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追男,隔层纱
程蔓不知别的女孩儿如果喜欢上一个人是怎样的。她以前从未谈过恋爱,在感情史上一片空白,可她心里似恍惚的明白,喜欢一个人,便是见不到时想念,见着了却又心生惶恐。明明很想靠近并为此费尽心机,但又在接近时惴惴难安不知所措。
假若你真的曾经在青春年少时暗恋过一个人,那么你便会知道,不论你有多么优秀多么自信,只要一遇上他,这些所有都会成为透明而无谓的存在——会觉得自己多么的不起眼,自卑得只想小心翼翼的掩饰着自己的心意,害怕他人知道。因为他在你心目中太过美好,以至于让你的心低微到了尘埃里去。
程观越的电话打来时,程蔓正拿着普通话测试的参考书站在镜子前认真的练发音。
“十四是十四,四十是四十,四十不是十四,十四不是四十……”自个儿听着还挺抑扬顿挫的,便若无其事无视杜晓培等人鄙夷的表情,翻了一页,继续往下念,“秦始皇是秦时的王,秦时的王不是只有秦始皇……”
手机设了震动放在桌上,才嗡嗡响了两下就让她给听到了,看了眼来电显示后连忙拿起摁了接听键。
电话那头传来悦耳清冷的男声,“程蔓,下来,我在楼下等你。”
……
挂了电话程蔓便没了看书的心思,随便收拾了两本相关的书换上鞋子,与室友打了招呼便匆匆的跑下楼去。程观越果然正站在宿舍楼外那个大槐树下等她,长身玉立,面容俊朗,于明媚的阳光底下仿佛周身笼罩着朦胧的光晕。
风吹起他白色的衬衫衣摆,有细小的尘埃在朦朦阳光之下缓慢的浮沉,携带了风的气息,微凉但舒适,程蔓看着看着,恍然就有了种,心随着轻风飞扬起来的错觉。
但来的却不止他一人。
秦准此刻正斜倚着大槐树慢悠悠的看着她,姿态随意,树影横斜落下的斑驳光影落在他微微挑起的眼角处,见到她时似笑非笑的撩了撩嘴角,眸中波光流动,倒是很赏心悦目。
可就是太漂亮了。用程妈妈评价苏妲己的话来说,就是:长了张不安分的脸,就别奇怪人家到时做什么不安分的事儿。
她脚步犹豫了下,但没过几秒还是走了过去。
“程观越。”
又恭恭敬敬的唤了声,“秦师兄好。”
这一叫唤,秦准微微拧了眉头,总听着不太顺耳,便笑道,“对自个儿哥都直呼姓名,怎的对我倒是客气了?——别是把我当外人了吧。”
程蔓默默看了他一眼。
你本来就是外人啊……
想想这个问题不好回答,便冲他不好意思的笑笑,转而对程观越道,“程观越,你是来救我于水火的吗?很神速啊。”
程观越顿了下,沉吟道,“我这些日子大概没有时间帮你……大概有很长一段时间要见不到面了。”
程蔓听言静了一静,片刻,她问:“那我的普通话……”
“我拜托了你秦师兄代替我,他的普通话不错,你可以随意请教他。”他说着,嘴角有淡淡的笑,并无多大抱歉的意思,看来是早准备好了说辞,目光极为淡定。
他分明是在笑着的,却叫人不禁想起了一个句子:拒人于千里之外。
程蔓愣了愣,条件反射似的看了眼他话里拜托的那人。
秦准仍靠在大槐树的树干上,正在接电话,也不知是他的第几任女友,电话里娇滴滴的女声正在撒娇嗔怪,透着手机隐隐传了过来。他一手插在裤兜里一手捏着手机,靠在树干上仰头望着天,眉头皱着,似有些不耐烦,却仍耐着性子,有一搭没一搭的哄着女友。
侧面可以看见他精致优美的下巴和高挺的鼻梁。
她顺着他的视线望向天空。
大朵大朵的云厚重的叠在一起,在天空中缓慢而飞快的流动,太阳好似被罩了层纱,并不耀眼只是温温的照射下来,厚重的灰白云层渐渐逼近,她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太阳被云层一点点吞噬掉,仿佛一场还未结束的演出,被突兀降下的幕布生生隔断了凝结的视线。
她微微笑了起来,心里有那么点无以名状的难过。以前她就知道程观越是头脑是极聪明的,像她这样的心思,不管怎么掩饰——他大概不知看过多少次了吧。
嗳,不就是给你打了几次电话,约你吃了几回饭,企图找机会和你多多相处而已——程观越,你在怕什么呢?
第二天下起了瓢泼大雨。
雨是下午4点多开始下的,因是周末的选修课,寝室几人都选了不同的课,所以并未凑到一块儿。程蔓自昨天开始心情就不大好,加上本质上就是个闷声闷气的人,心情不好了也不愿向人倾诉,所以就一直怎么憋着闷着,课上得浑浑噩噩,连下课铃什么时候响的都不知道。
这场雨下得极大,雨点打在地上噼里啪啦响,跟下冰雹似的。听因没伞一同被困在教学楼走不了的同学说,这场雨过了后,北方的冬天就算是真真正正到来了。其实今年的冬天还是来得晚的,以往早就气候骤降棉衣裹上身了。
程蔓呆呆站在教学楼下面,仰面望天,雨看来一时半会儿是停不了,她发愁着没带伞,本来正想给室友打电话的,没想到杜晓培先打了过来,“老四,你在寝室吧,快给我们送伞过来,姐几个二教楼下等你哈。”
程蔓道,“杜十娘,我正在一教。”
“……然后?”
