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人都晓神仙好,惟有功名忘不了!古今将相在何方,荒冢一堆草没了……”
一个穿着破烂的疯癫道人踮着脚晃荡过来,口中絮絮叨叨地嘀咕着,“你既然听了我的歌,何时才肯了啊?了了,了了,该了了。”
他一面说着一面擦身而过,渐渐走远,最后彻底不见。
宋辞看着跛足道人迎风飞舞的花白乱发,冷冷一笑。
她是不怕僧道搞怪的。请佛容易送佛难,现在想了了,当初一个劲儿挑唆别人抛妻弃女出家的时候怎么不说?且等着去吧。
半年多没回京城,这里好像又热闹了许多。
也不知是天\朝上国本身吸引人,还是先前茜香一战打出了名声,宋辞在去林家的路上,看见了不少红眉毛绿眼睛的番邦之人。
这些人大多站在街边,嘴里叽里咕噜地说些外国话,只靠徒手和人比划着交易商品。
宋辞稍一打量,见他们卖的只是普通香料和西洋布,便失了兴趣,径直驱赶着马车越过去。
因为车里还载着一头大白狮子,宋辞也不敢像往常那样将马车停在门口留给下人料理,只能自己赶进了后门。
先前出去野了半年才归家,把一直捞不着吃魔法世界美食的银角大王气得够呛,不管她去哪都死盯着不放,任你磨破了嘴皮子也不松口。
逼得宋辞没办法,只能带着它一起出门。
院子里的小厮丫鬟见许久没来的甄姑娘突然带着一头巨大的白色野兽上门,全都吓得直哆嗦。
宋辞也没耐心去一个个安慰他们,领着银角大王一路冲进了封氏的院子,把正哄儿子吃果子的便宜娘吓了一跳。
待看清是女儿来了,封氏的眼睛立刻就红了一圈,哽咽着说道:“你这孩子也太不省心了,出门都不跟家里说一声。要不是你弟弟想你,我还不知道你离了庄子上外面去了。”
宋辞最怕她的眼泪攻势,只得诚恳地道了歉,又拿出特意给弟弟们准备的礼物。
刚要喊三个小子,一转身才发现人家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到银角大王身边去了,还背着手似模似样地研究着什么。
“马,大白马!”围着蓝色兜兜的小子指着银角大王叫道。
“什么白马,这是鲲鹏!大的不得了那样!”又有一个围着红色兜兜的小子反驳道。
“它又没有翅膀,怎么是鲲鹏呢?”
三人中看着最机灵的一个小子眼珠子一转,“让我骑上去试试不就知道了?”
这小子说完就拽着银角大王的毛发往上爬,把可怜的大白狮疼得嗷嗷直叫,好在它知道这是主人家的孩子,也不敢反抗,只能顺势趴在地上。
得逞的坏小子咧嘴直乐,“妈,你看我骑大狗威风不?”
封氏笑得不行,连忙上去把儿子抱下来,“这是银角大王,是你姐姐养的爱宠,不是什么狗啊马的,人家是百兽之王,比老虎还厉害呢!”
小子乖乖趴在封氏怀里问道:“比老虎还厉害的是什么?”
“狮子,银角大王可是难得一见的白狮,百年都难出一头呢!”
封氏将儿子轮番抱回炕上,“这几个小子越发皮了,一时不防都不知道要跑到哪去瞎闹。你义父说了,等他们满了三岁生日就开蒙,也免得精力无处消耗。”
“谊哥儿他们才多大,跑都不稳当,竟然就要读书?”
