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在心里犯嘀咕,怎么她就出去了小半天,俩孩子给人的感觉就变得奇怪了呢?
“今天的饭菜可真丰盛。”
卢宝宝红着脸小跑到老太太身边,主动接过她手里端着的饭菜。
本来她是想要去灶房帮忙的,可老太太说灶房里还有个不喜欢她们姐妹的寡妇,让她轻易不要去人家眼皮子底下招嫌。
再说了,老太太也想亲手为准孙女婿做一顿好菜,这几年大孙女的手艺她也学了一些,做点家常小菜味道并不逊她多少。
“你们俩拌嘴了?”
将饭菜全都端过来后老太太突然开口了。
“没、没有,我和乖宝怎么会吵嘴呢。”
“没有,我才不会和他吵呢。”
两人同时回答,然后互相瞅了对方一眼,红着脸又将视线错开。
老太太不着痕迹地打量着他们,两个孩子也是有趣,先是元哥儿偷偷用余光看向乖宝,几息后就将眼神收回来,正襟危坐,好像之前偷看小姑娘的人不是他似的。
等一会儿,就轮到乖宝小心翼翼地偷瞄元哥儿了,小脑袋一点一点转过去,元哥儿只要呼吸声稍微重一点就能把她吓到,立马把脑袋转回去,低头看着自己面前的饭碗,一副乖乖等着开饭的好宝宝模样。
有时候,两人互相偷看对方的动作同步了,这下可好了,把脑袋缩回去的速度一个比一个快,原本就红彤彤的脸蛋能更深一个色号。
卢苗氏渐渐看出味道来了,显然俩孩子是开窍了呀,也不知道她不在的这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老太太开始在心里打起算盘,乖宝今年十五了,如果这一次元哥儿能考中秀才,来年就可以给俩孩子准备婚事了,那个时候,乖宝十六,元哥儿十八,年纪也正好呢。
卢秀玉是在开饭的时候回来的,她对感情的感知度远比老太太来的差,即便这会儿俩活宝的别扭已经表现的那么明显了,她也没有注意到。
只想着今天俩人可能衣服穿多了,要不脸怎么那么红啊,显然是热的。
“怎么就这点菜,出门前娘不是给了你不少银子吗,那些钱你都花哪儿去了,我刚从考院出来第一天,你就给我吃这点东西!”
卢家人盛好了饭,老太太正准备说几句话呢,隔壁屋就传来了一阵吵闹声。
“肉呢,我明明闻到了肉味,怎么人家都舍得给家里的男人买点肉补身子,你就这般吝啬呢?你这女人真是不可理喻。”
或许是女人的声音太轻了,争吵中只能听到男人的咆哮声,斥责声。
“你们先吃,我过去看看。”
卢苗氏放下碗,皱着眉头出去了。
她掀开帘子的时候正好看到隔壁那个三十多岁的男人推开门气呼呼地出来,手里拿着一件披风,似乎准备去外头吃饭。
透过敞开的房门,还能看到那个小娘子蹲在地上一边抹泪一边捡着被砸碎的碗碟碎片。
卢苗氏正抬脚迈出门槛,就看到另一边的寡妇探着半个身子,冲她摇了摇头,示意她别管这个闲事。
老太太有些迟疑了,这段时间她和那个小娘子处的还算不错,可严格说起来,她们还是陌生人,这会儿要是过去安慰,人家也不见得会感激她啊。
最后卢苗氏还是没有插手人家的家务事,放下门帘,关上门,默默回到了自己的位置。
“哎——”
老太太一坐下就叹了口气,这隔壁的小娘子真是命苦,她男人没考中秀才都对她这样了,要是这一次真让他考中了,以后还有那小娘子好日子过吗?
