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吵闹声赶来看戏的村民隔着院门规劝庄老二:“你还是赶紧给甜儿备嫁妆吧。你得了这么大的好处,合该对甜儿好一点。甜儿的福运能庇佑你们一家,否则好事也会变成坏事。”
“是啊!除了甜儿,谁受得住这么大的福气。说不定你们家能发大财也是沾了甜儿的光!你分她一点是应当应分的。”
“老天爷给你多少福气都是有数的,你承受了不应该属于你的福气,自然得贡献一部分出来。”
“庄老二你别犟,没有甜儿,你们家一定倒霉!”
完全被洗脑的村民你一句我一句地劝着庄老二。
庄老太太趁热打铁地说道:“多的我们不要,我只要那颗夜明珠!你把珠子给甜儿!”
庄甜儿连忙从屋里冲出来,坚定道:“奶你快下来,我不要二伯的东西!咱们都分家了,理当各过各的。奶,你听话。”说着说着便把庄老太太拉下来,隔着院墙不停向庄老二道歉。
她这么乖巧懂事,惹得院外的村民越发替她不平,直骂庄老二目光短浅,自私自利。
庄甜儿把庄老太太送回屋,转身的时候,满脸的不好意思顷刻间就变成了阴毒。
她在心里轻蔑地笑着:吵吧闹吧,再过几天,当庄老二一家被贼人杀死时,你们会更加信服我,顺从我。我天降福星的身份必然能把这个村子压得死死的。庄老二家的那点财产,真以为我看得上眼吗?
屋外,一名嗓门奇大的妇人警告庄老二:“你们家如果不对甜儿好,往后一定会倒霉的!甜儿的福气能庇佑你们,你们主动推开她的庇佑,说不定会发生极其不好的事!你们小心着点!”
这人话音刚落,屋外就响起一连串的马蹄声、车轮声、猎鹰呼啸声、猎犬狂吠声,紧接着,在这么多嘈杂的声音里,一道无比威严低沉的嗓音传来:“小先生一家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
庄甜儿在听见这句话的一瞬间,浑身的汗毛就竖了起来。一种玄之又玄的感觉从她心底深处狂涌而来,侵占了她的思想,让她满脑子都充斥着一股极强烈的杀意。
她立刻走到院外,却见一位王爷伫立在庄老二家门口。
为什么庄甜儿一眼就能看出对方是王爷?
因为他头顶束着金冠;身上穿着一件明黄色绣着四爪蟠龙的华贵礼服;腰间系着一条镶满翡翠、白玉、明珠、宝石的腰带;脚下蹬着金色纹龙长靴;身后跟着上百名英姿飒爽的侍卫,侍卫们全都骑着高头大马,手里牵着鼓吻奋爪的猎狗,肩上还站着性情凶悍的猎鹰。
这穿着,这派头,这阵仗,不是王爷还能是谁?而霸州是谁的地界?
思及此,“齐王”两个字陡然出现在庄甜儿脑海。
这人是齐王,北境战神,手握重兵,权倾朝野,连太后和皇帝都得礼让他三分!这霸州更是他的一言堂,他跺跺脚,霸州的地皮都得翻一翻。
有关于齐王的描述一条一条显现于庄甜儿的脑海,于是那莫名汹涌的杀意,一瞬间全都化作了折磨她的恐惧。哪怕她拥有重来一世的逆天气运,也不可能对付得了这样的大人物!
她僵硬地站在原地,不敢置信地看着齐王。
被齐王逼问的那名妇人差点吓得魂飞魄散。她再没见过世面也知道,绣着蟠龙的明黄色礼服不是谁都能穿的。
赶来看热闹的村民齐刷刷跪了一大片,口里哆哆嗦嗦地喊着“见过王爷,王爷大安”等语。
刚才还气鼓鼓的庄老二现在目瞪口呆地站在原地,刘春花轻轻拉他一把,他才后知后觉地跪下去。
原本嘈杂的小村落因为齐王的到来变得死一般寂静,唯有飞翔在头顶的猎鹰偶尔发出嘹亮的长啸。
庄理先是扶起自家爹娘,然后才不紧不慢地走到门口,轻笑道:“你来得好快。”一边说一边打量齐王格外隆重的穿着,殷红唇角不受控制地上扬。
为了见自己,这人怕是把压箱底的华服都扒拉出来了。
齐王瘦了很多,几年前的礼服现在都不能穿了,只得让绣娘抓紧时间重新改过。所以他现在浑身不自在,唯恐哪里改得不仔细,看着不得体。
他负手而立,悄悄拽了拽腰后的布料,以便让自己的正面看上去更整洁。
庄理瞥见他的小动作,差点笑出声来,压抑了好一会儿才用平静的语气问道:“你是来找我治病的?”
