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什么占着位置,倒像是他们能在一处似的。
“你如此聪明,怎么会不知道我想问什么?”萧唐看着他说道。
“你想问我们要怎么在一起。”林肃端起酒杯递到了他的面前道,“新酿的寒梅酒,酒意不重,尝尝。”
萧唐看了他一眼,接过那杯盏放在鼻尖下嗅闻,却未入口。
他已然习惯在自己居住的地方之外不贸然吃下什么东西,即便是林肃给的酒水也是同样。
林肃也不勉强,兀自饮了一杯道:“既是占着位置,只要你愿意,她就能让位。”
“如何让位?”萧唐问道。
“护国公嫁女和护国公嫁独子,你觉得陛下更中意哪一个?”林肃拿过他手中的酒杯,自己饮了一半递了回去道,“酒中无毒,太子殿下放心饮便是。”
他直接以自己为试,萧唐的目光却是停留在了那被他接触过的杯口上有些出神:“本宫并无此意,只是习惯了。”
“在宫中生活,小心戒备是好事。”林肃笑道。
萧唐摩挲着杯口,莫名觉得自己这般谨慎防备可能会让他觉得伤心难过,他低头抿了一口酒,仓促之下也不知道自己喝的是哪里:“你刚才说的是何意?你是男子,皇上岂会同意?”
这人若真要害他,实在用不上下毒这种下三滥的招术。
“那我若是双儿呢?”林肃看着他道。
萧唐的瞳孔有一瞬间的放大,开口时竟有些结巴:“你,你是双儿?!”
双儿怎会生的如此高大挺拔?听说力能开三石之弓,可是林婷儿身为女子似乎也不输于男子,林肃是双儿似乎也不奇怪。
他神色着实古怪,林肃弹了一下他的脑门道:“想什么呢?”
萧唐摸了一下额头,心知他是想说伪装身份:“你若是作为双儿嫁我,世子之位只怕不保,未来西南大军也不由你继承,你真的心甘情愿?”
“皇帝忌惮西南,是因为不管他命什么官员去,都无法真正的掌握军队。”林肃说道,“无论我做不做这个世子,当不当那个将军,西南大军只会听贤能者的号令。”
他真的未曾将那帝位放在眼中,隐忍二十载才将才能展露出来,一展露便让高位上的帝王都要忌惮几分,他们原是相像之人,可这人却比他来的洒脱。
林肃目光转向他的视线,轻轻扣住了他的肩膀道:“不是我洒脱,若真是功名利禄皆如浮云,应该去和尚庙里剃度出家去,你我二人总要有一人要妥协,是我先瞧上你的,怎能让你为难?”
“为了我,值得么?”萧唐不解。
他只是觉得自己没有那么重要,在父皇心中是一枚可以随意摆弄的棋子,在臣子眼中是可以依附扶持的权位,在自己眼里,多年坚持不过是为了复仇撑住那一口气,他将自己变成了复仇的工具,为此不惜利用一切。
可在这个人的眼里,他竟是重要的,是双儿也好,男子也罢,是阴谋利用也好,是多疑多思也好,他知晓他,却仍然愿意放弃一切来他身旁。
“值得。”林肃直视着他的眸道,“你何须妄自菲薄,你本就值得这世间最好的东西。”
“你这人真是……”萧唐将头侧了过去,轻轻靠在了那肩膀上。
多年苦苦支撑,早已身心俱疲,但他不能倒下,否则多年筹谋尽数化为乌有,本以为自己不会疲累,谁能想到竟是被这不过数面之缘的人勾起了心中的脆弱,他原来也是想要找一条臂膀依靠一下的。
林肃抬手摸了摸他的脸颊道:“我这人真是什么?”
“你这人真是……为何不早些来……”萧唐靠在他的肩头呢喃道,待到话语尽头,竟是绵长的呼吸声直接从他的肩头传了过来。
“抱歉。”林肃低头看他,本是叙着话的人此时睡的有些沉,呼吸中还带着梅花酒的香气。
萧唐身体孱弱,自然是甚少饮酒,他自有他的心腹,即便是宫宴之上想要不饮酒也是简单之事,如此情况下贸然饮酒,酒量深浅一下子便验出来了。
之前还觉得他戒心重,如今却能在外面睡的这样昏沉,林肃捏了捏他的脸颊道:“对你何须下什么药,一杯酒就能直接抱走了。”
怀里的人连呼吸的频率都未曾改变,垂下的长发微微遮面,眉心处因为挨蹭的缘故,有一抹红色从那里透了出来,炉火之下,那本是清冷的面上多了几分魅惑天成。
朱砂痣若是生于眉心,可以称之为美人痣,朱砂太小,怎及得上这莲花印记来的鲜艳惹眼,像是那天生的花钿似的。
林肃将人抱好,用帕子将那处的脂粉痕迹擦掉,又取出一个小瓷瓶,从中取出膏体抹在了那眉心处。
似乎觉得不想被触碰的地方被碰到了,萧唐拧了拧眉头,挣扎着想从梦中醒来,可是努力了一番却是无果。
林肃将那处痕迹遮住,用斗篷裹了将人抱了起来道:“你是真不怕我对你做什么。”
萧唐头枕在他的肩头,唯有绵长的呼吸作为回应。林肃抱着人下楼,楼下本是跟随萧唐的侍卫看着他的举动想要冲过来,却被人强行拦住:“林肃,你对太子殿下做了什么?!”