她老实的,“我也没带伞。”
电话那头顿了一下,接下来传来嗷嗷几声凄厉哀号。
没有前来救美的白马,也没有好心送伞的路人甲,程蔓最后是冒雨跑回宿舍的。晚上学生会还有个会要开,而且她还没有吃饭。
跑到宿舍楼下的时候,竟非常意外的看到了某人。
她气喘吁吁的停了下来,疑惑,“秦师兄,你找谁?”微喘着气,手往脸上抹了把水,她往楼里指了指,那里挂了个白底红字的牌子——女生宿舍,男士止步,“要不要我帮你叫。”
秦准眼睛半眯了起来,不着痕迹地飞快的上下打量了下眼前的女孩儿。
氤氲苍茫的天空之下,她看上去极为的娇小。
雨下得很大,看来她是跑回来的,裤脚一直到膝盖处全部湿透了——不光是裤子,她整个人像从水里泡了一遭回来,刘海湿哒哒的贴在光洁白皙的额头上,大滴大滴的雨珠沿着发梢蜿蜒着顺流而下,真是狼狈得不行。
可看样子她倒不大在意,反倒傻愣愣地凑过来说要帮他叫人。
……另外,她今日穿的白色T恤衫并不厚,让雨这么一淋基本上已经变成透明的了,浅色的内衣肩带隐约露了出来……
他连忙移开了视线,清咳了声,上前两步将手中的伞移至她的头顶,微微笑了下道,“谢谢小师妹啊,不过我是刚送人过来的。”下巴微抬,朝女生宿舍示意了下。
哦……
程蔓明白了,点头表示了解,看来这位桃花师兄的新任女友是她们这栋宿舍的。便又道,“那没什么事我上去了。”言罢咧嘴冲他笑,摆了摆手告别。
护好了怀中的课本,她深吸一口气正欲再度冲入雨帘中,悦耳清磁的男声响了起来,“等等,程蔓。”
她回头望去。
他仔细盯了眼她怀中抱的书,状似研究,“西方经济学的书,你刚才……是从一教回来的?”
程蔓点头应道,“嗯。”然后?
他也嗯了声,若有所思,“怪不得,我也是从一教过来的,刚才在一楼大厅看到个很像你的背影,但没上前去确认,早知就顺便也送你一起回来了。”
程蔓:“……”
桃花兄,你现在说这个,是马后炮呢还是刺激我呐?
秦准举着雨伞在女生宿舍楼下站了好一会儿,目送了那瘦小的身影蹬蹬踏踏跑了进去。脚下的积水被雨点溅起了花儿来,半晌,他忽而微笑起,这样的举动确是很不君子。自嘲地摇了摇头,他慢条斯理地转身走了。
回到寝室没过两分钟,程蔓正在找替换的衣物,宿舍其他几人也回来了。这仨儿运气就是比她好,没被困多久就遇到几个不知是好心还是不怀好意的同级不同系的男生,杜晓培一个可怜兮兮的眼神外加楚楚动人的表情就足以秒杀一个足球队,自然很顺利的就骗了几把伞到手。
阿毛一进宿舍瞥见程蔓就立马嚎起来,“嗷嗷,原来老四今天穿的是粉红色bra,真是纯洁动人美不胜收!”
老刘也定睛一看,皱眉,“老四,你该不会是就这么淋着雨回来的吧?”
程蔓一听怔了怔,连忙垂眼一看,可不是嘛,白色T完全是成透明的了……她适才跑得极,一回来怕感冒就急忙找衣服,哪有空注意到这个……
脑子一个激灵,她兀的想起不久前那位秦师兄叫住她,还在她xiōng前扫视了一圈说什么“也在一教”之类的——
“老四,你的脸怎么这么红,该不会是发烧了?”杜晓培走过来皱眉关切道。
“没,是给气的。”
作者有话要说:冷文咩,大家多给点力呀>_<
☆、拉链没拉
这天晚上,程蔓做了个诡异的噩梦。梦境里是一片蒙蒙的白雾,她一个人漫无目的地在白茫茫的大雾中走着,无论如何也辨不出方向。忽然前方出现了一个挺拔的身影,她眯着眼睛仔细一看,好像是程观越。她便想也没想拔腿就追,边追边喊“程观越你等等我啊”,那身影始终没回过头来,他们之间的距离一点点的在缩小,眼看她的手马上要拍上那人的肩膀时,那人突然回过头来!竟是秦师兄,他冲她一笑,然后眼睛倏地一眯,猛然张开骇人的血盆大口朝她扑来——
由于前一日淋了雨,又天寒地冻的,第二天程蔓便感冒了。
早上醒来时脑袋昏沉沉的,眼睛压根儿没办法完全睁开,只觉得喉咙干得要命,额际突突的跳得厉害。意识朦胧之际只恍惚知道老刘把她叫了起来吃药,阿毛把买来的早餐搁在她桌上嘱咐她一定要吃完,并说放心休息她们几个会给她请假——后来药劲上来了,她就又迷迷糊糊的爬回床上睡了。
再度清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上午十一点半,寝室的人上课还未归。大概是药效起了作用,头不疼喉咙不干,只仍感到有些昏沉。阿毛买回来的早餐一摸早就冷透了,程蔓便拿了饭卡下楼直接去餐厅。
饿了一个上午有些吃不消,程蔓到了餐厅便直奔荤食区。荤食区人异常的多,程蔓一直觉得奇怪,明明还没到下课时间,为何每次这个时候餐厅都会挤满人。
学校餐厅的菜没啥特色,也就红烧肉特别好吃,肥瘦相宜香嫩可口,229宿舍的四人都爱到不行,每回都是你抢我的我抢你的。
程蔓越过几个人头,踮着脚伸长脖子,紧紧盯着那油光发亮香气扑鼻却所剩无几的红烧肉,“阿姨,给我打一份红烧肉。”
这时前面的男生回过头来,哎哎了两声说,“不好意思啊同学这红烧肉我要了。”
就这样,程蔓眼睁睁的看着最后一勺红烧肉盛进了别人的餐盘,心里不是没有失望的,无限哀怨的看了那男生一眼,口里就说,“没关系——”接着手指一转,纠结万分的冲那打菜的阿姨道,“那阿姨,给我来一份红烧猪头肉!”