齐王点头道:“是的。”
“你这病得长期治疗,不是一天两天能好的,所以我得和你一起住,方便时时刻刻照看你。”庄理如实说道。
听见这话,齐王差点控制不住内心的狂喜。他抿直唇角,唯恐自己笑出声,等内心的涌动平复下去才哑声开口:“那我们便一起住。”
“我这小院你住不惯。”庄理指着身后破败的砖房。
“你住得惯,我自然也住得惯。”齐王快速说道。
庄理不可能让齐王住下。有这尊大佛镇着,那些贼人怎么敢来行窃?
于是他指着远处的西山说道:“那里有一栋五进的宅子,你找人问问看是谁家的产业,我们可以把它买下来一起住。”
我们可以把它买下来一起住——这句类似于“今后我们一起相守”的话像蜜糖一般融入齐王早已麻木死寂的心。他的自制力终于化为乌有,变作一抹愉悦的笑容,转头看向侍卫统领。
侍卫统领拱手说道:“属下马上找人去问。”
站在他身后的一名侍卫拍着脑门说道:“不用去问了,那是世子的别院。属下曾与世子来过一次。”
世子就是齐王的儿子,他的东西也等于是齐王的东西。这样一来,什么都好办了。
齐王马上回头,迫切地看着庄理。
听见世子两个字,庄理的心情一瞬间落入谷底,触及这人饱含渴盼的目光,却又涌上疼惜的感觉。他按揉眉心,轻轻一叹,继而摆手吩咐:“帮我搬家吧,我们今天晚上就住过去。”
“还不快帮小先生搬家?”齐王退至一旁,让自己的侍卫进入小院,末了指着自己拖来的几口大箱子,柔声道:“这些都是我带给你的礼物,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都有什么?”庄理走到他身旁,语气淡淡地问。
两人一个是王爷,一个是平民,站在一块儿却毫无高低贵贱之分,倒更像是相交多年的好友,甚至是关系亲密的知己。
“都是一些金银珠宝、绫罗绸缎。我这次来得太过匆忙,没带什么好东西。改天我与你一起去都城,回王府,进我的库房看一看。你喜欢什么便挑什么。”齐王柔声细语地说着这些话,迫切想要讨好少年的心情几乎不加掩饰。
庄理睨他一眼,从鼻尖里轻轻嗯了一声。
这一声如此自然,如此亲昵,像是在撒娇一般,带着刺刺的痒。
齐王一瞬间便觉得心满意足了,骑着骏马一路疾驰的疲惫与疼痛,全在此刻消失得一干二净。他抚了抚胸口,只觉得这颗濒死的心又开始跳动,甚至比以往还要有力。
侍卫们很快就把庄家二房的东西搬空,又把庄老二等人毕恭毕敬地送上马车,带去西山的别院。
眼看齐王跨上马背准备出发,庄理立刻握住他手腕,勒令道:“你不准骑马,与我一块儿坐车。”
想到一路上能与小先生单独待在车厢,齐王立刻翻身下马,笑着答应:“好,我陪你。”末了掐住小先生纤细的腰,将他抱上车,又亲手掀开帘子,叮嘱道:“小心别碰到头。”
等小先生在马车里安顿好,他才一跃而上。
车轮缓缓滚动,庄理从车窗里探出头,指着庄家二房居住的小院说道:“这栋房子我们不要了,推倒吧。”
尚未出发的几十名侍卫立刻走进去,三两下便把房梁、院墙、门窗等东西拆掉。这下,大房想趁二房离开之后占据整个院子的计划也落了空。
这支浩浩荡荡的队伍渐渐消失在茂密的丛林中,直至车轮声完全散去,天空的猎鹰也尽数飞走,跪了一地的村民才相互搀扶着站起来。
不知谁魂不守舍地呢喃一句:“谁说庄老二一家命薄?齐王把庄理奉为上宾的模样你们都看见了吧?”
众人先是一愣,继而全都露出敬畏的表情。有齐王护着,庄老二一家怎么可能命薄?天大的福气他们都受得住!
庄老大僵直地站在门口,面容扭曲地看着前往西山的那条官道。
庄甜儿趁所有人不注意的时候已经躲回屋里去了。她不愿意让自己极度挫败的表情被任何人看见。她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已经脱离了自己的掌控。
庄老太太呆站了一会儿,然后猛地一拍大腿,沿着官道往西山追去,口里喊着“大宝二宝你们带上爷奶”等语。
作死啊!她早就说过不该分家的!
第170章 科学神棍vs锦鲤运小仙女19┃齐王的秘密
庄老太太老胳膊老腿儿的,自然追不上齐王的队伍,天色也渐渐黑了,走在路上总能听见夜枭的叫声,像是恶鬼在召唤,吓人得很。
所以庄老太太很快就回来了,脸上全是懊悔和愤怒。
“老二真的变了,竟然这么对我!大宝、二宝小的时候我最疼他们,现在他们长大了,翅膀硬了,就不认我这个奶奶了。没良心的东西,我对他们那么好……”
庄老太太一边走路一边自言自语,脑海中也开始回忆往昔,却又陡然间愣住。
她想不起来了!她竟然一点儿都不记得自己当年是怎么对二房好的了。怎么会呢?