宋辞捋着银角大王脖颈上的毛发,惊讶地问道。
在弟弟们周岁的时候,林如海分别给他们取了谊、谨、诚三个字做名,如今家里下人都谊哥儿、谨哥儿、诚哥儿的喊着,不像原先只能含混叫个爷。
“我也这么劝的,不过老爷觉得自己年纪大了,怕耽误了孩子,所以急着给他们开蒙。”
封氏想到林如海的年纪,暗自叹了口气。
她明白女儿的心思,是怕老爷将来有变,所以不肯替他延寿,可家里只靠一个妇道人家又能顶什么用。
“义母不用担心,凭义父的身体,长命百岁难些,守着弟弟们娶妻生子却是容易的。”
宋辞切开一个芒果,将果肉放进炕桌上的小碗里给弟弟吃,“况且我这次出去还带了东西给义父,有了它们,起码能保住林家百年传承。”
封氏闻言一喜,“这就够了!儿孙自有儿孙福,再远的也顾不得了,就随他们自己挣吧。”
宋辞本来想在晚饭时亲手将东西交给林如海,顺便商议安置那些外国战舰的事情,没成想等到掌灯时分人也没回来。
封氏扶着门,焦急地向外张望,“往常这个时候老爷早回了,即便要出去见客也会打发人说一声的。”
“许是有公事耽误了?”
宋辞拿出搜刮来的宝石给弟弟们弹着玩,“总不至于一夜都不回吧,最多我陪着你和弟弟住一晚就是了。”
封氏勉强笑笑,“我已经使人去找了,咱们先吃饭,不等他。”
吃到一半,外面急慌慌地跑进来一个小厮,语无伦次地说道:“大街上沸反盈天,到处全是官兵,都嚷嚷着太子反了,正要打进宫里去呢!”
“什么?!”
封氏一惊,打翻了手里的碗碟,跌坐在椅子上,“你们老爷呢?”
小厮白着脸回道:“各处衙门都戒了严,连几个紧要路口都有重兵把守,小的实在找不到老爷,这才回来报信!”
“义母先别急,待会我出门看看,有义父的消息一定想办法带他回来。”
宋辞恐有贼兵趁乱挟持重臣家属,嘱咐银角大王寸步不离守着封氏母子,又召唤出一队全副武装的士兵将林府内外两院全都看守起来,不许半个人出入。
她披上斗篷乘着飞艇悬在半空中一路朝着皇宫方向驶去,见到不少小股藩兵在城内厮杀抢掠,另有大部分主力已经和清军战在一起,想要冲撞宫闱。
神武门内早有大批禁卫军严阵以待守在那里,只等着破城之后与贼军决一死战。
宋辞远远望去,见到好几个眼熟的皇子阿哥身着盔甲指挥着战局,被人簇拥在最中间一位的就是雍亲王胤禛。
略等了片刻,眼见丰台大营的精锐大军即将冲进城门,战局再无反复的可能,她才绕到千步廊之外的礼部衙门转了一圈。
只稍稍低头一看,就瞅见院子里不少发须皆白的老大人或是聚在一起窃窃私语,或是独自一人慌慌张张地来回踱步。
林如海亦在长廊里走来走去,一副焦急的样子。
宋辞想到封氏对林如海的挂念,悄悄落到地上,紧贴着在他耳边说了家中无碍,另塞进一把从番邦得来的安妮女王手\枪到他怀里,留作防身之用。
林如海不妨听见有人说话先是发愣,随即胸口一沉,等探出怀里的物件时又是一喜,装作没事人似的继续像原先那样在廊内转悠。
解决了封氏的念想,宋辞转头朝荣国府驶去。
她本是出于好意,怕有乱兵冲进贾家伤人,谁知却无意间撞破了太子起兵造反的内情。
作者有话要说:
宋辞:坏了事的义忠亲王即将上场,大家鼓掌欢迎啊!
太子:……
第25章 21、
荣庆堂正厅
史太君震惊道:“你说什么?太子竟然想咒死圣人?”
本来突然间得知太子造反的消息已经够让贾母忧心了,正想找儿子们商量对策,不想却从二太太嘴里听到了更骇人的消息。
王夫人呜咽着哭诉道:“格格好容易有了身孕,偏又不稳妥。我想着宝玉自从在庙里寄名,少有病痛,这才把马道婆说给她,想借此保住小阿哥。没料到太子竟然暗地里勾结了马道婆施法魇咒皇上,元春怕太子不成事连累娘家,这才偷偷递信给我。原以为即便谋划不到皇位,也能悄悄抹去此事,哪知道太子会如此想不开,竟起兵反了!”
贾政疑惑地问道:“京畿重地,太子哪来的帮手敢在圣人面前弄鬼?”
