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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9节
    孙太后的脸色一白。
    “娘娘这是不念旧情,真要与我断了关联?”
    孙太后握住手,长指甲陷进肉中,强撑一口气,反驳:“当年实属无奈,你我早已互有承诺。真要深究,你也脱不了关系,你又何必如此?”
    “我是赵家人!我会害我叔父?”赵从德再冷笑,“娘娘,我也不愿违背承诺,可娘娘你瞧瞧,如今可还有我们魏郡王府的活路?我的儿子?他何尝将我放进眼中?娘娘若也不愿帮我,我便索性将此事说出去,豁出去算了!别人是信我,还是信你?”
    “你!”孙太后怒视他。
    赵从德这时又收起冷笑,深情看她,缓声道:“珑娘,当年我也不愿,可我只能如此,我如何与皇帝抢女人?”
    说起往事,孙太后心神一动,她立刻气道:“你若不敢抢,又何必招惹我?!”
    “我如何招惹你?”赵从德长叹一口气,再抬头看她,“那年,你十五,我才十八,你高高站在后苑亭中,问院墙外的我是谁,你可还记得?”
    孙太后眼圈立时便红了。
    之所以一次次容忍赵从德,只因当年时光。谁都有少女时候,她永远记得春日间,赵从德从地上捡起她的团扇,抬头看她微笑,也问她是谁的模样。
    这是她不为人知的软肋。
    她低头,伸手捂着双眼。
    赵从德再叹气:“当年我为你做那事,我并不后悔。是我对不住你,你当我愿意娶姜四娘?我不得不娶!也多亏我娶了姜四娘,我才能为你做这些事。我为你做这许多,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你能登上高位?”
    孙太后低声道:“高位之心不过梦一场。”
    “娘娘,你我已多久未这般说过话?”
    孙太后红着眼睛,恨恨看他:“你若心中真有我,娶了姜四娘,家中为何又置那些妾侍?”
    “长辈所赐,我如何拒绝?”
    孙太后狠拍桌子:“你生了那许多的儿子!”
    “珑娘——”
    “罢了,都已过去二十多年。”孙太后拿起帕子掩了掩眼睛,再道,“我早已失势,往后你别再进宫寻我,我帮不了你,我也再无其他心思。往后你守着你的魏郡王府过活,我守着后宫罢了。赵琮是个心软的人,他不会动魏郡王府,只要你我护着那个秘密,魏郡王府定会无虞,你将来袭了郡王爵,安稳一世。”
    赵从德眼中闪过不耐烦,抬头再深情道:“珑娘,你当我这些年为何变得如此?你当我不恨?我也恨!我恨我只是一个不得势的世子!我恨我娶不了心爱之人,更恨我不能日日见到她。我当初那般帮你,只不过想助你登得高位。我不在乎你的身份,更不在乎那个位子,我只愿天地之间,再无人能阻隔你我。”
    孙太后再度低头。
    权力与感情交织,后来的她都想要,她却也还记得想要登上高位的初衷是多么单纯。她只不过想与赵从德在一起罢了。
    她抬头看赵从德。
    赵从德也已年过四十,虽混账胡闹,眼角虽已有纹路,跪在地上苦涩看她的模样,却跟二十多年前一样。
    她也不能忘记,她刚被立为皇后,宗室进宫恭贺新皇后。
    地上跪了满地的人,赵从德却悄悄抬头看高座上的她。
    他们二人苦楚相望。
    孙太后再度捂住双眼,无力道:“你走吧。”
    赵从德低落地应了声“是”,又道:“珑娘,我往后可还能进宫来瞧你?”
    孙太后满脸眼泪,她用帕子掩着一张脸,说不出话来,赵从德失落道:“只愿下回我进宫来,你还愿见我,这些年终究是我对不住你。方才说了不少气话,你莫要放在心上。我便是背叛全天下,也不会背叛你。我为你做的事,皆是心甘情愿,我永世不会说出口。只是如今,无人看重我,这些日子你也不愿见我,我心中也难受,我还想着年少时与你的那些梦。”说罢,他静悄悄退下。
    孙太后伏在桌上痛哭。
    王姑姑见他出来,迎上前来,笑盈盈道:“世子这要回去?”
    赵从德脸上再无深情,而是疏离笑容:“王姑姑想得如何?”
    王姑姑倒不惧怕:“世子是知道的,婢子伺候人伺候了一辈子,心愿也不过那一个罢了。”
    “这是早就答应你的。”
    王姑姑直视他:“世子得拿出真心来才是。”
    赵从德笑:“多一个你,不过多一点助力罢了。你真把自己当盘菜?若没了你,本世子多的是人用。这几年来,你办成过哪件事?!那事也不过给你教训罢了!”
    王姑姑脸色一暗。
    赵从德憋得狠了,他是没本事,但他有好帮手。人人不把他当回事,他偏要做出一番事业来!低沉了五年,也该动一动。现在连王姑姑这种老货都敢威胁他,他更气,冷笑道:“你最好能劝动她,否则,第一个拿你的好女儿开刀!”
