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楔子
手术室是个能令人心脏痉挛神经紧绷的冰冷恐怖的地方。
沉默的几近窒息的空间,只能听见金属器械碰撞时发出的冷冰冰的声响,无影灯安静地照射下来,明晃晃烧灼着人的眼球,浓重的血腥味在空气中静静弥漫。时间滴答滴答走过,手术人员紧张而忙碌的各司其职。
程蔓站在手术台那儿,穿着隔菌服戴着口罩正凝神做最后的缝针工作。淡蓝色的除菌口罩将她的脸密实的掩住,只露出一双镇静安稳的明眸和习惯性微微蹙起的秀眉。
“换四号手术刀。”她头也不回伸出右手,低声对身旁的护士道。
……
“血压正常,心跳正常,病患生命体征正常……目前没有发生异常的排异情况……”助手边紧盯着仪器边及时汇报。这边程蔓已经结束了这场长达6个小时的肝移植手术,额际已不知不觉布满密密的汗珠,她无暇顾及仅是长长吁了口气,继而将口罩拉下稍许,转过身子,冲与她一起奋战在生命前线的战友们微微一笑,目光迥然而明亮。
“大家辛苦了。”
承恩医院是B市著名的私人医院,名气大收费自然也高,但不得不说,这里头的医生个个都是从世界各地招揽来的精英人才,来头大得很。
程蔓是这里的肝脏科主刀医生,新上任一周不到就被委以重任——替B市某大人物做肝移植手术。本来以她的资历自然是不够格,但独独就有那么的巧,上礼拜肝脏科的前任主刀医师出车祸不幸身亡,作为这位医师的得意助手兼肝脏科的二把手,加上又是院里“国宝级”老教授的门下弟子,年仅二十四岁,临床经验不足但理论实践能力都极强大的程蔓自然被院方高层一眼相中。
人人皆道这程蔓程医师的运气真是好,谁不知那病人的来头——那是响当当的赫赫声名,医院将这个大手术交给她摆明了就是想给她一个平步青云的机会,找准好时机栽培她。
——可不是嘛,据说手术进行的超乎寻常的顺利,肝脏移植手术最容易出现的排异现象在经过几日的观察后排除了其可能性,目前那人的术后恢复情况非常好。上头有关领导不但大大嘉奖了一番,还特地派人送来锦旗——现在正挂在程医师的办公室里,惹人眼红嫉羡呢!
程蔓接到罗帆电话时正好快到下班时间,她脱了白大褂随手搁在衣架上,看了眼手机屏幕犹豫了好几秒才接了起来。
“师妹啊,今儿个有空没,哥们几个想请你吃顿饭。”
程蔓敛下睫毛,低声笑着说,“师兄倒是有心,不过可惜了,”边说边坐到办公椅上,她无意识地转起手中的笔来,目光深井般幽暗,“我今天还有个大手术要做,没时间,吃饭的事情以后再说吧。”
那头立马切了声,不屑道,“骗人都不带喘的你!我老实告儿你,我今天先打了电话给你们主任,他说你这几天都闲着呢!”
程蔓笑起来,索性直言道,“嗳,师兄,你干嘛还要拆穿我呀……我就是不想去还不成吗?”
电话那边的罗帆沉默了半晌,过了好一会儿认真劝说道,“程蔓,这做人吧也别太过了——你也是聪明人,怕早猜出我的意图了,你也别担心,又不是鸿门宴……人家就是想找个机会感谢你,再怎么着你也是他爸的救命恩人,请吃顿饭是应该的。真没别的意思!”
“我就说你小气吧,果然不是你请客。”
罗帆:“……你别给我转移话题,”顿了下,又道,“我就不信你真是铁石心肠!”
程蔓道,“嗯,我是侠骨柔肠。”
两人又明枪暗箭的过了几招,最后以罗帆完败收场,无可奈何只得气急败坏的,“程蔓,你顽固不化!”
程蔓笑着应了,又好声好气的道了歉,却没待罗帆说什么就摁了挂断键。
挂了电话,似是刚才太过闹腾了,所以显得现在异常的安静,有种放松过度的疲惫感。
程蔓觉得有些累,她轻轻折了眉头,背靠着办公椅闭上眼睛,缓慢的呼吸,试图让自己放松一点点。脑海中却渐渐开始出现了一些鲜明清晰的镜头,浮光掠影般错乱而过。
作者有话要说:回到JJ来玩了,大家给点力哦╭(╯3╰)╮
☆、程蔓其人
程家那小丫头是个好孩子。
这是程家左邻右舍的人每每提到总要竖起大拇指说的一句话。
——可不是嘛!这年头的孩子难管,可程教授家的姑娘到底不一样。从小生得乖巧可爱,伶俐又不顽皮,扎个羊角辫背个小书包每天准时上下学,路上碰到个大妈大婶的嘴巴甜得让几个上年纪的姑婆笑得合不拢嘴,还从来不逃学旷课,不跟坏孩子玩儿,等到期末了就抱回几张奖状证书什么的羡煞别个爹妈的眼。
自家祖上没积德还是怎么的,咋这么好一孩子没投胎到自个儿家里呢?
总之,程家这丫头是周遭邻居们看到大的女娃娃,十几年来就没见她做过什么出格的叫人Cāo心的事儿。就这么的,程家姑娘程蔓沿着她平凡又非凡的人生轨道安安分分地长大。
小学六年的班长,初二选入奥数班,初三以全市第一名外加全国奥赛二等奖的身份进入省重点高中读书,高三毕业顺利被第一志愿Q大的医学院录取。摆升学宴那天连一向不苟言笑的程教授都笑眯了眼。
程蔓是程教授的老来子,四十多了才来的孩子,其实打心眼里是疼得厉害,可程教授当年是被红卫兵批斗游街被人丢过**蛋烂白菜的,好好一城市知识青年被下放到农村里改造,住牛棚挑粪水,不知有多落魄。经历的事儿多了,脾气也冷硬严肃,后来77年拨乱反正,程教授平反重新回到了工作岗位上,再后来一路直升成了名校教授,可这臭石头脾气就再也没改过来。
别说对学生,对自家闺女程教授向来就是严厉有余慈爱不足。程蔓学业稍有松懈或是犯心眼儿了,不打不骂,人家玩儿更高段的——去,给我背化学元素表物理公式诗经论语,背完要检查的,不过关没饭吃!