王夫人犹豫着不敢说,“听说是不知怎么联络到了茜香国的溃兵,再加上原来押解回京的战俘,两下里应外合做的。”
贾政闻言跌足恨道:“愚妇愚妇!荣宁二府这百年家业眼看着就要毁在你们母女的手里!”
史太君心凉了半截,“宁府那边也参合进去了?”
贾政愁眉不展,“听琏儿说,珍哥儿昨天就嚷嚷着要狩猎,一大早就带着家将们出城去了。”
史太君霎时间老泪纵横,拍着腿悲泣道:“莫非真是天要亡我贾家不成!”
一直坐在下首不出声的贾赦突然叫嚷起来,“这荣禧堂我没住过一天,掉脑袋的事儿反倒找上来了!大老爷不当这替死鬼!老太太要还拿我当儿子看,立刻把老二分出去,起码也能给府里留个后!”
贾母指着大儿子骂道: “谋逆是不赦大罪,死了都要鞭尸的,你分家就想活命,哪有这么好的事!家里遭了难不说想办法分担分担,反要独自脱逃出去,你还配姓贾吗?”
贾赦甩脸不看她,“我要是配姓贾还用住在马房边上,老太太不是早就有了决断吗!”
史太君气得浑身直哆嗦,“逆子!你是要气死我啊,官兵还没杀上门,你倒先来捅刀子!想分家,除非我死了!”
鸳鸯怕老太太气坏了,连忙倒了颗顺气丸给她吃。
王夫人拭泪说道:“格格传话时,特意叮嘱若是家里有难,一定要去找林大人帮忙,说只要他家肯出面,必将转危为安。老太太您看……”
贾母疲惫地合上眼睛,歪着倚在榻上,“现在说这些为时太早,一切等尘埃落定吧。”
宋辞听到这里只觉得好笑,难道到了这个地步,贾家竟然还对太子抱有一番希望不成。
不说弑父大罪,单说太子通敌卖国一条罪,就足以让他自绝于天下,绝不可能坐稳皇位的。
宋辞不再理会贾家人的遐思,偷偷潜入林黛玉的院子里,把里面的人一概迷晕,将林妹妹一家三口和她放在暗处的嫁妆银子运回了林家。
再和林管家套好说辞,只当这三人是一早就回娘家探亲的,免得贾家出事时有人上门询问。
将所有的事情都安排好,宋辞守着忐忑不安的封氏枯坐了一夜。
直到隔日凌晨时分,前院才传了来一阵雀跃的欢呼声,林家的主心骨终于回来了。
与宋辞料想的不差,破釜沉舟的皇太子终是走上了西楚霸王的老路,自刎于君父面前。
这场从开始就注定失败的叛乱只用了短短一夜的时间就结束了,流散残部的垂死挣扎在精锐大军的面前也不过是笑话一场。
康熙帝因为痛失爱子,强撑着病体对那些妄想坐拥从龙之功的附逆之徒展开了前所未有的清算行动。
一道道圣旨从乾清宫发出,单单牵涉其中的罪首就超过百数之人。
多少勋贵显赫之家随着天子之怒风流云散,一时间街市上挤满了官卖为奴的罪臣家眷。
宁国府的贾珍父子在太子起事当夜就死在了乱军之中,家中余下女眷亦在查抄府邸后监\禁入狱,与之同宗的荣国府也没能逃过一劫。
如狼似虎的衙役如同汹涌的潮水一样倒灌进府里,平日仗着主家作威作福的豪奴立时变得娇花般不堪一折,被呵斥着锁在庭院里。
府中的女眷因为尚未查抄出罪证被聚拢在荣庆堂内看守,男丁则全部带走审问。
只有一人例外。
年纪尚幼的贾惜春虽然一直养在西府,却因为是逆臣贾珍胞妹,被拿着花名册的主事官员直接使人拖走,剩下惊骇无助的贾探春和史湘云两个女孩儿相拥而泣。
听着屋外传来的喧哗声,各位太太小姐均吓得面无人色,只有史太君勉力支撑着安抚众人。
史太君看了看围在身边的媳妇孙女儿,朝二太太急急问道:“宝玉和黛玉怎么不在?也被官差拿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