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铎一愣,继而摆手大笑,“自然不是,只是有感而发罢了。”要问温凉,还不如他自个儿来看,温凉可是端方君子,想来并不关注此事。
两人在书楼待了小半个时辰后,胤禛这才从宫内回来,戴铎得知消息便连忙赶了过去,温凉看着日头,还是慢悠悠地回了小院。
温凉在书房坐下,从底下的格子里面取出了东西摆在面上,仔细地看着上头曾留下的记录。如今已是康熙四十九年了,距离康熙帝过世也剩下十年左右的时间。
眼下朝廷的局势明朗,除开胤禛外,其他的阿哥有些势弱,更因为康熙帝态度暧昧不明的缘由,不少人不敢再站队,导致朝堂上的情况有些微妙。
康熙帝是个好皇帝,也是个掌控欲极强的皇帝,这在他御下的手段可以看出来。
在太子的事情后,皇上并不打算再重立太子,在接连反驳了几位大臣的意见后,又通过雷霆手段镇压了他们的声响,眼下也无人提及此事。
然不代表着这心思能消失。
温凉漆黑的眼眸闪着微光,在看着这些信息时很是认真,不论是皇上的意思还是胤禛的意思,眼下保持着这个局面自然是最好的,可其他的人或许是不满意的。
胤禛作为废太子时被康熙帝拉出来当靶子的人在,自然有着他应得的利益,一直看着胤禛渐渐坐大,总会有人忍不住。
温凉思忖,要是他的话,会从何处下手?
眼下胤禛行事稳妥,并未参与其他,且御下严谨,他手底下的人基本都明白雍亲王的性格,不敢轻易惹怒胤禛。从公事方面入手虽能一网打尽,可这不是容易的事情。
那么是私德方面?
温凉半心半意地想到,要是这方面的话,胤禛倒还真的有值得说道的地方。他从数年前嫡福晋逝世后就一直不曾再娶,膝下也多年没有其他孩子,要是攻讦这一点的话……
温凉慢条斯理地整理完所有的思绪,打算从源头掐断所有的一切。
“去把这些时日私底下流传的消息都整理出来。”
“是。”一个沙哑的声音应道。
温凉眯着眼睛把所有的事情又再度想了一遍,这才半阖着眼歇息。
“先生?”
半晌,温凉朦胧中听到胤禛的声音,睁开眼,便见着一道挺俊的身影站在对面,逆光的模样看不太清楚模样,只隐约得见一圈淡淡的光晕。
“爷?”
温凉直起身子,还未站起来时,便被绕到身后的胤禛所按下,“先生既然疲倦了,便该去床上歇息。”
温凉摇头,“只是有点困倦,小憩一会便好了。”
胤禛不大同意,只是看着温凉的模样还是很温和,“不若这样,先生先去床上小憩一会?”
这和之前的话并没有任何差别,温凉面无表情地拒绝了。
胤禛无奈。
温凉自从和胤禛的关系密切起来,两人见面接触的时间比以往不知道多了多少,两人贴身伺候的人或多或少也知道了这些,只是没人敢说话。
胤禛性格冷淡,一贯清冷。温先生更加淡漠,面无表情,又有谁敢在这两人面前嚼舌根。自从张起麟清理了好几遍前院的人,已经没有人敢再说闲话了。
温凉提起刚才他所想的事情,而后又道,“爷,虽然此事并不是多么严重,只是还需多加小心。”
胤禛听完温凉此前的分析,若有所思地点头,这本来就是为了胜利不折手段的时候,若是真有这些下三滥的手段,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
见胤禛把这件事情记住后,温凉想起了另外一事,站起身来在身后书架寻了好一会,寻到一个小匣子。
那个小匣子煞是好看,胤禛一看便有熟悉的感觉。
是那枚印章。
温凉把匣子递到胤禛面前来,认真说道,“这是当初爷赠予某的印章,某既回京,这于某并没有任何用处。”
胤禛好整以暇地看他,“先生真这么认为?”
