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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
    奉主及圣母玛丽亚之名
    我等沉沦
    我等浮生
    我等一切虚幻不实的恶念
    都由己身承载
    满负荆棘的道路上
    不论是否为恶或善的考验
    叫那魔徒与撒旦使者仅管来吧
    在狱火中试炼
    在苦火中煎熬
    我等必须坚定那信仰
    奉我主之父与母亲的名义
    即便我等肉体将之腐败
    可精神却永生不朽。
    阿门
    ***
    那个女人。
    不算漂亮,却让人不得不惦在心头的女子。
    她的气质如谜,眼神如谜,甚至就连唇边的微笑都是如此飘渺虚浮。
    那个每日都会定时出现在转角处的女人。
    也许是散步,也许是特意绕过教堂面前。
    雅瑟知道,她其实一直都用一种,迷惑、奇怪的目光,默默的追逐自己的身影。
    最一开始,她穿得一身印花长裙,披了个罩衫,一头长发随意的挽放在颈间处,很是妩媚多情,他那会儿还认不出这风情万种的女人,会是最初那个与自己开怀畅聊的陌生东方女子,仅是有股道不明的情绪在心口蔓延,却不知那似是而非的熟悉度从何而来。
    直到再也看不到女人後,他才猛然醒神,顿悟过来她是那位刚在他初来乍到时,令自己印象深刻的那位女人。
    想再追过去,却在夕阳照射下显出他狼狈顿步的长影。
    一身黑袍将他的气质衬得俊灵秀朗。
    但包藏在这美好下,却发觉神父的神情里,那百年难得一见素来清灵乾净的蓝眸中,反是不再添上详和蔼意。
    有的,是股对自身的失落及迷茫。
    他在看谁?
    此刻,他又在想谁?
    雅瑟不断的想,我为什麽要追过去?
    只不过是个再碰头的女人罢了?
    为什麽要这麽看我?
    难不成,是想和我说些什麽吗……
    是了,我是神父,也许她特地前来
    也是想跟我告解什麽的…………
    倒不是真想跟”我”说点别的……
    他敛下yin郁的羽翅般的浓密睫毛──
    那隐愵的哀伤,以及那一折就欲碎的脆弱身影中,竟意外挖掘出那当中所沾著迷茫而混乱的黑色迷雾。
    而那黑色迷雾,他熟悉,也见过不少。
    叫做绝望,离死亡不远的悲调触感──
    雅瑟神父清楚,即使那人装得再如此正常而开朗,一旦身边有了这团挥之不去的黑色氛围後,通常是早已是身陷在那重重炼狱当中,万劫不复。
    他追上去,又有何用?
    她眼底的哀痛与愁绪,即便正朝他发出求救的讯号───他仍是无法替她抹开阻在她面前的试炼。
    他追上去,又有何用?
    他能做的就不过是拿出一柄十字架,以及一本深色小册子。
    神,会与你同在。
    他跟信徒说,说过成千上万次。
    然後,他也只会跟她这麽说。
    即使这过程这步骤没有半分改过,可奇异的是,雅瑟却在今日半刻当中,嚐到一阵不曾有过的深厚无力酸涩焦灼感──
    彷佛那绝望,也会传染。
    於是,他闭上那美丽的眸子。
    无望的。
    失落的。
    叹吊著──
    手里抓住的银色十字架更是硬生生地就要戳开他的血骨……
    那是代表著他对主的纯爱,热情,以及早已为他奉上一切的记号。
    同时,更代表著他这已跟随主耶稣,死过一次的神之使者,更不该再有丁点的,属於俗人间,那激烈不实的七情六欲──
    打了个激零。
    雅瑟神父再睁眼,已是清明一片。理好原先被搅乱的心胡,他转身返去。
    而这时,梅洛林老太太的专门轿车已停在教堂门口。
    当那深色的玻璃车窗摇开时,他望得那老太太眼中如青草般深色的碧眼里交杂的火焰时。
    他才在心底叹道:
    阿-门。然而,事实证明,所谓的欲念,以及那背後所散发的诱动力,是如此叫人难以招架。
    他看著眼前那一大片的绿草如茵,青山蓝天,层叠了那多重的波浪随著那风跃跃生动著。
    那女人绽开的笑容却是那样无忧忘怀,站在树荫下,跟著那群活泼的孩子们乱打转。
    是了,在这今天假日休课日里,他们带著镇上的孤儿出来郊外踏青。
    当见到女人跟著其他志工们一块出现在队伍中。
    那一瞬,雅瑟几乎是脑中飞扬著兴心喜若狂的字眼。
    在那明媚的阳光格外照拂下,女人那头长发清爽整齐束在脑後,看来却更是青嫩而可人。
    一如那小小夏裴落,白色纯净而莫不散发出一股古典之灵气。
    而她的水眸在这样闪闪发亮底下,远远看去就像是镶了两颗最上等宝石,质地清澈,完好,且无瑕。
    他於是想,也许前几回,自己都错看了。
    一个女人,如此娇小欲脆碎的身子,怎能藏著太多的罪恶与痛苦。
    不过,他真不明白。
    不明白为什麽她看著自己的目光,像在吊念什麽,追寻什麽。
    一个礼拜过去,甚至这儿已是一个月之後,他们日日相见,却也不再更靠近一步。
    女人始终只是远远的看著,从未再接近教堂内部或是雅瑟本身。
    而神父则是陷在一种奇怪的情绪中,默默拒绝了他们再有额外交集的机会。
    怕吗?
