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吸终止的时候林肃打翻了室内几盏煤油灯,火焰燃烧,本来关上的门被猛的推开,数人执枪闯了进来,皆是大声喊道:“不许动!”
林肃从数人之间错身离开,只留下那些人对着满室腾起的火焰大呼救火。
煤油灯燃起的火焰何其难救,林肃下来,站在院中看着里面腾起的浓烟和不断往外涌的人,直接转身离开。
两个罪魁祸首除掉了,陆骏但凡有良心都会远离白璟瑭,再接下来就是给白家找到足够的依附。
处于这个时代的商人想要活的长久,一是靠军队的力量,二则是靠帮派,并非所有的帮派都热衷于作乱,根据他的了解,这个时代的一些帮派为革命力量做出了不少的贡献,比如筹措商人们的款项。
在那些重大历史事件的背后,有无数的人默默做出了他们的贡献。
……
韦爷死了,死因是脑后的一枪,即使尸体被火烧成了焦炭,验尸官还是验出了那一枪的果决。
“下手的人压根就没有给他反应的时间,相当果决,一枪毙命。”
“韦放手底下的人可不少,就这么被人宰了,凶手连一点儿迹象也没有,那人到底是什么来历?”一身长衫坐在沙发上的中年男人问道。
“我们的人也没有找到踪迹,对方的手段太高,就跟上次长安街那次的刺杀一样,事后完全找不到任何的迹象。”验尸官毕恭毕敬道,“刘成功那边是草草结案的,唯一的牵连就是跟白家好像有点儿关系,但是白家应该没有那样的实力。”
“没有?”那中年男人笑了一声,“白家的那位少爷在京都贩卖洋布赚的盆满钵满的,可不像是个没手段的。”
“您的意思是?”那验尸官说道,“从白家入手?”
“不,这事不用管,韦放那个人不是什么好东西,死了也就死了,白家的那个暂时先不要招惹,看看后续。”那中年男人说道。
“明白了。”
韦放死的消息到底是在京都城中传的沸沸扬扬,其中还夹杂着各种各样的花边新闻,连白夫人这样的久居内宅之人都听了一嘴。
“听说那韦放死的时候好像旁边还有个戏子,真真是脏了人的眼睛。”白夫人在饭桌上说道。
“做那种行当的确实干净不到哪儿去。”白老爷搭了一句话,有些不耐道,“吃饭就吃饭,说什么死的污糟事情还让不让人吃饭了?”
“我不说了,不说了还不行么,主要还不是因为你去桂园去的勤,怕你也惹上那种祸事。”白夫人说道。
“你这乌鸦嘴。”白老爷看了正埋头吃饭的白璟瑭一眼,“听见没,最近少去桂园,惹上那种脏事,那韦放死了还不知道是哪个争风吃醋的寻仇去了呢。”
“嗯,我知道了。”白璟瑭继续低头吃饭,眸中若有所思,上次王癞子的事情是林肃做的,这一次会不会还是他?