所以,程蔓从小就明白一个道理,自己不是天才,就算是,也是她爸给逼出来的。
首都在老百姓眼里就是一天朝,程教授想了一辈子的地儿,最后让闺女给圆了梦,怎么能不高兴?这人活着,就为争那么口气,程蔓给程家列祖列宗争了光,程教授心底高兴呀,她上火车那天,送完闺女回家,程教授特地拿出一瓶私藏了好些年头的陈年好酒,和程妈妈开瓶庆祝,一喝就是天亮。
后来程妈妈偷偷告诉蔓蔓,这么多年来第一次知道程教授居然也会喝醉,喝醉了还会哭,哭了不说还爬上天台唱《十五的月亮》!你说大晚上的——
其实大家心里明白,这养了十八年的姑娘,从襁褓里的奶娃娃把屎把尿地拉扯大,转眼就从自己眼皮底下飞走了。闺女第一次走这么远,有时候过马路还会忘了看红绿灯,这近视眼快八百度,不戴上眼镜踢到石头还以为是踩错了台阶——眼看就已经跑到十万八千里远,这孩子长大后性子又有点愣头愣脑,被欺负了受委屈了不说他们都不知道,做父母的心疼舍不得啊!
这厢程教授在借酒装疯,程蔓上火车后找着位置一屁股坐下,抱着个装了证件银行卡什么的小背包过了一小会儿就有点昏昏欲睡。昨晚让程妈妈唠叨了一晚上,无非是不准谈恋爱要好好学习照顾好自己一类,没过多久她就在火车行驶时的喀嚓喀嚓声中睡着了。
从L市到B市,坐火车大概要十个小时,程蔓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迷迷糊糊的只觉周遭很吵杂,大概是又到了哪个站有人上下车。她大脑一时半会儿反应不过来,稀里糊涂张嘴就是“妈现在几点了?……”
话音才落下,就听见一声忍俊不禁的噗嗤,她旁边空着的座位不知什么时候坐上了人,那人戏谑地笑着开口,“同学你是第一次出远门吧?你妈没准儿也还在睡呢,没办法叫你起床啦。”这话其实说得有理,这会儿是半夜一点多,可程蔓脑子不是糊了嘛,眼镜也掉哪儿了也不知道,直愣愣地瞪着旁边这个幸灾乐祸的男生半晌没看清楚脸,等大脑渐渐清明了把人家那话想明白了,忽然鼻子一抽,眼眶红了几红,肩膀一耸默不吭声地伏桌上了。
那模样儿看着就像小姑娘不好意思哭得太厉害引人注意,使劲儿在那强忍着呢。
那男生立马慌神了,以为是他开的小玩笑把小姑娘给气哭了,手忙脚乱想过来安慰下,不料程蔓从小到大做什么事都是专心致志,连装模作样也是。压根儿就没搭理人家,一心一意趴在桌上——却是一丁点眼泪也没有。
只是也就这么会功夫,因着陌生人的几句戏言,竟也真得引来淡淡的思念涌上心头。
还没到学校,她就开始想家了。想程爸程妈了。
后来那男生见她不理人,没辙了,无可奈何地小声嘟哝了句,“小姑娘怎么这么娇气啊……”
这时有一个极清越的声音在头顶上响了起来,“罗帆,那位置是我的,你的在那儿。”
她身边的男生一听,立马如蒙大赦噌地站起来,“师兄啊对不起,我看错票啦,嘿嘿,您坐,您坐。”
“……怎么了?你把人家给弄哭了?”
愁眉苦脸,“没呀,我就说了一句话——用人格担保,我一没调戏二没人身攻击,可——唉,师兄你要相信我。”
……
之后两人又说了几句什么话,程蔓没听见,因为她睡着了=_=
再次醒来时是被列车员叫醒的,一只大手在她肩膀上拍了拍,“同学,到终点站了,该下车了。”
她含糊地对列车员说了声谢谢,环顾了下四周,发现周围的座位早已空了,赶紧拖了行李跳下火车。
首都的火车站在凌晨时分依旧是人流如潮,有人到来,有人离开,或是脚步匆匆或是离情依依。
八月份天亮得很早,才五点左右,阳光已透过浓浓大雾照亮了大地。都说B市空气质量不好,大气污染严重,但程蔓在双脚踏上B市这块土地上时,她环顾四周往来的人潮,心中忽然就有种特别踏实的感觉。
在今后的四年,她将属于这座城市。
每个人在人生中总有各种各样的起点,人们不停地在自己选择的那条路上奔向一个个远方。不知前途是多舛还是光明,只知必须硬着头皮勇往直前,因为上天从来只给人选择的机会,却容不得人在抉择后反悔。
就这样,程蔓以一个平静的过渡自然的姿态,开始了她的大学生活。
这天,她和往常一样,早晨六点半起床,七点穿衣刷牙洗脸完毕,七点十分背上书包,在229寝室其他三只女狼震天响的呼噜声中悄无声息地出门去——晨读,八点二十开始一天的课程,没课期间以光速冲向图书馆抢占光线好空气佳垃圾篓电插头一应俱全的黄金座位,下午六点吃完饭屁颠颠地跟在同一时段就完餐的大四师兄去实验室看标本,八点半实验室关门后才在夜色中沿着僻静小道一路走回寝室。
意外的出现于她在食堂吃完饭,准备跟着师兄去实验室看人体标本期间。
程蔓作为医学院临床医学专业的一名大一生,从开学第三个星期开始正式接触解剖学。前些日子院里传来消息说有一位年老的心脏病患者在临死前签下了志愿书,自愿在死后将遗体捐献给Q大医学院供研究使用。