“没做什么,太子殿下不胜酒力所以睡着了,”林肃示意,有人牵过了马车,他将人放在铺的极其柔软的车厢里,又将一应的东西放在了车厢的格子里面,俯身拍了拍萧唐睡的微红的脸颊,这才从上面下来道,“回宫的话绕过花灯的街道会便宜很多,记得告诉太子殿下,我送他的东西在马车的格子里。”
那侍从被放开,他警惕的盯着林肃的动作,上次留他与太子殿下独处,此人便有胁迫之意,虽说后来是为了给太子殿下治病,但这人绝非看起来那般简单:“是,属下记得了,只是不知林小姐何在?太子殿下又为何会不胜酒力?”
“你是他的侍从,此事应该问你才对。”林肃轻笑了一声,“我不需向你解释什么,他醒来你便知道,回去吧。”
那侍从知道今日只怕得不到答案,抱拳告辞,坐上了马车的前方,让车夫驱车离开。
一夜花灯,最是让朝野议论不断的便是昨夜那从整个京城腾起的明灯,百姓觉得那等事情宛如神迹,男女爱侣却是觉得那是天赐福缘,朝堂之上却是因此事肃穆了许久。
“那灯登空到底是何缘由?”明承帝冷着脸问道。
火光满天,今日登空的是灯,明日登空的还不知是什么东西,而背后操作之人到底是何目的,能操作如此登天之物,到底意欲何为。
“这,臣初见那物也有肝胆俱裂之感。”工部尚书站了出来道,“故而派人前去追逐,那灯虽是登的极高,却也有坠落下来的,臣派人前去查看,却发现不过是一些纸糊之物,应是灯笼一类的物件。”
“若是灯笼,怎能随意登空?”明承帝皱着眉道,“放灯之人到底是谁?”
“臣不明其中缘由,却是寻觅到了放灯之人为谁,正是护国公世子林肃。”工部尚书道。
若是旁人,明承帝自不会缓和颜色,可是偏偏与西南之地有关,他的面色变得若有所思:“召人上殿。”
皇帝要见人,人便是在千里之外也要快马加鞭的赶来,林肃晨起被通知进宫时一点儿也没有觉得奇怪,这个时代还没有孔明灯升空的理论,一切不可思议之事都会与鬼神之事扯上关系,这位皇帝若不在此事上想点儿招式才是奇怪。
林肃上殿徐徐而行,周围皆是大臣,他却有几分闲庭信步之感,能操作那等神物,大臣们看他的神色颇有些复杂忌惮。
林肃到了近前撩起衣袍跪下道:“参见陛下,陛下万岁。”
他虽跪在下方,可明承帝当真觉得这人未曾将他放在眼中,他无畏君之心,又有鬼神之力,若是不除,他夜夜寝食难安:“林肃,你可知朕唤你来所为何事?”
“臣斗胆猜测是为了昨日放灯之事,”林肃拱手道,“上元灯节臣见猎心起,想要与民同乐,便让人制作了许多灯放到空中一同欣赏,此物在西南城中并不纳罕,只是京中少见,想来陛下有此一问。”
揣度君心是臣下放在私底下,不能拿到明面上来说的事情,他此话一出,殿上更是安静。
明承帝看着他道:“西南城中常见?西南城便是如此行装神弄鬼之道的?”
“陛下误会,此物是军中拿来通报敌情之物,若有灯登空,数十里之外都能看见,很是省事,故而才有西南战事大捷,乃上天恩赐之物,上天赐战事顺利,百姓和乐,陛下不可如此误会此物。”林肃说道。
他这话将明承帝的话堵的极死,若是恶的东西,明承帝自有理由发难,可是竟是用于军中:“此物既是用于军中,你怎可随意拿出,岂非泄露军中之物?”
“正是此理,世子殿下实在有些任性妄为。”一位大臣附和道。
“既是统帅军队,目无军纪可是大忌讳,若是人人都如世子一般,这西南之地可就乱了。”还有大臣附和道。
君在上,一些心思大臣还是揣度得到的,陛下想要对付西南之心不是一日两日了,有时候顺应君心可比忠言逆耳要讨人欢心的多。
“陛下,此物乃是在下所创,不归军中,是用于军事还是与民同乐,不过都是它的用途。”林肃说道。
“荒谬,既是用于军中,便是军私之物,如此明目张胆的放出,若是被那些不臣之人窃取,岂非乱我萧国国政。”明承帝申饬道,“林肃,你不但不知罪,还敢如此的巧言令色,实在令朕寒心,令边关将士寒心!如此泄露军机,朕不能不罚你,来人!”
