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绝色
他亦是看见了她,目光迎上了她的视线,随即微微勾了唇角,眸光闪动,拎起行李箱朝她快步走来。
程蔓默默看着他在于寒风凛冽的冬夜从人群之中朝她含笑走过来,那模样要有多桃花就有多桃花,垂下眼睑,伸出双手放在嘴边哈了口气,又合掌并拢搓了搓。
天气真冷……
那人很快就走至她面前,就穿着那身贵公子般的装束,歪着嘴角上下打量了她数秒,目色有几分深沉,随后似笑非笑的啧啧出声,“怎么穿得跟没断奶的娃娃似的?”
程蔓没搭理他,伸手紧了紧围巾,将脑袋往里缩了缩,随后将手伸进衣兜里,转身慢腾腾的走。这样穿才保暖的,像他这般穿大概也就图个好看,说不定正冻得腿脚发抖还逞能不让她知道呢。
“师兄……”
“秦准。”
程蔓疑惑的扭头看他,那围巾太厚重了,以至于她动作有些迟缓困难,小脸冻得红扑扑的,在大红毛线围巾的映衬下,那双圆滚滚的乌黑大眼愈发的灵动水亮。
秦准撩起唇角,“叫我秦准。”说着,旋即竟伸手揽过她的肩膀,边带着她走边张口抱怨道,“火车上的盒饭又冷又硬,我饿了十几个小时了,蔓蔓请我吃饭吧。”
程蔓闷不吭声的扭了扭身子,试图摆脱他放在她肩膀上的手,没料到他却揽得更紧,程蔓抬起亮晶晶的眼看他,目光有几分抗拒与不满,“师兄,别这样。”
他却开始耍赖皮,垮着脸道,“坐火车太累人了,你让我靠一下都不成?”
“……”程蔓抬起头看着他,他并未看过来,双眼目视前方,嘴角有个小小的弧度,乌黑的短发细碎地垂在耳际,侧影修长清隽,侧面轮廓有这个年纪的男孩子独有的秀气俊美。他很高,她的发顶仅至他的肩膀,就从她这个角度看过去,可以看见他浓长纤密的睫毛和眼下方因疲倦略略的青黑,可惜瞧不清楚他眼中的情绪究竟是什么。
“怎么了?”似是察觉到她探究的眼神,他微侧过脸询问。
“嗳,没……你想吃什么?”程蔓揣着兜里那仅有的五十元,有些不舍的无奈问道,本来是用来买烟花的……
火车站附近就是繁华的市中心,物价虽不如B市那般贵,但五十块钱也吃不到什么东西,又不好意思只请人家吃五块钱一碗的汤面……
秦准被她纠结的表情逗笑了,抬眼随意往四周看了看,下巴微抬了抬,瞥着她眉眼尽是暖如春水的笑意,道,“去肯德基吧,蔓蔓,我想吃炸**和蛋挞。”
他的口气叫程蔓感到匪夷所思,直至坐进了那开足暖气的西式快餐厅,她托着腮帮子瞅着那人立在长长的队伍间,双手插在风衣兜里,微仰着头悠闲自得的边排队边看柜台前上方那巨大的餐牌……心里还在想,为什么一个可以称得上“男人”的人,居然能如此毫无顾忌用疑似撒娇的口吻对她说话呢?
思绪正乱飞着,身后有人拍了她的肩膀一下,转身一看,竟是已有一段时日没见的阮青。阮青是程蔓还没搬家时隔着堵墙壁的邻居,比她年长五岁,前几年考了北方的一所名牌医科大学,去年刚毕业就找了份很不错的工作。程蔓高考填志愿之时,正是从她口中得知程观越考在Q大的商学院。
阮青左右瞅了瞅她笑着道,“刚才我还差点没认出来……丫头瘦了,漂亮了。”
程蔓脸微热,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阮青姐,听我妈说你今年要结婚了,提前祝你百年好合,夫妻恩爱。”
阮青抿着嘴巴笑,清秀的脸庞有抹幸福的晕红,“现在说太早了,我等着你给我做伴娘啊……”顿了顿,又说,“你和程观越现在怎么样了?老实说,当初我真没想到你能考上Q大……程观越真是有福气,告诉姐,他见到你有没有很感动?”
程蔓有些微窘迫,嘴巴张了张正欲回答,一抬睫就看到秦准悄无声息地站在不远处,手上还端着个大餐盘,正挑起眉头盯着她笑。
她心里微微一突,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慢慢涌上来渗透全身,让她更加有些不自在。
离得这么近,她们说什么他该都是听到了吧……
见她已注意到他的存在,他终于慢慢走过来,边走还腾出另一只手做了个打呵欠的动作,好似刻意表现出有些厌烦的样子。可在阮青随着她的视线望过去时,看见的却是他轻轻扬着嘴角,一双眼睛漆黑迥亮熠熠生辉,里头似有星芒掠过,愈走近笑容愈是深。
阮青面上明显划过一道惊艳的神色,后来见那人竟朝她微笑着点了点头,随后坐到了程蔓对面的座位上,震惊得眼珠子都快要突出来了。
程蔓勉强笑了下,犹豫了几秒,仍是接过秦准递过来的蛋挞开始吃。
阮青亦是识趣之人,见状便知不该多留了,便在俯首在程蔓耳边低声暧昧说了句,“哪拐来的?人间绝色啊!姐就不打扰你们了啊……”言罢,起身冲两人道了声再见,就提着外卖袋子笑着走了。
“她刚才说什么了?”
程蔓没抬头,“说你是人间绝色。”
“还有呢?”
“……”她不语,继续吃,她付的钱,不想便宜了某只明明听到了还故意假装不知的大尾巴狼。
隔了一会儿,她想了想,复而开口说道,“程观越不是我亲哥。”
“嗯。”他轻轻应了声,漫不经心的很随意的样子,似乎没认真听或是压根就没听她说什么。隔了片刻,大概是察觉自个儿的态度不大礼貌,就放下了手中的炸**翅,轻巧地扯了张餐巾纸擦手,边擦边笑眯眯地说,“我早就知道了。”
程蔓有些恼的咬了咬牙,她的心事原来早就被他看透了,这人却还要来招惹她,到底是什么意思?
从肯德基出来,程蔓将秦准送到L市本地比较有名的一家宾馆,登记时发现他竟要在L市呆一个星期,就有忍不住问道,“你……怎么要在这里呆这么久?”
“怎么,不欢迎我?”他伸手拍拍她的头,戏谑道,“你不会以为我是为你而来吧?……丫头,别太自作多情啊。”
程蔓默默看了他两秒,一声不吭转身就走。
还没迈开两步,很快的她就被股不大但也不小的力道紧紧拽住了胳膊,那人在后头笑得像狐狸,“嗳嗳,别生气,我承认其中有那么一小部分……是想来看看你不成吗?”
☆、留不住,算不出流年
回去的路很不平整,豆腐渣人行道坑坑洼洼,若不是还有路灯微弱的光线洒照下来,怕是没走几步路就要踩空一次。偶尔一辆轿车呼啸着从身旁疾驶而过,掠过一阵急促冷冽的风。
已经走了五六分钟,别说车站,连人都看不见几个,身后的人有些不耐的道,“程蔓,你确定没有走错路?”