有时候卢苗氏也会气这个女人不争气,太软弱,可仔细想想,除了顺应那个男人,她还能做些什么呢?人家爹娘护着,兄嫂帮衬,她就只有一个人,不是所有人的娘家都像她家老二媳妇家那样,把出嫁的闺女都当成宝贝护着的。
听那个小娘子说,她嫁过去这么多年公婆对她唯一的指望就是照顾好她男人,这些年她恨不得将这个男人当成刚出生的孩子伺候,自己的孩子断奶后就被公婆抱到身边养着,和她这个亲娘也不怎么亲近。
住在一起的这段时间里,女人说的最多的话就是等她男人考中秀才就好了,到时候,再冲几次乡试,要是考不中举人她男人就能安心回乡下开一个小书塾,她不用像现在这样跟着男人在镇上租房念书,到时候,她就能把孩子从公婆那儿要回来,自己好好养着。
卢苗氏默默听着她对未来的憧憬,可在老太太看来,这个男人考不中秀才才是那个小娘子的运道呢,要是真被他侥幸考中了,恐怕……
老太太摇了摇头,女人难呢,饶是她大孙女这样有本事的人做事情也要瞻前顾后,她要是男儿身,能少多少顾虑啊。
只因为是女儿,嫁了人后,能指望的就只剩下男人的良心了。
看着那个小娘子的遭遇,卢苗氏又不禁开始担心起乖宝来。
目前看来元哥儿是一个诚恳踏实的好孩子,可万一他将来考中了举人乃至进士,他的态度对不会发生变化呢?
当初他考中天下书院的时候就有许多人替他惋惜,觉得老二家的情况配不上他,将来他要是考中了举人,考中了进士,主动提出要毁掉婚约,给予二房一些别的补偿,恐怕外人也不会觉得他做错了。
毕竟在很多人看来,老二两口子那样的人就是拖累,二房的姑娘容貌远超常人又怎样呢?娶妻娶贤,纳妾才考虑女子的颜色,元哥儿那么优秀的儿郎,就应该娶一个对他未来有助益的娘子。
很多话本子里不都是这样写的吗,年轻俊秀的状元郎被高官大户甚至皇帝的公主看中,抛弃了乡下的糟糠妻,一朝飞黄腾达过上富贵荣华的生活。
老太太光是想想这种可能,就揪心的难受。
只能说隔壁小娘子的境遇给人带来的感触太多,以至于老太太会有这样的联想。
卢宝宝默默吃着饭菜,感觉自己一侧的衣摆好像被人扯住了,她不动声色,悄悄将一只手放到桌子底下,然后挥动胳膊拍开那只捣乱的手。
谁知道没等拍开那只手,自己的手就被对方握住了。
唐定元的手掌很大,手指纤长,卢宝宝觉得自己的小手完全被他的手裹住了,根本挣脱不得,她怕被人看见,羞恼地瞪了边上的少年一眼。
可惜这一眼抛给了瞎子,唐定元若无其事地吃着饭,好像桌子下面那只强握住小姑娘手的那只手不是他的一样。
刚刚隔壁的吵闹唐定元也听见了,他也察觉到老太太有些低落的情绪,恐怕这会儿在场的几人都有些推己及人,开始有些担心他和乖宝的婚事了。
唐定元不怕别人多想,但他怕乖宝想歪了,于是情急之下握住了她的手,想要表达自己坚定的态度。
原本只是想握一小会儿的,可乖宝的手小小软软的,握上就舍不得松开了。
卢秀玉低头捡筷子的功夫,就见到了两个还来不及分开的小手,紧紧握着,恨不得融在一块,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呢。
这下子她总算明白了,感情俩人脸红不是因为衣服穿得多,纯粹就是内心在骚动啊。
自己养的水灵灵的小白菜还没到收获的季节呢,家里头的猪率先啃了一嘴,这滋味真叫卢秀玉百感交集,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啪——”
在堂姐低头捡筷子的时候卢宝宝就急于挣脱唐定元的手,一时争不开,把她急的直接用另一只手去打那只不安分的猪蹄子。
这一下,把老太太都惊动了。
“打、打蚊子。”
面对直勾勾看着自己的两双眼睛,卢宝宝满脸羞赧,找了一个蹩脚的借口。
大冬天的哪来的蚊子呢?似乎是为了证明自己没有说谎,卢宝宝抬起手,又往自己身上打了一下,“这蚊子也是命大,居然活到了冬天。”
说着还点了点头,一副煞有介事的样子。
老太太不知道是真信了还是装糊涂,这件事就算翻篇了。
卢宝宝见状松了口气,不过当她看到堂姐若有所思的表情时就知道自己还是暴露了,一抹血色从脖子窜到脸颊,真是羞愤欲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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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隔壁的小娘子带了一小块猪肉回来,不过卢老太太注意到她的裤管宽松了许多,之前小娘子向老太太显摆过的狼皮护膝好像不在身上了。
