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了!”男职工宿舍,杨阳洗漱完上床,突然一个激灵从上铺滚下来,爬到电脑前戴上目镜,登内部网站查询仙隐宗。
良嘉等相继想起这茬。
四人宿舍,除了李叔因为便尿时发现下面被撞出点问题,着急忙慌跑去看医生,另两人齐齐打着哈欠凑到电脑桌前,坐成一排搜索资料库。
部员们在体制内级别不算特别高,但部门特殊,资料库里有一些不为世人所知的辛密。
搜索结果很震惊,虽然只是只言片语。
不仅真有这个门派,还是建国的幕后英雄!当时国家遭逢百年屈辱,仙隐宗掌门亲自下山救世,建国后功成身退,国家有一支奇兵的番号,就是经仙隐宗掌门点化所得。
三人下线摘了目镜,脸上犹有余震,“……资料上说这是丹道修真门派?掌门归隐的时候都快二百岁了?”
震惊过后,一张张脸全转为极度兴奋!
杨阳抓住邻座良嘉的袖子,拽成皱巴巴一团都压抑不住心情澎湃,“卧槽!真正的修长生啊!这世上真有长生不老之术?我没眼花?我就说那个青年怎么这么厉害呢,只要一想到现实里能过得像《寻仙》里那么肆意,我做梦都能笑醒!!!”
能有奇遇获得寻常人没有的能力,哪个没有英雄救世的梦?没意淫过长生大道?往往白日梦醒,柴米油盐酱醋茶,该干嘛干嘛。
他们投身国家,未尝不是想发挥所长,藏着“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的侠者心思。
杨阳控制不住嘴角,嘻嘻傻笑,已经畅想到自己拜入仙门学得一身法力纵横九霄,隔着窗户和飞机里的乘客打招呼的画面。
“靠!大晚上安静点行么?你们tm还让不让睡觉了?!再折腾当心哥们我忍不住下个降头让你们下个月打个哈欠都能噎死!”隔壁被吵醒的同事敲着墙壁大骂。
杨阳闭了嘴,爬上床裹起被子忍不住又嘿嘿傻笑不停,乐够了探出头来,擦擦眼角笑出的泪,瞅着隔壁爬上铺的良嘉。
“你们都怎么看?”
室内上铺下铺静了一瞬,三人探出头互相看看,一时俱都心向往之……
……
部员们级别不高,搜索不出更具体的内容,苏长明的权限却不低。但存档的硬料很少,关于仙隐宗门派资产、归隐选址、当年与国家签署的相关协议等内容被人刻意抹去,只剩下一些叙事资料,但已颇为惊人。
仙隐宗从千年前,便屹立不倒,每逢乱世,派弟子下山救世。
【仙隐宗,以‘仙隐’为名,故有门规:凡门内弟子,禁沾因果,非乱世不得下山。】非乱世不得下山?非乱世不得下山?苏长明咀嚼着这句门规,渐渐皱起眉。
现在社会稳定,科技发展迅速,天下太平,一切欣欣向荣,仙隐宗的人为什么会不顾门规现身灾区?
目光向下,苏长明神色微凝,读到更耸人听闻的内容,【……若一宗掌门入世,必是百年浩劫。】
掌门!没记错那个青年屡次被称为“掌门”!想到旧日国难百年屈辱,想到青年掌门在灾区救人,想到这次地震的不寻常,想到“妖草”送来时他捏着那扭着根茎的活草,也吃惊了好一会儿。
如果真应了“掌门入世,百年浩劫”的话——苏长明从青年入世的契机开始思索,逐渐想起之前那些天灾……
他立即打开电脑迅速查询起来,从前从未注意的异样小节随着搜查与思索渐渐显露。
他越查越细,越细越重视,越重视越心慌,最后,干脆把地图铺地,跪在上面用记号笔把历年发生灾祸的地点与时间标注、串联,看似毫无关联的灾祸竟然是从一个位置,呈辐射状有规律地蔓延开……
早在二十年前,天灾还未频起,临湖区附近曾发生山体滑坡,导致途经的一艘运送缅甸翡翠毛料的商船沉了,许多未打捞尽的商品沉在湖底,附近常有村民下湖简陋,不久前湖底打捞的龙像,便是被这帮村民意外发现的。他描向左右相继发生山崩、泥石流等天灾的区域,细细想来,“天灾”过后,这些地方总会留下些不为人知的异事。
比如这个风滚妖草,比如真龙神迹,再比如圣水事件,上面至今还在派兵去沙漠寻找移动湖泊。
现在,妖草再次现身临湖区,难道这些异变不仅有规律还有周期?
苏长明思绪纷乱,再从地图上爬起来,已是大汗淋漓,像经历一场苦战。
他面容严肃,神情慎重,慎重中甚至有些许惊慌,隐隐察觉到这些天灾背后藏着翻天覆地的可怕变化,而不论是政府还是人类都被歌舞升平的假象蒙住眼睛,一无所知!
