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不是以牙还牙
天空下起了蒙蒙细雨,赵迁从车后座翻出把花俏的大伞把她送到宿舍楼下。
“你的车要好好检查一下了,这礼拜第二次抛锚了吧?”赵迁撑着伞皱眉道。
程蔓点头,“我知道了,谢谢你送我回来,下次你点金针菇的话我付账。”
赵迁伸手捏了下她的鼻子,笑得妖孽丛生,“真实在,不过我不介意你给我个吻当谢礼。”说着,当真将脸凑近了些。
程蔓说,“赵医生真是性情中人啊。”
赵迁惭愧道,“哪里哪里。”
程蔓说,“不如今日咱们就聊到这里吧,天气不佳,赵医生衣着单薄,可别感冒了。”
他没说话,过了一会儿突然叹了口气,“程蔓,你做我女朋友吧。”
程蔓瞥了眼天空,灰蒙蒙的,雨下得不大,落地无声,细细绵绵的触感像她小时候爱吃的棉花糖。其实她最怕这样无孔不钻的柔情攻势,以前她就上过一回当,没想到会将自己给赔进去。一阵冷风扑面而来,她哆嗦了一下,实在不知道说什么了,有些木讷道,“是这样啊……”
这一幕似曾相似。
……他伏在她耳边低声道,“程蔓,我们在一起吧。“一双漂亮的眼睛乌黑而明亮。
赵迁更干脆,听言不满意地拧起眉头,“就这样?你连回应都没有!我告诉你,你没给我确切的答复,我就……”
他的话没能说完,程蔓就打断他,“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山无棱天地合我们也没可能。”趁着愣神之际,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上楼梯时她忍不住回过头去,他还在路灯下愣着。
其实程蔓的爱情观很简单,你爱我,我爱你,如果可以就爱一辈子,与子携老,忠诚于对方,不离不弃,等老了彼此还可以嘲笑对方皱纹多了几道,牙少了几颗,或者小小的炫耀下,老伴,如果没有我牵着你,你一定走不了这么快。
仅此而已。
而拒绝赵迁的理由很简单,她从未想过会与他共度一生,连一丁点念头也没有。与一个不爱的人生活有什么意思?
她做事喜欢干净利落不拖泥带水,暧昧这东西她玩不了,也控制不了。既然是她无法驾驭的东西,那么她不会去轻易尝试。
晚上吃完饭后,程蔓打开电视看新闻,新闻联播里播着西部某地区又发生了强烈地震,受灾民众逾百万,数万群众家破人亡妻离子散。
中国是个多灾多难的民族,每年揪心的事儿都特别多。
她换了个台,是B市的地方新闻,镜头正好播着今天在承恩医院举行的学术研讨会。她去倒了杯水,又翻箱倒柜找出很久没吃过的健胃消食片,坐在沙发上边吃药边看。中午和赵迁那家伙抢金针菇和牛百叶,一个不留神就吃多了,至今仍有点消化不良,肚子和胃隐隐作痛。
阿毛打电话过来,她一接起就听到那头哇哇乱叫着,“老四,你看今天的新闻了没?如果我没听错,傅教师说的那个‘程蔓’就是你吧?——嗷嗷的你红了啊!我早说了吧,跟着傅老走你一定有肉吃——来,跟姐姐说说,你感觉怎么样?”
程蔓思忖了下,老实回答,“没太大的感觉。”出名并不是她的目的。
阿毛切了声,凉凉道,“你就装吧,口是心非是女人的权利。”
又与阿毛闲扯了几句,那头正说着,“我还有件事要提醒你,明天杜晓培要挑婚纱,你一定要到,不然……”门铃就响了起来。
她接话,“不然她会卸了我脑袋。”
“没错,哈哈!”
两人在电话里心照不宣的笑起来,杜晓培是谁?她们的好姐妹好朋友人生里最重要的一段时刻,她们怎么舍得不参与?
“阿毛,有人找我,咱们明天见面再聊吧。”
阿毛转而笑得贼兮兮的,程蔓甚至能想到她此刻的表情,一定非常□猥琐,“哦,这么晚了,有人找?”
她笑着回答,“好奇杀死毛。”
边挂了电话边跳下沙发往门口跑。这个时候会来找她的一般是大三大四的学弟学妹,她在学校也算得上是风云人物,知名度挺高,时常会有些即将考研或是在同专业有困惑的学弟学妹上门来找她聊天请教。
门铃响个没完没了,大有她不开门就誓不罢休的态势,她往猫眼里一看,愣住了。
怎么会是他?
犹豫了几秒,门铃声停了,转而防盗门被砰砰地拍着,响声巨大,震得她的心一跳一跳的。没再细想什么,她拉开了门。
门外的照明灯从秦准身后洒过来,逆着光,他的头发落了一层融融的光晕,眸光深沉又沉默,在昏暗中跳动。
两人都没有说话。秦准立在门口看着她,忽然笑起来,笑容真是好看落拓,顾盼之间流光浮动,让她不由恍了下神。然后他拉了她的手,她感到他手心里细微粗糙的薄茧,痒痒的让她不自在,几乎是条件反射就要甩开他。
被他紧紧扣住十指,动弹不得。
他说,“你要走了,是不是?”
