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炎明显是不想去上什么见鬼的班的,他跟着喻臻来到楼上的卧室, 亦步亦趋的, 绷着一张平静的脸,不说话。
“我等了你半晚上, 困了,要补觉, 你跟上来是要看我睡觉吗?”喻臻抱胸站在床边看他, 又恢复了大佬凶凶的态度, 只是这凶里不再有怒气,而是带着一丝使坏的笑意。
他说完就去掀被子,夸张地打了个哈欠, 靠在床头半睁着眼做出一副很困的样子,说道:“你在这我会睡不踏实,毕竟你以前……算了,你快去上班吧, 我睡了。”
殷炎眼睁睁看着他闭上眼,然后头慢慢歪下,身体一点一点往下滑, 呼吸也放缓了,真的睡了过去。
居然秒睡,不是说会睡不踏实吗?
殷炎看着喻臻稍显别扭难受的睡姿,心里那点憋闷一点一点散去, 心情柔软下去,上前轻轻抱住他,把他放到平躺,给他盖好被子。
“前辈?”
换了更舒服的睡姿,喻臻明显睡得更熟了,自然没有被他这几乎没有发出来的呼唤吵醒。
殷炎保持着半弯腰的姿势,悬在喻臻上方看着他的睡颜,良久,偷偷往下降了一点。
“喻臻……前辈。”
他不知道以前的自己是怎么唤对方的,但现在,他想唤他的名字。
“喻臻。”
呼唤越来越熟练,他忍不住伸手,手指轻轻挪到喻臻鼻下,感应着他温热平缓的呼吸,心脏的跳动一点一点加速。
他几乎算是冷静地任由自己的心跳随着喻臻的呼吸一点一点加快,又像是个被心上人的气息催得没有理智的毛头小子一样,渐渐下压,挪开手指,把吻朝着喻臻的嘴唇落去。
呼。
又是一道温热的呼吸轻轻扑过来,他停下,看着喻臻近在咫尺的睡颜,停顿良久,又慢慢直起了身。
“前辈。”他再次伸出了手,却只是轻轻碰了一下喻臻的头发,平静的眼神早已被一些温暖懵懂的东西取代,“你是特别的。”
找不到原因的特别。
他捻了捻喻臻的发丝,发现枕头边落了一根头发,伸手轻轻捡起,看了几秒,直起身,把它塞到了那个禁制最多的锦囊里。
前辈的东西……要好好保管。
他又看向了喻臻的睡颜,一秒、两秒、三秒……直到天光彻底明亮,阳光直直洒到床上,他才像是从某种迷梦里苏醒,身体比思想更快一步地走到窗边,小心拉上窗帘,隔绝了扰人的阳光。
时间已经不早,他看一眼时间,又看一眼床上鼓着的小包,缩地成寸离开——要去一个没有前辈的地方,好好思考这一晚的心情。
年轻的宗主从来不做不确定的事,他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静心思考了一上午,周全考虑了方方面面的事,最后确定,前辈果然是特别的,虽然他其实只和前辈刚刚认识几天而已。
确定这点之后,他找出有记忆的自己留下的三张纸条,一一看过,然后用真火把它们烧了个干干净净。
那么特殊的前辈,他当然知道要信任,要对他好,要给他做……他起身,决定现在就去买食谱。
他出了办公室,连饭都没吃,边拿着手机犹豫着要不要给前辈打个电话边出了公司大门……然后他看到了和曹兴东坐在路边咖啡厅里谈笑风生的前辈。
真的是谈笑风生,前辈笑得很好看,特别好看,反正到目前为止,前辈还没对他笑得这么好看过。
他放下手机,深深看了那边几秒,迈步靠近。
喻臻补好觉之后先翻看了殷炎带回的资料,然后立刻去了锦江,掐着中午下班的点堵到了曹兴东,只用一个王猛的名字就把他拐去了咖啡厅。
“还记得我昨天说的吗,前一阵有人想找我麻烦,曾派人骚扰过我周围的人,昨天我见你情绪不对,有些不放心,就让人查了一下……抱歉,私自调查你的事。”
喻臻先坦白了自己调查他的事,诚恳道歉,然后才说回正题,放缓语气说道:“你被王猛威胁的事我已经知道了,你放心,他那边我已经处理过了,以后不会再来骚扰你,抱歉,因为我曾经的一点疏忽,连累了你。”
曹兴东整个人都是懵的,有些反应不过来。
“处理过了?你,还有王猛……”
他语无伦次,心里意外又震惊。
昨天他还在被王猛威胁骚扰,情绪几近崩溃,不知道该怎么才能瞒住喻臻的下落,结果今天就……解决了?喻臻已经知道了?那喻臻是不是也知道了……
他脸猛地一白,瞪大眼看着喻臻,手指紧握,全身发凉。
喻臻见他表情惊慌,知道他已经猜到了,心里叹息一声,取出一个密封的小文件袋递过去,说道:“这个是王猛用来威胁你的东西……首先说句对不起,我看到了其中一张照片,但我保证,后面的我全都没有动。这些是原件,你放心,王猛再也没法威胁你了。”