程蔓闻言回过头去,看了眼夜色中那张年轻英俊得过分的面容,轻轻皱着眉头道,“这条路我走了十几年,不可能走错的,别急,很快就到了。”说着,又朝前指了指,“这条路是宾馆最快到车站的捷径,到了那里你就可以不用送我了。”
她说话时嘴角略显倔强的微微抿着,眼神在昏黄的路灯光下很清亮,侧脸看过来时,脸部轮廓异常的柔和动人。秦准听言眉头一挑,道,“这么偏僻的路以后女孩子还是少走比较好,不安全。”
程蔓走在前头轻轻嗯了声,便没再说话了。
她没有告诉他,这条路是她以前上学的必经之路,她与程观越曾一起走过了整整一年,每一步每一个脚印都是她珍贵的回忆。程观越走后,她便独自一人走,时常不经意地回头,总以为他还站在不远处,面色清冷目光柔和的望着她。
秦准慢慢的跟在她后头,时不时地就找个无聊的话题来逗她。程蔓骂人向来都是不紧不慢的,要回击那也是不动声色,秦准被她话里藏刀讥讽了不知多少回,他倒也没恼,后来说到好玩的事情,那好看的唇角淡淡的撩了起来,他微仰了头眯眼望天,夜空漆黑,没有星星也看不见月亮,但他心底终于渐渐地涌起了股淡淡的安宁与温暖。
“程蔓。”
她回过头,疑惑的看向他。
她看见秦准环着双臂,正似笑非笑的注视着她,漆黑的眸子逼人的明亮,像点点的碎钻,夜色之下隐约流露出几分叫人说不出的莫名情绪。那路灯明明是很暗的,不甚明亮,可不知为何,程蔓总觉得他那隐在yīn影中的面容神色很淡,并无多少戏谑玩笑之意。疏风朗月,大抵说的就是这般神情。
两人一前一后,身影在灯影下拉得很长很长。
他的语气很悠然很自得的,“做我的女朋友,也不算太丢人吧?”
……
秦准走的那天程蔓去了车站送他。桃花兄看上去心情很不错,眉梢眼角尽是染暖冬日的春意,招惹来不少雌性生物关注的目光。
火车轰隆发动时,他探出窗口,“小师妹,别忘了我说的话啊。”
“师兄路上小心,一路顺风。”她送他上了火车,立在站台上冲他乖乖的摆摆手。心中大松了口气,终于送走了这只妖孽啊……
至于他说过的话……
程蔓轻轻吁了口气,转身回家。
谁理你?花心大萝卜。
寒假很快过去了,程蔓回校后的第五天就是情人节。B市的雪一直到二月初才稍停,听室友们说,过年那会儿暴风雪几乎席卷了整个城市,电路高压线大面积瘫痪,交通事故几乎天天都有,害她们几个别说公交车,连自行车都不愿意拖出门。
程蔓当时听了一怔,心下有些怪异。她想起了她在烟花绽放的傍晚接到秦准的电话,那天正是大年初二。
到底是什么事情……让他这么急的一定要赶到L市呢?
越想心头越是疑惑,却不敢想是他是因为她——又不是琼瑶,哪来这么多小言巴拉的情节。
这是深冬的尾巴,气温正在回升,乍暖还寒的天气同样让人吃不消,中午暖和得只要加一件薄外套,可早晨与晚上温度就骤然降到零下几度了。
程蔓畏寒,每天只要出门就一定要围上围巾。围巾是去年圣诞时杜晓培亲手织给她的,寝室每人一条,款式都一样,就颜色不同。那红色的围巾很宽大,几乎要将她半张脸都包住,软绵绵毛茸茸的,老刘说远远看过去她就像只雪地里冒出来的小狐狸。
情人节前夕,学生会为了响应广大群众号召,特意精心准备了一场盛大的情人节晚会。程蔓作为学生会中一名不大不小的干部,自然分配到了不少任务。其中负责会场的布置算是其中重中之重的一项,于是一回到学校接到通知后,就领着部里那群兔崽子们开始紧锣密鼓的活动起来。
晚会开始的前几个小时,程蔓在观众席上看见了一个寒假未见面的程观越。他在人前向来是神色清淡的,给人以浓浓的疏离感。他的身边坐着位年轻的女子,她正与程观越小声说着话,侧脸的弧度美好沉静,浑身散发着种她这个年纪无法企及的优雅淡定的气质,确实是个异常美丽的女子。
“程蔓,这彩灯怎么挂?”曾与程蔓一起被那些个学长学姐压榨,如今仍然还被压榨着的罗凯远远冲她喊,她回神过来,应了声,转身跑了过去。
演出的时候,有一位音乐学院的长发女生在舞台上闭着眼睛轻轻唱着歌,那声音如流银般婉转动听,却又是那么的清冷薄凉:有生之年狭路相逢终不能幸免,手心忽然长出纠缠的曲线,懂事之前情动以后长不过一天,留不住算不出流年。
程蔓寒假时,有一天偶然途经一家精品店,店里的橱窗摆放着一瓶设计简洁的男士香水,她鬼使神差地走了进去,那香水味儿很清淡,带了点薄荷的清冽,又有些类似青草般若有若无的冷香。
她砸了她心爱的猪宝宝存钱罐买下它,可惜了,最后却没能将它送出去。
晚会结束时已经十点多了,十一点宿舍就要关门,上头的人也说了,清场一类的后续隔天再说,大家都累了,早点回去休息。
夜风沁凉,因是刚刚散了晚会,路上的人仍然不少,很有些喧闹,程蔓忙了一整天,现在只想扑回她温暖的被窝里好好睡一觉。
可才走到宿舍楼下,却蓦然听见男生懒懒的好听的声音,
“程蔓蔓,我在这里等了你一晚上,你居然看都不看我一眼。”
☆、定情信物?
“程蔓蔓,我在这里等了你一晚上,你居然看都不看我一眼。”
他立在宿舍楼的那棵大槐树下,墨绿色的V领薄毛衣,简单的牛仔裤将腿衬得极修长。冷风那么大,吹得她只想往围巾里缩,可他就穿那么点儿,虽然既挺括又好看,但旁人看着都替他冷。
程蔓不喜欢他说话的那调调,好像她真的与他有什么关系似的。
于是她停了脚步,看着他,纠正道,“那个什么,我叫程蔓,不叫程蔓蔓。”
“程蔓蔓听起来可爱。”他不以为意,继续道,语气里带了几分不满,“我这么一个大活人站在这里,好歹也是玉树临风,你居然像看空气一样直接忽略我。”
程蔓视线瞥向了他身后的大槐树,又紧了紧围巾,心中默默赞同了他的话。嗯,好大的一棵树,好大的一阵风。她道,“师兄,我们宿舍十一点关门来着。”
顾左右而言他。逐客令。
秦准面上未流露出什么,可心里头凭空腾地就窜出朵小火苗来,那火苗小小的噌噌往喉咙口冒,他心想平日见这丫头对谁都是憨憨的乖乖的,怎么遇上他就没个好脸色?越是这么想着,脑中有根细小的名叫冷静理智的弦突然“啪”的声,断了。
他笑了起来,“程蔓,你倒是把我的话当做耳边风了。”
“……”
他双手习惯性的插在裤兜里,习习凉风中,他撩着唇角看着她,慢条斯理的,“那我就明着告诉你。”
“我对你有意思,想追你,你是想做我的女朋友呢还是我做你的男朋友,二选一,你随便挑一个——快点选,要不然待会儿宿舍就要关门了。”说着,大有“你不给我满意的答复我就不放你走”的态势。
愣是程蔓有多“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装呆买傻,遇上此等无赖,仍是几乎哑口无言。她郁闷地看着他,过了好一会儿,静静道,“你为什么对我有意思?”
