,起身走到赵十一面前,行礼道:“小郎君。”
这才像话,赵十一心里舒坦了些,转身带着他们一同出了福宁殿。
吉祥将赵十一列的单子给谢文睿,其实赵十一也未列多少,只是象征性地写了几样东西,就当给赵琮交差。
谢文睿拿到手便想赶紧走,他不想与小郎君的人多接触。
吉祥却笑道:“谢六郎且慢,小郎君还有话要小的带给您。”
果然还是逃不过!谢文睿歉意道:“唉,这诗的事怕是还得往后挪一挪……”
“其实诗的事倒也不急,只是小郎君对那辽国颇有兴致,不知谢六郎此番前去,何时归?”
谢文睿并未意识到吉祥是在套他话,只道:“我只是副使,还得看正使安排。”
“小郎君自出生便未出过开封府,十分欣羡六郎君呢。”
谢文睿笑:“不瞒吉祥阁长,我也是,自出生便一直身在东京城,此番能去千里之外,也是难掩激动之情。”
两人这番说了半个时辰的话,吉祥一句话没套着,谢文睿什么都说了,就是不说陛下到底要他去做何事。只说权看正使安排,吉祥自然不信,不过谢文睿这边的口已然是难以启开。
他只好放弃,行礼道:“祝六郎君一路顺利。”
“谢过吉祥阁长。”
“不敢当,小的送您出福宁殿。”
“不敢不敢。”
吉祥却还是把他送出了福宁殿,目送他远去,他才回身准备,他还得去赴王姑姑的约。郎君也说了,王姑姑约莫也就是这几日便要下手。
赵十一被羊汤吓得落荒而逃。
赵琮与赵宗宁却是吃得很痛快,赵宗宁的身子骨很好,幼年更是常被安定郡王带去骑马,又活泼好动。她喝了一碗汤,鼻尖便沁出了汗。她们这般的小娘子出门时,总要带上好几身衣服以防要换。
她身上出了汗,有些难受,便去内室中换了一身衣裳。
出来时,她手中拿着一碟糖核桃仁,边吃边道:“哥哥,你内室中怎会有这个呀?你又不爱吃那甜的。”
“是他们做来给小十一吃的。”
“我也喜欢吃甜口呀,我也要!”
赵琮笑:“本就也给你备着的,瞧你,跟小孩子抢东西吃。”
“我就比他大两岁。”
“那你总说是他姑母呢。”
赵宗宁坐到他身侧,佯装生气:“哥哥就是总帮他说话!”
“那哥哥给宝宁郡主赔罪。”赵琮说着作了个揖,又将赵宗宁逗笑,她笑过后,朝自己的女官澈夏道:“将东西呈上来。”
“是。”澈夏笑着行礼,出去取东西。
赵琮知道这是他妹子要跟他谈正事了。
澈夏回得很快,手抱一个长锦盒,将之放到兄妹俩面前。
“你们都下去吧。”赵宗宁挥手。
染陶与澈夏一同退了出去。
赵宗宁伸手要去打开锦盒,赵琮直接抱在手中:“去书房说。”
“好!”赵宗宁还不忘带上核桃仁。
他们走进书房,赵琮先打开锦盒,其中是一些布料。
赵宗宁笑:“西夏能有什么好料子,关键的啊,在下面呢。”
赵琮也笑,西夏的人真是喜好这种送礼方式。他伸手从中拿出一封信来,还未拆封。
“辽国的使官不知好歹,枉本郡主还给他们送了礼,他们连礼也不回。人家高丽国的正副使是亲自到我府中与我道谢的,离去前,还来拜别。更别提这西夏国,比辽国细致多了。”赵宗宁边吃核桃仁边道,“我又没给西夏送礼,他们正使倒也特地来见我,只说这锦盒是特别给我的。妹妹我又不傻,他一走,我掀开布料便看到了那封信。肯定是给哥哥你的。”
与钱月默一样,她们都是聪明的小娘子。
赵琮直接撕开信封,从中取出一张纸来。
上头只写了“西大街王五正店”七个字,左下角落款李凉承,还有他的印。
西夏文字与大宋文字格外相似,本就是仿制,这个李凉承写的字,赵琮倒是认得一清二楚。但他未免也有些诧异,留有这个地址,又有何用?
“是什么呀?”赵宗宁见他皱眉,不由便问。
赵琮只信自己与妹妹,将纸给她看。
赵宗宁急急用帕子擦了手,接过来看,说道:“王五正店是西大街上一家颇有名气的酒楼,前朝时便开着的店,传了许多代,决计不可能是西夏人的产业。他这是要邀哥哥在那处相见?可那酒楼的生意虽做的大,价格却一般,来往间什么人都有,还有官妓,哪能在那处见面。更何况,这位李凉承据闻是个极不受宠的皇子,又怎能离开西夏国?”
赵宗宁说出了赵琮的所有疑问。
他原本以为这封信上,李凉承会将打算说尽,哪料到只留这么几个字,这也太过小心翼翼,比他还小心。
况且,这李凉承明显还在试探与考察他。
赵琮暗自冷笑,要合作,也得拿出合作的态度,真当他稀罕这么一个属国皇子?连他这个“病弱皇帝”都想要合作,可见那李凉承也是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
“哥哥待如何?”赵宗宁抬头问他。
“此人心思颇深,且多疑。”
赵宗宁点头:“可不是,到了这份上,还要藏一手,后头不知又还有多少手?”
“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更不少。此事便先作罢。”
赵宗宁放下信,笑着捡起核桃仁吃:“正当如此。”只是吃了一块后,她又道,“只是这回哥哥无人派去,他定然又会与我们联络。怕是又要到我的郡主府来。”
赵琮看她。
“若是第三回 ,他的人再来,并与我们坦诚相见,倒还可以一用,哥哥以为如何?”
赵琮深思片刻,点头:“事不过三。”
赵宗宁笑:“事不过三,望他能抓住机会。”
“只是——”赵琮又开口。
“嗯?”
“王五正店倒也可以派人去一观,只要不被发现即可。没道理,只有他们在暗的,我们也能行暗路。更没道理,外国人士,还能在我朝兴风作浪。”
“哥哥要派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