不知他是怎么知道的,她有些困惑,挣不开他的手,她就任由他拉住她的手,道,“嗯,这回走了,大概就不会回来了。”
到现在她仍然很难定位对他的感觉。年少时的感情就像刚煮好的方便面,出锅那会儿香,时间一长搁久了就糊了,虽然还是那个味道,但却已失去了重新拿起筷子的欲望。曾经他与她在一起的点滴,拥抱的温暖亲吻的甜蜜,还有那一并而来的回忆,如今都成为了桎梏两人的捆仙索。
腹部疼痛有些加剧,看来健胃消食片没什么起作用,还是吃整肠丸的好。
他看着她,如很久以前那样,这个人说话时候总是带着点儿漫不经心的疏懒,像什么也不放在心上,可是这次却难得的专注平静,他面无表情的说,“程蔓,如果你是想报复我,让我自取其辱的难堪,那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你做得很好。”
程蔓一怔,答,“你误会了,我没有这个意思。”有些人年轻的时候,总以为爱情就是毒品,离不开逃不掉,一旦割舍了就是天崩地裂。而有些情感,如果慢慢的藏在内心深处,或是不去想起,就好比深埋地底没有机会在开花的种子,因为再没见着光,渐渐腐朽成了泥沙尘土。待很久很久之后回忆起来,只余下风淡云轻的感慨与喟叹。
爱情不是以牙还牙,他曾经用他的方式狠狠伤了她的自尊与骄傲,可是她从未真正怨恨过他,更没想到要报复。
他似笑非笑,“原来是我自作多情了。”
她顿了顿,“如果你要这么想也可以……”腹部的疼痛已经完全盖了胃部的不适,她咬了咬唇,脸色都发白了,“你能不能先放开我,很疼。”
他嘴角轻轻的抿起来。他想这女人太狠了,而且狡猾,知道什么地方才是他的软肋他的致命处。
他最怕的,就是她的不在乎。
☆、不可言说的秘密
医院走廊上,他靠在塑料长椅旁边,指间的打火机,“啪啪”的闪着光,额前的发垂下的大片yīn影将他脸上的神色映得昏暗不明。
两个小护士推着药品架从不远处走来,边走边说,“你看到没有,程医生痛得脸都白了……”
他将打火机收起来,没忘记医院内不允许抽烟。
“不痛才奇怪了,急性阑尾炎和胃溃疡一起发作,倒霉倒到这份上,唉。”
“抱她进医院的那个男人很帅啊,就是看着有点面熟。”
“你是新来的不知道吧,那个人就是咱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董事长,平时低调得要命,但长得那叫个祸水,这里有不少人花痴他,不过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的啦……”
“为什么啊?”
“因为……”一副知情人士表情的小护士正要说,无意一抬眼,顿时哑了声音,脸噌噌就烧成了西红柿。
有什么事情比正兴致勃勃八卦得很Happy,却让当事人现场抓包更为尴尬的呢?
他站在那儿,望着两名小护士低着脑袋,小声慌张地与他打过招呼后匆匆离去的身影,嘴角扯了下,有些想笑,却实在是笑不出来。xiōng口涨得厉害,他明白这种感觉,叫后怕。
转身推开病房门,走进去,刚刚做完手术,她还未从麻醉中清醒过来,面色苍白,呼吸轻轻起伏,柔软乌黑的头发披散在枕头上,纤密的睫毛,小巧秀挺的鼻子。五官明明都很精致,可拼凑在一起,却总显不出有多漂亮来。
她并没有变多少,还是他记忆中的那般模样。
……没有人会知道,当她捂着腹部,神情痛苦地在他面前软软倒下去的那一刻,他的心情如何。而这将成为他永不言说的秘密。
他坐在她床边,守了她许久,注视了她许久,终于没忍住,伸出手指拂开她额前的发,俯身在她眉心处轻吻了一下。
你知不知道,那一刻,我很害怕你会突然消失,再也不能看我一眼。
程蔓同志在承恩医院的群众基础之好出乎想象。做完手术后的第二天,送花送水果的一波一波的来,不少科室的医生护士一得空了就往她病房跑。里头以雌性生物居多,程蔓心里敞亮敞亮的,不会自恋的以为自己的人缘真的有这么好,人家那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禽兽大人也。
杜晓培阿毛和老刘三人一进来就让程蔓震撼了。
她面色惨淡,呐呐道,“你们居然给我送花圈……”那么大的一花圈,将个子并不娇小的杜晓培整个上半身都给遮住了。
杜晓培放下花圈,飞给她一个媚气的眼风,yīn阳怪气道,“你放了我鸽子,我没卸你脑袋还给你送花,你好意思嫌弃?”
老刘嘿嘿笑了几声,“这比较便宜嘛,一束菊花都要一百多块呢,这才八十。”
阿毛说,“我就说了吧老四不会喜欢的,还不如买仙人掌,二十块钱还送一个花盆!”
程蔓被这三人的伶牙俐齿弄得灰头土脸,却因理亏在先,狼狈之下只得哎哎叫起来求饶,“没见过你们这么损的,我都这么惨了,还刚做了手术——你们没点同情心。”
杜晓培,“这不是来看你了么?”
阿毛,“还给你买了花。”
老刘叹口气,“没见过你这么笨的,老四,你自个儿不就是个医生么,怎么着连得了阑尾炎都不知道?还晕倒了让人送你到医院,丢不丢人?”
程蔓纠结万分,谁规定了做医生就一定得知道的?正欲反驳,门口传来响动。
杜晓培几人闻声望过去,齐齐啊的声叫出来。
来人倒是很淡定,见到她们也仅是微讶了几秒,随即便扬起浅笑,道,“好久不见。”
☆、贵客来访
有时候连程蔓自己都没想过,程观越在她心里到底是什么样子。可当他真正站在她面前,下巴弧度春寒料峭,眼里却流转着淡淡的温情,她心想,他就是这个样子的的,从来没有变过。
时光都好像悄悄流转了起来,年少的他寡淡清冷的眉眼,他故作冷淡疏离的神态与声音,她的爱意静悄悄如夏夜的藤蔓,安安静静的生长,以为可以这样过一生。直到那一天在Q大湖畔看见他怀中的秦锦,她才明白,原来无论如何臆想,那个骑着单车与她一起上下学走夜路,与她一起看好莱坞大片,为到底是安吉丽娜朱莉好看还是奥黛丽赫本好看争论得不欢而散,神情专注地给她讲功课,背着她从学校跑到医院,最后累得腿软却还要握着她的手指一遍一遍说,“程蔓,别哭,我们一定可以赶回去……”的男孩子,蓦然回首,原来早已隔着时光的河流,与她擦肩而过。
如果那个时候,她可以再勇敢一点,再冲动一点,也许那句“程观越,我喜欢你很久了”就已说出口了,即使他没有回应,却也没有了后来那么多的遗憾。可是这个世界上哪有什么如果的事?