“凶手还没有找到呢,怎么就争风吃醋了,一个戏子有什么好争风吃醋的。”白夫人说道。
“你懂什么。”白老爷说道,“头发长,见识短。”
“我怎么不懂,不就是桂园那个什么一曲千金的清欢么,一个戏子把你们这些大老爷们迷的五迷三道的。”白夫人哼了一声道,“那表面上看着光鲜,私底下还不知道什么样呢。”
这个时代戏子的职业仿佛本就低贱,没人会真正看在眼里,但别人这么说也就算了,被亲生父母这么说,是人都会难过。
林肃看着垂着眸扒着空气往嘴里送的小家伙道:“别难过,他们不是有心的。”
对面的白父白母在絮叨着,白璟瑭听着林肃的话深吸了一口气,却仍然觉得有几分食之无味。
或许他们不是有心的,但是他的父母并不能接受他真的是个戏子,唯有祖母在时不会在意那些,给他找了师父让他一心去学。
但祖母已经不在了,清欢这件事他恐怕也要瞒上一辈子了。
早饭结束后白璟瑭去了自家的铺子,却没去别院,韦放的事情登了报,各种消息比家中传闻更加多。
有说他是被杀手寻仇的,也有说是争风吃醋的。
而其中更多的是关于那个戏子的事情。
“听说火灭的时候那戏服落了一地,可见韦爷是个会玩的。”
“你说那会不会是清欢啊?韦放垂涎她不是垂涎很久了。”
“那屋子里还有鞭子,啧啧啧……”
“戏子嘛,台上唱戏,床上也能唱戏,死的时候就戴了个凤冠。”
“真是脏的很……”
那些话语字字诛心,白璟瑭听了却也只能当做没有听见,可到了无人处,他却是叹气道:“那人是替我受过。”
韦放的确有贼心,但却找不到他的踪迹,各种不满下自然也就会有替身。
“糖糖,你也相信受害者有罪论么?”林肃按着他的肩膀道,“是韦放的错,不是你的错,而且他也受到了应有的惩罚,别难过。”
“我没事。”白璟瑭振作道。
其实那些话他以前也不是没有听过,桂园那种地方能唱的人很多,会有戏子被直接买走,做个姨太太什么的,也会有一些为了得的钱更多一些去讨好那些看官,最后被当成玩物的。
那些个轻视的话也是听习惯的了,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最近越来越难以忍受了。
“真没事?”林肃轻声问道。
“真没事,只是因为唱戏的事惹出了不少麻烦。”白璟瑭看着他的方向道,“我想最后登台一次,然后再不去桂园了。”
“因为那些话么?”林肃问道。
白璟瑭摇头道:“不是,是因为我已经找到了我的听众。”
戏是唱给懂的人听的,从前没有知音,只能次次登台,听那满堂喝彩,企图让其中真正喜爱之人听到,可是现在没有那个必要了,他只想唱给林肃一个人听。
林肃懂他,敬他,爱他,不会因为他的身份和做什么就看轻他,也不会一边鼓着掌说着喜爱,又一边将他骂进尘埃之中。
“你愿意以后一直听我唱么?”白璟瑭问道。
“当然。”林肃笑道。
看来他恶补戏曲知识的事情得加快进程了。
……
白璟瑭第一批洋布赚的盆满钵满,而在那之后他分出了一部分钱用来建新的厂子,另外一部分则是全部换成了汇票。
白家的铺子大多由白璟瑭打理,而借着招伙计的由头,他招揽了不少身强体健的打手,就住在白家周围的地方。
这事白老爷不知道,白璟瑭也不会告诉他,钱到位了,可是想要找依附的军队却成了他最大的难题,不是找不到,就近的军队按照林肃的话而言并不可信,且势力划分良多,也不知道哪一天哪一个就消亡了。
而远处的虽有靠谱,却是需要他出远门的,想要像陆家那样凭借着电话联系基本没戏,一点儿诚意都没有。
“怎么办?”白璟瑭托着腮坐在床上有些发愁。
他对经商挺有门道,唱戏也唱的很好,但是对于军队政事却是一窍不通,让他直接去跟拿了一堆枪的人谈话,万一脑袋被崩了怎么怎么办?
最最重要的是他想要离开京都一段时间必须跟父母报备好一切。
他明显愁的不行,林肃笑道:“既然军队联系不上,那就先加入帮派你觉得怎么样?”
“加入?”白璟瑭瞪大了眼睛。
“对,加入,我跟你说的这个帮派跟其他的帮派不一样,他们的目的是为了救国。”林肃坐在他的旁边说道。
大的历史不可轻易变动,他想要保住的只是白璟瑭的命而已,但是皮之不存,毛之焉附,唯有救国才能长存。
在这历史之中或许小家伙只是一个小小的枢纽,但是能够贡献自己的力量也就足够了。
“是什么?”白璟瑭问道,“加入的话要做什么?”