这下子医学院的兔崽子们欢欣了鼓舞了,每个系每个专业蜂拥抢之。虽然这种BT情绪对逝者着实不敬,但从另一个角度来说也确确实实是无奈。这年头愿意把自个身体吃果果的摆在灯光底下供人瞻仰的人极少,标本源极为紧俏,可学生们教授们到底要学习要教学,该要的就是少不了,真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人家院里的领导说了,志愿者的奉献精神及对我院做出的伟大贡献我们应该铭记与感激,所以在一个月后,要将遗体还给志愿者的家人,叫逝者入土为安。
眼看一月之期就要到了,所以这几天,程蔓天天磨着那位手握开门钥匙的大四学长去实验室看师兄师姐们解剖实战,自己杵一边儿观摩,看得那是津津有味,让不少至今见了尸体还心头发毛喉头欲呕的师兄师姐们惊叹不已,皆道“前途无量啊师妹你道行深不可测啊”。
每遇到此情形,程蔓总要习惯性将耳际的发丝掼到耳后,腼腆道,“师哥师姐别夸我了,我小姨是医生,我从小就看惯了这些……见多了就不怕了。”
其实等后来与她混熟了的室友们摸透她的老底以后才知道,这丫哪里有什么小姨?纯粹是为了明哲保身随口瞎掰的。
程蔓其人,用室友的话来说,就是一扮猪吃老虎的厉害角色,只可与之为友不可与之为敌。这厮是没长心肝的,你欺负她嘲弄她,丫心里打不准压根没把你当回事,正闷不吭声地看你笑话呢。
——也不知是呆傻单纯,还是聪明绝顶。
作者有话要说:貌似有点枯燥啊这章,大家耐心点昂。开新文了,好像一开始就不是讨喜的题材XD,这文绝对不坑,恳请各位大大多多留评留花花!
☆、秦师兄
Q大偏南边的角落有个不大不小的情人林,地处偏僻环境幽雅,每到暮色四合月黑风高之时总有不少野鸳鸯躲那儿你侬我侬好不亲热。可那道儿又偏是食堂通往实验楼最近的捷径,程蔓每回跟在那给实验室开门的师兄后头,经过那儿总要撞上么几次儿童不宜的场面镜头,刚开始还有几分不好意思,可次数多了也就见怪不怪了。
而那师兄也是神人一个,大抵是早习惯了,常在撞破他人好事面不改色还能笑眯眯的一句“小雨伞够不够用啊,鄙人代理十元三个,欢迎垂询,电话号码138138138……”过去,末了还扭头冲程蔓道,“师妹别怕,捂好眼睛跟哥走。”……
久了有天程蔓忍不住了,便对这位仁兄道,“师哥,我不怕,裸体什么的……我见多了。”师兄瞅住她愣了,心里寻思看不出呀这姑娘……但旋即转念一想,立马明白了,抚掌道,“你看的都是咱每天开膛破肚的那些标本吧?”
眉头稍拧,但很快松开,“嗳,师哥英明。”应了声又补充道,“我觉得还是那些比较有看头。”
师兄哈哈大笑,唇角笑痕深深,眼睛晶亮像会发光的宝石,一眼看过去十分俊朗阳光,他伸出手用力揉了揉她的发顶,“哎哟妹子你太合哥的脾性了,要不哥收了你做妹子吧?”
这年头,哥哥妹妹叫啊叫就成情哥哥情妹妹了。
程蔓眼底不动声色,嘴上道,“不好,我有哥哥了。”
师兄道,“多一个哥哥有什么不好?难不成——”转而暧昧一笑,“此哥非彼哥?”
程蔓道:“师哥你思想不纯洁。”倒是不承认也不否认。
最后那师兄咧着嘴巴意味深长地瞅着她看了老半天。程蔓个子挺高,接近1米65,但因骨架小又瘦,在人高马大的大四师兄眼皮底下看着还就是个小不点——小模样清秀可人,算不上美人,但一双大眼睛贼亮贼黑贼水灵,披肩的长发柔柔顺顺乌黑发亮,发顶还有一个旋,有一小撮短短的发总是不太乖顺地翘起来——叫人看着心痒痒,总生起冲动想要上前揉一揉。
还有那俏生生的一句句“师哥”唤的——真叫人通体舒畅。
小姑娘不光外表讨喜,还生了副七窍玲珑心肝,有意思,真有意思。
思来想去,该仁兄还是舍不得就这么着白白跑了个好玩的妹子,便道,“若是做了我妹子,将来保管你吃香喝辣看尽美男众生相!”
这回程蔓笑了,浓睫扇动了几下道,“师哥可不能反悔。”
“反悔的打一辈子光棍!”师兄应得爽快利落。
……就这么着,两人一拍即合,从此狼狈为奸。
这位在系里有大才子之称的师兄名曰孔旻,别名“诸葛孔明”,据说还是孔子的第多少代旁系子孙,帅气高大加上年年拿奖学金那劲头,在系里乃至校内都是鼎鼎有名的风云人物,为人爽直不羁好交友,拉帮结派狐朋狗友的不少,但妹子却独独程蔓一个。
初初也有不少闲言碎语,但日子一久大伙儿的火眼金睛瞧着吧,这对冒牌兄妹的相处模式咋看都愣看不出有啥可疑的火花,渐渐也就消停了。孔旻别说,除了撂下话说程蔓是他给罩的,欺负她就是欺负他,欺负他孔旻就是欺负整个医学系的弟兄们!——还说了句什么来着?
他的程蔓妹子名花有主,请勿偷采。
室友杜晓培在听了整个故事经过后说,“老四呀,这么着都能骗个哥回来——我说你那脑子怎么长的,里头全装的心眼吧?太精了!”