时过境迁,当年的心情已经消磨殆尽,偶尔想起了那会儿困兽般找不到出路的暗恋,只觉恍若隔世,像一道隐秘的伤痕,晦涩又有些可笑。时间无法逆转,这么多年过去了,她靠坐在病床上,望着突然出现在病房门口的他,内心有片刻的翻江倒海,可转念一想,不是早知道他回国了吗?B市那么的大,但若是有心想要知道一个人过得好不好,并非难事。
正想着用什么表情是面对故人,程观越已经走近,与杜晓培等人淡淡打了招呼。
“程蔓,我给你买了午餐,我问过医生,你这几天只能吃流食,所以给你买了鲜鱼白粥。”没有鲜花没有礼品,他举起手中的塑料袋冲程蔓扬了扬,眼梢微微斜飞,声音还是那样清凛,像是从天而降的羽毛,又如大片大片柔软的雪花在地面融化了开来。他唤她程蔓,这么多年未曾变过的称呼,随意熟稔并且温情,让她手心一片濡湿。
杜晓培佯装惊讶,“哟,贵客来访啊?”
老刘,“程家哥哥,真是很久不见了啊,听说你和你未婚妻在加拿大读书……”
程观越没有说话,静静看向程蔓,目光莫测。她这才如梦初醒,润了润干燥的嘴唇,好像那么虚弱的声音不是自己发出来的,“哥,你怎么来了?”
若要她描述此时的心情,她大概很难说得清楚。这是她的初恋,或许说出来很可笑,她从十四岁开始暗恋这个人,一直到十八岁为止,整整四年,期间有三年两人未曾相见过,她竟就这样执着地暗恋一个男孩子那么长时间,可也是这样一转眼,物是人非。
“问了一位熟人,他告诉我你在这里。”他轻描淡写的答,又转而回答老刘,“嗯,不是读书,我在加拿大找了份工作……”
……
“XX集团?”老刘目光更加亲切,连称呼都变了,“这可是世界五百强公司啊,程大哥俺葱白你。”
“……”
阿毛趁机踩了杜晓培一脚,用两人才听得到的声音疑惑道,“什么‘贵客’,人家是老四的哥,不也就是咱的哥?”
杜晓培轻哼了声,“咱可没这个福分。”
阿毛瞪起眼睛,用眼神儿说:“什么意思?”
杜晓培没有回答,只有当事人才有权决定是否将所有秘密都曝露在日光之下。
这一顿饭程蔓吃得极不专心。窗外有阳光洒进来,细小的尘埃在金黄色的微弱光芒中轻飘飘的上下浮动,与她的心跳一样的节拍。
杜姑娘一句“哎呀差点忘了,我预约了婚纱店来着!老刘,你的伴娘礼服还没定吧?阿毛,你个已婚妇女陪我先去试试婚纱……”,结果,病房内只剩下她与程观越两人。
因毕业后同在一个城市,杜晓培知道的要比阿毛和老刘知道的要多得多。可是——
程蔓心里默默哀叹,她怎么会忘了,杜十娘聪明反被聪明误的历史源远流长……
程观越沉默了一瞬,似乎觉得看她无言以对很有趣,抑或者,他并不想让两人间陷入尴尬无话说的境地,轻轻笑起来,道:“程蔓,你还记不记得,那时也是这个样子?”。
☆、无法重来的时光
怎么会忘记,恐怕一辈子都不会忘记。心脏微微的被撞了一下,程蔓愣了几秒,思绪浮上,随即点点头,“记得。”
程观越坐在病床边的椅子上,他很少露笑,以前程蔓就常常偷偷想,他不是不爱笑,而是他的笑容,从来只绽放在他眼睛里。不知道有没有人对他说过,程观越,你的性子就是一杯温吞的白开水。看着清淡无味,细细一品才知道原来也是有温度的。
“我记得那个时候你读初三,个子才到我这,”他伸手在xiōng口处比了一下,往事很轻易地回忆起来,好像就在昨天一样,“我当时心里想这丫头片子个子那么小,又那么瘦,怎么这么沉……哭得又那么厉害,别人会不会以为我是拐卖未成年少女的?”
脸顿时腾的烧起来,尴尬又困窘,程蔓不知如何接话,哑了半天才道,“哥……你怎么总记得这回事啊?”
他愣了一愣,嘴角一扬,“是吗?没注意过。”然后她看到他的脸微微地侧了一下,还有他不自觉的抿了一下嘴唇。这些细微的小动作,隐约透露出他的一丝不自在。
心里忽然溢满了酸涩,程蔓视线移向窗外金色的阳光,耀眼的光线微灼着眼。她可以从容地说记得,其实回想起来总有几分辛酸怅然。
难受完了开始头疼,冷场了,这话题又该怎么往下接啊?想了想,她说,“对了,我嫂子呢,你们这次回国也差不多快要结婚了吧?”
程观越似乎凝神考虑了很久,半晌,斟酌着答她,“这件事还没确定,加拿大的事业还不大稳定,想过一阵子时间再看看。”
她哦了声,“原来是想先攒够老婆本啊。”
他没有答,只是笑。接下来的时间,话题转来转去,漫无边际。程蔓渐渐有些心浮气躁,凭空少掉的那些时光怎么可能可以重来一回呢?
日光被细微的小尘埃打乱成不规则的线条,在空气中铺陈出了一片光晕。她心想该说些有用的话题,思忖片刻,说道,“哥,这几年程叔的身体越来越差了,你也知道他那病……他很想你,有空回去看看他吧。”
程观越脸色有片刻的晦暗,转而垂下眼帘,下眼睑上有一层幽淡的yīn影,模糊地应了声,“有空再说吧,”很快笑起来,又道,“又自告奋勇来做说客了啊?”