两字之别,却因着她情绪莫名的愤懑语气,意外的差之千里。
她这话一出,周围听到的学生都忍俊不禁笑了。那打菜的阿姨大抵也是觉得这小姑娘还挺有趣的,也笑眯眯的多打了些菜给她。
那男生本来已经转身走了的,听了她那么一句也不由回头郁闷地多看了她几眼。
心想这女生怎么这么小心眼儿啊……
可这一看不打紧——
“哎?你——你不就是火车上的那个,那个——”他指着她叫了起来。
程蔓打了菜从长长的队伍中退了下来,疑惑的看着那男生戏剧味儿十足的举动,倒也是越看越眼熟,好似真的在哪儿见过一般。
只见那男生上下打量着她,边打量边啧啧道,“看着是挺乖挺内向的女孩子啊——”顿了下,又道,“哎,同学你还记得我不?火车上我坐你旁边的。”
程蔓经他这么一提醒也想了起来,哦了声,道,“就是说我很娇气的那个……叫罗什么的。”记忆深处仿佛有什么在慢慢涌动,她想起好似当时有个非常清越动听的声音叫了他一句。但后来说了什么,她倒是一丁点印象也没有了。
那男生:“……你的记性真好=_=”真的很小心眼啊……
就这么一来二往,两人也算初步认识了。男生告诉她他是大二的,叫罗帆,是商学院经管专业的。他在说到自个儿专业时那小眼神儿拽得那口气得瑟得——
“商学院经管系听说过没?咱专业牛人辈出那可是出了名儿的。”
程蔓歪头想了想,而后诚恳道,“我是医学院的,离商学院挺远的。”
罗帆朝天翻了个大白眼。
吃完饭在回寝室的路上遇到有段时间没见的孔旻。
孔旻看那样儿该是刚从篮球场回来,大冷天的穿着球衣背心还满头大汗,程蔓看到他时正与一群朋友边走边打打闹闹——他的朋友大抵都是出色的,走在一块儿非常引人注目。
孔旻抱着篮球走了过来,远远就喊,“妹子,吃饭没?哥请你吃饭啊!”近些时又压低了声音,笑得古怪指了指站在远处等他的几人,道,“趁这个机会哥介绍几个不错的给你认识,你放心,个个都是前途无量相貌姣好无不良嗜好的单身青年才俊。”
平时程蔓蹭饭蹭多了,孔旻这回反倒很是自觉。真是怪可惜的——程蔓摇摇头,“不了,我刚刚吃过了。”
孔旻一脸失望,“这样啊,那下回吧。过几天正好我们有一个聚餐,位子早定了,在聚贤楼包厢,你也来吧,咱改善改善伙食。”
程蔓一听来了精神,笑起来道,“还是哥对我好啊。”
孔旻笑嘻嘻地伸手摸摸她的头,“哥就你一个妹子,不对你好对谁好。”又仔细瞅了瞅她的脸色,研究了稍许眉头皱了起来,“目光无神面堂发黑,咋的了?”
“感冒,但已经吃过药了,差不多快好了。”
“那就好,好好照顾自己,聚餐那天哥打电话通知你啊。”那毛茸茸的头发摸着怪舒服的,孔旻忍不住又伸手恶作剧似的揉乱了她原本梳得整整齐齐的刘海……之后心情很好的挥手向她告别。
程蔓沉默,片刻对已经走得老远的孔旻喊了声,“哥,你裤子拉链没拉——”
前方孔旻脚滑崴了一下。条件反射往□一看,顿时满头大汗,球裤哪来的拉链啊?
☆、我会吃醋
天气越发的冷了,校园各处放眼过去皆是萧索冷瑟,偶尔一阵凉意十足的风刮过,总要叫路边那些残存静躺着的枯叶被迫卷上半空,如蝶般飘摇一番才能缓缓飘落而下。
早晨六点半,程蔓紧了紧衣领,跺着脚搓着手站在女生宿舍楼下等人。北方冬日的清晨果真是寒冷,连呼吸都能瞧见眼前袅袅升起的白蒙雾气。
Q大有个很大的湖泊,程蔓刚来时那里岸边还绿草茵茵,水中波光潋滟清澈见底,湖底有柔软的水草款款摇摆,特意放养的交颈鸳鸯优哉游哉的浮在水上晒太阳。而听说入了隆冬后,那儿会结冰,整个湖泊全全冰封,有胆儿大的还敢穿上冰鞋在湖面上头溜达。
她心里想,等那大雪封湖后,不知能不能骗到程观越教她学溜冰。她记得,几年前他曾着她偷偷跑去离学校很远的溜冰场,她是一丁点也不会的,只能心痒难挠的光瞪着他滑。那日他滑得真是好看。
思绪正跑得老远,身后有人喊她,“程蔓。”
回头望去,迎面走来的那人嘴角有浅浅的弧度,一双漂亮的眼睛明亮如星。
她立马乖巧回道,“师兄早。”
秦准挑起眉,敢情是在怪他给她定的时间太早了。这小丫头说话总是一语带双关,听着好听但却说不准到底是不是在骂人。
这种感觉太新鲜,他也不知怎么的心情反倒是愈发的好起来,微侧了头过去,低笑了声,道,“带好书了吗?”