秦准眉头轻拧了拧,张口正欲答,又听她自顾自的问,“你今年六月就要毕业了吧,现在追我,以后怎么办?还是想来一段毕业黄昏恋打发时间,时候到了各走各的路?”
他的目光掠过阵讶异,一时竟有些怔住了。程蔓与人说话甚少言辞尖锐,像这般直接锋利的语气更是从来没有过。
程蔓心里很难受,有股气堵在xiōng口沉沉的压着,压得她喘不过气来。这天晚上她站在后台,根本没办法控制自己不往观众席的方向看。透过那厚重幕布的间隙,她遥遥望着她的程观越与另一个女子亲密地坐在一起,偶尔附在她耳边低语几句什么,逗得那女子绽放出一朵极美的微笑,顿时满堂生辉,耀眼得好似能刺伤人的眼睛。
而她难过的几乎快要流眼泪,却连说“我失恋了”的资格都没有。
因为她的程观越,其实从来都不是她的。
后来秦准一直记得这个夜晚。
这个在后来深深扎进他心里,拔不出一拔就是鲜血淋漓的女孩儿,一双懵懂看似单纯的大眼里有淡淡的雾气升腾,她几乎有半张脸都埋在了围巾里,看上去整个人小小的,毛茸茸的,像某种弱小的不堪一击的动物。
而她乌黑的湿漉漉的瞳孔就透过那片朦胧雾气望着他,启声时,大概是天气过冷了,她的嗓音小小的,有几分颤抖,“秦准,我喜欢的人今后是要和我度过一辈子的,如果你不能许我一个未来,那么请你不要招惹我,我跟你,不是一条道的。”
程蔓小时与父母去登山拜佛时,曾求过一支签,签的内容记得不大清楚了,但她仍记得那位解签的老方丈说,施主是长情之人,若是没遇上同样长情的有缘人,往后的姻缘路怕是会走的很坎坷。
对于这些怪力乱神玄而又玄的言论她并不信多少,但她从小就容易对某样东西执着不已也是事实。
她是早产儿,程妈生她那年因产龄过大,难产,差点儿没从手术台上下来,后来好不容易抢救回来母女平安,可程妈却再也无法生育了。程蔓的爷爷奶奶在那场席卷整个新中国的浩大的文化浩劫中困顿郁疾而亡,伯伯早年流落在外,后来听说因得了不治之症,客死在他乡。她是程家的独苗苗,深知全家的希望都在自己身上,所以懂事以后,即便没有程教授的督促,她学习起来也格外的刻苦用功,她对于高分的执着几乎超出一般人之想象。人们只道她脑袋瓜子聪明,机灵!可有多少人知道,其实她并不聪慧,甚至她的记忆力还非常差。高中时英语与语文是她最头疼的科目,别人几分钟就能背下一首诗她得背个整整一早习,记得高三时有首诗是高考必考的,李白的《梦游天姥吟留别》,她硬是花了将近一个月才背下来——那么长时间,但她到底坚持住了。高考时她的语文年级第一,英语年级第四。
她的头发被北风吹得有些乱蓬蓬的,夜色如水墨般浓稠隽永,他的目光在她光洁白净的面孔上流连,她的鼻子也是那样小小的,但很秀挺,显得倔强——还轻轻一抽一抽的,不知是冻的还是……
他忽然感到心神渐渐的有些浮离,不消片刻,又悄然回归。让他的呼吸也不由放轻了些许,她看上去太纤细,他生怕自己呼吸重了会将她吓到。
他对这个表里不一的女孩儿产生了淡淡的怜惜,甚至看到她似乎是难受却极力忍耐的模样,也不由替她难受起来。这种感情在过去,在过去任何一个女人身上他都未能体会到。那会儿他并不知道这种情绪叫什么,以至于在往后的很长的一段时间,他只要一回忆起他那还正当飞扬年少,挥斥方遒无所顾忌的,如花儿一般绚烂的青春年华,总要带上几分无法抑制的强烈痛楚。
可是现在的他才二十一岁,称他为“男孩儿”一点也不为过。他的人生顺遂不已,优秀的家世优秀的成绩加上漂亮的外表,他被太多女人宠坏,那些倾倒在他休闲裤下,对他百依百顺的女孩子给了他过多的自信与骄傲。他不知道程蔓的那番话对于她的意义有多么重大,几乎就是一生一世的承诺——他只心想他大概是喜欢这个女孩的,她很特别,而且扮猪吃老虎的架势很可爱,也能让他开心,索性就在一起吧,也省去了很多麻烦。
“秦准,我喜欢的人今后是要和我度过一辈子的,如果你不能许我一个未来,那么请你不要招惹我,我跟你,不是一条道的。”
所以他听了也仅是挑了挑眉头,语气随意的道,“你怎知我不能和你过一辈子?况且——”他淡淡的笑了笑,忽而倾身过去。
他弯腰的姿势仍然非常的帅气,温热的鼻息喷在她耳朵上,轻轻的痒痒的,空气中有暧昧的因子渐渐将他俩围住。
他在她耳边低声道,“我不会像程观越一样,我会对你好,不让你伤心。”
说罢,他退了几步,月辉下他嘴角噙了抹淡淡的笑痕看着她,xiōng有成竹。
随后他如愿看见程蔓如撞鬼了般蓦然放大的瞳孔。圆圆的大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自己,宿舍楼下的灯光有些暗,照得她的眸子琥珀玛瑙般晶莹剔透……可爱得无以复加。
他唇角弯得更加厉害。
程蔓心里飘起了鹅毛大雪,整个人一下子就蔫了。
“你都知道了?”她问。
不是不尴尬狼狈的,当隐藏于心底深处,从来不愿他人知晓,只想就这么藏着,自己一人的甜蜜酸楚,就这么藏着一辈子也可以的秘密——如此轻易的被一个外人识破。面对他,她忽然生出种无处遁形之感。
“我知道的,比你想象中的要多得多,”他意味深长的道,见她眸光微闪,张了张嘴似乎还要话要说,就开口拦了她说话的机会,“你快给我个痛快,到底选哪一个?”
她嫩白的脸颊顿时粉红一片,给气的,“你!我有的选吗?”
“当然有的选,我也没直接抢了你做压寨夫人对吧?”
她只觉一股子气血直从脚底涌上大脑,恼怒的道,“这,和抢有什么区别?!”简直就是土匪头子。
“你见过这么帅这么有型的抢匪吗?”他眼中的笑意愈来愈盛,“你说话怎么总要停顿一下,因为我向你告白,紧张得结巴了是吧?”