那股笑意并没有直抵眼底,程蔓看得很清楚,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她是在多管闲事。她此时内心的情绪就如火山喷发出岩浆一样汹涌,可想想也确实没什么立场,怏怏的低声说,“我以后再也不管了……”
说完了她沉默下来,过了一会他站起来摸摸她的头发,“好了,我明白你的意思,这件事我自有分寸,你好好养身体,我过几天再来看你。”
程蔓叹气,“过几天早就出院了……”
程观越这回是真真切切的笑了,“傻丫头。”
程观越走后程蔓拿出电脑本玩游戏,她心情郁闷的时候就总想找点乐子来消磨时间,转移注意力。以前一般是听歌,听摇滚,尤其是崔健的,听这位中国摇滚老青年在耳朵边嘶吼,“我的眼睛将不再看着你,我的怀念将永远是记忆”。
杜晓培听了鄙视她太老土,就给她下了个单机游戏,叫植物大战僵尸,说别看这游戏挺弱智,但这两年却是贼红贼红滴。其实游戏任务很简单,就是不停的种植物打一波一波来袭的僵尸,确保不让僵尸闯入家门,否则会被僵尸吃掉脑子。这款游戏程蔓断断续续玩了很久,却因为学习工作太忙,直到现在都没玩通关。
一大拨僵尸慢悠悠的晃过来,她在前方埋了个炸弹,轰隆一声僵尸们轰然倒地,全部炸成灰去见马克思。又一波僵尸从坟墓里爬出来,她鼠标点得飞快,豌豆射手噼噼啪啪地将僵尸的脑袋给射掉了……
程蔓就这么一关一关的过,蹂躏僵尸们蹂躏得很痛快,但心情却没有恢复过来,反倒使伤口因为过于激动而隐隐作痛。玩了一会儿她开始厌倦,于是关了电脑本,拉起被子蒙头睡觉。
头有点昏昏沉沉的,过去的事情在脑子里一幕幕的重演,而她只能强迫让自己尽可能地忘了。既然已经改变不了任何事实,那么就顺其自然吧。
在病床上辗转了许久,她终于困了,于静谧中沉沉睡去。
醒来时迷迷糊糊感觉到手背被轻刺了下,有些疼,继而有冰凉的液体缓缓流入体内。头顶有一个声音隐约清晰,“她什么时候可以出院?”
“您别担心,等她伤口愈合,肠胃通气了就可以出院了。”
“肠胃通气?怎么通气?”
“……”
她没睁开眼,开始冥想,自己是一只小蜗牛,爬呀爬,遇上了yīn险狡诈的狐狸,于是她很聪明地原地不动,慢慢缩进自己的壳内,安全可靠还是双保险。
脸却悄悄红了。
她敢打赌他是故意的,谁不知道肠胃通气就是那个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没想到单是复制粘贴都这么累啊
☆、小方你太不纯洁了!
输液瓶内的药水沿着透明软管一滴滴注入她的体内,缓慢如此刻行走的时光。秦准捏着她的手指头专心致志地把玩,两名护士轻敲了门推着药水架进来。
指关节的柔软与记忆中的无异,但摩挲掌心却又能隐隐触摸到细细的茧,那是长期使用手术刀与用消毒水洗手留下的痕迹,还有些苍白,他问了另一名医生,说是术后用碘伏洗手的结果。
她似是伤口扯痛了,或是觉得难受,闭着眼眉头紧皱,微微侧过了身体,将脸埋进枕头的另一边。
旁边的护士低声与他说了几句什么,他只顾看她了,失神着便未能听清,就笑起来说了句抱歉重新问了遍。无非是病人术后保养该如何如何,其实这些在来之前他已上网查过,此时却仍认真听了遍,生怕遗漏了什么。他本来就长得好,微笑起来的样子十分漂亮,其中一名小护士看着不禁红了脸,声音压得更低了,“董事长,该叫醒程医生了,到换药时间了。”
他嗯了声,恍若罔闻,隔了片刻道,“再让她睡一会儿。”
两名护士听言着急了,这药不换她们怎么完成任务?“可是……”
却见他俯□,在程医生的耳朵边低低说了句话,然后程医生像触了电似的,身体一僵,下一刻就睁开了眼睛,神情明显微恼,却又像是冷淡至极,嘴巴张了张,道,“请你出去。”
她的口气极差,他心情倒是有几分愉悦,仿佛惹怒她能给他带来多大的快感似的,轻撩起唇角站起身来,然后转身,竟是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从头到尾目睹全过程的两位护士完全是一头雾水,其中一位与程蔓交情蛮好,便忍不住问,“程医生,刚才董事长跟你说什么了?”
——“换药是要脱裤子吧?你就继续装睡好了……”
脑子里不受控制地回荡着清越的轻佻的嗓音,程蔓呻yin一声,捂住眼睛叫起来,几乎是把声音绞出来的,“小方你太不纯洁了!”
“……”她什么也没说啊。
方护士觉得委屈极了。
住院第三天,赵迁同志终于姗姗来到病房探望她。平日俊俏的脸蛋平添了几道涂了红药水的伤口,手臂上吊着绷带,进病房时手肘不慎撞到了门槛,痛得他龇牙咧嘴哀叫不断。
程蔓哎呀道,“赵医生,你残废了啊?”
