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她赶到宁家时,那夜叉鬼果然没能躲过燕赤霞的重重设计,被人一剑斩断了头颅。
闹出这么大动静自然瞒不过宁家三口人,这下不光是老夫人吓得面无人色就连乔氏也觉得腹中生疼,慌得宁采臣赶忙把人送回了卧房静养。
人仰马翻的院子里如今只剩下宋辞、燕赤霞和那个尚有一丝余气的夜叉鬼。
那恶鬼的头颅勉强竖起看了一眼横在不远处的僵尸,这才又转向立在面前的小畜生诘问道:“我与燕赤霞并非同道,弄到今天的下场我也恨不着他。可我却死也弄不明白,明明我们都是一处来的,为何你却要偏帮着他?!”
“你问我为何?”
宋辞垂眸幽幽一叹,“其实我也说不清楚,要怪便怪我生了一颗人心吧!”
“人心?”
夜叉鬼被人硬生生斩断的喉咙里发出了一阵意味不明的怪笑,阖目喃喃道:“原来如此……”
作者有话要说:
宋辞:还有两章结束这个故事,有妹纸猜出乔氏肚子里的贵子是谁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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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5章 15、
夜叉鬼说完那句话便彻底断绝了生机, 燕赤霞上前捡起它的头颅抛进剑囊又抖了三抖, 原本鼓起的剑囊就冒出了一股浓烟, 连带着鬼头僵尸也不见了踪影。
“贤弟……”
燕赤霞如同往常那样拍了拍宋辞的肩膀, “其实只要心正神明, 是人是妖又有什么区别呢?这世上又何尝缺少比鬼怪更可怕的人心!”
宋辞笑问道:“燕大哥早知小弟是异类?”
她也知道自己这点微末之术瞒不过有道高人,只是没想到今天会借由夜叉鬼之口揭破此事。
燕赤霞朗声长笑道:“我在兰若寺住了那么久, 还从没见过你招待哥哥那夜拿出来的囫囵桌椅呢, 更别说那满满一桌子的酒菜了。”
宋辞听了故意板着脸, “感情大哥是心知肚明, 只拿小弟戏耍?”
“哎,燕大哥可没有戏耍你的意思。”
燕赤霞举起腰间的酒葫芦晃了晃,“燕大哥是怕把万一你这巧手的公子吓跑,再也没处淘换好酒喝了!”
“照大哥的意思,若是把贤弟换成贤妹就不认了?”
宋辞说着便转身朝屋里去,“正好我手中还有一坛波斯美酒, 晚间拿来和宁采臣赏月也不错。”
既然人家能看破妖身是公是母又差在哪里,倒不如自己坦荡些也免得凭白生出嫌隙。
“贤妹!贤妹!”
听闻还有波斯美酒可以享用,燕赤霞的双眼登时亮得吓人, “既有好酒怎么能少得了我呢,宁生体弱不胜酒力唯恐喝坏了他, 咱们还是回去书斋自饮吧!”
本来就是借酒说笑宋辞又怎么会真为这点小事置气,不过她还是先去内院为乔氏诊脉确定胎儿无恙才把悬着的心放回肚子里。
夜叉鬼已死,宋辞和燕赤霞也了无牵挂可以动身离开。
不过二人念在终归和宁采臣相识一场,此时又是贵子投胎的关键时机, 未免再有其它鬼魅作祟倒不如留在此地看守片刻。
自打来到此方世界宋辞见识过无数鬼怪妖精,唯独没见过生魂转世,心里也不由得对那个所谓的贵子有些好奇。
倒是宁采臣自从得知兰若寺的妖精头子竟然跟到家里来不说还害得隔壁王生半死不活,就有些舍不得让燕赤霞离开了,还口口声声喊着要拜师学艺。
燕赤霞早知他是富贵中人也吃不得这个苦,只劝他自身端正外邪不侵。实在被缠得烦了也不知从哪寻摸来一段口诀让宁采臣早也念晚也念,用以修身正气。
如此瞎混了半旬有余,一日夜里,躺在榻边酣睡的宋辞忽然心中有感推开了窗户,远远便望见了天边一道黑云滚滚滚而来。
等那黑云到了宁家上空,宋辞才看见两位鬼差押着一条白花花的影子朝下一推,那条影子就飘飘忽忽地落进了院子。
宋辞心说,这必是乔氏腹中的贵子前来投胎了。
哪知她看了半天,那道鬼影非但没往宁家夫妇的屋子里去,反倒转头朝书斋过来了。
“燕大哥,燕大哥!”