“别紧张,我给你十秒钟平复心情——10、9、87654321好时间到,你可以做决定了。”
“……”程蔓沉痛的闭上眼睛,几乎不想与他说话了。跟这种人没话好说的,思维完全不在一个次元上。
“程蔓。”他又唤她。语调在叫她名字总是微微上挑,舌头绕了个小小的弯残留在舌尖,好似有些刻意却又无比自然的带出暧昧迷离的味道来。
程蔓抬眼望向他。
而对面的这人,正用他那双无论何时看都是漂亮勾人的眼睛注视着她,嘴角的弧度从容不迫,他的口气忽然变得正经无比,
“我再重复一遍,我喜欢你,我会对你很好,不让你伤心。”
“请组织给我一个机会,考验我,监督我。”
他的声音很好听,如月光的清辉般越然,低低的蛊惑人心,“程蔓,我们在一起吧。”
许久之后,程蔓回头过去想想,明明没有找到心动的感觉,当初她为何会如此轻易地答应大尾巴狼秦准?绞尽脑汁也没想明白,后来只能下定论:都是情人节惹得祸啊。
在离2005年的情人节结束还有一小时零五分钟的时刻,程蔓乖乖缴械投降。
她望着他夜色中亮得有些吓人的眼睛慢腾腾道,“男朋友,还有五分钟宿舍就要关门了,到时候我就要睡大街了。”
秦准不语,忽然俯□,飞快地在她启开的嘴唇上啄了一下,心情极好的笑道,“女朋友,这是定情之吻。”
这回,程蔓的脸确确实实烧红了,说不出话只能用力的瞪他。
这个人还是这么轻浮。
他却单是笑,伸出手摸摸她的头。
她一巴掌拍开,一声不吭转身就跑。
他微错愕了下,还未反应过来,只见她脚步一顿,又转过身跑了回来,胡乱抓起他的右手往他的手掌心塞了个东西,冰凉冷硬的——拿起定睛一看,竟是一瓶男士香水。瓶身线条雅致简洁,一看便知花费不菲。
这时就听程蔓道,“本来是打算放在卫生间当空气清新剂的,现在给你好了。”她说完,看也不看他,扭身哒哒的跑走了。前方的宿管阿姨正要关门,他只听她在边跑边嚷嚷“阿姨等等别关……”,从头到尾她头也没回,就这么跑进了宿舍楼,转眼那娇小的身影就消失在了楼梯拐角。
秦准立在原地,看着她在视线里一点点消失,修长的手指无意识的摩挲着那瓶差点成为厕所空气清新剂的香水,心中只能忆起她刚才执起他的手,女孩儿的手真是柔软,像没骨头似的,连那指关节都是柔软的,肌肤接触在他心底带过一阵细微的战栗的电流。
这种感觉……很陌生,他不知如何去排解。
索性就这样了,他勾起了嘴角,眸光深邃的想,这香水……算是定情信物了吧?
程蔓很少这么晚回寝室,几乎是踩着宿管中心查房的点才回,又是情人节这个特别的日子,要想229寝室都是些什么人——八卦三人组如果不能从程蔓嘴巴里瞧出点东西来怕是要彻夜难眠。
于是乎——
阿毛打头阵:“老四,蔓蔓,小蔓蔓,给姐讲讲今晚是否有艳遇对象……”
杜晓培跟进:“艳遇对象我们认识吗?”
老刘一旁做深沉状:“月黑风高孤男寡女加上天干物燥,能出什么事……”
程蔓瞟了那三人一眼,没什么太大情绪,嘴角抿了抿,说,“那个什么,我好像有男朋友了。”
☆、我又不会吃了你
很多年后,荏苒岁月已模糊了记忆的面容,程蔓有时候也会想,命运这东西果真玄妙,它总能在不动声色之中要么让人陷落深渊危险却不自知,要么蓦地刺来一刀,让人痛彻心扉还以为这只是一个大大的荒谬的玩笑。生活不是乌托邦,随便一点什么也能戳破击碎那些曾经坚不可摧的信仰与梦想,叫人在百般受挫后只能无可奈何的臣服于命运的脚下。
十八岁的程蔓,觉得谈恋爱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
一直以来,她的生活单纯而充实,每天早早就会爬起,洗漱完毕吃完早点后去上早读,接着就是往返于教室,学生会办公室,餐厅,宿舍——四点一线,她喜欢按计划做事情,该干什么该完成什么在前一天晚上都会用便条纸列出来,待到次日一一付诸行动。她的生活在她的掌控之下忙碌规律,但并不枯燥。
可有了“男朋友”到底不一样。以前寝室里只有阿毛有男朋友,那是她总有几分纳闷,为什么这两口子就“你吃饭没啊”“今天有没有想我啊”“今天谁谁欺负我”诸如此类的话题能翻来覆去的说上个三四个小时?明明五分钟就能说完的事儿,就让他们这样白白便宜了移x公司。
情人节后第二天一大早,一个电话将程蔓从沉沉的睡梦之中唤醒。这日是周末,寝室几个人没到八点是不会起床的,而那铃声就在这个寂静的清晨兀自尖锐的响起来,刘德华大哥在那儿欢快的唱:恭喜你发财~
睡在程蔓上铺的老刘正陷在坐拥后宫美男三千的美梦中无法自拔,迷迷糊糊的被猛的吓醒,张口就骂:我擦,还我美男!
程蔓也是一个激灵,睁眼条件反射的在床上东摸摸西摸摸,终于找到搁在枕边的手机,看也不看就摁下接听键:“喂……”因初醒而低哑的嗓音里还透着股浓浓化不开的睡意。
那头安静了几秒,紧接着传来一声轻笑,对方口气熟稔道,“懒猪,起床了,陪我吃早饭。”
是他啊……
程蔓缩在暖和的被窝里,脑子渐渐清明了些,才六点多,又是大冷天,她实在不愿意起床,正想着推脱的理由,就又听对方淡淡一句,“你不下来,我可要上去找你。”
程蔓不语,心中寻思着宿管阿姨肯放你上来才怪。
似猜到她的心思,秦准沉吟道,“就说我女朋友程蔓大姨妈来了身体不舒服,我……”
“……你等我五分钟吧。”
深冬的早晨,寒风凛冽,呵气如雾,程蔓跑下楼时秦准正站在楼下等她。即便是那么早,也没见他有半丝萎靡疲惫,反倒是在望见她时笑了起来,眉眼瞬间无比生动,神采飞扬。程蔓心里不大舒服,这个人太口无遮拦,显得过于轻浮。
秦准心情倒很好,小姑娘很守时,说五分钟就是五分钟,不似以往他的那些女友,没半个小时化妆打扮说什么也不会下来……她却是脂粉未施,面上干净清爽,头发也只是随意的扎了一把,几揪头发乱七八糟翘着,粉色的短羽绒服蓝色牛仔裤,不知怎么的,若是别人穿了只是普普通通在平常不过,可由她一穿,看上去就是生气可爱。
他走过去,伸手很随意的搭在她肩膀上,另一手掐掐她的脸蛋,只感指下一片温润滑腻,不由多捏了几把,笑道,“还没睡醒么?眼皮都耷拉下来了。”
程蔓轻推了他一把,离他远了些,敛下眼,心道是懒得瞧你才耷拉的,口上却说,“男女授受不亲,你离我太近我会不好意思。”
秦准听言有些好笑,勾了唇看着她说道,“程蔓,我是你的男朋友。”
“啊,我知道,”程蔓抬眼丝毫不躲闪地回视他,无辜可爱道,“这和不好意思有什么关系吗?”