平白多了个无不良企图的护花使者不说,成天理直气壮地骗吃骗喝还能用来挡挡Q大众狼的眈眈虎视。
程蔓边喝水边含糊答,“哪里哪里,我那是人品好。”
惹来寝室三双白眼。
这是初冬傍晚,天空灰蒙蒙的,微风沁凉沁凉地拂过人面,携带了些许潮湿的雾气,五点多下课也没过多久,黄昏没入流云,天色就渐渐地暗了。
程蔓与孔旻在食堂吃过饭后,两人边聊边往实验楼走去。
朦胧的雾将小树林团团笼住,一看望去乌绿郁葱朦朦的一片,远处矗立的实验楼像是融入了那雾气之中,影影绰绰的只能看清方位几何。空气如浸了水的海绵,湿漉漉黏哒哒的,大朵大朵的云乌泱泱在天际铺陈开,这天看着怕是要下雨了。
正途经那小树林,大概是因天气的缘由倒没撞见什么人,小石子路两旁的树木大多是常青植物,即便是入冬了亦是郁郁葱葱茂盛非常,两人一路走过去安静宁谧。
孔旻让程蔓猜谜语,“林黛玉是怎么死的?”
“病死的?”
“不对。”
“……哭死的?”
“不对。”
“被宝玉宝钗气死的?”
“不对。”孔旻得意洋洋,能难倒这小精怪他忒有成就感,一下子就感觉自个儿有做兄长的样儿了,正装腔作势摇头晃脑欲揭谜底,这厢程蔓小声叹了口气,道,“……是摔死的?”
孔旻未出口的话一下噎在喉咙,脸色青紫红白好不精彩。
程蔓接着道,“天上掉下个林妹妹嘛,从天上掉下来林黛玉当然必死无疑,哥我说得对不对?”
孔旻:“……”T_T,“对,哪还错得了?妹子,你纯粹在逗哥玩儿是吧。”
程蔓:“哥对我这么好,我哪敢逗你玩?”
孔旻瞪起眼,“真的?”
程蔓点头,“比珍珠还真。”
“切,珍珠还有假的呢……”
……
两人正闹腾着,忽然右旁不远处的树丛里传来一声轻微的响动,听着又似风刮过枝桠,又似脚步踏在枯木之上碾碎了植物尸体的筋骨,喀嚓喀嚓,窸窸窣窣的。
不待反应,那人便这么拂开周遭茂密的横枝蔓桠轻轻巧巧地走了出来。
“猪哥孔,你倒是很有闲情逸致陪小学妹谈心。”
那人说着,唇角噙着未泯的笑意,眉眼轻轻一个流转,竟是刻意的瞥了她一眼。
那目光里含着几分深沉的探究与浓浓的兴味,乌黑的瞳孔在暮色之中亮得惊人,叫人看了心底发虚,程蔓面色不变,机灵乖巧地叫了声,“师兄好。”敢叫孔旻“猪哥”的系里也没几个,起码也得是同级的才对。
而即便是这样,凡是敢放胆子这么叫的总要挨孔旻一顿胖揍,但眼前这位——孔旻非但没恼,反倒嘻嘻哈哈地走过去勾住那人的脖子,哥俩好似的说道,“别胡说八道啊,那是我嫡亲妹子,要说我哪比得上老大您有闲情逸致?”
顿了顿,故意放大音量道,“嫂子,别藏着了,出来吧这里没外人,就我跟我妹子。”他这么一嗓子喊出,那树丛中果真有人影动了下,看那窈窕身段便知是个女的,却隐约看不清楚脸。
那人轻轻地笑起来,道,“真是妹子,你哪来的妹子?”
这回是真望向她了。
程蔓借此也看清楚了这人的模样。
眉眼生得实在是好看,面部的轮廓精致秀气,眸子晶亮亮的乌黑若水钻,细细看进去仿若有水光在其中波波荡漾,勾人极了,鼻梁高挺,嘴唇薄薄的,一弯起好似有着几分随性的漫不经心,连带双眸都熠熠生辉,整个人通透仿佛就要发出光来,生生能将人的眼珠吸引过去。
她愣神这会儿那人对她道,“看什么呢?”低沉的嗓音里兴味十足,摆明是在逗她。
程蔓回过神,嗳了声道,“师兄长得真好看。”
孔旻用力拍那人的肩膀,似真似假地笑道,“行了,哥,您可别拿那祸水样儿来勾引我妹子,她年纪小,单纯,容易跟坏叔叔走。”又冲程蔓招招手道,“妹子,给你介绍一下,这是大哥的铁哥们儿,咱Q大的一传说,来,叫秦师兄。”
作者有话要说:从这章开始,后面都有小修。不影响原文发展
☆、傻妞程蔓
她又叫了声“秦师兄”,没想到那人不给面子,从头到尾除了那句“你看什么”就没搭理过她,嘴角咧了下,独独与孔旻打了招呼,而后看也不看她一眼,手CHA进裤兜里,姿态十分闲适地转身走了。
树丛后头那身影很快地跟了过去,依然没瞧着脸,但从背面看那细腰长腿,走起路来娉婷袅娜的,怎么着也该是号大美人。
程蔓也没放在心上,她心里想这人的嗓音听上去怪耳熟的……
孔旻在一旁奇怪道,“平时这家伙不像这样的,怎么可能见了个女的不放电就走……”
隔了几天,系里出了大事。一位大四女生因考研无望以及情感问题等种种压力过大,在寝室用水果刀割腕,等众人发现送到医院时,已因失血过多而抢救无效身亡。这事儿一出,别说系里,整个学校的天都几乎要给掀起来。这年头信息传播的速度堪比光速,别说压下去了,此事一发生,一传十十传百,没隔几个小时就迅速成为校园论坛和百度贴吧热议的话题,一时间四处人心惶惶舆论不断。
校领导在连夜召开紧急会议后,立刻下达上级指示精神,要求学生会在最短时间内务必要做好安抚与解释工作。
而任务这回事,学生机构内向来是会长丢给部长,部长丢给副部,副部又丢给手下的小朋友,最后等任务出结果了,所有好处都让这些大头得了便宜。程蔓好巧不巧是宣传部的一名小干事,用几个师兄师姐私底下的话来说就是:小模样看着就是逆来顺受好欺负的类型,于是推来推去,最后开了个会,几乎所有工作都堆到她和宣传部的另外一名男生手上。