“滚。”赵迁咬牙忍痛,抛给她一个哀怨的眼神,“还不都怪你的麻辣火锅……”原来是吃坏了肚子,半夜爬起来找药没找着,就穿着睡衣踩着拖鞋跑下楼想去不远的药房买药,不料却遇上了一群小混混。赵迁同志宁死不屈,护住了装有几张毛爷爷的钱包和手机,直到附近的保安出现才摆脱那群混混的纠缠。
“……结果,您老的胳膊断了脸也破相了?”程蔓接下他滔滔不绝的话头,语气悲悯。
赵迁叹气,“就一点小伤,家里的老头非要关我禁闭……你就巴不得我好是吧?”他话音才落下,敞开的病房门前有几位同仁走过,其中一位说,“36号床,肝癌的那个,刚刚已经确认死亡了。”
另一人就说,“得尽快通知亲属,还得想办法解释清楚这并不是医疗事故,病人送进来已经是晚期了,发现得太晚……”
语气平铺直叙,像是在谈论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其实并非人心冷漠,只是实在是见多了,自然而然就麻木了。生老病死,各缘其法。
谈论声渐行渐远,一时寂静。
良久,赵迁明快的声音传入她耳中,他道,“别心事重重的样子了,这都不像你了……”顿了一顿,又说,“改明儿我跟你一块去L市吧。”
☆、人至贱则无敌
今年喜事格外多,与程家做了多年邻居的街坊像约好了似的挨个儿办喜酒,不是满月酒就是婚礼。住在楼下阿花比程蔓还小两岁,今年春节风风光光的嫁给了个公务员,没隔两个月就怀上了。阿花她妈成天笑眯眯四处炫耀:“别看我闺女长得没程家的那丫头讨喜,也没人家学历高,可我家阿花到底是争气了一回,俗话说得好……”
程妈平时不爱跟人争,可这回也不知怎么的,偏偏动了气。每隔几日就给程蔓打电话:“蔓蔓,回来的时候也把你男朋友带过来让妈看。?”
阑尾炎发作完全发生于计划之外,程蔓因住了几天院落下不少工作,。出院第三天,她坐在办公室里经不住程妈三番两次的疲劳轰炸,无奈之下只能摸摸鼻子,呐呐回道,“没有怎么带啊?”
程妈诧异半晌,叹息,口气一本正经的教育道,“岁数不等人,你也该考虑考虑个人问题了……还记得以前咱隔壁家的阮青丫头吧?人家也就比你大个几岁,孩子都能上街打酱油了……”
程蔓听得头皮发麻,敢情老妈是想抱外孙了?连忙推说毕业论文没写完急着要交,赶紧挂上了电话。
晚上登录MSN遇上赵迁,这厮一上来就给她发了个痛哭流涕的表情,“蔓蔓姑娘,想我赵迁一表人才英俊潇洒人见人爱车见车爆胎人称妙手回春玉面俏公子,我家老头怎么会以为我娶不到媳妇呢?”
程蔓早已习惯他无可救药的自恋倾向,很善解人意地回道,“怎么回事?”
捶地嚎啕,“老头子逼我去相亲,否则要把我逐出家门……”
“哦。”
“‘哦’是什么意思?”
笑脸:“就是明白了的意思。”
对话界面倏地刷出一片长长的省略号。
可以想象对方挫败无奈的表情,程蔓低声笑起来,笑了一会儿又慢慢收敛了,想了想,指尖飞快地在键盘上敲出几个字,“赵迁,我们这样就很好,友谊万岁。”
所以,请别试探我。
她按了Enter发送,等了几秒,却发现赵迁的头像悄无声息地暗了下去。
程蔓叹气,心情也不禁低落了几分。怪不得有人会说男女之间很难有纯友谊。又在几个论坛逛了逛,发了几个帖子,一看时间,已是晚上十点半。她起身去泡了杯麦片,重新回到电脑面前时手机响了,拿起一看,是赵迁。
赵迁:“程蔓,现在我郑重地请问你。“
程蔓呵呵笑起来,“您请说。”
赵迁说:“作为一个纯爷们儿,我是不是挺贱的?”
程蔓沉思片刻,嗯了声道,“好像是有点儿……”太阳穴突突地跳,她抚额叹气,这个二百五啊……
赵迁恨声道,“死没良心的,居然真敢说!”顿了下,他的声音有些压抑的,“不过你没说错,谁让我喜欢你,想要你做我的女朋友,可你却不答应。”
程蔓尴尬的不知如何回话,赵迁没听到回应,大大喘了口气,也不知道是给她气的还是怎么的,听在耳中像在下定决心,“没关系,你不答应也没关系。我知道你心里有个人——我就不信我有哪里比不过他,总有一天你会向我举白旗投降。”
她呼吸滞了一滞,须臾,感叹道,“人至贱则无敌啊。”
“你别得瑟,多少女人盼着我回头看一眼我都不肯,你不感动还寒碜我。”发泄完毕,赵迁语气轻快了不少,又开起玩笑来,“程蔓,有个人像我这么喜欢你,是你八辈子修来的福气。”
她回答,“是是,哪里是八辈子,明明是十八辈子。”
她是真的这么想。
隔天与杜晓培阿毛和老刘约好,四人踩着高跟鞋雄纣纣气昂昂浩浩荡荡地前往B市最好的婚纱店试婚纱与伴娘服。
已婚妇女阿毛双手环臂,很得瑟很有范儿地坐在沙发上给杜晓培提意见。
“这件太保守了,糟蹋了你的魔鬼身材……”
“这件太红了,老土!”