……
那之后过了很多天,秦准几乎是天天一个电话,要么在电话里调戏她一通,要么就让她陪他上课上自习吃饭——也不知从哪儿弄来她的课表。其实情人节过后,程蔓一直有些后悔就这么干脆地答应了他。感情并非用来儿戏,她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任他秦准有多英俊多优秀的万人迷,只要不是她想要的那一个,与他在一起不论做什么,也无非是虚掷时光毫无生趣,这样对两人都不公平。她便找了不少借口来推脱,可到了后来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什么理由来搪塞了。
这日傍晚,他拉着她在Q大湖畔散步。已是初春了,万物正在悄然复苏,湖畔边上那大片大片的草坪开始冒出点点可喜的绿意,树木静静的抽出绿枝,听上一届的师兄师姐说,这个季节,桃花就快要开了,到时候满树满校园入目皆是春色,可谓满娇烂漫红,万枝丹彩灼春融。
程蔓好几次甩开他的手,退开些与他保持距离,可这人脸皮忒厚,她甩开没一会儿很快就又缠上来,程蔓给缠烦了,索性小跑开离他老远。
两人就这么一跑一追,竟也吸引了路上不少人注意的目光。
秦准便是这样一个人,即便他一再低调,可只要站在那儿就是一发光体,任谁也无法将他轻易忽略掉。何况……他高调得很。
最后他也有些恼了,他生得好,活了二十来年投怀送抱的女人多了去,就没见过这么不识抬举的,失去追赶的兴致,便停了脚步,星目一沉,伸出手,皱眉道,“程蔓,你这么怕我做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过来。”
程蔓才不理他生不生气,也顿住脚步,转过头来看他,一本正经道,“不要,和你牵手会怀孕的。”听刺探消息的阿毛回来说,这颗花心椰菜自上大学后,交过的女朋友不计其数,与他有暧昧关系的女人完全可以用“过江之鲫”来形容,多得令人发指。
此时正逢暮色四合,天色有些黑了,却也没完全黑,远方的天际还有几分橘色的惨淡流云,路灯昏黄的照下来。
学校的钟楼遥遥传来缓慢的“铛——铛——铛”声,总共响了六下,用古人的话来说此刻就是:逢魔时刻。
秦准也仅是顿了一顿,沉默了一会儿,忽而大步朝她走去,趁她不注意一把大力将她拉入怀中。
他的力道很大,程蔓一时未察,鼻子直直撞上他硬邦邦的xiōng膛,一股子掺杂着淡淡薄荷香气的柠檬味儿扑鼻而来,她只来得及啊了声,就听见头顶的人在轻轻笑。
“程蔓蔓同学,看来你生物知识很匮乏——你知不知道要怎么样才会怀孕?”
☆、强吻
“程蔓蔓同学,看来你生物知识很匮乏——你知不知道要怎么样才会怀孕?”
他是笑着的,但程蔓敏锐地嗅到一丝淡淡的危险气息。她对未来的人生道路有自己的想法,从小到大,不论生活还是学业,一切都是在她的计划之下按部就班,她从未想过这些会偏离她掌握的轨道。可这会儿冒出个不按常理出牌的秦准,她心里忽然也有些发慌。
她涨红着脸,用力推了他一把,面色极为不豫,“你别这样!”
秦准一声不吭,单是看了她一眼,那双眸子在暮色之中幽深明亮熠熠生辉,他握住她的手,修长干燥的手指硬是扣住她的,与她十指交缠,拖着她就往边上走,末了神色还带着几分得意,那模样摆明就是在说“看你能拿我怎么办”,得瑟得真是能叫人气得牙痒痒。
可程蔓是谁呀?她慌了一下也不急了,任凭他拉着走,嘴上开始说话:“秦准,你拉疼我的手了。”
他不做声,看都不看她一眼。
她停了下,又继续说,“我的脚也疼,你走得太快了。”
他还是不理她。
她便慢悠悠的说,“一点也不体贴女朋友,要不咱俩就散了吧,我再去找个对我好的去。”情人节那日他附在她耳边说的那句“我会对你好”,她可是记得死牢。
秦准这回倒是有反应了。回过头来望住她,好看的唇角微微抿着,仿若仍有余怒,又仿若隐有笑意,总之就是那般似笑非笑的注视着她,树枝压下大片的yīn影,他的脸隐在其中英俊而模糊。
他道,“你的嘴皮子倒是挺利索。”树影下不大看得清他的表情,也听不出他的情绪如何。
程蔓谦虚道:“哪里哪里。”
他当下又笑了起来,轻捏了捏她的手掌,倏地紧了手指,没有半点预兆,顺着那股力道将她压在后方的那棵大树上,没给她反应的时间,他俯□狠狠堵住了她的嘴。
程蔓初初是不明所以,他靠近的那一刻眼神极为深邃,像一泓深千尺的潭水。他修长的身影遮盖了她头顶的光线,她只来得及望见他身后的是一片郁葱浓密的常青植物,下一秒就被吻住了。
不同于情人节那晚蜻蜓点水般的吻……
“张开嘴,别咬着牙……”他唇贴着她的,小心翼翼地舔着她的唇,低声诱哄道。嘴唇初接触分明冰冷,可没过几秒就兀自火热,他的舌头探进来时她脑子一空,周遭的声音通通消失了,只能听见如雷似鼓的心跳声“咚咚咚”响个没完没了。旋即被迅速攻城略地,一瞬间天旋地转,他的舌尖轻轻挑弄着她的,间或慢慢舔过她的牙齿与她交换津液……温热的鼻息密密的喷在她脸上,让她睁不开眼。
程蔓腿软得几乎站不住,两手被他桎梏着动弹不得,呼吸越发的灼热急促,这里虽僻静,但并非不会有人经过,她又不敢发出声响,最后只能软软的靠在他身上,任他狂肆掠夺。
……待到风平浪静,秦准将她锁在怀里,小心压抑着内心深处升起的那股无法抑制的悸动欲望。而她就这么软软的乖乖的趴在他的xiōng口处,她的心跳很快,咚咚咚令他想起林间的涧溪,抑或是欢快奔跑的小鹿,几乎就要传染了他。
不知她之前是不是吃了什么甜的东西……撩了唇角,摸摸她的头发,用遗憾的口吻评价道,“味道不错,可惜太小,不能一口吃了。”
程蔓没什么力气回他,伏在他身上呸呸了几下。
他也没恼,仅是顿了下,又道,“这是你的初吻吧。”
回应他的是长久的沉默,渐渐他的心情便更加好了起来,正欲说话,程蔓推开他,在嘴唇上抹了好几下,低着脑袋闷声闷气的道,“才不是。”
他又将她拉回怀中,不顾她挣扎,笑道,“情人节那天的不算。”舌头都没伸进去,算哪门子的吻。
这回程蔓没答他,在他怀中扭了几下,发觉没效果就开始装死人,不管他说什么怎么逗她就是不应一声。
她着实瘦小,即便穿了羽绒服在他怀里还就是小小的,可她瘦归瘦,却也不见骨,浑身都是软软的,当真没骨头似的。
怪不得有人会说,女人是水做的……
原来真有这样的女孩儿。
他心底暗暗想着,低头看她头顶小巧的发旋,还有那簇怎么梳都压不下去,总要顽皮翘起的头发,越看越觉得可爱,忍不住就在她发顶上轻吻了一下。
程蔓哎呀叫起来,“我三天没洗头你也亲得下去……”
秦准怔了一怔,失神之际竟让她挣脱了开。
程蔓一下蹦得离他老远,看着他道,“下回被这样了,我会很生气。”说完冲他做了个鬼脸,转身就跑。
秦准没去追,他就这么倚着大树看着她的背影愈来愈远,渐渐消失他的视野之中,眼神突然就深邃了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读者们不好意思,因为某些很复杂的原因,我的文被人盗了,随便改了改情节和人名然后冠了个陌生名字出版了,而且由于之前是我不懂防范,对方让我把全文给他,说是上层要审核,我就给了,然后结果你懂的。我连版权都收不回来,更别说那稿费了,连个代笔的都不算太尼玛坑爹了。一直停更太对不起你们了,我承认我是受刺激了……有点心灰意冷。过几天这里会更新,放心不会断更,因为这文已经完结了。
☆、你死了心吧
和往常无异的下午,讲台上的灭绝师太正用平板无起伏的嗓音讲解着枯燥无味的药理学。程蔓昨晚没睡好,那个吻给她的刺激着实大,她在床上辗转反侧了整个晚上,第二天顶着双熊猫眼起床,默默接受了杜晓培阿毛等人毫不掩饰的嘲笑调侃。
药理学并不是专业课,但每次教室都是满当当的黑压压一片人头。原因在于灭绝师太为人作风狠辣非常,不留情面,堂堂课都点名,哪家倒霉孩子若被逮着一次,本学期药理学基本上就算挂了。
好在师太讲课时状态极为投入,只要一拿起课本就进入了浑然忘我的境界,耳不闻眼不见,于是底下的大伙儿嗑瓜子的聊天的,拿MP4听歌看电影看的——干啥的都有。
程蔓坐得位置很靠后,临窗,早春的天空在今日出奇的碧蓝,午后的暖阳透过窗户轻薄的照过来,那不大的光晕缓缓移动,渐渐的就将她笼罩住。她有些昏昏欲睡,努力睁着眼试图让自己清醒一些。阿毛与老刘坐在她右手边,两人正在小声争执谁才是最受欢迎的女星。
老刘神情陶醉:“日本的苍老师是我心目中的永远的女神!”