    惧吗?
    他竟荒谬的曾以为,那个女子就是撒旦使者派来考验他的道行,他心底的那把戒尺的宽度与深度。
    只是这会,年青的神父似乎再也忍受不住蠢蠢欲动的心情。
    他轻轻的安抚自己:
    没什麽的,
    就只是走过去,
    和她如同第一次说说话,就行了。
    她也不过是个善良且有爱心的好女人。
    没什麽的。
    当然,也不可能会有什麽。
    於是,这位时时被众人包围,而寸步难行的神父,找了个空挡,衬著众人各自用餐午休之际,他悄声,跟随著女人来到安静的水边。
    他见得她弯下身,探出那手,白得简直像要透明了,在那浅浅不息的水中,浸了浸。他就这麽从背後看著,痴痴的──
    也不知道为什麽,明明知道自己这样一声不响的站在人家身後是不对。但是,雅瑟颤抖的想,
    他控制不住自己。
    想要再多看一点关於她的所有点点滴滴……
    等当她正要起身,从那岸上的大石头回头时,却一个不慎打滑,险见就要落至那冰凉的水中。
    她啊了一声,雅瑟只觉得自己的心情就像是被尖锥给刺痛了一下。
    急急的冲向前,他伸出手,电光火石间,女子柔软娇媚的身子,就这麽被他紧紧的束在自己的怀中。
    在这一秒瞬间,雅瑟什麽都不再想。
    鼻子里再度覆满夏裴洛的花香气。
    浓郁的,深刻的、充满温度的,还有心跳的,却是深具蛊诱力的…
    如此叫人难以戒怀的气味。
    雅瑟神父悄悄闭了眼。
    真好………
    再叹了口气──这样带点自虐的心虚中。
    他竟意外的,扬起一抹赞美主时才会有的,
    热切微笑。这是谁的罪
    谁的沉沦
    谁的欲望渐增
    女人回过身拉开了两人的距离,同时也补捉到神父瞬间来不及收拾好的异样情续。
    她皎白如月的面色一闪。
    轻轻幽晃在那眸中,好似那夜晚天边闪动的星星。
    她说:「神父。」
    她的语气那样轻浅,就连那笑容,都看起来苍白无力。
    雅瑟却顿时感到难以自抑的羞耻感吞灭自己。
    他狼狈的退後一大步。
    这种道不明说不清的情愫,在女人似洞悉一切的了然眼光里,顿时一览无遗。
    他咬白了自己的唇。
    突然觉得眼前的女人的形象涨大许多。
    明明天还是这麽暖阳高照,清风徐徐。
    他却觉得那样的冷。
    冷进骨子里,将他的心脏给一口气冻碎。
    她说:「神父,我有罪。」
    「我犯了滔天的罪。」
    「照理说,我该找您好好告解一番的。」
    「但是………」
    他看著她含笑的眼扫来,觉得自己从没这麽旁徬徨无助过。
    读了这麽多书,背了这麽多道义圣词,雅瑟神父却觉得今日此刻,自己是一无所有,懦小的就像个什麽都做不好的孩子般。
    但是──
    但是什麽呢?
    神父带著点抖音:「我们都是上帝的孩子,不论如何,他总会宽赦我们的罪。」
    「你只要多点信心,以及最虔诚的祷告………」
    「主是不会抛下任何需要他的子民………」
    却见女子露出一抹轻挑的、不甚在意的笑。
    她说:「神父,那麽………」「你真的觉得他会帮助我们解决一切吗?难道,你从不曾质疑过他的能力?你难道真不曾恨过他让你陷入万劫不复的罪恶中吗?」
    恨?
    他怎麽───
    「有需要向你的主求救时,却得不到任何帮助的时候吗?」
    「你难道都没有恨过你的主?只因当全世界都救不了你的时候,连他也莫可奈何吗?」
    他看著突然变得激动不已的她。
    也许,这麽多天以来,她想说的,就是这些──
    女人不再看他,不再带著那扭曲的神情看著他:「我不信神。」
    「我不相信这世上,有神的存在。」
    她最後一句,异常坚定。
    雅瑟心绪不宁的瞅著这样多样貌的她。
    这下子,他该得相信,这样公然宣声无神论的女人,还有那反覆变化的心性,都是主派来的考验。
    对他忠诚度的考验───
    若然他理智,他坚定,他就该当机立断──
    远离这心魔的种子生根,勿让那魔鬼的爪牙驻进他的心灵。
    她又说:「雅瑟。」
    那话语,顿时又温顺多情了起来。
    「你是个好孩子。」
    「我年轻时候,也认识过一个像你一样的好孩子。你们都很善良,聪明,而英俊漂亮。」
    「你也是。」情不自禁间,他脱口而出。
    却换得她一笑。他满脸驼红。
    「你大概觉得我是个莫名奇妙的人───为什麽常常从远处观察你,是不?」
    「都是我的错。」女人道:「我很抱歉,在无意间,造成你的困扰。」
    「不过,以後我不会再这麽失礼了。」
    她说完,就要离开。
    「不──」神父抓过她的手,那肌肤的温度寒极入骨。
    「请告诉我,为什麽──」「为什麽你会这麽做的原因?…………是因为我和那个人,那个孩子长得很像吗?」
    女人挣开了他的掌。「这很重要吗?」
    「雅瑟………无论如何,与你何干?」
    於是,留下沉默无言的他,女人踩著细碎在枝叶空隙间的残光远去。我主呀
    请您宽恕我那污秽不洁的心灵。
    愿我跪於祢的身前,亲吻祢的指头,祢可以宽恕我等迷途羔羊?