“这件……”
程蔓坐在一边听得头疼,又见杜晓培陀螺似的一件件换,百无聊赖地随手抓起本时尚杂志看了起来。
婚纱店面积颇大,店厅装修很是华丽,程蔓坐的沙发靠窗,正临晌午,外头有阳光洒进来,暖洋洋的逗人昏昏欲睡。耳边是寝室三人组在不停笑闹折腾,杜晓培背对着她婚纱一件件换,偶尔抬眼看过去,换了几件是记不清楚了,只透过婚纱店华丽的落地镜,望见杜晓培笑颜如花的样子。
作者有话要说:注意,从这章开始,后面是新内容啦。
☆、相见不如偶遇 (最新章节)
中午几人一起吃饭,商量了下一行人决定去吃自助火锅。恰巧离婚纱店不到百米的地方有家当地颇有名气的火锅店,今日特价打折,消费两百还送礼品送饮料。
行至店门时杜晓培手机响了,大概是林子秋,杜晓培脸色不大好看的向好友几人打了下招呼就走到边上去接了。程蔓几人面面相觑,也难怪杜晓培要生气,婚期临近,准新郎非但没有陪她来挑婚纱,还招呼都没打声就出国洽谈公务去了。
这几年林子秋也是混得风生水起,三十不到便已是知名外企的大中华区经理,活脱脱已是一枚前途不可限量的优质精英男。可偏偏杜晓培不稀罕,追她的精英男海里去了,其中不乏有比林子秋更出色的男子,她已经过了恣意不羁怒放不止的花样年华,如今只想找个疼她懂她的男人与她相伴一生。
阿毛咬牙:“如果林子秋对咱家晓培不好的话,我一定不会放过他。”
老刘不屑问:“你能干什么?”
阿毛:“我可以请律师告他。”
老刘翻白眼:“这还需要你请,你以为晓培是那种让人随意拿捏的软柿子?再说,你拿什么名头告他?”
阿毛沉默,道:“那就私下解决了他。”
老刘:“怎么私下?”
阿毛:“好歹咱们是学医出来的,多的是法子让他不能人道。”
老刘:“……阿毛,你是越活越回去了。”
被两人的“冷笑话”这么一闹,程蔓本来因杜晓培与林子秋的事情而不高的兴致好转了不少。火锅店门口站着几位穿旗袍的小美女过来发优惠单,她接过道了谢,正低头研究有什么好吃又便宜的菜时,身后的声音凉甜,像潺潺汨汨的清泉,“程蔓?”
程蔓转头一看,有点头疼了,怎么是她?
林淼袅袅走过来,程蔓笑笑,很有礼貌的打了声招呼,“你好。”
“上次你走得太早了,我都没来得及与你多聊会儿,”她语气有些温和而矜持,精致的下巴微仰着,像优雅的白天鹅,“前几天听说你住院了,现在怎么样了?”
程蔓点点头,“已经好了,谢谢你的关心。”说完,又指了指几位好友,“我们正想去吃火锅,你呢?”交浅言不深,她也没想给她介绍好友们,正想怎么脱身,林淼身后徐徐走来一人,程蔓一见就有掉头走人的冲动。
阿毛眼尖,挥手叫了起来,“秦师兄!”
对方一身浅色,款式简单的西裤,走过来时仿佛带动了周遭涌动的气流,他的视线直接投向这边,一双桃花眼真是摄人心魄。
他远远的冲与他打招呼的阿毛微笑了下,竟让这盎然春意愈发的柔和温暖起来。
走近了些,就听林淼说,“你车停好了吗?”
他立在林淼旁,淡淡点了头,心情极好的与阿毛和老刘打了招呼,又道,“你们来吃饭?”说话间眼睛泰然自若地扫向程蔓,阿毛与老刘默契的耸肩,不吭声。
被他看得有些尴尬不自在,程蔓抿着唇嗯了声,显然他并不满意她的敷衍,眉头一下子就皱了起来,指了指火锅店的招牌,“吃火锅?”
“嗯。”
他眉头皱得更紧,“上次就是吃火锅吃进医院,怎么,好了伤疤忘了疼?”
程蔓没什么表情,“这是我的事。”
老刘见秦师兄脸色不对气氛诡异,赶紧打圆场,“放心吧,师兄,我们不点麻辣的,到时候也会看着点,不会让老四吃多的。”
那厢杜晓培已经结束了通话,笑着走过来,“谁说B市大来着,这样我们都能遇到一起。”与秦准林淼问了声好,一把勾住程蔓的胳膊,笑盈盈道,“你们也是来吃饭的?不如我们一起吧?”
程蔓道,“这样不大好吧,没看到秦师兄还陪着女朋友吗?”
秦准若有所思的望了她一眼,摇了摇头,从容道,“这次还有些事情要忙,下次吧,我请你们。”言罢,又补充了一句,“我和林淼只是单纯的朋友关系。”
这句话到底是对谁说的,不言而喻。
寝室三人组又齐齐露出意味深长脑补过度的眼神来,本来没什么的,被几个损友这一看,程蔓面上渐染淡淡的胭脂红,尴尬得几乎想找个地洞埋下去。
烧开的汤底咕噜噜冒着水泡,杜晓培边往锅里丢肉丸,边乐不可支,“你们都没看见,秦大人刚说完的时候,林美人的表情!那真是比冬天还要萧瑟!”
阿毛举筷子抗议:“谁说没看见,一清二楚呢,只是不好意思当面笑出来。”
老刘敲某人的碗,“老四,金针菇别吃这么多,不好消化,你肠胃病还没好全吧?”见程蔓配合的放下筷子喝水,很是满意的给她夹了个鱼丸,又语重心长道,“老四,我说你刚才的表现是不是太明显了点,说话酸溜溜的,任谁也听得出你是在和秦师兄赌气。”
程蔓也觉得很丢脸,这么多年还是没办法控制好自己的情绪。面对室友们好奇又了然的目光,她犹豫了下,坦白道,“也不是赌气。只是前两天他明明说喜欢我,要和我重新开始,可我却总看到他和其他女人在一起,”眼神黯下来,“我这样是不是挺自私的,既不想和他在一起,又没有办法马上接受他和另一个女人卿卿我我。”
杜晓培理解的点头,“虽然这样是有点自私,可也怪不得你,说句实话,秦师兄给我的感觉就是不大靠谱,长得太好,那双眼睛一看就是命里多桃花的,没办法给人安全感。”
阿毛在一旁弱弱插话,“其实吧我觉得……以前秦师兄和老四在一起的时候,感觉还是很可靠的嘛,她对老四多好啊,堪称二十四孝男友啊。”
老刘瞪阿毛一眼,“再好又怎么样?当初追咱老四追得多勤快,可后来呢……”
程蔓拍桌,“我说,这些都陈年烂谷子的事情了,你们老揭我伤疤有意思吗?”