苏长明思索一夜,早起洗了把煞白的脸,打起精神向司令汇报情况。从苏长明推理依据来说,纯属脑补太多闹了个乌龙,陆寒霜出山的目的远没有苏长明想得那么复杂深远,但歪打正着。
竟然从冰山一角窥出整个世界的危机,倒也不算误会!
……
宋老司令一边打着哈欠让人泡茶,一边抱怨着苏长明一大早扰人清梦。他夹好过时的蓝牙耳机,戴上老花眼镜,翻着报纸漫不经心听着那边苏长明汇报。
慢慢听着,他翻阅报纸的速度渐渐变缓,直到许久不动一页,专心倾听。
生活助理把温度适中的清茶放在老司令手边,从老人慢吞吞吹拂杯面茶叶,察觉出点风雨欲来的味道。
不知道那边说了什么?一般老司令只吹着茶叶不喝茶,便是有大事发生,他老人家需要好好思索的节奏。
老司令挥手让生活助理下去,见她关好门,才对电话那头说,“……你的说法太天马行空,现有证据还不足以推测出‘百年浩劫’的踪影。”
“再说,记载的门规谁也不知道几分真假?如果当时那位掌门打了诳语胡说呢?即使那位掌门高风亮节不会说谎,但人有失手马有失蹄,仙隐宗凭什么夸下海口说有百年浩劫就有百年浩劫?宗门传承这么久,开国的那位掌门有本事不代表你遇见的这位也本领高强,二十来岁本事能大到哪去?说不定还是他入错了世。这些你先别管了,也不要随便说出去。”
老司令心里装着事,摔下茶杯,忍不住腾地从椅子上站起来,绕着书桌踱步,“……他不是要那些草吗?你亲自跑一趟,跟他打好关系先探探底,弄清是不是真有其人真出山了。”
自3d投影通讯设备高调上市,有点身份的都丢掉了普通智能机,老司令念旧,还用着大众智能产品,苏长明那头只能听见老司令隐约又叹了声,完全看不到表情。
“……还不知是不是从哪听到点捕风捉影的消息就出来骗人的宵小呢。”
老司令不知是说给别人还是自己,“自从仙侠全息上市这么些年,不是抓了好些个假道士?一茬灭了一茬又起,网上天天报道,许多名流还不是照样上当?你不懂他们那行的手段,这种事还是多查证查证,别随便瞎想!”
“等会儿你来我这一趟,跟我好好说道说道这个仙隐宗的年轻掌门。”老司令说完,摘下耳机,窗户里映出他忧心忡忡的身影。
他是建国功臣之后,知道的远比档案里详细。
司令小时候,曾爷爷最喜欢给他讲古,尤为热衷那些神秘叨叨的事,逗得他一惊一乍。
曾爷爷从那位掌门那学了一套养生吐纳的打坐功法,活了一百二十多岁,现在这个功法传给了他,他又传给孙子,弄得小孙子一脑门修仙梦,整日泡在《寻仙》里刷游戏,成了网瘾少年。
一个半世纪过去,当时的知情者都入了土,像他们受了恩惠流传下些微消息的更是凤毛麟角,实在想不出能从哪儿道听途说?早年曾爷爷还想跟去求仙问道,被仙隐宗以非璞玉不收拒绝,想到曾爷爷嘴里一门上下各个天纵奇才的道士,宋老司令满心愁思。
难不成这世道真要乱了?
快退休的老人灌下一口放凉的茶,打电话出兵探查过往天灾详情,密切关注各地将发生的异状。但愿一切只是杞人忧天。
第16章 仙门有界
陆寒霜带着萧衍两人转车石市,乘大巴赶往绿萍镇,回宗门。过路风景朴实悦目,他支着脑袋望着窗外沐浴霞光的民居农田。
与此同时,西北方向的某座深山里,霞光笼罩峰头,四面敞亮的课室走出师兄弟六人。
做完早课的了劫僧人被师父单独叫住,两人去了禅室,鹤发童颜的痴嗔法师示意小弟子坐上另一张蒲团。
“……山下发生的事,我听你师兄们讲了,想送你们一场东风,竟然还是了不得的机缘。可惜你师兄几个太愚钝,满眼功德金光,倒是你——”法师打量小弟子额心隐现的红光,“你自打入我门墙,身法一日千里进展神速,心境却一直有所欠缺,这次看着,你的心境似乎有突破?”
“若有所悟,不甚明了。”
“仔细讲来。”
了劫稍讲了一下道之循环,说,“听那位施主讲完,不知为什么总有未明之意盘旋心中,琢磨不透。”
痴嗔法师修行百余岁,所见所知甚广,竟亦有所悟,“古时天地混沌,先圣开坛讲道,道破万物之‘道’、之‘理’,予人教化之恩。这世上能通晓天地义理的,都必然是万载挑一的天分,那小施主的一番提点才是真正难逢的造化,你多花些时间慢慢参透、消化所得,所受之益可惠及终生。”
又叹,“你几位师兄真是丢了西瓜捡芝麻,愚钝啊愚钝!”
再问,“可结下善缘?”
