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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节
    “咋了,何老师跟你洽谈什么呢。”
    顾惜欲言又止,最终摇摇头:“没什么,问我学习生活是否习惯。”
    “他一天也真是闲,”秦羽叼着季元现允诺送他的富春山居,吐一口烟,“我还真没见过哪个老师这么执着于叫学生好好学习,跟他有多大关系,有啥好处。”
    顾惜揽着季元现肩膀,似别有深意:“何林做老师,又不仅是为了生存。”
    总得有人真正将学生的前途置于心上。
    ……
    心心念念的寒假说来也无聊,季元现平日上课就跟放假似的,不完成作业,不学习功课。回到家,反而无所事事。
    前些日子,车圈大拿邀他们去东望竞速,拉了好一批牛掰帅气的超跑来。说是要体现贵族气质,煞一煞贫民入门级跑车。
    季元现许久未开车,心里怪痒痒。他拉上顾惜,知会一声薛云旗,跳着脚去了。
    到达东望车库一看,嗬,小司令真他妈开眼。仅是1962年、63年生产的ferrari 250 gto就有两台,那华丽外形、正红漆色,简直车中尤物。太你妈性感了。
    顾老爹此生最爱收藏复古跑车,参观私人车主博物馆。顾惜从小耳染目濡,算是小半个专业人士。他没料想此次竞速,竟是挂羊头卖狗肉,车主们跑东望来炫富了。
    顶级超跑一字排开,个顶个的嚣张跋扈。有车身采用大量轻质金属材料、碳纤打造的carreragt、百公里加速3.6秒的法拉利enzo、帕加尼、兰博基尼抓人眼球。
    而风头最劲者,要数停在正中间那辆venom gt in dark night gray,集超高速与野性爆棚的车型于一身。
    季元现看得眼睛发直,眼珠子差点收不回来。顾惜撞撞他肩膀:“口水擦擦,表情别这么昭然若揭。你知道自个儿很想犯罪吗?”
    “我当然知道,”季元现说,“那他妈可是毒蛇。”
    这简直是疯狂的代名词,天生为速度而临。头灯亮着,若冥府中两盏勾人大火。车身呈铁银色,在灯光反射下如绸缎细腻,稍些偏灰。
    亨尼西原为美国著名改车厂,当初以改装美国肌肉跑车著称。季元现仅仅是想象一番毒蛇飞驰的速度,便浑身颤栗,起鸡皮疙瘩。
    “那速度……”小司令啧声,想去认识认识车主是谁。
    顾惜轻笑:“你若真喜欢飙车,我爸有几台好车可以让你玩。但要说纯粹竞速,改装车与赛车完全不是一个量级。”
    这两者之间差的不光是技术,还有最基本的调教数据。
    “你知道,我对赛车不感兴趣。谁有型,谁性感,谁漂亮,我就爱谁。超跑才叫车,那好比人中娇女郎、猛汉子,好比——”
    季元现信口开河,挨着罗列。赞美之词溢于言表,却不等他作总结。
    小司令目光烁烁,似厄洛斯朝他心上骤然开枪。主宰爱欲、情欲的造物者睁开双眼,透过季元现视线,第二枪直直对准了从venom gt走下来的那人。
    ——立正川。
    小军长穿着深棕机车皮质夹克,领口处一圈雪白的羊羔毛。墨镜挂在上衣兜,一双腿又直又长。脚下工装靴,特潮,特时尚。
    立正川撑着引擎盖同兔女郎说话,衣服上提稍露一截劲道腰身。
    季元现咽口唾沫,步子蓦然顿住。
    顾惜的眼神在两者之间转个圈,心中了然,竟也有些……酸且苦。
    直到那天竞速赛结束,季元现并未上前与立正川打招呼。小司令飙车极尽兴,夺得无数风光。季元现感觉立正川也一定在某处看着他,如毒蛇舔着红信子,为了吞噬猎物,静静蛰伏。