小娘子说她爹年轻时是他们那儿有名的猎户,还曾孤身打死过一头与狼群走散的老狼,她小时候曾不慎落到冰河里,落下了寒腿的毛病,她爹在卖掉那只狼的时候特地留了一小块狼皮,拜托村里的大夫用药炮制过,从那以后只要穿着这个护膝,她的寒腿症就很少再犯了。
她爹是真疼她这个小闺女啊,可惜,在她出嫁后第二年,她爹进山遇到了熊瞎子,村里壮丁进山把人找回来的时候,身上一块好肉都没有了。
从那以后,家里就是她哥哥嫂子当家,她娘也得看兄嫂的脸色,再也没有人像她爹那样疼她了。
看来小娘子是把那对护膝卖了,给她男人换了块肉回来。
卢苗氏还记得相熟了一些后,那个小娘子在两人独处时掀开裤腿,给她展示自己狼皮时的模样,比平时更灵气,笑容也更真实,那个时候,这个总是唯唯诺诺的女人的脸上居然还有几分小得意呢。
她忽然想明白为什么昨天那个寡妇要制止她了,恐怕在这个小娘子的心里,什么都没有她男人的肯定来的重要了,自己当时要是去劝了,恐怕她要说的那些话人家也听不进去。
没想到自己年长她们那么多年,看人的水平还没有那寡妇来的老辣。
当然,也有可能是她和那个小娘子处的还算不错,有时候反而没有作为旁观者的寡妇看的分明了。
有了这一块肉,之后的两天隔壁都没有再闹。
很快就到了三天后放榜的日子。
这一天,考院的告示栏前人山人海,在官吏拿着榜文从考院出来后,更是人声鼎沸,无数人想要往前挤,看清自己的排名。
“中了,我中了!”
“十三名,我家少爷在第十三名!”
考中了的,自是欢喜。
“怎么没有我的名字呢,是不是我漏看了,你们让让,别挤了,让我看清楚!”
“没有,还是没有,我怎么可能没有考中呢。”
没考中的,如丧考妣。
卢家四人也早早守在了考院外,不过他们还是来的有些晚了,这会儿人那么多,想挤也挤不进去了。
“我考中了,我考中了!”
一个三四十岁的男人从人群里冲了出来,他的衣服凌乱,鞋子都被踩掉了一个,可他丝毫顾不上这些,在挤出人群后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双手朝天,仰天长啸。
卢苗氏认出了那个疯疯癫癫的男人,就是那个小娘子的夫婿。
这个男人也有些本事,毕竟念了那么多年书,又有那么多次的科考经验,比起绝大多数年轻人,他还是有些优势的。只不过他并不算出彩,每次考试又缺了一点运气,以至于屡试不中。
这一次卢家阴差阳错帮了他一个忙,考院里的部分考生因方便面香味的干扰,没有发挥出全部的实力,就这样,这个男人以微弱的差距,侥幸成为这次上榜考生中的最后一名。
另一边寡妇的儿子也从人群里挤了出来,他的表情有些沮丧,显然是没有考中。
一直翘首期盼的寡妇见状有些难过,可她还是打起精神,上前安慰儿子,他还年轻呢,隔壁的那个秀才三十多岁了才考中秀才,比起那个男人,他还有很多很多机会。
母子俩互相搀扶着对方离开了这个地方。
“这次案首的名字可真稀奇,唐定元,和神剑奇侠传里的卢大侠同一个名儿呢。”
“你也看过神剑奇侠传?这可真是一本让人看着就觉得畅快的话本,上个月神剑奇侠传出了下册,因为要准备考试的缘故,我都还没来得及看呢,不知道卢大侠最后有没有和唐姑娘在一块。”
几个书生从人堆里挤出来,或许是考中的缘故,居然还有闲心思讨论话本呢。
“当然了,除了唐姑娘,还有谁值得卢大侠一把神剑七进魔滲山,从一群邪魔手里夺走他们的圣女,除了唐姑娘,又有谁会为卢大侠三探红海涯,从深海之源为他求的续命的玉菩提。”
说话的那个书生慷慨激昂,眼里全是对卢大侠的崇拜以及对卢唐两人之间深情厚谊地向往。
一旁的卢宝宝尴尬癌都快犯了,怒瞪始作俑者一眼,只可惜始作俑者没看见,还低着头想要偷偷勾她的小手呢。
“不说卢大侠,就说本次的案首吧,今年才十七岁,真可以称得上一句青年才俊呢。”
“是啊,就是不知道唐案首是哪位,真想与他结交一番。”
几人探讨着,从卢家人身边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