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惯常去吃早饭,然后辗转去那些铺子,只剩两人的时候林肃是露出了绳圈的,可是他在那里,这小家伙就偏偏往别的地方看,如果不是因为那总是红的滴血的耳垂,还真容易让人觉得被讨厌了。
忙完了自家的铺子,然后就是新开的厂子,京都织布作坊很多,但大多数都是土布作坊,土布是惯常所用,可是跟洋布比起来却是处处及不上。
产量,细腻程度都跟不上机械的,而且价格还高上不少。
而白璟瑭要做的就是抓住这样的先机,开办一个生纱场,专门生产贩卖洋布。
或许那些侵略进来的人不是什么好东西,但是他们创造的东西却不能说不好。
白璟瑭购买机械的时候申明了要保密,国外的商人和政客有时候是牵连一起的,但是在自己的利益面前,有些东西也能够暂且押后放一放。
机械就位,招募工人这些都好办,唯独机械怎么操作让白璟瑭有些头疼。
而林肃解决了他的那种头疼,并且给出了新的主意:“那些洋作坊里的布大多都是浑然一色的,很多都需要后期的加工才能够出现各种不同的花色,你可以在布织成的时候直接设置好图样,这样出来的花色就是浑然天成的。”
“设置?”白璟瑭疑惑,“要怎么做?”
“我教你。”林肃说道。
现在还没有到电子计算机问世的时候,纺布上想要有漂亮的花色只能自己配色,往往有些单一,而林肃要的就是解决这种单一。
机械操作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难,即使是没有上过什么学的工人,在被教授过一系列流程后也能够迅速上手。
机械在于快,人类的手工织布可能一天能够织出一丈来,但是机械却是直接百倍的往上翻。
几台机械,当第一天的成果出来时,白璟瑭看着仓库里堆起的布匹直接惊呆了。
“这也太快了。”白璟瑭一边惊讶,一边叹了一口气,“这种东西一旦蔓延,会冲垮所有的手工作坊。”
速度这么快,价格一旦压低,会让一些小的作坊迅速垮塌,即使很多人抗拒洋人,但是这么便宜又实惠的东西摆在眼前,没有人能够傻乎乎的去买更贵的。
机械取代手工本来就是时代进步的标志,想让更多的人富起来,必须跟紧时代的步伐。
“不会是所有。”林肃看着他道,“土布总有洋布无法超越的地方。”
就像是后世的机械刺绣一样,即使看起来很快,可是却总是比不过手工的来的细腻有灵魂,后世的衣服千千万,手工高定的却是仍然立在最顶端的位置。物竞天择,适者生存也不仅仅是运用在生物自己身上的,优胜劣汰才是这个世界最本质的规则。
“我明白了。”白璟瑭说道。
当第一批布堆满仓库的时候直接开始了售卖,其低廉的价格和漂亮的花色使这一批布迅速占领了市场。
物美价廉,却也足够白璟瑭赚的盆满钵满。
而在很多人的目光集中在这一款洋布身上时,桂园再度迎来了清欢的登台。
那一天一如既往的热闹,桂园周围说一句人山人海也不为过,到处的黄牛贩子让桂园的票变得一票难求,这些钱让一些攒了钱想看清欢一眼的人无可奈何,对于真正有钱的人家却更加能够彰显他们的身份。
白璟瑭这一次唱的是穆桂英大破天门阵,同样是旦角,可是这一次却是英气勃发,林肃在现代看过一次他的这场戏,那时的戏台只有他一人,难免有几分寥落,可是现在却是有武生同他搭戏的。
不同台便罢了,真的同台时便是那帅气的武生也无法夺去他一丝一毫的光芒。
花枪,令旗,每每动作作罢或是戏词落下,总是会引来一片的叫好声。
他是真的喜欢戏台,眸中动作都诠释着那份热爱,而能够引人入胜靠的则是多年的苦练。
这场戏武戏很多,戴的凤冠和衣服又格外的重,一场戏下来,即使是白璟瑭也有几分气喘,偏偏回房间的时候还要面对有心之人的阻拦。
“清欢刚才那一场打戏真不错。”韦爷就守在他从后台到房间的路上,在看见白璟瑭时迎了上来,“终于又见到你了,没有你登台的日子我真是吃不好也睡不好。”
白璟瑭抱拳后退,说话时捏了女声:“谢韦爷抬爱,今天的戏已经结束了,我要休息了。”