阿毛不屑:“切,那是日本动作片女星嘛,咱说说中国的——我倒是觉得郭敬X不错,你看看那瘦弱的小身板,那勾人的眼神,那销魂的露齿一笑,虽然是P过的但底子还是有的……”
老刘惊怒道,“我家郭小四是男的!我们是在说性感女星!”
阿毛啊了声,摸摸头道:“我给忘了,大概潜意识里把他归为女的了……”
杜晓培坐在最后面一排,兴致高昂地与几个男生进行调戏与反调戏的攻防战。当然,调戏的那一方永远只可能是杜某人。
周遭都是细细碎碎的声响,阳光太好,程蔓眼皮越来越沉,她伏在桌上,凉爽轻柔的微风与温和的暖阳在她耳边缠绕许久,然后离她越来越近,意识却渐渐的模糊了。
她并没有睡得很沉,只是陷入了一段埋在记忆深处的秘密往事之中。
程观越或许一辈子都不会知道,他眼中的邻家小妹妹,曾经于这样一个天空蔚蓝阳光明媚的夏日午后,偷偷亲吻过他。或许也算不上亲吻,她只是轻轻的用嘴唇碰了碰他的嘴角,很轻像羽毛拂过一般,她生怕惊醒了因发烧而躺在床上熟睡的他。然后就飞快地离开了,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可她仍然害怕自己过于激烈的如雷般的心跳声会泄露她的心事。
……
迷迷糊糊之中有人耳边轻唤她,“程蔓,再睡下去口水就要沾上课本了。”
她吓得几乎是要跳了起来,再一定睛,就看见左边原本空着的座位已经有人坐了。那人单手撑着下巴,瞅着她惊魂甫定的样子兀自在那儿笑,“怎么总见你打瞌睡,像睡不醒似的。”
这人每每都要笑得很好看。平日里看着还没什么,可今天瞅着他含笑的眉眼,心竟是不由自主的微动了下。
她掩饰性的拍拍xiōng口,有些不满的小声道,“你怎么来了?吓我一大跳。”再环顾了眼四周,几个班一起上课的偌大教室仍旧闹哄哄的,灭绝师太面不改色的讲她的课,本坐在她右手边的阿毛老刘早已不见踪影,回头一看,果然见她们仨儿正挤一块儿冲她挤眉弄眼,表情之猥琐不堪叫人不忍直视。
周围也有不少或是惊艳或是探究的目光看过来。
可他半分没在意,单是看着她,低声说了一句话。
后来再想到这一天,只记得他并没有在笑了,眼神的温度很清淡,薄薄的凉凉的如湖上的浮冰,无端让她想起了冬日的冷风,里里外外浇得人心透凉。
他说,“你和程观越不可能在一起的,你死了心吧。”
?
只要听过“秦准”这个名字的人都知道,这个人偏生下来就是女人的克星。他生了张漂亮的皮相,运动好学习好人缘好,恰恰又有个牛气冲天的老爹,喜欢他的女孩子不计其数。他倒也懂得享受,见着顺眼的就在一起,等哪天觉得不合适就甩了这个换下一个。
这样的人本该早早的天打五雷轰,可老天爷厚爱了他一把,一直到他二十一岁这年,才让他遭了报应。
第一次见到程蔓,是在双胞胎姐姐秦锦的男友,他的同窗程观越的皮夹隔层里的一张照片上。
是一张有些年头的照片了,边角很不平整,看上去像是直接从集体照上剪下来的。照片上是个女孩,戴了副黑框眼镜,穿着土不拉几的中学校服冲着镜头笑,笑容憨实羞涩,唯一让人影响深刻的是那双乌黑的眼睛,透过薄薄的镜片竟折出明亮动人的光彩来。
他也是在程观越付账时无意瞥见的,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开始有了猜疑。他姐姐的男友皮夹里放着别人的照片,任是谁看了也会想到那处去。
于是再见到她,心中也并无多少好感,对她也没存什么兴趣,或许因那张照片存了偏见,就越发的不待见她。后来又遇上了几次,她每回都是镇定自若地直视他,眼神澄澈坦荡荡,说起话来更是话里藏着话,叫人摸不清看不透。他不知怎么的注意上了,渐渐的便改变了心中的看法。
对一个异性在短时间内有了扭转性的改观,在某种程度上就已经不正常了。他心想这个女孩子真有趣,既然有些喜欢了,不如就放在自己身边吧,没事逗逗她寻寻开心,这样他无聊的日子会更加好打发一些,程观越也能断了念头,安安分分的守着他姐姐。
这时候的秦准,骄傲,自信,有着这个风华正茂的年纪里该有的嚣张肆意与无所顾忌,即使心中明知做得不对,却也能照旧坦然,毫无愧意。
年少的孩子不论多么懂事优秀,到底还是任性孩子气的。程蔓对程观越存的心思他全看着眼里,没有哪个妹妹会这般看兄长的。开始也无所谓,可她已经与他在一起了,心里还想着另一个男人,甚至做梦都低声唤着那人的名字——即使没有太多的喜欢,他还是恼火了。他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这么生气,凭空冒出来一样,但就是觉得忍无可忍,便强压着火气叫醒了她。
没想到她醒来的第一反应,竟是无比诧异的,责怪的问他,“你怎么来了?”
也就那么一瞬间,冥冥中他隐约有了预感,这个看上去乖乖的很好欺负的女孩儿,将是他有生以来踢到的最大一块铁板。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你们的谅解: ),由于被盗过的原因,后面的情节我已做大量修改,尽量比原版写得更好些,不会让盗文的人心里舒坦的。所以如果你们在市面上看到某本似曾相识的文,放心,后头的情节还是不一样的,这里才是正版。
☆、扮猪吃老虎
Q大桃花开得正绚烂的时候,已是四月份了。学生会宣传部部长是外语学院的一学长,已是大三,计划要过英语八级和考研,时间很紧迫,心生退意,可又舍不得部长这一职位,就空占着位置,但凡是有了任务就通通交给程蔓去管,他乐得节省时间,还白占功劳。
杜晓培恨铁不成钢地骂她,“丫傻了吧唧的,他占着茅坑不拉shi你不起义反抗反倒跟在后头给他擦屁股!你脑子是木桩子长的?!”
程蔓面对她赤luoLuo的人身攻击如老僧入定,头也不抬继续写活动策划书,轻描淡写道,“放心,那位置迟早是我的,我擦干净点以后坐着也舒服。”
杜晓培愣了下,飞快地将她的话脑补了一遍,就是:放心,那丫的坐不长久了,早晚会被我踢下去,继而取而代之。
室友们于诡异的沉默之中面面相觑,心中惊悚,皆不约而同地想: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扮猪吃老虎”?