那仨默契答,“太有意思了。”
程蔓伏桌不起。
吃完饭,又寻了家咖啡馆喝下午茶,几人海阔天空瞎侃着,不觉日光已渐高,转眼就近3点了。阿毛男人打电话要来接人,229的姑娘们商量着这次就聚到这里算了,下次再找地方happy,结了帐后各回各家,作鸟兽散。
程蔓在路边等出租车,正想回医院办理假期返家的手续,可还没等来出租车,就接了个电话。
是秦锦打来的,邀请她参加她与程观越下个月的婚礼。程蔓微愣,没想到这么快,他们才回国多久,居然连婚礼都准备就绪了。转念一想也并不算神速,毕竟他们已订婚这么多年。
想起杜晓培与林子秋的婚礼也是在下月底举行,不禁感慨今年的五月新娘还真多。
秦锦在电话中说,“观越非要在锦阳湖举办婚礼,离市区有点偏远,怕你找不到路,到时候我让人来接你吧。”
程蔓听说过锦阳湖,是B市郊外有名的旅游度假胜地,夏季可踏青游湖,冬季可溜冰看雪,自然风光保持完好,据说除了深冬,几乎全年都是山花烂漫,漫山遍野美不胜收,算是在都市文明践踏下难得保留的一方净土。但离闹市确实很远,60码车速也起码要三个小时才能到达。
程蔓一口答应下来,“秦锦姐姐,恭喜你们了,到时候我会包个大红包去的,不过不用来接我,我有车,车上有导航系统,到时确定好了酒店告诉我就行。”
秦锦顿了顿,又道,“我以为观越已经跟你说过了,上次你不是还给他打了电话吗?虽然他有事情,是我接的,但他说会与你再联系。”
程蔓握着手机,觉得有些好笑,试探太明显,害她都不好意思不表达点什么了。便说,“上次打电话只是想提前祝他生日快乐嘛,因为他生日那天,我可能没办法当面送他礼物啦。”
“为什么?”
“我要回次老家,办理出国手续。”
作者有话要说:新章节: ),后面的我看下安排,正在大修,基本两天一章。
☆、过往容颜
挂了电话,秦锦摩挲着手机,望向窗外遥远的风景,幽幽叹了口气,此时身后传来一道淡淡的声音,“你是在试探她,还是在试探我?”
她自嘲一笑,转身,对着已久立在卧室门边的秦准道,“都有吧,你要理解一个患有婚前焦虑症的女人,她现在非常需要安全感。”
室内的窗户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吹开了,流动的细小气流卷起他前额的碎发,额发下那双漂亮的眼眸黯黑乌沉,眉头微微皱起来,这是他有心事时惯有的神情。
“如果,我是说如果,”良久,秦准说,“将来你不幸福,一定要及时回头,我和爸会是你坚强的后盾。”
秦锦笑吟吟地看他,弯眸灿灿,“啊呀,我家老幺果然是长大了啊,放心吧,我自己有分寸,”想了想,又说,“不过程观越,他是我的,这点永远不会变。”
“你太固执了。”
秦锦反诘,“你又何尝不是?”
“我和你不同,”清淡的嗓音里含着一丝焦躁,他的眉头皱了又很快舒展开来,表情如风平浪静的湖面般不动声色,“姐姐,我必须承认,当年你比我勇敢,但也比我自私,你可以带着喜欢的人远走高飞,而我不能,我做不到。”
“那你后悔过吗?”
秦准没回答,良久她以为他不会再开口了,才听见他好像说了个字,“不。”
诧异地投眼过去,他已经转身走了。
“你已经做到最好了,男人和女人毕竟是不一样的……可是如今看来,我们却是殊途同归。”秦锦苦涩的微笑,自言自语道。她看着秦准的身影,这个男人曾经连眼神都是灿烂而明亮的,如今却将锋芒藏得滴水不漏。往事如潮水卷来,她的思绪不禁飘了很远。
那一年发生的事原来已经过去这么久了……
早知情深如此绊人心,何如当初莫相识。
“程蔓,站住!”医院门口,一声清朗的高呼吸引了周遭不少目光。
程蔓停下脚步,叹了口气,扭头说,“赵医生,你烦不烦?”
英俊高大的赵医生立在她面前,撇着嘴不依不饶,“你不让我陪你回去就算了,怎么,送你到火车站都不行?”
“我记得待会儿你还有预约的病人。”
“哪有你重要?不要这么见外嘛。”
“你啊,还是把你的油腔滑调留给你的女病人吧!”程蔓忍不住笑了,伸手赶鸭子似的挥了挥,“我还要回去收拾行李呢,没空和你磨叽,火车误点了我会恨死你。”又补充了句,“再说了,我就回去办个手续,过两天就回来,你别搞得生离死别一样好不好?”
“我……”我只是想去看看,你从小到大生长的地方,我已经错过这么多年。
赵迁张了张嘴,却在触及她无垢安静的目光后止了声,喉咙里气流缓缓飘出,最后仅干涩地发出个单音节。
因早上是杜晓培开车到研究生宿舍接她,所以她并没开车过来。走到站台上等车的时候,她眯眼望了眼天,天色很好,满目都是金灿灿的阳光,那阳光明明暗暗地跳跃在她脸上,干净白皙的脸显得越发的生动。
一辆黑色的奔驰悄然滑至她身边,降下的车窗露出张熟悉的冷峻面容。程蔓看了过去,几不可思议的瞪大眼睛,一天遇到两次,这是不是也算缘分?
“上车吧,我送你。”他深深看了她一眼,说。
她愣了愣,嘴角无奈牵起微笑,并没拒绝,打开副驾驶座的车门坐了进去。原本以为这一生都不会再见面再有交集的,如今却一而再再而三的相逢。
系好安全带,她转头对他说,“送我回宿舍吧。”
他嗯了声,淡淡问,“拿行李?”