“也是,清欢这一场也是够累,爷找你也不是别的事,主要是最近新得了一鼎凤冠,纯金打造的。”他一招手,旁边的两个汉子捧过了一个盒子,打开的时候里面放着一顶纯金的凤冠。
一珠一花都是黄金的色泽,贵气十足,若是戴着这一鼎凤冠唱那贵妃醉酒,当真是再无人能够移开视线了。
白璟瑭垂目看了一眼,也知道此物绝对价值连城,他抱拳道:“多谢韦爷,但是此物贵重,我不能收。”
他转身想要走,却是再被人拦下,韦爷啧了一声,取下烟斗时却是笑了一下:“清欢,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绝可就没意思了,登台呢也就为个钱字,虽然你是刘老大的人,但是就算是刘老大也得给我韦放三分颜面,我也不要求你什么,就收了这礼物如何?韦爷我没别的爱好,就是想看着你穿着我送的衣服唱那长生殿。”
一个男人送另外一个“女人”衣服,除了是沾亲带故的,打的主意基本上都是一样的。
男人最是了解男人,不用林肃提醒,白璟瑭都知道眼前的人打的是什么主意:“多谢韦爷好意,清欢不缺戏服。”
他去的道路被彻底拦住,白璟瑭神色微微冷了下来,正打算叫人的时候,身后却是传来了一个冷峻的声音:“你们在干什么?”
白璟瑭转头看了过去,就见那穿着三件式西装的男人走了过来,而本来嚣张跋扈的韦爷在看到来人时谄媚笑道:“这是什么风把陆少爷您给吹来了?”
陆骏站定在了白璟瑭的身侧,即使是台上台下第一排的位置,他也是第一次靠的离这个让他惊艳的人这么近,但现在应该解决的是眼前的麻烦,陆骏看着韦放道:“我来看看清欢,你在为难他?”
“没有没有。”韦放的声音里几乎带着惊恐,“陆少爷您误会了,清欢可是刘老大的人,我怎么敢为难他,我是来送礼的,就是觉得这鼎凤冠要是清欢唱长生殿的时候戴上绝对是一绝,这整个京都除了清欢,没人再配得上这鼎凤冠了。”
陆骏看了一眼那鼎凤冠,虽然他并不喜韦放的为人,却也不得不说他说的有几分道理。
这纯金打造的凤冠,整个京都除了清欢没人配得上。
“为何不要?”陆骏看向了一旁的白璟瑭道。
白璟瑭的目光却定格在一旁柱子边的那个绳圈上,那个人在,他的心就定了:“回陆少爷,无功不受禄,清欢的戏服足够了。”
“他既不想要,你也不能勉强。”陆骏看向了一旁的韦放道,“还是说你有其他的什么目的?”
“没有没有,不敢不敢。”韦放让人收起了凤冠道,“这不是没来得及走就让陆少您看到了,我们这就走,怎么可能会为难清欢呢。”
他一招手,几个狗腿子匆匆退去,韦放笑道:“陆少爷再见,下次再给您设接风宴。”
他走的匆匆,等人影消失不见时,陆骏这才看向了身旁的白璟瑭:“没事吧?”
“多谢陆少爷,没事。”白璟瑭抱拳道。
“没事就好,韦放对你有其他的心思,下次下台时多让几个人跟着。”陆骏提醒道。
“好,多谢。”白璟瑭没跟他说自己有办法解决面前的困境,即使刘老大会给韦放三分颜面,但这桂园也不是他想放肆就能够放肆的,以往不是没有客人过来纠缠,但是不过是高声一喊,附近的打手才不会管来纠缠的是什么人,直接就会丢出去。
而比起韦放,面前的人其实才是最麻烦的,陆家背后有军队,这是连刘老大都不敢轻易得罪的存在。
白璟瑭道过谢后想走,却是被陆骏叫住了:“清欢,稍等。”
“您还有什么事么?”白璟瑭问道。
“这个送你。”陆骏手上递过来一本泛着黄的书,“这是我新搜罗到的戏,在别处也没有看到,想拿来让你看看。”
白璟瑭垂眸,在看到上面的名字时眸色微动,戏曲流传,可总有遗失的孤本,眼前的这一本正是连他师父那里都没有的。
他对金银财帛不敢兴趣,唯独痴迷的不过戏曲二字而已,若遇孤本,自然喜不自胜,若是能与陆家交好,似乎对白家也是有利的……
也不对,陆家那样的门第,即便是爱听戏,可戏子大底是跟他们不同的,只怕到时候没交好,反而惹一身的麻烦。
白璟瑭微微后退了一步道:“多谢陆少爷好意,清欢已经有这本了。”
他直接转身离去,这次却是再不停留。
陆骏看着他进入房间的背影,垂目看着手中的书道:“不是说是孤本么?”