了劫道,“弟子以佛珠回谢传道恩情。”
痴嗔法师点头,思来想去都记不起什么时候出了这号人物?听其言行端是道根渊博,虽比不得圣人祖师,但年纪轻轻便能予人教化之恩,令人醍醐灌顶,其天纵奇才,世间难寻,“你可从他身上看出什么?”
了劫沉默,神色中似有未道之言,痴嗔法师复问一遍。
“只是从那位施主身上感受到一股威势可怕的念力。”了劫想到包裹青年的滔天怨念,能有那般恶报缠身,必是大奸大恶的魔头。
了劫如何想,都不觉得青年是为非作歹的奸邪之辈,不知出于何种心态,他忍不住帮忙掩藏,言尽于此。
痴嗔法师见问不出太多,不再勉强,“你自己心里有数就行。”
……
凌霄山。
陆寒霜带萧衍上山时费了点劲。山路崎岖,连个阶梯都没有,唯一的羊肠小道,还是千年来门下弟子鞋底踩出来的,因门派凋零长满杂草,道童实在没法把萧衍弄上去,睁着俩无辜的大眼望着自家掌门。
萧衍抬起一双死水般静默的眸子,一点没有给别人添了麻烦的尴尬自觉。
但下一刻,眼中波澜无惊便被陆寒霜猝不及防的举动打破——戴帽青年眸光微闪,弯腰把萧衍一个一米八几的大男人轻松抱入怀里,腿一蹬,飞速往山上掠去,潇洒风姿比游戏中毫不逊色。
对比陆寒霜毫不扭捏的豁达作派,萧衍浑身僵硬,眸色深黑阴翳惊人,看得出他对受制于人的状态非常厌恶,甚至愤怒!
陆寒霜在紧锁的大门前停下,放下萧衍,并没有留意萧衍的心情变化,也不去理解一个成年男人被不问意愿,像女人一样被抱在怀里的难堪。
萧衍倚着树坐下,等着道童把轮椅搬上来,瞄见宗门古旧的牌匾上气势恢宏的毛笔字。
“仙隐宗。”咀嚼着三个字眼,冷笑道,“仙隐仙隐,这就是你离家十几年的原因?求仙问道果真比俗事亲缘更挑动人心?连玩个游戏都在寻仙,还自称什么祖师,果真修得六亲不认走火入魔!”
自上次不欢而散,两人再没提及这个话题。陆寒霜漫不经心的目光终于落在萧衍身上,沉思一瞬,第一次琢磨出萧衍的感情想法——毕竟他也很熟悉,心情恶劣急需排遣时迁怒他人找茬生事的情绪。
“你不喜欢我抱你?”陆寒霜直指中心,成功让萧衍闭了嘴,脸色更加难看。
“你若可以自己走,我亦懒得抱你。”
萧衍的脸像冻住的铁面具,隔着冰冷坚硬的距离,一双黑洞洞的,阴郁暗沉的眸子锁住陆寒霜。
陆寒霜可不在乎他那点小情绪,淡淡移开视线,望着峰峦与云雾,难得劝慰人道,“一点小事罢了,何必像小女人一样斤斤计较?”带着笃定与漫不经心,随口宣布,“且放宽心,我会治好你的腿。”
萧衍再次沉默,与前面被戳心堵住话头完全不一样,激荡、犹疑,心生希冀又努力压抑,想相信又不敢相信,情绪翻腾如海浪翻卷、波涛云涌。
他该信吗?能信吗?
瘫了十几年萧衍说不想站起来是假的,只是不敢奢望,不敢让虚假妄想压断他仅剩的脊梁。
他逼着自己认命!认清现实!认清一个瘫子的极限!认清他不断压缩的生存空间!认清他有太多力所不能及的事!放弃所有无法去尝试的人生道路,抹杀了个人喜好与梦想,才能咬着牙拼着一股狠劲,专心在这片崎岖的路上摸索出一条适合残废的生存之道。
沉默许久,复杂情绪渐渐沉寂,心海平复,萧衍声音带着些微暗哑,“……你真能治好我的腿?”
陆寒霜回眸,树下男人仰着头死死盯着他,眼中微微冒红,目光灼人。
像是——
面对摆在眼前的食物,生怕被愚弄而偷偷磨着獠牙,狠狠盯着饲主随时准备扑上来撕咬下一块肉的饿狼。
萧衍又问,“我能相信你?”
陆寒霜道,“除了信我,又能怎样?”
两人目光在空气中相撞!一个淡如风,一个利如斧。
恰在这时,道童终于搬着轮椅吭哧吭哧爬上来,气喘吁吁打破了险些要凝固冻结的空气。
道童赶忙要把萧衍扶回轮椅,被萧衍挡开。
萧衍握住轮椅扶手,双手蓄力到手背青筋暴起,猛地撑起上半身,咬牙把下半身拖离地面缓缓挪到轮椅上。
陆寒霜等道童拿钥匙开了门,便转身进去。萧衍脸色微白喘着粗气,望着青年背影,摸着毫无知觉、肌肉萎缩的丑陋双腿,哑声道,“……我不会感谢你,这是你欠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