被他笑得有些莫名其妙,但那笑颜着实耀眼动人,几乎要灼伤人的眼,程蔓心里不禁暗叹了句蓝颜祸水,举起手中的《普通话水平测试教程》晃了一晃,抿起嘴腼腆道,“麻烦师兄了。”说完话她忽然想到至今仍不知这位师兄的名字,只知他姓秦,名甚却因之前没留心所以没注意过。现在隔了这么久又不好直接问,实在是有些失礼。
昨晚约好的地点是在校偏南角的一个小亭子。那附近因靠近小树林,环境亦是清幽僻静,又离教学楼近,所以不少学生爱跑那儿大声朗诵背书。每到清晨,那里便是书声琅琅不绝于耳。
程蔓拿起书念,“秦始皇是秦时的王,秦时的王不是只有秦始皇……”
秦准一开始只是嘴角可疑的抽(蟹)动,最后实在是忍不住了,哈哈大笑起来。程蔓知道他在笑什么,心中亦有些羞恼,暗想这人怎么这样,就是读不好才要他教——也不知给她留点面子。
好不容易他止住了笑,清咳了声,修长优美的手指伸过去指了指适才她读的那句,抬眼看向她,那双勾人的眼睛里仍闪动着笑意,他道,“这个‘秦’念‘qin’,没有后鼻音,别咬着舌头念;‘始’念‘shi’,要加卷舌音的,还有‘时’,不念‘丝’……”
就这么个短短一个句子,居然都能念得如此七零八落乱七八糟,真叫人心生敬佩。
奈何程蔓有多厚脸皮,这回到底有点撑不住了,脸隐隐烧得厉害,好似连耳朵根都烧着了,她掩饰性的干咳了声,状似忍辱负重般叹了声道,“师兄你想笑就继续笑吧,笑完您老继续教。”
她明显非常尴尬,又因皮肤白皙透析,那粉色的红晕便张牙舞爪的显了出来,灼灼桃夭,加之她那一低头,露出纤细美好的脖颈和小巧白皙得几近透明的耳垂,竟是说不出的动人。
秦准心底微微一痒,好似被什么撩拨了却又抓不住般大脑空了一瞬。这一刻他脑海莫名想起昙花一现的典故,仿佛万物皆不在,只余那花开盛世的残香,叫人惊艳却无法长留。
商学院传统向来古怪,大四了仍要学习语文,那德高望重声名远扬的商院院长说了,如要从商便要做儒商,多学习点老孔孟总是没坏处的。
秦准将语文课本翻开,目光随意的翻了几页便停了下来,将书递给她道,“依你的水准还没到念绕口令的程度,不如多念些诗词,”说着,似笑非笑的,“也好内外兼修。”
程蔓没理会他话里的调侃,装作没听懂点头称是。
书翻开的那一页是首诗,《出塞》。程蔓记得以前是学过的,却只隐约记得第一句是“秦时明月汉时关”。语文并非她的强项,之所以还记得是因为高一时闹过的一个笑话。
理科班的学生对语文多数不大上心,那日的语文课她坐在底下借着高高叠起的课本的掩饰埋头演算数学题,不料被眼尖的语文老师瞅到,那地中海小老头大概早就看她不顺眼了,便点起了她,随口就指了刚学不久的古诗问:“‘秦时明月汉时关’的下一句是什么?”
她正在攻克一道困了她多日的难题,眼看就要解开了,被点名站起来时大脑还是昏沉沉的充斥着各式公式和希腊字母,眼见那小老头脸色不对正欲发作,便想也没想就答,“不破楼兰终不还!”言之铿锵有力,字字如珠落玉盘。
教室安静了起码有半分钟,旋即爆发哄堂大笑。
好一个不破楼兰终不还,多有意境多押韵啊。
小老头本来想借着这个机会杀一儆百的,没料到脸没绷住,也让她给逗笑了,摇晃着脑袋语带调侃与无奈的道,“你啊,倒是‘不破难题终不还’”,这事儿就这么不了了之了。
但这件事造成的影响还在。第二天程观越与她一同上学时,半途突然停下来,闷不吭声地仔细盯了她老半晌,最后笑起来道,“秦时明月汉时关,不破楼兰终不还?”