若非孤本,也不值得拿来送他了。
白璟瑭进了屋子以后微微叹了一口气,错过了这孤本,以后想要可就难了。
“舍不得?”林肃在旁问道。
“有一点,那可是让师傅都惦记的孤本,找了很久都没有找到。”白璟瑭摘下了凤冠可惜道。
林肃问的是人,可他说的却是孤本。
能够为之一眼惊艳的人,又怎么可能不喜欢,要不然也不会一直听他的戏,作他的画,又千方百计的找到了孤本来投其所好。
“别跟他接触太频繁。”林肃说道。
白璟瑭擦洗着脸上的油墨道:“为什么?”
他并没有打算跟陆骏后续有什么接触,因为可能会惹麻烦,可是林肃的直接反对却是他没想到的。
“我去过陆家,他做了你登台的画。”林肃开口道,“璟瑭,有时候人对于某一个角色的痴迷很可能转移到本人的身上来。”
这也是为什么很多粉丝会因为演员的一个角色而对其特别喜爱,戏曲也是一样的,白璟瑭的贵妃是一绝,但他不是贵妃,他只是扮演者,卸下那些妆容,他跟贵妃的样貌性格没有一丝一毫的相似之处。
不,或许……是相似的。
白璟瑭擦拭着脸颊的动作顿了一下:“你为什么要去陆家?”
“因为你的未来跟陆骏会有牵扯。”林肃说道,“陆夫人的性子很烈,在陆家说一不二,她可以喜欢你的戏,却不会容许儿子因为迷恋一个戏子而弄的满城风雨,陆家的势力足以撬开莹姐和刘老大的嘴。”
而如果他们的嘴被撬开了,清欢是白璟瑭的事情也就隐瞒不住了,以陆家的手笔,整个白家都讨不了好。
“我以后会离他远一点的。”白璟瑭想到可能发生的后果慎重说道。
为了孤本惹来一身麻烦可不划算。
“糖糖真乖。”林肃笑道。
白璟瑭解着假发的手一顿,直接拽疼了自己的头发,他扭头看向林肃所在的地方:“你刚才叫我什么?”
“璟瑭。”林肃说道。
“不是,是另外一个。”白璟瑭确定自己不耳背。
“哪一个?”林肃故意问道。
白璟瑭欲言又止,愣是没好意思说出那个名字来,脸上即使洗去了油墨也照样红的剔透:“就是我名字最后的叠字。”
“瑭,糖糖,原来你喜欢我这么称呼你。”林肃笑道,“早说嘛,早说我就早两天这么叫了。”
“没有,不是,我……”白璟瑭百口莫辩,瞪着他的方向道,“我不喜欢!”
“真不喜欢?”林肃问道。
白璟瑭沉默了一下道:“我们真的能在一起么?”
他必须承认自己喜欢上了一个看不见的人,但看不见是有很多问题的,他必须靠着声音和幻想去维持这一份喜爱,甚至有可能被人当成是有病,因为除了他,其他人都很难感受到他的存在。
那样的未来想起来就让人觉得沉重。
林肃没有回答,面前的人还不像百年以后一样经历良多,没有太多的东西能够阻碍他,他还很年轻,想要真实存在的东西其实无可厚非,而林肃不能用百年后的未来来决定他的现在。
毕竟按照正常人的思维,都不会愿意跟一个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共度一生,柏拉图的爱情只存在于幻想中,真正落到实际大多是行不通的。
“你不用觉得困扰。”林肃说道,“一切跟着自己的心走就好,不管你做出什么样的选择,我都会尊重你。”
“嗯。”白璟瑭恢复了沉默。
他沉默的卸妆,沉默的走出了暗门从包厢那里出去,他走的轻松,林肃却是在暗门入口的不远处看到了除了客人以外探头探脑的两个人。
“怎么还不出来?”一个在那里踱步的汉子说道。
“你说会不会已经走了?”另外一个人说道。
“鬼知道,之前也没有人看见过清欢是怎么离开的,这事也就莹姐知道,再等半个小时,要是还不出来,大概就跟韦爷猜测的一样,这屋子有别的门。”那一身短打的汉子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