散会后两人面面相觑,那名男生明显有些不知所措,眼神飘着偷偷打量了下程蔓,没过几秒突然低低叹了口气,似是认命绝望。
在众多学长学姐面前不敢耍心眼儿,本来还指望着搭档可以分担一点——眼前这个女生看上去瘦瘦弱弱的,虽和自己一样是大一生,但那眼神和气质明显就是高中生,太纯了,适才开会时也是一声不吭,副部说让她干嘛她也只管点头,还认认真真地在那埋头做笔记,太好欺负了——害他都不好意思再欺负了,这傻妞。
这厢男生心里还腹诽着,程蔓率先开口,“罗凯,要不我们分一下工吧,宣传单就由我来发,每个班的心理委员我去联系,你就到每栋宿舍楼下贴海报……”边想边说,“另外板报我们一起出好吗?我的字写得不好看。”
“……”几乎所有麻烦的任务都让她给包了。发宣传单啊,每栋宿舍楼每个寝室都得发啊,全校几千个寝室那得发到什么时候……
这……也太憨了吧。
男生这回倒是脸红了,对自己不厚道的想法感到赧颜,想了想,摸摸后脑勺不好意思地说,“要不咱换一下吧,宣传单我来发。”
“男生不能进女生宿舍。”反之女生则可自如出入男寝,此举一度引起Q大广大男同胞的公愤,皆愤怒抨击学校做出该规定简直就是赤果果的性别歧视,但不管怎么骂怎么反对,这条“不平等”规定一直在Q大沿用着,数十年未变过。
……
当天下午,趁着没课,与罗凯碰头后,实诚孩子程蔓果真抱了一大叠宣传单,开始一个寝室一个寝室地发。
期间寝室长老刘发了个短信过来:“老四哟你脑子进水了吧,尽干吃力不讨好的事,要不要我来帮你发啊?顺便去偷拍裸男艳照,嘿嘿。”
程蔓很快回:“阁下目光短浅庸俗,不懂吾之深谋远虑。”
短信才刚发出去,立刻又有新短信进来,是另一名室友阿毛:“妞,姐知道你在其中定是有所算计,姐表示十分以及严重好奇——来,说给姐听听。”
程蔓简洁了当地回:“好奇杀死毛。”
等发送成功后,想了下又重新编辑一条:“抱歉,打错字了。”
……隔了大概一分钟左右,手机抽风般震动不停,两条短信同时进来,程蔓一手抱着大摞宣传单上了男寝二楼,一手困难地掏出手机,打开一看,竟是不约而同的两字——
“……我擦!”>皿<
程蔓笑了起来,清灵的眸光流转着微不可见的狡黠,她本来有些紧张的心情一时变得无比的好。
男寝A栋据说一直住的都是商学院大三大四的学生。商学院啊——在Q大谁人不知道,那有钱的,啧,套用某位极度眼红商学院教师薪酬的他系教授的话来说,就是随便拉个商学院高材生花上十来分钟随随便便写个策划书,都能给系里拉回五位数以上的赞助!
坊间亦有传说,这商学院曾有一牛人,大二时就替学院拉了一千多万的赞助金,轰动一时,还上了当地的新闻。
☆、我暗恋你很久了
三楼至五楼都是大四的地盘,多数寝室都是锁着的,大抵都去实习或去图书馆啃书考研了。程蔓一个个寝室的发,锁了的就直接塞在门把手上,开了门的,人家学长看了是个大一的小师妹辛辛苦苦地上楼来发,倒也没习惯性的刁难调戏一把,所以程蔓就这么一路畅通无阻地发到了五楼。
上楼的时候,她在楼梯拐角口止住了脚步,靠着墙壁抱紧了怀中的宣传单,深深吸了一口气。
楼梯口很安静,甚至能听到她略显沉重的呼吸和怦怦乱响的心跳。
良久,她复而迈开步子,镇定如常地上楼。
……
506号,没锁。
程蔓敛下睫,抬手敲门。
耐心敲了老半天,里头终于传来一声“对不起,请稍等”,那声音极为模糊,亦不算响亮,但程蔓听得清清楚楚——仿佛一个字一个字敲在心头之上,一圈圈涟漪不断扩散,在耳畔处惊雷般轰隆巨响。
那之后又有好一会儿没了动静,程蔓屏着呼吸耐心地等待。
门打开了,那张与记忆无异的清冷俊颜渐渐出现在眼前。身边飞快流动的时光仿佛在某个瞬间悄悄停止了。
——不知道你有没有在年少不知事的岁月里,非常非常喜欢,并且暗恋着这样一个男生。他在记忆里,眼睛,鼻子,嘴巴,连整张面容都是柔软的,像是九月的阳光,带着盛夏的余热,每每想起总要一阵怅然鼻酸,或者是渐渐的全身就有了力量。
程观越,你知不知道,我暗恋你很久了。
那一年第一次遇见,程蔓十四岁,程观越十七岁。程蔓初二,程观越高二。
那年程爸用积蓄多年的钱买了房,一家从学校分配的单元房搬了出来。新房就在原先住的单元房旁边的花园小区,环境很好,而且因离得近也没和原先处了多年的邻居断了联系,程蔓一家都很满意。
新房的隔壁住的便是校长一家。程爸这辈子很少感激过谁,又因了这性子,即便是有那意思也很少在口头上表露出来,但独独除了程正云校长。程爸常常对程妈和程蔓说,当年平反那会儿,如果不是程正云校长不遗余力地一次又一次地向上头申报,在平反后又不计他十来年的下放履历,敞开大学校门让他重返岗位,打不准程家一家现在还在喝西北风,落魄着呢。