他也没想到王猛会丧心病狂成这样,在哪里也找不到齐凯之后,居然根据记忆堵到了当时还没毕业的曹兴东,找他索要齐凯的联系方式。
曹兴东自然是拒绝了,结果却被王猛打了一顿,还被强逼着拍了一套比较难堪的照片。
看到了……
曹兴东的视线挪到他手下的文件上,先是疯了一样抢过来死死捏在手里,过了一会又慢慢松开了,像是被人抽去了全身力气一样,向后靠在了椅背里。
“对不起……让你看到了这种东西。”他低头捂住脸,身体蜷缩下去,像一只受了伤把自己缩起来的虾米。
喻臻看着他,想安慰又不知道该怎么说。
在绝对的伤害面前,语言总是显得格外苍白。
曹兴东却又突然坐直了身体,用力搓了搓脸,朝他难看地笑了笑,重新握紧文件袋,说道:“谢谢学长帮我拿回这个……其实王猛在逼我拍下这个之后就被家人弄出国了,我并没有被他威胁很久,我本来以为这事已经过去了,却没想到去年王猛突然又找上我,问我还记不记得学长你。”
“当时我还没碰到学长,自然是说不记得了,他也没有过多纠缠,只又开始时不时骚扰我,找我要齐凯学长的联系方式,我想着他在国外,不会怎么样我,就一直推脱,怕齐凯学长也跟着我担惊受怕,就也没告诉他这件事。”
“大概是上半年的时候,不知道他从哪里听到了风声,知道了我上班的地方也有一个喻臻,突然开始频繁联系我,不再询问齐凯学长的事,只让我去确定学长你的身份,还……还又拿出了这套照片。”
说到这他停了停,稍微压了压情绪,喝了口咖啡缓了缓才继续说道:“后来‘臻爱一生’系列大爆,学长你的一些照片被流了出去,他看到了,就……抱歉学长,给你造成了麻烦,谢谢你帮我拿回这些,谢谢。”
他深深低了下头,是感谢,也是不愿意让喻臻看到他现在这副难堪的样子。
“是我该谢谢你才对,谢谢你一直默默保护我。”喻臻有些感动,伸手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下次遇到事别自己一个人扛,被欺负也要说出来,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拍在肩膀上的手很好看,力道很温柔,曹兴东抬头去看喻臻,触及到他温暖的眼神,心脏紧缩一下,又慢慢低下了头。
不辛苦……能为心里藏着的人做点什么,他觉得很开心。
“好了,不说这些不开心的事情了,咱们校友重聚之后还没好好吃顿饭,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怎么样?我一会给池南打个电话,让他给你放半天假,咱们去吃顿好的,你再好好休息一下。”
喻臻顺势转移话题,稍微把灵气往他那铺了点,想安稳一下他的情绪,刚准备喊服务员结账,身边光线突然一暗,紧接着座位旁边的玻璃墙被人从外敲了敲。
他应声侧头,因为位置的关系,所以先看到的是两条大长腿和被衬衣包裹的窄腰,视线往上,滑过宽阔结实的胸膛和修长的脖颈,才看到了一张看似平静,实则黑漆漆的脸,那脸还十分巧合地和咖啡店玻璃墙上的小蛋糕贴纸重合了。
于是殷炎平静帅气的脸上,多了两个草莓蛋糕的卡通贴纸。
“噗。”
这画面实在太搞笑,他忍不住笑出了声。
曹兴东听到声音抬头,看到墙外的殷炎,身体一僵,只觉得自己就像是个想偷人东西还被主人发现了的小偷,忙把桌上的文件夹收好塞入随身的包里,起身说道:“学长,吃饭的事情改天吧,我、我下午有个会,先走了。”
说完急匆匆走了,像是后面有鬼在追。
“诶,曹兴东……”喻臻阻拦不及,眼睁睁看着他快步离开,忍不住侧身瞪了玻璃墙外的殷炎一眼,说道:“都怪你,把人都吓跑了。”
隔着玻璃,殷炎并不能听清他说的是什么,只知道自己又被前辈瞪了,因为别的男人。
他侧头,看向走出咖啡厅,几乎是落荒而逃的曹兴东,眼神深深。
这个人对前辈似乎……
“看什么呢,傻兮兮的。”喻臻也从咖啡厅里拐了出来,因为心里郁结散了,所以虽然还是凶巴巴的语气,脸上却带着笑,说道:“你把我的客人吓跑了,所以罚你中午陪我吃饭,走吧,我饿了。”
只是客人。
殷炎把视线挪到他身上,对上他带笑的眼睛,身体语言不自觉放松下来,点了点头:“好,你想吃什么?”