那日的阳光真是好得过分,耀了清冷少年的笑颜,红了女孩儿的脸。
……
两人上午都有课,七点半时程蔓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抬首道,“快上课了,今天我就不打扰师兄了。”状似不经意的翻开扉页草草扫了一眼,说着,将手中的书递还回去。
她笑得非常诚恳恭谨,像某种没有利爪尖牙的无害小动物,一双眼睛乌黑发亮,看着他,像极了清晨染了水雾的黑珍珠。
秦准从草坪上站起来,低首拍拍身上沾了的草屑,旋而逆着晨光看她。他微微侧着脸,身段修长挺拔,那唇畔的笑容若隐若现好似云层忽隐的太阳光线,识不出真假。他的声音闲闲的悠慢的,“我说,以后对我别那么客气,要不然我会吃程观越的醋。”
……
在最为青春飞扬的时光里,二十一岁的秦准打定了主意要染指程蔓。因为还年轻,便觉得一切都是可以挥霍的,包括情感,时光还那么的漫长,他们离老去还那么的遥远。可是年轻时的我们总会忘记,其实眨眼间我们便长大了,成熟了,而那段珍贵纯白的时光,永远无法重来。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XXOO了俺,好歹给点渡夜费呀……T0T
☆、旧时如梦
一大早程蔓便被闹钟吵醒。她的生物钟一向准确,平日闹钟定的七点,她六点半就能准时睁开眼睛,分秒不差,知晓此事的人皆大呼神奇。
自从考上研究生以后,两年以来对时间精准的把握已经成为她的习惯。
但今早却成了例外。她昨晚失眠,想起了很多事很多人。那些已经过去许多年的场景在脑海中反复浮现,不知疲倦分毫不差。每个人的每句话,每个表情每个眼神甚至是嘴角的一个小小弧度她都记得分明,欲忘而不能。
其实都是些叫人嘴角不禁含笑的细节,可她一忆起xiōng口处总要顿生闷顿,隐隐作痛。她也不清楚,为什么那样一段年少无知的岁月会如此的刻骨铭心,好似生生印在心底深处,时不时就要突然跑出来让她扎扎实实的难受一回。
没时间赖床,她在被窝里没挣扎了两下就飞快地起床穿衣,她没忘记今天早上院里还有个例行会议要开。刷牙的时候在镜子里看见眼底一夜之间就浮起了两轮硕大的黑眼圈,不禁哀叹了口气,草草洗了脸后连忙跑去化妆镜前上了点淡妆。
医院本来就是晦气地儿,如果连医生自个儿的气色都不好,那还拿什么去让病人信服放心的让你治病?
一路她车开得飞快,可惜天不遂人愿,遇上了堵车。在B市堵车是常有的事,等了近十分钟,她开窗探头出去,遥遥看见前方的车流还在以龟速缓慢的移动着,看那样子丝毫没有通畅的迹象。
又等了十几分钟,她有点耐不住了,还有半个小时会议就要开始,迟到早退那可是要扣奖金的。正拿出手机翻电话簿欲打电话给主任,没想到这还没找着号码呢,前面的路居然通了。她心情大好,将手机随意丢在副驾驶座上,搓搓手踩了油门加大马力开始超车。
行驶在她前面的是辆黑色奔驰,很低调但车身周遭隐隐透出的那种难以形容的稳重与贵气,总要叫人不由多看几眼。堵车的时候程蔓也有意无意的瞅着那车屁股研究了老半天,这个车款她前段时间是在某本专门介绍名车的杂志上看过,去年才上市的限量款,价格高得令人咋舌。车型却也是很好看的,据说车内更是别有洞天,全然就是奢华与高科技的完美结合下的高端产物。
超车时她的白色丰田有那么一瞬间是与那极品奔驰并排而行的,她有些好奇的扫了眼过去,却只看见黑漆漆的车窗,里面什么也看不见——
也就这么一会儿走神的功夫,那奔驰竟悄无声息的突然加大了马力,转眼就将她甩在了远远的后方。
程蔓怅然望着那贵气华丽的车屁股渐行渐远,直至在路的尽头消失不见,心中涌起无限伤感。怎么着欺负她个平民老百姓,想多看两眼从杂志上跑下来的顶级名车都不行么?
在停车场停了车,她背着硕大的斜跨包快步走至地下停车场的电梯门前。等电梯时遇上了几个同事,相互微笑的打了招呼。其中一位上了点年纪,正好也要去开会的女医师上下打量了下她海未来得及换的便装,笑着问她,“小程,平时见你早早就到医院了,今天要开会怎么反倒来晚了?是不是昨晚和朋友玩过头了?”
程蔓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正正经经的解释道,“李姐,我那不是在赶研究生毕业论文么,另外主任要我整理出一份病人开刀的档案,我昨晚忙到两三点才睡,所以今天早上才起晚了。”
和程蔓处久了的人便知,她缺心眼的程度几乎无人能敌。说她蠢吧那也不对,小样儿就是个人精,平时就爱装着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知,其实心底跟那明镜似的,比谁都懂比谁都明白。
这位摆明就是笑里藏刀挑她毛病,其他几位同事要么等着看好戏要么明哲保身,就看她自个儿怎么回答。
她这话一出,那李医师面色有几分生变,但随即颔首明白状,笑着说,“你不说我倒给忘了,你今年也差不多研究生毕业了吧,论文确实是个大工程——哎,还要来上班,也真是难为你了。”
程蔓道:“不辛苦不辛苦,我其实还得感谢咱医院对我的垂青和栽培。”
李医师叹道:“小程你是前途无量了啊……我们这些老的没人要咯……”
程蔓皱起眉头,惊讶道,“谁说李姐你没人要?别诓人了,你老公上回来医院接你下班的时候,我偷偷瞄了几眼,帅不说还特别有气质,一看就是成功魅力型的……”
她一本正经地说,在场的几人都被她的语气逗笑了。
李医师这回又是笑了,眼底的犀利少了几分,“现在的小姑娘嘴巴甜的……”
之后电梯门开了,几人进去后又若无其事地扯起了其他事,眨眼功夫就到了三楼。她得去换衣服,就与同事们告了别,出了电梯以后转了拐角走进卫生间。
卫生间向来是听八卦的最佳地点。程蔓进了其中一个隔间,拉开斜挎包拉链拿出要换的衣服与平底鞋时,就听见外头有两人在交谈。
“咱医院快被收购了你知道吗?董事会改选,江山一下子易主咯。”