程观越是程正云校长的独生子,生了张极英俊的脸,面上总是冷冷淡淡的,看着不大爱与人交往,两家住对门,程蔓上学出门时常能与他面对面撞上,两人都是附属中学的学生,顺路,于是偶尔会结伴一起去上学。程爸没事时也会提上一瓶老白干,带着程蔓上对门,与程校长小杯小杯的酌,天南地北的胡侃一通。而两个落单的孩子就杵在一边儿眼瞪眼的,觉得没趣了要么一块看好莱坞大片要么瞎聊几句,比如学校某某主任其实是秃头只是带了假发,再比如程蔓说程观越我们班有个女孩儿喜欢你,还给你写了情书,程观越就说哦,我不知道有这回事。
时日长了便熟悉了,有时会暗暗感叹,这个人怎么穿啥衣服都是那么挺括好看,跟杂志上的模特似的。程蔓觉得程观越只是外表看着冷淡寡离,那都是装出来的——现在的女孩子都喜欢酷酷的男生嘛——其实他隐藏在冷漠外表之下的温柔善良,只有她知道。
程蔓打小就是老师心目中的尖子优等生,成绩那是一等一的好,初三时被选入奥数班参加全国数学奥林匹克大赛。她这人别的没有,就是性子犟,既然认定了目标就一定会下决心去达到,为了能拿奖她下着狠劲儿没日没夜地做习题,还专程求了老师给她开小灶。
本来万事俱备,只差考试状态好点这一道东风了。但谁也没有料到,等真正到了那天,终归还是出了岔子。
程蔓后来想,如果没有那天,她是不是,就不会那么那么喜欢程观越,是不是就可以不用在没有他的岁月里守着一分无望的单恋孤单而若无其事的继续自己的生活。
眼前的人,面容一如当年般清隽干净,而眉眼之间却已脱青涩,取而代之的是隐隐象征成熟的笃定,显得浑身气质愈发的俊朗雅致。
见到她时他原本淡然的面孔蓦地一怔,渐渐的眼底升起一丝似难以置信的讶然困惑,但旋即那抹情绪飞快地消失,他的眸子愈来愈亮,像夜空绽放的璀璨烟火,在程蔓心里盛开出朵朵姹紫嫣红的花儿来。
他说,“程蔓,你怎么会在这里?”
程蔓眨了眨眼睛,硬是控制住眼眶无法抑制的热气,举起手中的宣传单,呐声道,“我,我来发宣传单……”
她只是小小的奢望了一下,真正见到了这人,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而在三年前,那天夕阳落山,天边是大片大片漫无边际的火烧云,火车压着铁轨轰鸣着缓缓开动,她背着书包拼命地追赶。她跑得飞快,甚至能听到耳畔飞掠而过的呼呼风声,凛冽至极的风狠狠刮着她的脸。可那火车越开越快,那透亮的光芒一点点消失在她的视野里,最后不论她怎么追怎么赶,却终是没能追上。
最后的最后,她一个人站在铁道边上,俯□子大口大口的喘气,低下头的那一瞬泪水从眼眶里大滴大滴的滚落下来。
其实她只是想问他一句:程观越,我以后还能不能再见到你?
可惜他听不见,从头至尾他连回头都不曾。
而程蔓那一刻清楚地知道,从今往后,他永远不会再回来。
……
见程蔓一瞬不瞬的就只管盯着他发呆,程观越目光一柔,清冷的唇角甚至略带了些许平和的笑意。
他伸出手,拍拍女孩儿的头,说,“缘分来了挡也挡不住,还愣着做什么,程蔓,这么久没见着哥也不知道叫一声。”
原来记忆中仍有些人是不会变的,憨憨的邻家女孩儿如今还是那般懵懂单纯。
程蔓张了张嘴,正欲开口,身后突然传来“吱呀”一声开门的响动。
随即听到一个清朗之中又含着些微低沉的男音,“程观越。”异常熟悉的嗓音。
就见程观越目光越过她的头顶,眼底似蓦然流淌过一阵莫名的情绪,他抬了抬嘴角道,“什么事?”
程蔓转身过去。
竟然又见到他了。小树林里的秦师兄。
这人真真是祸水。大概是刚洗过澡了,穿了件简单的衬衫,有好几颗扣子没扣上,乌黑柔软的短发还带着点点湿意,身体斜斜倚着门框,抱着手臂笑望着他们。透过敞开的门,可见看着对面寝室的窗户有阳光洒进来,这人就这么背对着午后阳光,那星星点点的斑驳光点落在他半湿的发梢之上,莹莹生光的仿若清晨的秋露。
她对他打招呼,“秦师兄好。”
这人这回倒是更有礼貌一些了,轻挑了嘴角冲她点了点头,笑了一下,眼神稍稍在她身上转了下就移开了,转而对程观越道,“我姐刚才给我打电话,她下个月会回国。”
程观越道,“嗯,我知道了。”又说,“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妹妹,程蔓。”
程蔓眯着眼睛看了眼程观越,却只听对面那人道,“嗯,我见过,孔旻的妹子嘛,原来你叫程蔓。”
他在叫她的名字时,那两字竟是在舌尖转了圈才缓缓吐出的,好似在空气中牵扯出丝丝缕缕暧昧缠绵的氤氲。
程蔓心里一阵不舒坦。这个师兄真不是一般轻佻。
“孔旻?”程观越缓缓皱起眉头,转而看向她,问道,“凹凸曼,你居然敢认其他男生做哥哥?”
居然在外人面前叫她小名。
程蔓郁闷了,但还是老实道,“孔大哥说能保管我吃香喝辣美男看不完。”
话音一落,就听见噗嗤一声,程蔓看过去,就见秦师兄笑得眼带桃花。
“程观越,你妹妹真好玩。”
“好玩你也别想动歪念头,”程观越也笑了,一手搭上她的肩膀将她护到身后,“我妹妹是个好女孩,以后是要嫁给好人家的。”
“啧,感情我就不是‘好人家’?”这人笑骂了一句,面上并无不悦,只是颇感兴趣地问她,“你为什么叫‘凹凸曼’啊?”