会不会拿枪拼杀?
“听过致公堂么?”林肃问道,“你要做的是加入,然后给钱。”
致公堂总部存在于海外,却是分布在三十个国家的,成员以华侨为主,在国内自然也有势力存在,这个帮派在历史进程中贡献出很大的作用,很多的革命资金都有他们的出力,筹措的自然是爱国华侨和商人们的资金。
小家伙让他拼杀是不行的,但是赚钱还是可以的,即使有些私心,却不能抹灭其中的爱国情怀,这样的商人想必那个组织也会给予一定的保护。
林肃给他细细阐述着这个组织发挥的作用,白璟瑭全程认真听着,直到林肃话语落下的时候才开口道:“他们真厉害,那我怎么联系到他们呢?”
“我帮你打听。”林肃说道。
他在这边并没有什么势力,想要找到着实有些困难,唯一的办法就是回到现代去搜寻这个时代他们可能存在的踪迹。
林肃躺在了床上,看到的就是白璟瑭聚精会神的盯着他的方位,这样怎么可能睡着:“你不睡觉干什么?”
“我想看你怎么消失的。”白璟瑭认真回答道。
“乖乖睡觉,等你醒了我就回来了。”林肃说道,“看我消失不觉得难过么?”
白璟瑭沉吟:“不觉得。”
甚至还想熬夜看全过程。
林肃笑了一声道:“行吧。”
他闭上了眼睛,真正想睡的时候困意瞬间席卷,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睁开眼睛的时候正对上白璟瑭直勾勾看着他的眼神。
“早。”林肃凑过去轻吻他说道。
早间的亲昵让鬼王大人像一块大冰糖一样甜,着实甜的不行。
“记忆变化到哪里了?”林肃起身时问道。
“变化到你从我眼前消失再也没有回来。”白璟瑭趴在他的肩膀上说道。
只要林肃再回去,对于过去的白璟瑭而言就是过了一个夜晚他又回去了,但是他没有回去,所以他的记忆中只会从他消失的时候延展:“抱歉。”
“其实没关系,我只要一想到会在未来遇见你,就觉得满是期待。”白璟瑭侧头亲了他一下笑道。
“那就好。”林肃摸了摸他的脸颊,“好了,我要去洗漱了。”
“我要挂着不下来。”白璟瑭赖在他的背上道,“你在过去过的挺快活啊。”
“嗯,过去你还试图跟现在争风吃醋呢。”林肃起身背着他道,“趴好了,背后灵。”
白璟瑭想着自己过去那酸酸的滋味是真的酸爽,现在想起来却觉得有些傻气,但不管什么时候,即使面对他这么乱吃醋,这个人也是一如既往的温柔以待。
“嗯。”白璟瑭趴的相当稳。
他身量本就很轻,做了鬼以后更是没什么份量,只不过黏人的很,连林肃擦脸都要过去凑个热闹。
林肃倒掉了水,将盆放回去的时候问道:“你这次是怎么死的?”
按理来说他已经解决了王癞子和韦放,能够对他造成威胁的就只能是其他的了。
白璟瑭趴在他的肩头有些沉默,就在林肃进门的时候,他蓦然问道:“为什么不告诉过去的我想要做鬼是需要执念的?”
林肃的脚步停下道:“你的执念不就是我么?”
“林肃,你知道我是早逝的,最初死的原因是因为王癞子和韦放,所以你杀了他们,然后教我经商,让我选择势力依附。”白璟瑭的声音从平静转为了颤抖,“林肃,如果过去的我不死,现在的我会消失的,你很清楚所以才不告诉过去的我对么?”
一旦过去的他安然无恙,那么他就不会变成鬼,也不会延续到这个年代,然后遇上林肃,没有遇见,也就不会有回去,过去是一切开始的因,如果那个因被掐断了,他们的缘分也就散尽了。
林肃知道他会猜出来,却没有想到他会这么早就猜出来,还伪装的那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