“早知道了,副院长昨天给我们开小会的时候已经漏了口风,说是给我们打预防针,但又不准我们告诉那些新人,说是怕动摇军心——”
“那可怎么办?新老板这么一来我们这些老人……”
“谁说得准喏……”
后面隐隐约约的又说了什么,程蔓不大听得清。无意得了个天大的消息,她心情也说不出有什么太大的感觉。只要别降她职位降她工资,什么江山易主啊换老板啊都是浮云,与她没关系。
当然,在不久后,她的这番心思却被全然推翻个干净。
☆、再见故人
这世上就有着这么一些人,不论经过多长时间,让岁月冲刷模糊了多少当年的模样,骨子里透出的那股气质却永远都不会变。
程蔓看见秦准的时候,他正不端不正地坐在会议桌的首席之上,一手撑着下巴专注的转着手中的钢笔,很闲适的样子。随即似是有感应般忽然抬起头朝她的方向看来,懒洋洋的视线落在她身上,停驻了几秒便漫不经心地移了开,好像没什么在意亦不惊讶,如看陌生人。但那一眼分明是极为专注的,看似平静实则汹涌骇人,有微弱的光如烈火在那其中静静跳动,静水流深般不动声色却隐约散发气场。
那段永远不会重新来过的时光仿佛在她眼前浮掠而过。
这个曾属于她的,飞扬跋扈的男孩儿,终是长大了。可是,除了那眉宇间生出的那抹淡淡的居高临下的傲气与笃定,他与记忆中的那个人并无两样。懵懂冲撞的轻狂年少不知谁还记得多少?时过境迁,她已经长大,见到故人心境已与当初不同。即是陌路,便无须再有交集。
她跟在导师身后落座,因资历浅所以坐的位置离首席很远,甚至连发言的资格都没有,所以就安安分分的坐那儿认认真真的听。会议很长,流程其实很简单,无非是院长副院长代表全院做个简短的欢迎辞,随后是几个医院的董事大佬表达表达对新董事长上任的强烈欣喜与热烈期望,紧随其后是在医院地位极高的几位专家说几句感言,最后便是新董事长做一番简短的就任发言——近两个小时过去,会议才在一片掌声中宣告结束。都是些场面东西,可那就是排场,一丁点儿也不能少。
程蔓做事向来一心一意,开会的时候也没多大走神,该听不该听的一句都没落下,鼓掌也非常积极,那认真样儿看在上头眼里自然是满意,出会议室时导师拍拍她的肩膀,笑眯眯道,“不愧是老夫看中的人。”
程蔓抿着嘴笑,双眸弯弯,“师傅,你的话带着不好的歧义啊。还有您也不老,别成天‘老夫老夫’的自称,跟老古董似的——”
“什么叫不好的歧义?”导师傅老呵呵一笑,迭迭摇头道,“小丫头片子嘴巴太厉害了。”先是说他“不老”,后头又来句“老古董”,真不知是拍马屁还是在拆他台。
“谢师傅夸奖。”
傅老无奈笑道,“你哟——”语气里带了几分纵容。
傅老本是国内外权威的心脑血管与肝脏科方面的重量级专家,旅居国外多年后被高薪聘任承恩医院的特邀专家,两年后应邀回到母校Q大做了医学院研究生导师,程蔓考上研究生后幸运地被这位老教授钦点为他的第一批学生,并在他的引荐下,进了承恩医院做实习医生。
这位德高望重的老人在程蔓心目中,亦师亦友亦为父。
傅老这回来也不过是走走场面,平日里他是极少在医院里呆的,开完会自然就要走,程蔓把导师送到医院楼下,道了别目送来接老人家的车子离去后,才回到办公室。
承恩医院的肝脏科在全国亦是赫赫有名,当然这其中除了高水准的主治医生,广告的功劳更是不可没。承恩医院什么不多,就是人才与钞票最多,那一张张毛爷爷撒下去,什么广告做不了?平面的、传统媒体的、电子媒体的——
至今承恩医院的主楼上方还挂着一张巨幅广告照——那还是一年前,医院高层看中新进医生程蔓的形象气质与相符合的身份,突发奇想让她做了模特拍的一套广告海报。
海报之上的她化了淡淡的职业妆,穿着白大褂,明眸灿灿,眼底清澈笑容从容镇静,年轻的脸上有抹与年纪不相符的稳重。头顶的天空是极为纯粹的蓝,有几缕清淡的流云定格其上,程蔓就站在那儿,背景是承恩医院的标志性雕塑,一座铜雕的白衣天使。
别说,不少不明实情的人瞧见了这张海报,都以为是医院请来的广告模特——只是那模特气质也太沉静太“白衣天使”了些,看着看着就不像了。
程蔓有时候也会站在医院楼上看看那海报,但倒也没有自我陶醉的心思,她仅是感慨了下现在强大PS后期处理技术罢了。她拍的那会儿明明是在摄影棚,背景是那雪白雪白的墙壁——原来没有的东西也能如此真实的虚构出来,甚至叫人察觉不出其中的虚假。
曾经有位作家在一本书中写道,那些我们以为发生过的事,其实从来就没发生过。
……
那是2005年,80后作家如雨后春笋不断涌现,一本本青春疼痛相继面世。而这其中有位姓郭的年轻作家开始红遍大江南北。
那一年,程蔓在大一的尾巴上过完了她的十九岁生日。
☆、这才叫戏弄(修了几段)
程蔓心里非常清楚,秦师兄这人就是只花花蝴蝶,只要是母的大概都免不了要被他调戏一把的,那日的话她当做戏言耳边风,没过两天就抛在脑后了。
再见到是在孔旻安排的饭局上。
因临近毕业了,所以饭局的性质就定位为毕业聚餐。不得不说孔旻当真是把程蔓这个妹子放在了心上,聚餐那天也没落下程蔓的份儿。有吃又有喝为什么不去?程蔓在电话里干脆的应了,又记了地点与开饭时间。第二天换了身轻便又保暖的秋装就前往离校门口不远的聚贤楼。
说到聚贤楼,谁不知那里头的菜有多好吃,服务有多周到,消费有多高——
见到秦师兄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他不是孔旻的铁杆哥们么——包厢里大概有三十来个人,分成两桌吃。人多就热闹,自然也不只她一个女的。她坐在孔旻在的那一席,这家伙也就刚开始对她热情点后来基本上连看她一眼都无暇了,她也明白作为东道主,孔旻自然是顾不了她一人,便十分乖巧地坐角落里,不说话只管提筷闷头苦吃。
那人姗姗来迟,进来时程蔓正好听见坐旁边的一个女生在与同伴叽叽喳喳聊天:那个很帅的秦准听说今天会来,我是为了他才来的……
另一个女生便作花痴状,我知道我知道这个人呀,他就是那个给他们系拉到一千多万赞助金的牛人吧?