“陛下,敢问昨夜的灯可有人知晓其中机关?”林肃看向了工部尚书,“尚书大人见多识广,可知道其中关窍?”
工部尚书拱手道:“世子殿下那灯设计的巧妙,在下未曾看出其中关窍,但若潜心钻研,也不是不能察觉其中之妙。”
“便是尚书大人察觉了也无妨,因为那灯不过是军中淘汰之物,在下已然找到了其他通知消息的方式,远在百里之外也能够瞬间收到消息,那才是如今西南军中所用之物。”他语气之中毫无畏惧,但正是这种轻描淡写,让坐在高位上的明承帝沉了呼吸。
林肃说的虽是军中通知消息之物,但也是在说若他敢轻举妄动,西南大军攻入城中不过是时间的问题。
他在威胁,可如此明目张胆的威胁,却让明承帝忌惮颇深。
“比此物更快,不知世子殿下所说的是何物?”工部尚书起了好奇之心。
明承帝同样问道:“世子所说的是何物,竟是能百里外传递消息,此等物件,朕倒是从未见过。”
“陛下,此乃军中机密,贸然泄露,岂非耽误国政大事。”林肃抬头看向了他。
非他傲慢,而是一旦弱势,这皇帝就有可能步步紧逼,他曾经关押的皇帝都不上十指之数,这个时代的人畏惧他,他却无甚畏惧之意。
也正是因为这份毫无畏惧,让明承帝有如坐针毡之感,拿他的话堵他的话:“世子倒是保守秘密之人。”
“多谢陛下夸赞。”林肃拱手谢道,“敢问陛下,臣可还有罪?”
“世子爱国护家,自是无罪,是朕误解了,世子可会见怪?”明承帝笑着问道。
“陛下既是认错,臣下又岂能揪着不放。”林肃询问道,“朝堂之事在于议政,臣既无过错,也无议政之责,不知可否告退?”
他这话实在无半分的客气,高座之上一时无话,大臣们皆是低着头,如今高冷的季节也有人额头冒汗,却不敢去擦拭一下的。
……
萧唐醒时还有几分微微眩晕的感觉,他从床上起身,自有太监上前伺候。
年节宫宴上闹出了那么一场戏,如今他这里伺候的人倒是多了不少。
不过倒是能让他借机将心腹之人拉到眼前,这里仍然如铁桶一般,不会给旁人渗透进来的机会,萧唐任人帮忙穿着衣衫,回想昨夜之事总觉得有几分不真实的感觉。
他竟与那人那人亲昵,当真是鬼迷心窍了。
“昨夜本宫是如何回来的?”萧唐问道。
“听说殿下饮了酒沉睡,是躺在马车上回来的,我等搀扶之时倒是从未见过殿下睡的如此沉过。”太监说道。
他是饮了那酒,后来心绪上涌,靠在了那人的肩上,心中只觉得放松至极,却不想竟是睡了过去。
“那本宫昨夜回来身上可有……”萧唐的话戛然而止,神情带着几分的飘忽。
男人最易情动,尤其是孤身相处之时,他……他应是正人君子罢,可正人君子又岂会不经他同意便亲吻于他。
太监没听见他的后话,下意识询问道:“殿下说什么?”
“本宫是说昨夜我未曾带东西回来?”萧唐问道。
那盏狐狸灯若是未曾带回来,倒是让人觉得格外的可惜。
“带了东西回来的,就放在外间,太子殿下若想看,老奴去帮您取来。”太监说道。
“去吧。”萧唐说道。
太监匆匆去而复返,手中提着一盏灯,另外一只手上则捧着一个匣子放在了萧唐的面前:“这狐狸灯真是做的精致,太子殿下与林小姐有心了。”
萧唐未答,而是拿起了那盏狐狸灯,这灯并非昨日他提的那盏,而是林肃提的那盏。
与那盏的憨态可掬不同,面前的这盏灯上的狐狸做了九尾,颇有尾巴炸开之势,看着带着几分的傻气。
萧唐打开了匣子,其中有一信封静止其中,他打开来看,见其中写道:这灯便是你我二人的定情信物,见灯如见人。
萧唐再看那灯,笑了一声:“你跟这狐狸可有半分相像?”
那人若是以兽类做比,也是老虎那一类的兽中之王,闲暇时闲庭信步,看起来颇有几分的无害,可若是狩猎时,必是小心蛰伏,一击必中。
他兀自笑着,一旁的太监看的惊奇却是未曾擅自搭话,直到门被敲响,太监去匆匆开了门,听了数语匆匆返回道:“殿下,朝堂上出事了。”
萧唐本是心情愉悦,闻言面色转为了认真:“何事如此惊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