    ***
    明明是如此深沉而闷热的夜晚,雅瑟毫无预警的猛然惊醒。
    他听得那远方传来的窃窃思语的音量,在一点不由自主的茫然中他循音而去。
    推开那告解室的门把,上头那儿理当刻了个十字,却在抬头时惊见女人正双手合十的作著祷告。
    她一身白衣,低垂著那浓密而yin影遍布的脸庞,惨白地一如yin浸在死亡笼罩下。
    见到那色润丰豔的唇上,有著圆巧的唇珠。
    乍看下倒不像在告解,反是若有索求──────
    他愣愣的看向那水般的媚眼,月光底,很像一种无声而有魔力的勾诱。
    女人转过身来,落开两道血泪。
    神父,我的罪,已不配被神所接受。
    他再次失去所有言力,当他跪贴下地,将自己的手指划过女人的头发,缓慢地,划过那充满血痕的面颊,女人看著他的眼神似就要将他一把溺毙。小房间里不再光亮,有一层薄雾淡淡包围其中,他盯过那娇鲜欲滴的微俏双唇,他怔愣。
    最後再往前一步,再无半点後路的。他已深深,深深亲吻上那情色意味十分浓厚的嘴………
    ***
    雅瑟猛然跳起身,满身大汗。
    原来是梦!
    当风一吹,更将他的原乱成一团的心情扰得更七零八落。
    他软弱的环抱自己。
    这难道就是他内心最真实的欲望?
    怎会如此恶心、低贱,而下流………
    这甚至违反了多年来的信仰与教理。
    心情是止不住的强剧收缩。
    他已无心再深探下去,颓然的巴住自己的头发,任那沧乱的汗珠狼狈的落下。
    他不可思议的瞪视自己,那已膨然灼涨的欲望──挺著他的胯间,难以忽略。
    这背德失序的一幕,已不是开端──
    他早就有、早就有………………
    狼狈的爬下床,他赤著脚一人跪在圣坛前,懦懦不堪的祈祷中
    :
    主呀……
    这不该的………
    救救他吧!救救他吧──
    神父不断的喃吟著,直到堂内其他神职人员起身,天亮。
    害怕再睡,许是恐惧再度从梦中,面对那罪恶的欢yin………
    ***
    然後,神父一直觉得,自从女人不再现身之後。
    有人,很多人,再暗处,窥探自己。
    那种带著邪恶的执念,远远地,已十分强烈的迫力朝他压来。
    雅瑟还以为,那是出於一种潜意识中,良心触发下,对於自己背德妄我的孽,
    所产生的精神鞭笞。
    直到那日落西下的傍晚前夕。
    他照例做完弥撒。
    突然从背後传来皮鞋与地面上的撞击声响,一步一步,来自他的眼前。
    「大家都说您是这镇上品行最完美的人。」
    那个男人,高大而完美至极的东方男人。
    一头黑发,微挑的凤眼,沉稳的气度,从容不迫的笑意。
    他看著那沉如墨色的眼中。
    有著一点邪意,一点癫热,同时,更有费解的郁色。
    雅瑟看过他。
    在报纸,电视上,无所不在。
    就连今天的晨报头条,也是这男人的消息。
    「神父,我想与您谈谈。」
    当然,他不仅知道他叫季子程,还清楚他手中握有的权力。
    老太太告诉他。
    这个小镇,早在二年前就被一群男人不费吹灰之力买了下来,易了新主儿。
    你知道sg还有另一个名字吗?
    什麽名字?他问。
    就叫shui-yintown,水茵镇。
    听起来是个女人的名字。他愣道,心里同时有股异样在蔓生。
    是呀,不过那群人来头可不小呀,我在这儿也住了几十年,打听了老半天也没挖出那些人的身份与来历……不过──
    不过什麽?
    老太太笑咧咧的。
    我还是查出买下这镇,改了镇名的男人,叫做季子程。
    你知道的………就是前阵子才垄断了华纳州四十顷的油田,电视上吵得沸沸扬扬的那个东方男子。
    啧啧啧……只能说现在优秀青年不少呀。
    而如今,那位优秀青年就站在他面前。
    偏头,带著恶意的笑。
    打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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