温凉道,“某只是做出了最正确的选择。”
这枚印章要是放在温凉这里,若是出事,那可不是小事。
胤禛低笑道,“最正确的选择,往往不是最好的选择。先生还是留着吧,这枚印章我是不会收回来的。”
温凉抿唇,胤禛的态度虽缓和,然透着坚定的意味。
温凉也不推拒,既如此,便把印章再度给收起来,“爷不后悔,那自然是最好的事情了。”
胤禛笑道,“在这件事上,的确不会后悔。”
……
温凉猜测的并非虚言,在他开始排查前,刚出现了不太中听的言论。
就这些流言开始出现,正打算引起旁人注意时,接连几道关于旁的消息炸出来,令百姓完全忘记了这事,反倒被旁的吸引了注意。
流言得以散播,便是源于其中可以八卦的地方,可若是在同一时间出现了更加劲爆的消息,就不再那么吸引人了。
胤禛对温凉抛出来的消息很是讶异,一日笑道,“难不成先生是派了人去他们府上不成。”
温凉丢出来的消息真真假假,都是关于其他阿哥府上的消息,一时之间从上到下,不论是哪个阿哥都面面俱到。
这真真假假热闹的画面,也让胤禛府内的消息不那么引人注目,反倒成为不显眼之一。
温凉抿唇,“真假掺合,总是合适的。”
毕竟比起胤禛膝下无子的事情,聊聊八阿哥府上的母大虫似乎更是一个值得热议的话题。
康熙帝在数日后把温凉提溜到了宫内。
温凉入内时,看着康熙帝摆着棋盘伺候时,便微微蹙眉。
上次康熙帝为了能够让温凉认真下棋,那可真的是无所不用其极,温凉的确不想再体会第二遍了。
康熙帝冲着对面指了指,“坐下。”
温凉老实坐下了。
“说吧,到底做了些什么。”康熙帝慢悠悠地落下第一子,看起来似乎笃定温凉明白他的意思。
真是好极了,康熙帝眼下连话都不用说,便按部就班默认了温凉的情况。
温凉默默地摸了枚棋子,认真说道,“某只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他准备这一盘棋连脑子都不带,随意便是。
康熙帝暂时还没有看出温凉的“险恶用心”,很快便下了一子,“老八家里的悍妻?”他嗤笑了声,听起来可不怎么满意。
温凉漫不经心地随着康熙帝的步伐下在边上,“爷断子绝孙。”
康熙帝顿时呵责了声,“胡闹!”
温凉抿唇看着康熙帝,他这才回过神来,温凉所说的当是此前流言开始时的诋毁。
“某对八爷敬重嫡妻并没有任何的意见,这是好事。”温凉又在死路上下了一子,只是康熙帝暂时还没有发现,正听着温凉说话的声音。
“三人成虎,眼下京内流传的消息,同最开始时已是截然不同,某不认为这事是某的责任。”
康熙帝随意地下了一子,淡声道,“不是你的责任,还能是谁的事情?”要不是有人在私底下推波助澜,这流言也不会闹得这么快。
温凉乖巧地露出个浅浅的笑容,“某以为,是最先动手的人。”
康熙帝望着温凉脸上难得的笑意,没好气地摇头,“你再笑,这事笑笑就能过去了?”
温凉保持着这个姿势不动,伸手摸了摸嘴角,记下了这个弯起的弧度,又恢复了面无表情的模样,“某不笑了。”
康熙帝噎住,顿时无语。
相比较看着温凉没表情的时候,康熙帝还是更想看着温凉刚才极其难得的笑脸。
“真是……”康熙帝气笑了,恶狠狠地给温凉的棋子包围起来,然还没有发动攻势前,便注意到了棋盘上如今的模样,温凉的黑子东一块西一块,完全看不出棋路,更像是小孩子随意而为。
康熙帝眨了眨眼。
温凉眨了眨眼。
“小兔崽子!!”