其实程蔓心里倒也没想太多。上大学之前程教授曾教育过她,大学不比中学,它是一个小型社会,学习成绩并非万能通行证,积极参加活动锻炼能力,扩充人际交往面也非常重要。她从小就明白,程教授虽然平时霸道专制了点,但好歹比她多吃了好几十年的饭,又是盼着她好,所以听他的准没错。
尤记是时还是大一上学期初,军训结束后,各大学生组织机构开始招新。程蔓想也没想,就直奔学生会的招新现场大笔一挥,报了名。笔试通过得很顺利,面试时是每个人被念到名字的就挨个进一小教室,那教室里坐着一溜排评委,个个都是学生会的高层成员,光是那阵势就是吓趴不少刚上大学的小朋友。
轮到她进去时,才一进去坐下,对面就有两个评委在低声笑说,小姑娘瘦瘦小小的,气场倒是蛮大!
后来进入提问环节,坐正中央的那位问:“假如你被录取,你想进学生会的哪个部门?”
程蔓答曰:“宣传部。”
那人对她的毫不犹豫起了兴趣,就又问:“为什么?”
程蔓道,“宣传部锻炼笔杆子和嘴皮子,我笔杆子和嘴皮子都很一般,所以想在逆境中逼迫自己成长。”
她一番正儿八经的回答,尤其是那两“子”一下就逗笑了在座原本还装严肃的评委们。正中央的那位——后来才知该位正是学生会当届主席林子秋——当即就笑着道,“小师妹很实诚啊,学生会确实是个锻炼人的地方,希望你能始终保持你的热情与不怕挫折的恒心……”官面话说了一通,末了道,“行,你可以走了,请等待我们的通知。”
一般会这么说的就等于没戏了,于是程蔓回去后没抱什么期望,每天照常吃喝拉撒该干嘛干嘛。一礼拜后学生会的录取榜单在食堂门口的宣传栏上贴了出来,程蔓二字在红底黑字的榜单上非常招眼,因为排在第一位。四人结伴去吃饭,杜晓培同志是第一个看到的,当场就**冻了,整个人弱柳扶风作捧心状,另一纤纤玉手哆嗦着,指着那榜单用夏紫薇的语气如泣如诉道,啊,看到没有那个第一名,是我家的程蔓蔓!!
程蔓视而不见默默走过。
阿毛掩面而过。
老刘扭头随口就冲迎面过来的人打招呼,“哟,这不是人称世外高yín(高人)的XXX吗,久仰久仰,听说你电脑里有15个G的日本动作片——可否资源共享,造福吾等广大yín民群众?”
几天后,学生会的老大林子秋在开完新一届学生干部大会后,笑眯眯的问她,“听说你有个很迷琼瑶的室友……嗯,长得比林心如还漂亮的那个?”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程蔓算得上是促成林子秋杜晓培在此后纠纠缠缠数年的红娘。
而这时的程蔓,除了学生会有大量的工作要完成,感情问题也开始困扰她。
“感情问题”四字是阿毛同学说的,程蔓心里并不是这么想。她看待感情很慎重,她以为爱一个人就是一辈子的事情,程观越搁在她心里头捂了这么多年,早就成了某种不可动摇的存在。即使他并不属于她,但喜不喜欢却是她的事,别人管不着,就算程观越本人也是,她不会死皮赖脸纠缠让他讨厌,但没有人说她不可以将他继续放在心里,一个人默默的喜欢。
可秦准却说,“程观越不可能和你在一起的,你死了心吧。”
她愣了一愣,随即小声回道,“不可能在一起,我知道,可这和我死不死心有什么关系?”她有些不高兴,但对着名义上的那男朋友又不想直接给他脸色看,便老老实实的说出心中的想法。
没想到他突然就生起气来,一声不吭从座位上站起,也不顾老师还在讲台上讲课,转身头也不回的从后门走了。
于是两人开始陷入了莫名其妙的冷战,时间一晃就是一个多月。
这期间程蔓仔细想了想,归根究底她也是有错的,好歹他也是她男朋友,她就这么明着告诉他她心中还对另一个人念念不忘,不管是多大度多豁达的人,也是会不高兴的吧。
再说了,秦锦还是他的姐姐……
在感情方面她是新手,一想到这些乱七八糟的关系就心烦意乱,索性就全部压着不想,让繁重的学业工作冲掉脑中这些令她不舒服的事情。
这天,她写完宣传部最近要完成的工作策划书,出了宿舍楼,打算将策划书呈交给顶头上司林子秋过目,好巧不巧,就遇上了秦某人。
☆、恋爱的状态
四月的B市,料峭春寒,气温并不算高,校园里穿棉服打围巾的大有人在,可他仍是简简单单的墨蓝薄毛衣,灰色休闲外套,并不怕冷似的,但不得不说,他立在风口处悠闲的望着她时的模样很是丰神俊朗。
前段时日他几乎天天在楼下等她,要么给她送早餐,要么拉她去上课上自习,久了,托他的福,系里不少人都知道,那位学业优秀而且生的十分英俊的大四师兄秦准,如今是程蔓的男朋友。
有一段时间未看到他了,乍一见竟有几分陌生,程蔓恍然有种如释重负之感。
走到他跟前,他却只是望着她,不说话。程蔓一时也没想好说什么,就等他说话,气氛有些尴尬停滞。过了一会儿,他道,“这么久,你也不知道打个电话给我。”眼底隐隐含着的怒气深寒陡峭的,那不悦的样子像极了闹别扭的孩子。她看着就越觉得有些对不住他,又有些好笑,便凑近了过去,伸手扯扯他的衣袖,压着嗓音道,“我不知道怎样才能让你开心,对不起。”
这些天她也想了很多,也想过先低头,主动给他打个电话发个短信什么的,但又不知以什么话题起头,再说,如果她打电话过去他还在气头上,不给她好脸色或者干脆不接她电话,那她岂不是很没面子……
他斜着眼轻轻瞥她一眼,“你心里当真这么想?”
程蔓被他那一眼看得心虚,嗯了声,可想想又觉得不公平,便道,“你还不是一样,一般这种事情不是该男孩子主动的么?”
“谬论,”他低哼了声,一把牵起她的手,转身就走,边走口气有些恼怒地道,“程蔓,我发现你还没有进入恋爱的状态。”
她本来想说她还有事不能跟他走,可一抬头却望见他细碎乌发下掩着的耳垂,好似被天边的朝霞染上了几片淡淡的红,他微翘的发梢从她这个角度望去变成浅色透亮的金黄,像夕阳下笼罩在光晕之中的水边垂柳,一下子让她的心都柔软起来。
于是话到了嘴边,却是,“你带我去哪儿?”
“不想去?”
她随口就道,“小的哪敢?”
秦准忽然就笑了起来,回身捏了她的脸一把,欺身过去,眸色乌黑深沉,里面有浅淡的流光一闪而过,“笨蛋,这么久没约会了,你也不会想我。”
微风轻轻吹动着两人的发梢,初春校园大片大片的桃花正开得嫣红,嫩嫩的绿意摇摆在春风之中,跳跃在薄暖的阳光里,掠过他的眉目,她的眼角。十指交扣之间倏地变得很热很烫,他的眼神太深,不似这个年纪该有的,太亮了,几乎能摄住人的心魄,就这么直直的凝视她,程蔓心里像揣了个弹跳不已的皮球,扑通扑通激烈的砸在心脏上。
她忽然想起了那日傍晚路边的林荫下,他身上淡淡的薄荷柠檬香,口腔灼热的清新,他身后是茂盛蓬勃的树枝,铺天盖地几乎要将她淹没……
“脸这么红,”他皱眉,随即挑起眉,佯装叹气道,“想我直说就可以了,一个人害羞个什么劲。”
程蔓脸一烧,回道,“你能不能别这么说话啊?”