程蔓脸腾地一下就红了,眼睛眯起口气一冲道,“师兄这不干你的事。”
程观越却似想起了什么来,嘴角翘起个小弧度。
见两人神色怪异,秦准忽然就觉得有些意兴阑珊,轻撩起唇道,“好我不问了,刚才打扰你们叙旧真不好意思,你们继续,”说着,“程观越,下个月我姐回国,希望你能去接机,那样她会很开心。”
言罢,说了声再见,就打着呵欠转身回了寝室,潇潇洒洒的带上了门。
☆、不想再错过你
正目送了那人进去,程蔓头顶传来程观越含笑的声音,“下午没课吗?”
程蔓摇头,嗳了声,道,“就是要上晚自习,很烦。”
程观越仅是笑瞥了她一眼,没接话,伸手抽了她抱在怀中的宣传单,随手翻了两下,沉吟道,“还有这么多,我帮你发吧。”说话之时他看向她,瞳孔里盛满星光。
程蔓悄悄将右手放在左心房处,那里响得太厉害,四周太安静,越发显出有种不真实的恍惚来。
等所有的宣传单发完,已经快下午五点了。天空已开始沉黯,程观越望了眼天色说,“大概快下雨了,我先让人送把伞过来,然后送你回寝室。”说罢,拿起手机欲打电话。
程蔓拉拉他的衣袖,道,“你帮我发了几个小时传单,我是不是该请你吃顿饭表示感谢?”
程观越听言放下手机看向她。
她正仰面冲他笑。暮色下,她穿着粉蓝色的卫衣,不算很抢眼的颜色,却将她的肤色衬得极白。露出小小的虎牙,脸也小小的,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弯弯的如皎皎月牙,淡淡的光彩在浓密纤长的睫毛下溢出,整个人看上去就像只讨喜的小猫。
有那么一个瞬间,他喉咙紧了下。当真是清新如露,邻居家的小妹妹已经长大了。
片刻他道,“好。”
晚上上晚自习时程蔓迟到了,杜晓培一行人早早给她占好了位置,她一进自习室就见寝室另外三人冲她狂挥手示意。走过去才坐下刘芸就一把扯过她,压低声音贼兮兮的笑,“老四,我们看到了,嘿嘿。”
程蔓茫然状,“看到什么了?”
“就是那个什么……”
“够了老刘你闪边,我来说,”毛纯纯一屁股挤开刘芸,凑过去就是机关枪一样噼噼啪啪一通话,“实话告诉你吧今天下午我们几个都看到你和一个大帅哥面对面坐着吃饭,还有说有笑的很亲密。”
程蔓,“啊,然后呢?”
杜晓培撩着落在腮边的发丝,媚眼如丝吐气如兰,“然后我们想知道,那个笑起来很迷人很有味道的帅哥和你是什么关系?”
老刘:“还有帅哥姓甚名甚,是哪个系哪个专业的?”
阿毛:“是大几的,多大了,三围是多少?”
杜晓培:“你和他有戏吗?没有姐姐我可要下手为强了。”
程蔓默默瞅着她的几位极品室友,心道这仨儿是在演相声么?
过了一会儿,正当其他三人对视一眼,正欲对她狂轰滥炸时,她一五一十地开口说道,“他是我哥哥,叫程观越,是商学院大四的,身高三围没具体数据,有没女朋友我不知道,老三你可以自己去问问。”
老刘摸摸她的头,目光欣慰道,“老四……老大就爱你这老实劲儿。”
阿毛郁闷问道,“我怎么没听说你还有哥哥?”
程蔓道:“你不关心我呗。”
阿毛泪眼委屈,“老四你错怪我了……”
程蔓笑着不说话,她将手放入口袋里,将已经被捂得很热的手机拿了出来。那里今天傍晚存了一个号码,号码的主人叫程观越。
程观越。
她在心底轻轻念着这三个字。指尖一下一下摩挲着手机屏幕,程观越,这一回,我不想再错过你。
又过了几天,班里组织了一次野外聚餐,因是大学以来的第一次班上聚会,所以班长和团支书挨个儿的强调每个人必须到场,杜晓培是班里的文艺委员,趁着晚自习上讲台发动群众时刻意瞟了眼正埋头做英语四级练习题的程蔓,放大音量意有所指道,“各位可以携家属参加的哈~”
结果聚会这天,程观越并没有来。
程蔓打电话给他时杜晓培凑在一旁听,亲耳听到大帅哥在那头淡淡说,“抱歉,程蔓,系里主任今天找我有事,暂时走不开。”
杜晓培楚楚动人的明眸一下子暗下来,好不失望的踩着高跟鞋走开了。
程蔓摊开另一只手,上面的纹路错综复杂,然而有一条掌纹很突兀在手心中央断开。然后她嗯了声,小声道,“啊,没关系,就是我室友对你很好奇,很想见见你,还有一个对你好像很感兴趣。”
电话那头的声音似停顿了下,“哦。”
“程观越,你的反应真冷淡。”
“……凹凸曼,有没有人说过你有做红娘的潜质。”
程蔓望天,心想我又没说要搭桥牵线,你紧张什么?