想吃什么?
这明明是个很日常的问题,喻臻却愣住了。
以前和殷炎在一起时,他似乎从来没操心过这个问题,饿了殷炎自然会带他去吃好吃的,地方是挑好的,点的菜是他喜欢吃的,他只用享受就好了,什么都不用做。
以前觉得理所当然的东西,现在想来,又哪里是什么理所当然,里面满满都是殷炎对他的照顾和迁就。
自己到底是有多身在福中不知福。
他脸上的笑容慢慢淡下来,表情带上了一丝温柔感叹的味道,眼神飘远,明显是回忆起了什么。
殷炎一直看着他,自然看到了他的表情变化,眉头慢慢皱了起来。
很明显,前辈又想起了那个有记忆的自己,就因为他问了一句想吃什么。
可这个问题有什么特殊的吗?
他突然有些烦躁,伸手几乎算是逾矩的按住喻臻的肩膀,强逼着他面对自己,问道:“前辈,我就在你面前,你在想什么?”
难道大活人还比不上一段记忆?
喻臻回神,略显稀奇地看着他隐隐带着憋屈的表情,忍不住笑了,伸手扯扯他的脸,笑哼一声说道:“当然是在想从前的你有多么温柔体贴,走了,今天换前辈带你去吃好吃的。”
说完扒拉下他的手牵住,就这么快活地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带着他朝停车的地方走去。
殷炎被动往前,看向自己被牵住的手,想再说些什么,皱着的眉头却不自觉松开了,眉眼暖化,回握住了他的手。
前辈这么开心……算了。
此时正是午休,下来吃饭透气的员工不知凡几,他们看着传说中正在闹矛盾还大玩起失忆梗的小老板夫夫手拉手甜甜蜜蜜地招摇过市,满脑袋问号。
闹矛盾?失忆?婚礼要黄?喵喵喵?传谣言的人是不是脑子坏了?或者眼睛瞎了?
喻臻直接带着殷炎去了b市的大学城,找到一家全国连锁的快餐店,带着殷炎走了进去。
“这家店的菜又好吃又便宜,我上大学的时候除了食堂,吃的最多的就是这里。”喻臻熟练点餐,一点不在意他和殷炎的穿着打扮在这小店里有多格格不入,点好自己的饭之后扫一眼菜单,又侧头看一眼身边的殷炎,自作主张地给他点了这里最贵的海鲜饭。
殷炎看着他脸上的笑,忍不住问道:“你以前有带我来这里吃过吗?”
“哼,幼稚鬼。”喻臻冷哼,接好餐票,抓住他的手牵着他朝窗口走去,说道:“放心,没有,这是第一次。”
第一次。
殷炎握紧他的手,心里终于舒坦了。
小店的饭菜肯定没有大餐厅和自己在家里做的好吃,但因为有了回忆和第一次的美味加成,所以两人都吃得十分开心,吃完喻臻还带着殷炎尝了点周围的小吃。
两人像是普通的大学生情侣一样,吃吃逛逛,说着些没营养的话,足足消磨了两个小时才回公司。
“好好上班,赚钱养家。”喻臻给殷炎整理一下衬衣,然后嫌弃地把他赶下车,挥手说道:“我去苗圃了,你下班之后直接去苗圃找我。”说完点火起步,潇洒离开。
殷炎目送他离开,摸了摸衬衣领口,嘴角勾了勾,转身回了公司。
回办公室后,年轻的宗主大人用一个小时完成了工作,然后用剩下的时间,看了三本菜谱。
年龄和阅历不代表一切,前辈想要的东西,他也可以给,比如八宝兔丁。
下班后他踌躇满志的来到苗圃,刚走进去,就感应到了两股陌生的灵气,眉眼一利,刚准备缩地成寸去喻臻身边,就被突然蹦出来的虚无糊了一脸。
“喵喵喵!”不能缩地成寸!丰老和释清元在,一缩地成寸就暴露了!
殷炎险险停住了脚步,把激动的虚无从身上撕下来,皱眉问道:“丰老和释清元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