    谁有型,谁性感,谁漂亮,我就爱谁。超跑才叫车,那好比人中娇女郎、猛汉子,好比——
    好比——立正川。
    既野且冷,又酷又性感。
    这事儿在季元现的心里藏了好几天,每日躲在被子里,点开小军长的微信却不说话。
    两人自打寒假来临,彻底断了联系,更别提邀请对方参加聚会。
    立正川的朋友圈顶无聊,除开雕塑每日打卡,偶尔分享几首古典乐,似乎没什么娱乐活动。
    季元现窥屏,不时在立正川的音乐分享下发表意见。
    比如“不要只爱巴赫,还有许茨,许茨!”、“比贝尔、比贝尔也不错。”、“莫扎特还用说吗,我男神啊你不配听。”、“这样吧,川哥,建议你去听听弗莱芒的复调艺术。我真怕咱以后没啥共同语言。”云云。
    全程小司令独角戏十分充足,立正川的回答压根就是性冷淡。冲动时刻,也不过几句“勃艮第与弗莱芒并驾齐驱,听谁都一样。”、“大晚上听安魂曲合适么。”、“嗯,下次我试试。”
    完全没有同季元现讨论的兴趣。
    季元现抱着手机纳闷,不应该啊。上次允诺欠他人情时,立正川的态度暧昧至极,好似要吃了自己。两人之间分明有着不一样的情愫,可为何现在又这般冷冰冰的模样。
    小司令思来想去,寝食难安。
    好容易咬牙,找了话题:“川哥,上次东望竞速赛,我瞧见你的毒蛇了。”
    “下回借我开开呗。”
    “或者……你带我去兜风如何?”
    消息发出,季元现缩在天鹅绒被窝里。床上鼓起极大一团,特可爱。许是房间温度颇高,小司令双颊绯红,耳朵也红。
    他磨皮擦痒地滚两圈,是不是,最后那一句,太暧昧了。
    在s市的车圈儿里,邀人带去兜风,不就妥妥的那个意思么……
    季元现猛地鲤鱼打挺爬起来,不行,还是太羞耻。这你妈司令的面子往哪儿搁呀,以后传出去,季元现就为一睹毒蛇芳容,竟献身上车。臊不臊皮,跌不跌份儿!
    然而为时已晚,撤回消息的时限将将过去。
    立正川收到季元现的微信时,正在客厅与父母商量下学期走读事宜。寝室作息规律,并不适合小军长夜间创作。
    总不能因为他一人,影响其他人休息。立正川不学习,不代表他可以不顾及别人。
    微信消息弹出,立正川下意识点进去。好长日子,季元现都不曾主动联系他。实则立正川难耐得很,他思念愈发凶猛、克制,表面上便愈发冷静、疏离。
    小军长挨着读完信息,忍不住嘴角上翘。
    真以为在东望那天,小爷我没瞧见你?司令那风骚样儿,风头无双,张扬又动情。
    勾得立正川心神不宁。
    “正川,我和你母亲的意思,是准备在s中附近的学区房给你租一套。上学也方便,你意下如何。”
    正儿八经的立军长,立剑英平等征询二儿子的意见。
    立正川反复琢磨着“或者……你带我去兜风如何?”,眉眼里仅是纵容与矜持。
    矛盾得很。
    他答:“我都没问题,父亲母亲安排就行。”
    立正川拾掇好心情,不冷不淡地回复:
    季元现,等你十八岁,我把毒蛇送给你。
    “咚咚咚”、“咚咚咚”。
    外界敲门声合着心跳,惊得小司令猛然掀开被子。
    “谁、谁呀!”
    季元现如今连脖颈也红,他抹一把脸,企图把狂跳的心脏塞回去。手机页面停留在聊天界面上,立正川的头像十分夺目。
    季夫人开门进来,瞧见儿子神色慌张,略微意外地挑眉:“干嘛呢,你小子又干什么坏事了。”
    “没有没有,”季元现将手机藏在枕头下,半跌半撞地滚下床,滚到季夫人身边,“妈妈,您劳驾?”