挂了电话程蔓跟着班上几个走得慢的人晃悠悠的上了车。车是班上集资包的大巴,一共两辆,宿舍其他几个人也不知上了哪辆,她随便挑了个上去,没想到运气那么背,才刚上车子就发动了,环顾了眼四周,没发现目标。看来都在另一辆车上,程蔓转念一想这也没什么,索性就挑了最后一排的空位走过去坐下。
因为已经入了冬,加上又是在北方,所以车里开着暖气,那空调口正巧对着她的头顶,呼呼的吹着暖洋洋的风。淡淡的迷人阳光透过车窗洒照进来,落在肌肤上仿佛轻灵透明的金色蝴蝶。
前往郊区的路并不平坦,车子一路晃一路颠簸,程蔓没过多久就昏昏欲睡。恍然间正欲与周公相遇之时车内突然嘈杂喧闹起来,前面两个女生叽叽喳喳不知在说什么,然后那响声越来越大,仿佛就在耳畔环绕似的。她迷迷糊糊的睁开眼,待视线渐渐清晰,看清楚了身旁坐的人时,瞳孔猛的发大,张口极惊讶的啊了一声。
秦准就这么着饶有兴致的瞅着她。
隔得这样的近,近得他几乎可以看清眼前这个女孩儿的面上细微的绒毛,和紧致的几乎看不见的细小毛孔。他看着她长而密的睫毛轻轻的颤抖,扇动了下,然后缓缓睁开,一双眸子水漾水漾,其中倒映着他的影子。
她似是极为惊讶,短暂急促的叫了声。音量很低,却仿佛羽毛般,在他心上轻轻撩荡了一下。
☆、听说这是巧遇
少有男生能这样将米色的休闲外套穿出味道来。他正坐在她旁边的位置,手肘撑着座椅扶手,支着腮笑吟吟的望着她,眉目俊俏极了,一双清亮的眸子异常的好看,薄唇很是气定神闲的弯着。
前排的女生在议论:真是帅到人神共愤啊……
程蔓一个激灵,赶紧坐好了,结巴道,“秦、秦师兄好。”边想,这人怎么老是yīn魂不散啊,到哪儿都能遇上……
秦准一听她小小的糯糯的声音,眼里还有丝刚睡醒的迷糊,嘴角弯得愈发厉害。他伸出手指了指程蔓的嘴角,忍着笑低声道,“梦见什么好吃的了?都流口水了。”
程蔓脸一红,下意识试探性的在嘴角边摸了摸,居然真的有口水痕迹。赶紧环顾了眼四周,还好这车雄性动物占多数,除了几个花痴的女生也没什么人太注意这边,加之他的音量也小,所以没有人听到。
摸摸鼻子,她忍着尴尬小声说,“嗳,忘了做什么梦了——师兄你别到处乱说啊。”
脸是红扑扑的,小巧的耳朵是粉红粉红的,不知道哭的时候是什么样子——眼睛是不是也红通通的,像毛绒绒的小兔子一样?
秦准撩着唇角,眼瞳逼人的亮,他笑道,“小师妹,你倒是比你哥哥实在。”
程蔓的头发留得长,又从未去拉烫或是修整过,所以总有些乱蓬蓬的,尤其是发顶的那一撮,不论怎么梳怎么压都没用,小样儿很顽强很有生机的翘着,看得人总想伸手去压一压,抑或是揉得更乱。
秦准目光深了几分,修长的手指微微一动,却只是从外套的兜里掏出了耳机戴上。
过了会儿,程蔓有点适应不了过于沉闷的气氛,想了想,找了个最寻常的问题问道,“师兄,你怎么会在这辆车上?”
秦准瞥了她一眼,耳机也没摘,双手悠闲的环着双臂,线条精致的下巴朝前抬了抬,冲她笑着说道,“我们宿舍自助露营,目的地和你们一样,没想到中途我们的车坏了,所以兄弟几个只能在路边等出租车,结果运气很好,看到了你们的车,就过来搭顺风车了。”
程蔓听言,沉默了片刻道,“看来师兄你们真是走了狗屎运啊。”
……狗屎运?
“……”秦准眉头轻拧了下,眼神扫过她清亮澄澈的眸,落在她无害的清秀面孔上,一时竟是无言。
车还没到地点呢,程蔓远远的就已瞧见寝室那几只女狼正翘首朝她的方向望来。大巴停下时,她跟在秦准身后下了车,眼角余光瞅见室友们正以极为八卦猥琐的眼神瞟着她。
好似在说,丫挺的小妞你手段厉害啊,又和帅哥勾搭在一起了。
不意外的被那三只逮着拉到一旁挤眉弄眼地盘问。
那人就和另外几个男生走在前头,走路还是那般悠闲自在,手插在裤袋里,身影挺拔磊落,他本来正与同伴们嘻嘻哈哈不知在说什么,可走了几步,突然像是记起什么来似的,顿了脚步,回头对她说,“我们在另一边,先走了啊。”
阳光太好了。那人侧过身体来这么对她说,语带笑意的,眼眸里波光流转,侧脸英俊得不可思议,程蔓看着他的背影渐行渐远,竟恍惚出神了好几秒……
那天的野炊,其实并不算多有趣。几年后程蔓回忆起往事来,只记得那天郊外的天气非常好,天空旷蓝高远,阳光像是撒娇般轻巧的跳跃,远方是略显萧瑟但依旧动人的青山黛峦。他们野炊的地方有一条清澈干净的小溪,浅浅的溪水蜿蜒幽静的潺潺流动,青草泛着黄,她和杜晓培,阿毛还有老刘一起就站在那处风景照相,四个人勾着脖子东歪西倒的,笑得比阳光还灿烂。
那是她最美好最无悔的一段青春时光。
十一月上旬,全国普通话等级考试还有二十来天就要开始了。程蔓普通话说得不错,但带了点地方口音,说起卷舌音来总是糯糯的像嘴巴里含了东西。而除了她以外,寝室其他三人都是土生土长的B市人,普通话说得那是字正腔圆半点不差——在这样的反差另加室友不厚道的多番嘲笑之下,对于能否通过考试,程蔓心里也有点拿不准。
本来她这个专业也并不一定是要考普通话的,只是程教授一直希望自家闺女以后毕业后能留在B市工作,若能拿到那小本本定是有所帮助。
程蔓思忖了很久,决定打电话给程观越。
作者有话要说:为神马凹凸曼要打电话给程观越呢?明明她的室友普通话就很好呀,这是为神马呀为神马=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