他兀自笑,复而牵着她走,只是那掌心的温度一下子变得软软的暖暖的,步子也放慢了一些,他捏捏她细细的手指头,说,“走,带你去吃饭。”
程蔓乖乖的跟在他身后,任他牵着,心里也有一些不一样的情绪缓缓漫上来。
年轻的爱情有时候就是这样的水到渠成,不需要说什么爱或是不爱,也并无多少轰轰烈烈。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有了喜欢的感觉,心动也就是那么一瞬间的事情……或许也正是因为得来的这般容易,好似根本不需要努力一样,所以我们总是轻视了这份感情的珍贵,理所当然的以为对方永远不会离开。不懂珍惜,不懂挽留,更不懂那些一起走过的日子一旦失去了,便不会再回来。
————
☆、这么远,那么近
后来,是许多年后了,杜晓培说,要我说,当年你们两个都傻到一块去了,要说错,都有错,可要追究起来,你们也不过是因为太年轻而已。
分手后,程蔓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时不时就会想起那年那些事儿来。想起他那双一笑起来就流光溢彩的乌黑眼睛,想起他总是带着几分悠闲自在的姿态,想起他吻她时浓密纤长的睫毛会轻轻颤动,然后好笑又好气的单手覆上她的眼睛,说“木头,亲嘴哪有睁着眼睛的”,想起他薄怒时唇边抿起倔强好看的弧度……
还有一回,他与她一同在食堂吃饭,饭粒沾到她的嘴角,他探过身伸出手指替她拭去,动作亲昵无比自然仿佛已经做了很多回。可那会儿她还没不好意思呢,他却率先微红了脸,大概觉得害羞是件很没面子的事,就清咳了两声,拿起手机扭过头去开始装模作样的打电话。
哦,对了……他每次脸红都是从耳垂开始的,软软的耳后根意外的白皙秀气,那粉红泼染于上,浸得耳垂几近透明。
就是这样一个他,在那不久的未来,神情淡漠语气平静的对她说,我知道你很累,我也是,我们到此为止吧。
一句“我们到此为止”,她那时就知道,从今往后,他们再也不会有交集。
这么多年过去了,其实连他的样子在记忆中都有些模糊,可当他再度出现在她的世界中时,她却发现,不论岁月流淌冲刷了多少往事,他的存在仍是如此鲜明动人,清晰如昨昔。
医院下班时间是晚上八点,但今天出了点小事故。一位怀疑自己有肝硬化的病人被查出患有肝癌,一时无法接受现实,便在医院歇斯底里的大吵大闹,非说医院误诊要赔偿精神损失费。
程蔓作为肝脏科的负责人之一,一接到通知立马亲自去与这位男病患沟通。她心平气和,原本想告诉他,早期肝癌并非无药可治,只要积极配合治疗希望还是很大的……没想到那人精神明显受到很大刺激,压根儿就是什么也听不进去,她才说了没两句就被狠狠扇了一巴掌,那人打了她还不泄恨,嘴里不干不净的骂,“妈了个巴子,你们这些熊瞎子医生没一点医德,老子得P的肝癌,你们就是想坑我的钱!——”最后几乎是语无伦次了,嚷着要去法院告医院。
脸颊火辣辣的疼,周围几个同事看不过去了,做这行的什么病人没见过,可程医生文文弱弱的,一个女孩子这又高又壮的大男人也下得了手?任是谁也看不过去。口腔科的黄金单身汉赵迁医生一直对程蔓有好感,这回见心上人挨打挨骂,心火蹭得就往上冒,哪管得了什么“视病人为上帝”,面色沉了一沉,迈步上前就想替程蔓出气。
后来还是程蔓出面调停拦了他,赔着笑脸好说好歹,终于安抚了那病患,送走了这尊大菩萨。
这么一闹一折腾,时钟转眼就走到了九点一刻。
鉴于程蔓同志平日里脚踏实地走好了经得起群众考验的亲民装X路线,她这么一受委屈,顿时有不少人为她忿忿不已打抱不平。住院部的护士长是位严肃而不失温情的前辈,三十多岁了,有个活泼可爱的八岁儿子。在给程蔓红肿的右脸颊上药时忍不住训她,“其实刚才让赵医师教训教训那人也好,赵医师的背景够硬,不怕得罪人,也能让你出口气……”
程蔓的脸被那男病患的指甲划破了点皮,这会儿让药水一碰,疼得她龇牙咧嘴,哎哟哎哟叫起来,“护士长姐姐您轻点……”
护士长笑,“你个丫头!别人还求不来我给上药呢,还敢冲我撒娇。”
说话间力道也不禁大了,程蔓痛得眉头紧皱,还十分狗腿地倚小卖小,“我不就是仗着您对我好吗?”
换下白大褂,穿上便服,又在办公室里整理登机好今日所有的病例单,走出办公室时已经十点多了。从电梯里直达地下停车场,偌大的停车场空荡荡的,除了一辆辆车什么也没有,白炽灯亮晃晃的照射下来,那样的安静,没有喧闹的气息。
程蔓心里有点发怵,这么大一地方连点人气都没有,怪吓人的。便不愿做耽搁,她环顾了眼四周,很快就找到她白色丰田,正要走过去,可只是这么不经意的瞥一眼,她不禁微微怔住了。
这晚的夜空,星星特别的多,也特别亮,地下停车场出口处的地方,一眼望去皆是茫茫的浓重墨色。他站在那里,手还搭在车门上,似是刚从车内走出来,又似已经等待了许久。
她与他离得很近,她甚至可以看见他修长略显纤细的手指夹着一根快要燃尽的烟,那指尖轻缓的弹了弹,灰白的烟尘簌簌的纷扬落下,不消片刻,尘埃落定,万事俱静。
可仿佛又是那么的远,她有些恍惚的看着他的眼睛,这双曾被公认为电倒无数无辜少女的桃花眼,她却无论如何也看不清楚那其中流转的明亮的,恣意骄傲的光芒了。他沉默着看她,连嘴角惯常挂着的笑意都深深的敛住。
她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回过神来后认真的想,她是不是该走过去打个招呼,说声好久不见啊前男友,什么时候回国的咋也不通知她一声,虽然分道扬镳了好歹有个情分在,一起聚个会吃个饭叙叙旧什么的……
正犹豫着,秦准这才脚步一动,匀步朝她走过去。他眉头皱着,眉间有个小小的“川”字,摆在那张依旧英俊年轻的脸上,看得人直想伸手去揉平,走至她面前时,微眯着眼睛,声音压得有些低沉,含着隐约的蓬勃怒气,“怎么,在想怎么假装已经不记得我?”
程蔓一派懵懂之色,抬起头看他,“你说的是什么意思,秦准?”
他不自觉地眉头皱得更紧,看着她的嘴唇一张一阖,像吐纳气息般叫出他的名字,语调声音并无异常,可奇怪的是,当这两个字穿过空气直达他的耳膜时,心脏竟渐渐泛起阵阵隐痛。
到底有多久了,没听到她这般唤他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