在她的印象里,她应该是很疼爱老二的,更疼爱两个聪明绝顶的孙子,为什么回忆的时候,脑子里却一片空白,就仿佛自己的人生莫名其妙丢失了一段。
庄老太太越走速度越慢,越想脑袋越疼,竟整个人都魔怔了。再怎么愚蠢无知她也知道,这种情况肯定是不正常的。她怎么可能连日夜相处的小儿子、大孙子都忘记?
都说小儿子大孙子,老太太的命.根子。她怎么会忘了自己的命.根子,反倒莫名其妙疼起了庄甜儿?
庄老太太抱着脑袋蹲了下去,嘴里发出痛苦的呻.吟。
偏在此时,村口的大榕树下有人在喊:“那边是庄老太吗?”
“是我。”庄老太太勉强站起来,虚弱地回了一句。她命令自己不要再去回忆往昔,于是剧痛不已的脑袋竟瞬间恢复了正常。
这就很不正常了!庄老太太心中悚然,连忙朝发出人声的大榕树跑去。
到了近前她才发现,村里人还未散去,此时都聚在树下扯谈。
“庄老太,你知道秀才公为什么会被王爷看重吗?”有人挑起话题。
“不知道,我也纳闷呢!”庄老太太满头雾水。
“我告诉你啊,你家秀才公比青天观的玄真子法师还要厉害……”这人也是一个码头工,消息比较灵通,便把庄理这两天的丰功伟绩添油加醋地讲了一遍。
已经听过这些故事的村民依然听得津津有味,还不断发出惊叹。
庄老太太听傻了,完全没发现自家老头也蹲在阴影里,一边抽旱烟一边露出惊骇的表情。
说到最后,那人压低音量总结:“你们家秀才公才是真的神仙下凡哩。抓鬼、勾魂、堪破过去与未来,那都是神仙手段。王爷的病只有他能治,治好之后王爷一准儿会带他去都城,让他当国师!玄真子都被秀才公打入了十八层地狱,这世上还有谁敢动他?平时总听庄老二说他家的两个儿子是文曲星下凡,我看呐,庄大秀才不是文曲星,是阎罗王。”
周围人全都露出既惊骇又畏惧的表情。
不知谁嘀咕了一句:“据说阎罗王的眼睛能看穿一切魑魅魍魉。那天庄秀才说庄甜儿是邪祟——”
这人没敢把话说完,只因他无端端想起了死状可怖的驴蛋。
当时他们只觉得庄老二一家受了天罚,活该倒霉,如今回想起来才恍然惊觉,老天爷怎么可能用如此诡邪的手段惩罚一个人?老天爷不都是直接用雷劈的吗?
蛊惑别人自己上吊,那可是厉鬼的手段!
思及此,聚在树下闲谈的人全都秉住呼吸落荒而逃,决口不再提庄甜儿三个字。
有一位老大娘终究不忍心,走的时候把庄老太太拉到一边,小声说道:“我方才仔细回想才发觉,这些年你有很多不对劲儿的地方。
“你以前可是最疼二房的,尤其是两个孙子,恨不得把天上的星星都摘下来给他们。后来不知怎的你就变了,成天把庄甜儿挂在嘴上,对两个孙子越来越坏。
“两位秀才公好好地待在屋里看书,你也能跑过去莫名其妙将他们骂一顿。他们学习的时候不愿让庄甜儿进屋打扰,你差点把他们的门板给拆了。你自己想想你这举动合不合理。
“孙女儿再乖巧,再懂事,那都是别人家的,将来一定会嫁出去。你那两个孙子才真是老庄家的顶梁柱,将来改换门庭、跃居人上,全都得靠他们。你不对两个孙子好,反倒为了一个孙女儿见天地打扰两个孙子读书。他俩会染上头疼手疼的怪病,十有八.九是你闹的。
“说句不中听的话,庄甜儿再有出息能如何?她一个农家女,难道还能嫁给贵人吗?顶了天她也只能嫁给一个秀才。你们若是不分家,等将来两位秀才公平步青云当了大官,庄甜儿才有可能飞上枝头变凤凰。现在分了家,她就是一辈子的麻雀。
“说白了,你们一家的荣华富贵根本不在庄甜儿身上,全靠两位秀才公。你以往那么精明的一个人,是怎么被一个丫头片子给忽悠成这样的?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老大娘摇摇头,叹息着走了。看来她是少数没被洗脑的人之一。
走得远了,她忽然念叨了一句“邪祟”,然后拔腿狂奔,像是被吓住了。说完刚才那番话,她才猛然惊觉,庄甜儿竟真真是一只蛊惑人心的邪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