接着那谈话声戛然而止,程蔓嘴还含着筷子,也仅是无意地朝门外扫了一眼,就见他正懒洋洋的往她的方向走,顿时骇得瞪大了圆眸,一时竟也没了动弹,眼睁睁看着他步步逼近。
这位桃花兄前两天才在言辞上戏弄了她,而今又笑得桃花朵朵开的朝她走过来是嘛意思?
心里腹诽,面上却还是叫了声,“师兄好。”
秦准居高临下地瞥了她一眼,转而拉开她旁边的座椅,自然无比地坐下来,侧过脸靠近了她一些,冲她轻轻笑了下,一双漂亮的眼睛注视着她,在吊顶灯下闪动着不明的光,“不是说过我们之间不用这么客气的么?”
程蔓讪笑了两声,没接话,继续埋头吃东西。
坐在另一旁的那两位女生好像有点间歇性抽风,不停地挪着凳子发出吱呀吱呀的噪声,还时不时兴奋莫名地小声嘀咕什么,加上身边坐着个气场太强太诡异的人物动不动就假惺惺地给她夹一筷子菜,害她招来不少意味不明探究目光——还不是她爱吃的菜,不是红萝卜就是做佐料的芹菜,摆明就是在逗她玩。
程蔓忍耐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借口上厕所,打了个招呼拉开座椅就往外走。
从古至今,尿遁法向来是屡试不爽。
出了包厢,她只觉空气如此清晰,世界如此美好,正松了口气边往出口走着,身后突然传来一道清越的,带有某人特有的懒洋洋的嗓音,
“小师妹,你在躲我吗?”
程蔓镇定地回首,啊了声道,“是师兄啊,”又不好意思地摸摸头,说,“为什么要躲你啊?我就觉得里面太吵了,头疼……”
闻言他眉头一皱,“你感冒还没好?”
“……”你怎么知道我感冒了啊。
大抵是瞧见她傻憨傻憨的表情太过有趣滑稽,他又是笑了起来,那笑在包厢昏暗的拐角处低低回荡,叫程蔓全身通体起**皮疙瘩。
他说,“孔旻说的,不知怎么回事,就惦记在心上了。”
程蔓心头微微一跳,**皮疙瘩起得更加厉害,总觉得浑身不舒坦,便看向他,索性挑明了说道,“师兄,你别调戏我了。”
他在昏暗的包厢拐角处,身体离她那么的近,嘴唇贴着她的耳朵,他微带酒气的鼻息密密地喷在她脸上,笑着突然咬了她耳垂一口,调戏?程蔓,这才叫调戏。
她脑袋顿时充血,轰隆了声炸开了。
她是真的有些生气了,从来没人这样对待过她。忍耐又忍耐,最后在看到他非但没悔改反而伸出修长的手指在嘴角轻轻抹了下,好似在回味——
她涨红了脸瞪住他,恨不得上前去呼他一巴掌,指名道姓,“秦淮,你这个变态!”
那人眉头一皱,道,“你说谁?”
“……”
下一刻他好似恍然大悟般,转而望住她,一双清眸似笑非笑,“程蔓小姐,你别告诉我,到现在你还不清楚你男人的名字。”
“程蔓,你给我记死牢了,我不再说第二遍。你男人我的名字叫秦准,精准的准,下回叫错可饶不了你。”似笑非笑的,露出刚刚咬过她耳垂的森森白牙,飞挑的眼角在黯色中流过一轮亮光。
程蔓思维瞬间被抽空。
……
若不是后来的一个电话叫走了他,程蔓自己也不知这事态会如何发展下去。可也是从那日后,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他仿佛空气般无声无息地消失在她的世界中。
时日久了渐渐地便淡忘这个人。在程蔓眼中,他就像个光芒万丈但不大重要的过客,在她生命中短暂地走过了一遭,开了些暧昧但可有可无的玩笑,然后不动声色地走向了离她很远的远方。每个人都有各自的生活各自的路,没有谁会没有理由为了一个谁改变轨道。
大一的生活忙碌而充实,医学院的课安排得多,平时的娱乐活动也多,程蔓平时为人低调,但做事效率极高,没过多久就慢慢地在学生会站稳了脚跟。到了下学期,系里谁不知学生会宣传部有个话不多只会埋头做事的程蔓,不仅在第一学期以高分拿了国家励志奖学金,还成为医学院有史以来第一个大一的学生会副部级干部。
杜晓培嫉妒地说,程蔓蔓你现在可是名人了啊,混得风生水起了啊,什么时候得请我们吃饭,不请就得让我们打屁股泄愤平衡心理!