她轻轻推了推醉酒不醒的燕赤霞,见他连点反应都没有才披上外衫迎出房门,想要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你这小鬼是从哪里来的,可是迷路了?”
宋辞刚要好心指点他朝宁采臣的房间去,那个穿着白袍的鬼影便跪下磕了一个头,“许久未见,公子可还记得二郎?”
“你,你是石二郎?”
宋辞闻言大惊失色,“你怎么变成这幅样子?”
往常见过的石二郎非但是独目脸上还有不少细小疤痕,如今整个人双目俱在不说还像在面缸里投过一遍似的,也不怪她没认出来。
况且,此刻石二郎本该好端端的活在大石村,又怎么会变成鬼魂呢?
许是看出恩公眼中的怀疑,石二郎徐徐说道:“当日得到公子提点,小子便自毁容貌孤身上京,伺机宰了那兴风作浪的潘贼。未免连累亲朋好友,小子在行事之前就吞了毒丸连尸首都没留下。杀人乃是大罪,小子本以为去了阴曹也少不得要在刀山油锅滚上一圈,侥幸阎王老爷明断是非怜我一片忠心竟特赐我还阳的机会。奈何尸身已毁,这才在生死簿上写下一笔让我投入宁家为嗣。”
他说完便再叩一头,“二郎此生无愧于天地,唯独亏欠公子一个义字。但愿来世有缘相见,再为公子效犬马之劳。”
石二郎起身后便化作一阵旋风卷进了宁家夫妇的院子里,从此再无动静。
“二郎,二郎!你要去哪里?!”
宋辞唤着唤着便睁开了眼,这才发现自己仍旧躺在窗边的矮榻上,刚刚的寥寥几语亦是在梦里相谈。
“贤妹这是怎么了,可是梦魇了不成?”
正在院子里练剑的燕赤霞听见声音扬起了头,高声说道:“还是外出太久想念家人了?也不知你那童儿现今过得如何,当初被掠走的孩子找没找到。”
宋辞擦掉额头的汗水喃喃说道:“是啊,出来这么久也该回家了。”
她怎么也料不到石二郎竟会有这么大的胆子敢去单枪匹马刺杀国丈,未动手先服药,其中的艰险更是想想就让人揪心不已。
“石二郎啊石二郎,你果真不是个驴倌的命啊!”
宋辞满心疲惫地揉着犯疼的太阳穴,“你只想着欠我一个义字,怎么不想想家中老父和妻女该去依靠何人,你欠他们的又该拿什么偿还?!”
出了这么一桩子意外,她也没心情再在宁家耽搁下去了。早起连餐食都不曾用过,宋辞就借口惦记家中与宁采臣告別。
燕赤霞与她同来自然也没道理独自留下,于是这一早上的工夫宁采臣就依依不舍的送走了两位仁兄好友。
宋辞急着赶回钱塘,燕赤霞也是惯爱无拘无束游历天下,他早先为了夜叉鬼一事去过江南,此次便打算转道往漠北走一遭。
既不同路,二人转眼就在官道的岔口挥手道别,只待来日有缘再聚。
还是如同来时那样运气疾行外加施展些许手段,将将赶在夜间关闭城门之前宋辞就进了钱塘地界,直循着自家店铺而去。
单从外表她也看不出什么好坏,心急之下几步便攀着院墙跳了进去,碰巧遇上了一个灰头土脸的半大孩童正端着铜盆从灶间出来。
“先生,你怎么才回来啊?!”
一脸黑灰的雁儿猛地扑到她的怀里放声哭道:“雁儿还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先生了呢!”
“你这孩子,好端端的哭什么。”
让他这么一抱宋辞也有些心酸,不由得放缓语气说道:“先生这不是回来了吗,你才多大,也敢说一辈子的话。家里还好吗,可是有人欺负了你?”