    季夫人揉揉眉心,觉得此人放在学校确为一祸害。血雨腥风的棒槌一根。
    “是这样的,我跟你爸商量。打算下学期让你走读,就在学区房给你租套房子住。免得你在学校惹是生非,你觉得如何。”
    季元现没料到是这茬,当即脑子转不过弯。最初不也是他们叫自个儿住校么,咋心血来潮又叫他走读了。
    小司令低眉顺眼,装得人畜无害,纯良无比。
    “娘娘,全由您和皇上为臣做主。”
    “再说了,我的意见有用吗?”
    “啧。”
    第十五章
    大雪是从昨夜开始下的,直到除夕夜临,白茫茫染长安道。
    盈盈絮絮,落入万千乡梦里,偌大京城空寂地不像话。
    今儿个是旧年之末,新年之初。
    季家设宴正乙祠戏楼,是全京城最古老、最气派、保存最完好的纯木结构戏楼。前几天,全凭季老爷子一句话,季家上下马不停蹄赶回京城过年。
    按惯例,每年除夕宴必设堂会,邀梅派传人登台唱戏。季老爷这辈人,是地地道道的“梅党”。他不属文人那一挂,年轻时也多为武捧。据家族后辈有传,当年季老爷迎娶季老夫人前,也曾与某些半红不紫的美貌男伶有过风花雪月。
    季老爷点《诗文会》,古典喜剧热闹好玩,外加一折昆曲《游园惊梦》。老夫人偏爱时装、古装新戏,如《孽海波澜》、《嫦娥奔月》。
    轮到晚辈,季元现捧着戏折子敷衍浏览,点一出《霸王别姬》。季夫人听了直皱眉,连戏院老板也劝:大过年的,图高兴。唱什么生离死别不吉利,贵妃醉酒也比霸王别姬好哇。
    “你们不懂,我奶奶就好这口。”
    季元现不胜其烦地整理衣服,一年之中独属除夕夜最特别。季家人人着汉服,因现代男子未留长发,则省去首服。
    镜子里,季小司令俊逸倜傥,正红衣袍鲜亮夺目,子孙蟒云肩通袖,四合如意团云暗地。腰部褶皱作通裁,裳及脚踝。他拢着琵琶袖,曳撒袍兼正装用。
    季元现侧着脸,正低头发消息。温柔灯光兜头而下,眉目狭长,眼波流转。也不知给谁聊语音,唇角微上翘,最是风流少年。
    顾惜站在门口欣赏片刻,轻咳两声:“赶紧去戏楼,一会儿迟到了奶奶又该骂你。”
    “来了来了!”季元现抬头招呼,紧接着炸毛,“我靠,这你妈也太不公平了。凭啥顾家世世代代流传西装三件套,我家老爷子就不能跟进潮流么。”
    顾惜双手揣在西裤兜里,高档薄羊绒的马甲配衬衣,外套西裤裁剪合身,通体银灰,时尚且不显老陈。顾道长臂弯里折着驼色格子大衣,领针精致。端的是海派贵族范儿,恰似民国摩登小公子。
    顾家族谱往上走,都是绅士。大多留学海归者,时髦品味高。
    季家是京城唯一保持传统的老派家族,有其开明一面,亦残留着固有的保守。
    季元现同顾惜到达正乙祠戏楼时,灯火璀璨。正厅中摆十张红木雕花圆桌,戏台阔且亮,戏楼分两层,台前三面环楼。金字黑底牌匾挂于正上方,书“正乙祠戏楼”五个大字。
    人群乌泱,虽是家宴,亦请来不少贵宾。季家长辈忙着招呼,季元现同顾家父母寒暄二句,便领了顾惜落座。
    名牌立于桌面,中心插一束香槟玫瑰。季元现小心珑着衣袖,侧头问:“奶昔,等会儿年夜饭结束,羽子叫我们去唱歌。我已帮你订了名额,吃完饭咱俩跑快点啊。”
    顾惜正研究今晚演出剧目,小时为讨季老夫人开心,他练过一段时间武生。
    “年年都是这安排,羽子就不能想点新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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