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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
    「水茵。」
    多年後,水茵再想,当时,自己是有多麽抗拒这项事实。
    她听著那声音。带著乾净、清爽,以及明然的活力───
    为什麽偏要出现在一切改变之後呢?
    她突觉得天崩地裂。
    再也支持不住,她按著窗边,缓缓坐了下来。
    「水茵!水茵──」
    「没什麽事吧,吭?」
    她背对著那一切,却还是感觉到男孩进来急急靠近自己那股温柔的问候。
    温柔的………却直觉更令她心酸。
    她眯著眼。
    气若犹丝,那黯落的神情简直就像是刚被判了死刑般的模儿,除了绝望,是再也看不到一点生机。
    「元华──」
    她真的是长声喟叹──
    「为什麽……我会和你在这儿……」
    水茵听得元华笑了声。
    带著一点少年特有的飞扬、以及志得意满的声线道:
    「嘿。水茵,我把你──把你从那儿房子救出来了。」
    他拉住她,感受著她的软弱,以及香绵的躯体。就这麽靠近她,那淡淡的幽蓝馨香就这麽舒爽了自己的心脾──
    这都是他的。从那最初,怦然心动起──比他所拥有的一切还更要意义深远,他相当在意的,即使经过这麽多风风雨雨──
    他想起:此刻,女人终是成为自己,一人的。
    元华的心头更是一种比剧烈震动,更加欢慰的心情。
    「起来吧!怎麽都是一身冷汗?做恶梦了?」
    水茵却是一劲的摇头。
    元华这才发现有些不对劲。
    「元华──」
    她仰起来的面,却一副快哭的样儿。
    看不见被解放後的快乐。
    他从她脸上,诡异地竟只读出一种叫心碎的神态──
    为什麽?
    「我得回去。」
    「为什麽!」
    他抓著她。
    不解──这焦燥的情绪像条蛇──快速的纠结死缠在他心里──
    他的声音激动许分。
    「你是怕被抓回去吗?」
    「不用紧的,我都已经想好了一切──」
    「元华。」
    水茵摇头。
    她的神态也不比少年平静。
    她急切的看著他。
    却不是用看情人的那般热切凝望著他──
    而是用著心惊、魂颤的眼神瞪向他,摇头。
    「你不懂的,我一定得回去。他、他们──」
    一听到这儿,他怎忍得下去。
    手劲是益发用力,抓著水茵的手是陷的更深。
    「你怎麽这麽傻!回去──难不成你真的爱上……」
    「没有!」
    她叫著。
    一种莫名的激昂的声。
    「没有──只是、只是………」
    「你放心好了。」
    他将她扶起来,拉到一旁的椅子上坐著。
    水茵看著他。
    从来不曾见过这样的少年。
    穿著特殊简裁的破洞牛仔裤,在配上很街头图案的印花t-shirt──此刻的少年,褪去一身名牌後,看起来很有街头上嬉皮男孩的风格。
    完全地──变了一个人似的。
    见她愣愣的看著自己。
    元华拿过一瓶水。他方才出去,就是去张罗这些──
    「先喝口水吧──我再跟你说,好不!」
    她像是浑身一颤,立即地又想起此时的──
    「元华──」
    那语气近乎是乞求。
    「如果你是担心你妹妹──」
    他边说,边对她愕然吃惊的样儿灿烂一笑。
    情不自禁地,他摸了摸她颊上的发。
    「那你可以放下心。」
    「……………」
    元华说:
    「她已经没法再造成威胁──」
    水茵心一沉。
    「你───」「你──你把水嫣怎麽了?」
    话,就这麽不经思考,脱口而出。
    当她这麽叫出声时。
    两人四目相交下,皆一愣。
    元华露出笑,苦涩的。
    似乎是怎麽也料想不到水茵会是这种反应。
    「水茵──你把我想成什麽了?」
    水茵白了脸,那眸内有著微弱的悲光。那种小动物的眼神,当知道自己的生命是掌握在别人手上时,流转的眼波、心跳及脉搏就是这般──微弱地,无措地──只能等待死期的到来又或是只能任凭旁人宰割──
    这种心境已不自觉地深入她的脑海中──於是乎,她只能这麽想。
    「元华……」
    可少年──
    正当她不安著,元华反是又先再度开口。
    他摇头:「你放心。水嫣没事。」
    「只是──她现在有人在旁边保护她的安危……」
    保护──?
    怎麽可能……
    水嫣的生活圈不是都一直在其他少年们的监控下活著的吗?
    「王语汉──华裔少年,半年前,他由我的指示下进入水嫣那一班就读。他的背景单纯,家庭因素也十分简素,即使查了,也不可能再查出什麽特别的资料──然後…」
    水茵这才想起。
    「就是水嫣最近刚交往不久的那个东方男孩?」
    元华看了她一眼,点头。
    透过每个月固定寄回来的照片中,她和田义等人都知道水嫣又开始与班上的同龄男孩走在一块───经过调查後,都以为那的的确确是个很普通、又有上进心的好孩子……
    怎知──竟然那背後还有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曲折。
    元华继续道:「他其实是孤儿院里长大的,人品不错,既聪明也很肯力争上游──我们家固定都有捐款给国内外几家孤儿院──我和他就是这麽相熟的。」
    「後来──他知道我有些困难,他很主动地,打电话与我联络。」
    「我也是後来调查下才发现水嫣到了西雅图──」
    「於是,从一年半起我就开始策画这一切。」
    水茵直觉得自己陷在一种奇怪的困境里,又冰又麻──
    她不知道,怎麽现在的少年们,一个比一个都还会算──一个比一个更不让自己吃到一点亏的──多麽工於心计!
    她避过那太狂热的眼。
    六神无主地,她听见自己喃喃的说:「於是,你就把我妹的感情也一并算进去了?」
    「水茵,其实──」
    她听见他语气里的歉意。
    心口一窒。
    「你──你知不知道,我是付了多大的代价,才让她重新开始她的人生……而你、你们怎麽───究竟有没有把我们当人看呢?我们是人──不是你们觉得可以利用时就拿出来,用不到时就再丢回资源回收──」
    「水茵──」
    她打著气,直冲冲地再问:「你说───那个王………什麽的男孩,对水嫣,到底有没有认真过?还是他也不过是听令行事罢了?」
    元华被这样激动不已的水茵给吓的一愣。
    对於她连续丢过来的好几个问号,刹那间,一向在外人面前总是能辩论无碍、高谈阔论的口技是半点都使不上。
    水茵最後终是低著头──
    微微耸肩,而後还接著发出了个不明言意的冷笑。
    那态度──竟是过份的嫉世愤俗了。
    元华被她这模样感到心中一刺。
    他不觉得自己哪里做错──而水茵又为何如此不快。
    他正觉得还想开口再说些什麽的时候,水茵这时却又问他:
    「你确定那个男的──真能保护好我妹妹?」
    「是的。」
    元华这下可是再确定不过:「他是个很重承诺的孩子,已经答应我的事情──他就是拼了命也会尽可能达成──」
    「是吗………」
    水茵已经不知道,为什麽──两年後,这一切──似乎又要再起波澜……
    她心如嚼蜡,苦涩的、心痛的、失落的、害怕的──如今,她已经再无气力去抵抗、去应付这一切了……
    「水茵………」这时,元华的声音又再度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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