“没人欺负我,只是外面变得好吓人。”
雁儿到底还是个没长成的孩子,遇见亲人便委屈的不行,“那日我听先生的话去找许夫人,夫人也答应要帮咱们找回小花了。可是我们藏在店里左等右等没有消息不说,就连镇上也不知怎么闹起了疫病,这下子连出门采买都不能了。”
宋辞抬起雁儿的小脸看了看,果然瘦了一大圈,“不能采买你们吃什么呢?”
“全靠家里的存粮。”
雁儿说着就放低了声音,“再就是用先生的银子从左邻右舍买些吃的应急。只要家里缺吃的了,隔壁的铺子就用绳子吊着小筐过来,先给了钱他们才肯给东西。”
“算了,钱财乃是身外物。”
宋辞摸了摸他的小脑袋,“你也别觉得隔壁的店家绝情,能在这种时候出门赚黑心钱也是一种胆量。况且人家要真是狠心骗你只收钱不给东西,你一个小孩子又能怎么样,只怕先生回来就得为你收尸了。就冲这个,你也别怨恨他们。”
她还有下句话没说呢,什么时候都不缺发国难财的人,只是有没有命花就不一定了。
见雁儿还是闷闷不乐,宋辞搂着他就往屋里走,“咱家现在住了几个人啊?”
雁儿一听就红了脸,“一开始是六个女娃,结果疫病闹起来的时候我又往家里带了十二个。”
“呵,这可真够热闹的。”
宋辞说着就推开了堂屋门,果然见着十多个和雁儿差不多的娃娃凑在一起嘁嘁喳喳的不知在说些什么,还有一个稍大点的女孩坐在椅子上给小鹅喂饭。
屋子里乍然进了个陌生男子,孩子们立刻闭上了嘴,只有先前为了妹妹求助的小乞儿起身喊了一声,“先生!”
“没事,继续玩你们的。”
宋辞走过去看了看小鹅的饭碗,见里面不过是煮红薯伴着小米饭泡的稀粥,连点搭口的咸菜都没有。
蔫蔫的小鹅冷不防瞅见熟悉的亲人连饭碗也不要了,举着胳膊直叫唤,“啊!抱!”
宋辞立马抱起了他,“好孩子,咱不吃这个了啊!”
她不等坐下就从荷包里摸出一块枣泥馅的点心喂进孩子嘴里,又把背上的包袱交给雁儿,“你把里面的吃食分分,等会儿先生出去打听清楚外面的动静再买点粮食回来。”
雁儿兴冲冲地答应了一声,提着挺有分量的包袱放在桌子上打开一看,里面全是些不甜不腻的点心和果子,别管是空了几天肚子吃了也没事。
他回头便招呼了那个喊人的小乞丐过来帮忙,按照人数将吃的分到个人手里。
见孩子们不争不抢乖乖排队,宋辞才暗中点了点头,只要懂事她倒不在乎舍出去几口吃的,最怕遇见那种不知好歹还要作妖的,那她可真就伺候不起了。
喂饱了小鹅又和雁儿交待一声,宋辞出门就拐去了保安堂。
进城的时候她就觉得县里安静的不像话,当时急着返家也没多想,现在才知道原来是闹了疫病。
疫病这玩意真是可大可小,古往今来多少城池都是因为染上了瘟疫才让皇帝下令屠城的。
哪怕钱塘县内还没戒严,这事儿也不能小觑。
宋辞还以为保安堂这时必该灯火通明挤得人落不下脚,到了跟前才发现前面的药铺早歇业了,只有后宅一处屋子透出微弱的烛光。
她轻身落地一看,白素贞正在桌前托腮愁思唉声叹气,小青则是一脸不逊背过身去,姐妹俩明显是闹别扭了。
“嘿,这可真是奇了。往常这两条大妖怪虽是主仆相称却好的跟一个人似的,今儿这是唱得哪一出啊?总不至于是为了许仙争风吃醋吧?”
宋辞心里瞎琢磨着脚下也没停,抬手便推开了房门笑言道:“两位姐姐让我好找,小妹正想去府上打听一下县里的怪事呢!”
“银环,你来的正好!”
白素贞此刻也是无计可施,连忙把在此地唯一熟识的小妖精拉到眼前,“青儿这丫头也不知犯了什么拗性,非要和那张公子私奔离家,你快帮我劝劝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