程蔓十分谦虚诚恳地回道,“哪里哪里,也就一般般的有名,一般般的风生水起而已。如果要蹭饭可以找阿毛男朋友,他比我有钱可以请你们吃一个月的牛排,要我请,饭卡可以给你刷,不过里面只有一块三毛钱……”
又诚恳道,“另外,如果心理有不平衡的情况出现……我认识几个心理系的师姐,要不……”
话还没说完,就被呈精神崩溃状的杜晓培咬牙切齿地摁在床上蹂躏。
程蔓挣扎,“杜姐姐,别捏我屁股,很像变态大叔……”
阿毛在一边助纣为虐狂捏她的脸,边捏边痛快道,“老早就想欺负你了屁孩子!叫你老蹭饭,叫你老敲诈我家亲爱的,叫你装无辜,叫你自个儿蹭饭不说还怂恿吸血鬼杜十娘蹭~!”
“死阿毛,谁是吸血鬼杜十娘?!”杜晓培完全没了妖娆美人的气质,龇牙咧嘴转而扑倒阿毛开始挠她痒痒。身为寝室长的老刘本来凑上前是为“劝架”的,没想到不小心被战火波及,很快也卷进其中。一时间宿舍里尖叫声笑声起伏不断,几乎要掀了天花板。
在之后的很多年里,程蔓每每回忆起大一的这些前尘往事,总觉得要遗忘掉是多么的不可思议。怎么能够忘得了呢,这样阳光灿烂的日子。
可是再怎样的明媚美丽,那些晦涩的过往永远也无法抹去,不管它有多么的隐秘不为认知。就像耀目当空的太阳,也有黯淡无光的黑子。
2005年元旦,当程观越带着他的女朋友秦锦出现在她面前,程蔓终于再无法自欺欺人,装作若无其事地追逐她的明月光。
古老的都城被淹没在2005年新年的那一场大雪中。清朗英俊的程观越,美丽出尘的秦锦,两人在大雪过后的Q大湖畔接吻,程蔓远远站在湖的对面,对与她一起恰巧路过此处的阿毛说,瞧瞧那俩人,俊男美女,真是如画如描,浪漫唯美到了极致啊。
因为极致,所以显得不真实。
阿毛给她个白眼,“还耍文学腔腔,欺负姐姐是学理的?”待看清楚了那两人的模样,讶然不已,疑惑问,“那个不是你哥吗?原来你哥已经有女朋友了啊。”
直到那时她们都还不知程观越并不是她的亲哥哥。
程蔓双手插jin衣兜里,无声的哈了口气,缩着脖子慢腾腾说,“我不知道他已经有女朋友了。”说完,她转身慢慢踱了回去,不搭理阿毛的八卦追问。
其实那时她几乎已经没办法思考,大脑与外界的联系仿佛被冻僵完全切断了般。脑海里平静而伤感的只有一个念头,原来Q大冬日的湖畔只很适合谈情说爱,压根不适合溜冰。
走着走着,凛冽的北风迎面吹乱了她的刘海,她伸手拨了拨,有几根刺到了眼睛,眼泪忽然毫无预兆地大颗大颗落下来,她连忙伸出手抹,怕被走着后头的阿毛发现,就咬着嘴唇不敢出声,眼泪慢慢的就悄无声息地止住了。
暗恋就是这样,仅是一个人的事。所有的喜怒哀乐悲欢离合全是我们仰望着那人的背影,自己一人杜撰出来的故事,自导自演,无论是多么盛大澎湃的感动与撕心裂肺的疼痛,或哭或笑,那人通通都不知道。
这一年的雪下得非常大,纷纷扬扬的鹅毛大雪簌簌地从鸽灰白的天空落下,没完没了。邻近的几个省市或多或少地遭遇雪灾,B市亦受到暴雪袭击。道路封锁交通受阻,几大航空公司皆宣布暂时停航,还时不时的停电——据校方说是邻近有几个较为不发达省市的输电渠道因暴雪崩溃,大部分居民失去了电源,连最基本的生存需要都几乎无法保障。
元旦这天夜里,学校放了一天假,上午从Q大湖畔回来后,程蔓就窝在床上看。老刘迷上了一个叫郭敬明的80后作家,每天经过报刊亭都要过去瞅瞅,就等着他出新书,只要一出立马掏钱买,半点不含糊。虽然在几年后她对那时的盲目崇拜捶xiōng顿足大骂自个儿幼稚脑残,但在2005年初,老刘对这位作者的迷恋完全可以用“走火入魔”四字来形容。
程蔓不喜欢这位作者,但喜欢他说的一些话。
他说,那些刻在椅子背后的爱情,会不会像水泥上的花朵,开出没有风的,寂寞的森林。
还真是让人受不了的煽情。
程蔓心想,或许她只是寂寞罢了,所以才会如此深刻的用心地记着一个人,甚至奢侈地用尽了所有温暖只为看见他一个明媚的微笑。悉数过去的岁月,这个人几乎占据了她全部的信仰。可惜到了最后,她刻在椅子背后的爱情并没有开出花朵,只是孤单的独自寂寞。
晚上室友几人团团围趴在她床边,老刘望着缩在被子里她小声问,“老四,你在哭吗?”
她抽抽鼻子,探出脑袋,眼眶红红的,却没有泪痕,她同样低声道,“老大,我觉得有点寂寞。”
阿毛,“切,别这么文艺腔行不行?都让姓郭的那厮教坏了——直接说饥渴想男人了还不行?得,姐明天就安排个联谊,大把的帅哥让你挑……别不开心了啊。”
杜晓培,“安排联谊什么的我最拿手了,要不我现在就打电话吧~”
——
作者有话要说:,这文我打算这么一边回忆一边现实的写,大家表觉得烦啊,我尽量写得自然好看些>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