    “世子!”王姑姑慌了。
    “哼!”赵从德一甩衣袍,走出宝慈殿。
    院中无人后,刘显从一缸睡莲后探出身子来,理了理衣衫,抱起地上的花盆,装作无意,大方走出宝慈殿。
    路上遇到王姑姑,王姑姑斜他一眼。
    刘显最初是孙太后的人,要讨好王姑姑。这五年来,他早已不忌惮她。他“哼”了声,皮笑肉不笑地说:“小的明日再来,陛下说了,这回的牡丹开得极好。娘娘无法一同去洛阳,便多送些来给娘娘观赏。”
    王姑姑也讽刺:“刘大官真不愧是刘大官,一直得陛下重用,养花这样重要的事都交给刘大官来办。”这就是讽刺刘显只配侍弄花草,还乐颠颠的。
    这样的讽刺话语,连挠痒痒都不算,他就是侍弄花草又如何?他侍弄的花草,连陛下都夸!刘显一翻白眼,抬脚走了。
    他走出宝慈殿没多久,身后走来一个宫女,脆生生道:“刘大官,婢子帮你抱着这盆花吧?”
    刘显回头一看,是个面生的宫女。
    他一挑眉,“哟”了声:“你倒是机灵。”
    宫女就笑,自报家门:“婢子是三年前来宝慈殿的,淑妃娘子亲自将婢子分来,娘子当初也夸婢子机灵呢,是以才让婢子当这宝慈殿的大宫女。”
    刘显笑:“你倒是不谦虚。”
    “大官,婢子有一说一,有二说二。在这宫中就得有上进的心才行,您说是不?婢子最钦佩刘大官,瞧见王姑姑那般,也替大官气。”
    刘显再瞟她一眼,心道,这倒有个自愿上钩的。
    他点头:“你说的是,将来定也能当个女官的,比她厉害。”
    宫女笑得灿烂:“那就承大官吉言啦!”
    刘显也笑:“我可不是大官,往后我要叫你姑姑才是!”
    宫女乐呵呵地与他说了一路,将他送回福宁殿。
    刘显打点好花草,便去侧殿等赵世碂。
    赵世碂心情好,办好差事,回来见他一直等着,笑道:“什么事儿急成这般?”
    “郎君!小的今儿去宝慈殿整理睡莲,恰好见王姑姑与世子起争执!”
    “哦?”赵世碂挑眉,“可听到具体说了些什么?”
    刘显惭愧道:“小的不敢靠近,没听清楚。”他说罢,又将那位宫女的事说了一番。
    赵世碂点头:“知道了,你去吧。”
    “是。”刘显磕了个头,有礼退下。
    再过些日子,便是端午,赵琮将去金明池观水战,太常寺已在做准备。届时,百姓在,官员们也在,孙太后与赵从德皆要出席,这是最好的机会。
    他们当年让赵琮落水,他也让他们落一回水。
    赵世碂低头思量,想罢,嘴角翘出笑意。
    只是令他笑的不是孙太后与赵从德的下场。
    而是——
    当年,他便是端午前进的宫,如今又是一年端午将到。
    当年的端午,赵琮命人给他制新衣,那也是他两辈子以来,头一回穿红色衣衫。
    今年的端午,他将最棘手的事儿处理好,他便能正大光明地对赵琮表达心意。民间嫁娶皆要穿红衣,他想与赵琮同穿红衣,且是样式一样的红衣。
    赵琮定是会接受的,即便短期不能,长期也能。赵琮是最心软的,也最舍不得他,他只要乖巧一些,赵琮定会同意。
    届时,他们也能在一起。
    赵世碂坐在隔窗旁,日光照进来,零碎,没有模样,却又琐碎而温暖。
    他的脸藏在这样的微光间,睫毛偶尔颤动。他低头独自想着,越想,嘴角的笑意便越深。
    连他自己,也未能察觉到他身上,这姗姗来迟了几十年的少年意。
    第127章 他头一回觉得赵世碂有些可怕。
    临去洛阳的前一天, 也是官员们旬休的前一天, 赵琮将对杜誉的处置告知众人。
    他卸了杜誉的左仆射兼门下侍郎之职。
    这是赵琮亲政后,第一位免去的宰相, 殿中站着的人莫名都严肃起来, 谁也不敢轻易发出声响。杜誉的名誉毁成那般, 被除宰相之名,本是应当的。他们早已猜到, 他们在意的不是这个, 他们在意的是陛下接下来的话!
    他们想知道陛下到底想将杜誉安置到何处。
    郑桥紧张、兴奋得嘴唇已抿成一条线。
    他们低着头,赵琮瞧不见, 他轻松地继续道:“杜卿虽言行不当, 但念在他有多年功劳, 且又无有确凿证据。朕再任命他为太原府知府,原本的太原府知府回京叙职,进尚书省。”
    众人一听这话便知道,陛下还未完全放弃杜誉, 心中也知道该如何继续与杜誉打交道。回去后, 定是要往杜府送礼的。
    四五品的官员听到这儿, 心中有了数,也就再无好奇。
    但部分从二品与三品的官员还都紧张着,太原府知府进尚书省,自是不够格做左仆射的,顶多去六部当个侍郎。
    杜誉这个宰相位子,要给谁?!
    二三品官员人人都觉着自己有希望, 尤其郑桥,他的手缩在袖中,已是僵硬。
    赵琮却又说了些其他的事儿,他知道大家想听什么,终于他说完了其他事,才慢条斯理开口道:“至于左仆射兼门下侍郎之位,朕也已有人选。”
    下头一片寂静,是真正的落根针都能听见声响。
    这要先帝在时,宰相之位,定是要与官员商讨的。但是当今圣上,看似绵软,实际强硬,众人不敢反驳。
    赵琮也不再卖关子:“即刻召广西南路宜州知州黄疏进京。”
    大家都舒了口气。
    郑桥却因极度不可置信而睁大双眼,面色也迅速涨红,只是他低着头,谁也瞧不见。
    赵琮继续道:“黄疏原本便是门下侍郎,在地方为官多年,政绩有目共睹。无论是年岁,亦或资历、才学与人品,他是最合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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