梁九功站在门外都听到了屋内的怒吼声,他伸出尾指掏了掏耳朵,悠闲自在地看着外头的日光,今个儿还真是个好天气。
半刻钟后,温凉和康熙帝端坐在棋盘面前,康熙帝严肃地说道,“这一盘再胡乱来,朕就关你禁闭了。”
温凉也很严肃地点点头,证明他知道了此事。刚才的敲头不是开玩笑。
刚才那半刻钟内的掀盘事故就这么消失了。
“重新来,刚才差点被你气得忘记要说什么了。”康熙帝瞪了眼温凉。
康熙帝一开始的时候的确没有关注此事,这不是从官员层面流传,而是作为小道消息在京城百姓中散播开来。要是寻常的时候也就算了,流传出来的消息自然会被镇压,然这一次却不一样。
温凉散播出来的消息真真假假,涵盖面甚广,然又是些无伤大雅的小问题,就算是寻到温凉面前来也不会有事。且因为涉及到的人过多,有人在遮掩的同时,自然有看不顺的人在挑拨,这一来一往间非但没有把流言给压下去,反倒是越挑越旺。
康熙帝啧啧道,“你这心思也不知道是怎么长的,连这样子的馊主意都能想出来。”
康熙帝能这么快就知道温凉的手笔,自然也有温凉丝毫不掩饰的原因。温凉这一出拉着所有人共沉沦,是特地显露了身份。
温凉自是不畏惧旁人的计谋,他一概应下所有。只消他们能抵得住温凉的反噬。
温凉是胤禛的人,温凉的举动自然被默认为胤禛的举动。康熙帝最开始放任自流,也是打算看看温凉到底打算做些什么。
温凉提起精神看着棋盘,道,“他们同某之前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差别。”
不论是胤禛还是温凉,对这个流言的问题都不看重,只是温凉更清楚后世众口铄金的重量。只消留存着些许痕迹,后世野史便可能产生无数其他的猜忌。
一次便罢了,要是接二连三也有些麻烦,温凉索性便一击命中他人的要害,不必再此事继续纠结。从源头上彻底与此事无缘,好过日后继续纠缠。
要么一起死,要么彼此都安分。
康熙帝满意地看着温凉的棋路,“这才叫尽心。”
温凉道,“下棋还是消遣为好。”
康熙的精神头不是很好,这从他这两年的模样也能看得出来。下棋如同博弈,两个高手要是真的认真起来,对彼此都不是好事。
温凉以前的棋艺真的算不得好,最开始和胤禛下棋也一直是用五子棋来偷闲,只是后来自个儿开始喜欢棋艺后,这才开始继续钻研棋谱。同康熙帝的下棋无疑让温凉的棋艺增长了不少。
温凉和康熙帝下棋虽从不尽力,然面上的棋盘如此,温凉心中自有自个儿的棋盘,两相映照之下,有时反倒是温凉更加费力,只是这有利之处也很是明显。不论是温凉还是康熙帝,对下棋这件事情总是有着彼此的热爱。
只是康熙帝对下棋更像是在搏斗,温凉更喜欢娱乐,会下棋不代表要全力以赴。
康熙帝心满意足地把温凉的棋子包围起来,认真说道,“你要是一直这样的话,那可算不得好事。”
他显然知道温凉在控制着棋艺的问题。
“某以为,这样子彼此都能尽兴。”
君臣间说话,从来都是含着一层面纱,彼此都知道真实的意思是什么,然而面上说话仍需要朦朦胧胧不能说透,这是官场上的艺术。
然不知道是温凉本身的缘故,还是康熙帝果真老顽童,温凉越发感受到康熙帝的高要求,要是温凉有些许隐瞒,咳,说话有些官场上的艺术,康熙帝或许会比他更加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