她诧异地问,“你怎么知道?”
他略带嘲讽地看她一眼,转而踩下油门发动了车子,目不斜视,“我还知道,你要赶今晚7点的火车回L市。”
“嗯……”她应了声,不说话了。她要回老家的消息想来应该是秦锦告诉他的,而其他信息,凭他,只要有心的确很容易查到。
行李不多,换洗衣物老家都有,主要是些必备的证件。又去翻柜子找去年夏天收到的托福成绩单,记得在网上已事先查过成绩,于是收到成绩单后她连拆都没拆就随手丢进抽屉里。翻了几翻,终于从书桌抽屉将已经皱巴的成绩单找出。
随之抖落出一张相片悄然坠地。她俯身捡起,微微怔住了。是那张她与程观越唯一的合影,自行车后座年少的她笑颜如花,程观越侧脸安静柔软,过往容颜,恍若昨天。她以前曾想过假如有一天能嫁给程观越,她希望他们的爱情能一直如此,彼此依靠,然后在时光中十指交错,垂垂老去。
她用了很多年才明白,从程观越坐上那辆向北的火车起,他们就已错过,生生世世无法重来。只余下这张照片,涂着属于她的暗恋色彩,那是迤逦一地肆无忌惮的梨花白。
室内灯光温暖,她捏紧手中安静躺着的照片,终于无法自持,泪雨滂沱,然后,释怀微笑。
吃完饭后天色已经暗了,天空中鸽子灰的云层低低压下来,悄悄覆盖住白昼的微光。看了眼手机,也才5点半而已,大概是要下雨了。
拎着行李袋下楼的时候她诧异的发现那辆黑色奔驰还是安安静静的停在那里,驾驶座的车窗敞开着,听见她这边的动静,秦准转过头来,左手无名指弹了弹,烟灰絮絮纷纷落了地,转而他将烟头摁灭在车内的烟灰缸里。
她愣了会儿,才尴尬的走过去,嗫嚅道,“你,你怎么还在这里?我以为你早走了。”
他不以为意,道,“反正顺路。”
顺路?她疑惑的看了他一眼,却没说什么,上了车。
两人各怀心思,沉默了很久,车内气氛再度尴尬起来,她悄眼看了过去,再见到他,他给她的大部分记忆都是缄默与冷峻,他的笑容越来越少,可是他曾经的样子却还是那样清晰。
心中不由一动,她想了想,说,“你没吃饭吧?要不……”
“不用,赶火车要紧。”
“哦……”她没话找话,“我记得你以前不抽烟的,为了身体还是少抽点好。”
“嗯。”他心不在焉的答了声,方向盘一转,车子拐上了高速。
车内只余悠扬的钢琴声,车速很快,但开得很稳,透过车窗,远处是星星点点的微光。
半晌,只听他低声开口,“你还记得?”她抬眼望过去,他正目不斜视,专注的开车,侧脸清宇卓然,安静而沉默。可若是仔细一看,便可见他的嘴角微微勾着个好看的弧度。
她不禁松了口气,又有些复杂的心绪浮上来,沉默了会儿,还是老实道,“记得一些,可还是有很多不记得了,比方说,在没再见你之前,我连你的脸都快想不起来。”
独行了这么久,不需回头也知道,那些打磨过自己的人们已经随着时光走得很远,渐渐就面容模糊了,令人想不起最初是什么模样。
此时已出了高速路口,前方是临江大道,一路灯光璀璨,车子骤然停在了路边。
“怎么在这里……”她的疑惑还未全问出,就被突如其来的一个拥抱蓦地打断。他的领口残有沐浴露的淡淡香气侵入鼻息,耳边传来的砰砰心跳让她一瞬哑了声音。
他将她牢牢按在怀里,不让她看他的表情,紧接着他慢慢俯下头,呼吸温热,下一秒唇落在她发间,喃喃的叹息,“对不起……”经年流转,当初是他先放了手,可时至今日,却也是他不顾厚颜试图挽回。
她抿住嘴巴,克制住心底的酸涩与痛楚慢慢地侵袭眼眶。车里的暖气缓缓地送来,他的手还环在她肩上,程蔓只觉得恍若一场梦境,很想问出什么,但是话到嘴边什么都说不出来。
六点四十分抵达火车站,其间两人没再说话,可有些什么东西似乎不一样了,可感觉太淡,还未抓住就从指缝间飞快淌走了。
目送秦准离开,程蔓转身上了火车。时下已至五一黄金周,是以车上人很多,连卫生间过道都站满坐满了人。好不容易找到位置,她抱着行李包靠窗坐下来,身边无人落座,她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还有3分钟就要开车了。
手机进了个未接电话,她点开一看,是赵迁,时间六点二十四分。周遭太喧闹吵杂,她便没回电话,编辑了一条短信发出去,上书:“已上车,一切安好,回来再联系。”
很快手机震动,点开:“嗯,路上小心,还有一定要记得想我Q_Q”
幼稚。她被逗笑,却没再回复,将手机收回包里,然后寻了个舒服的姿势,靠在椅背上阖眼养神。
不消半会,头顶突然传来一道清亮沉敛的嗓音,“先生,不好意思,你坐的位置是我的。”这句话就如火车外那凉薄的月光,传入耳中连同心脏都惊跳了一下,她蓦地睁眼,映入眼帘的,果然是他。
她旁边不知何时已坐了个衣着寻常的中年男子,只见中年男子诧异地看了眼手中的票,接着十分尴尬的笑着说了句抱歉,然后起身走开了。
程蔓眨了眨眼,恍然觉得这一幕,出乎意料的熟悉。
作者有话要说:潇湘那头我怎么都没办法把通告和更新发出去,很发愁。现在潇湘变了很多,适应无能╮(╯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