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岁的小谢拿枕头捂住自己的脑袋。
但脑海里仍然盘旋着挥散不去的话语,纪世明那种变态似的语调:
“人不是因为善良才不犯法的,叔叔很清楚,大多数人都是因为害怕法律的惩罚,如果一个人发现法律很难惩罚到他,那么他一定会那么做的,而且停不下来。”
“小时煜,下一个你想杀谁?”
砰啷!
十三岁的谢时煜把枕头猛地丢出去,砸在墙上,回弹的时候碰倒了他桌上的杯子。
噼里啪啦,喝牛奶的杯子碎裂成四五片。
谢时煜从床上坐起来,准备去收拾。
叮铃叮铃——
家里的电话响了。
刺耳的声音回荡在黄昏的家里,谢时煜起身去接电话:
“喂。”
“喂,您好,这里是警察局,请问是谢时煜同学吗?”
“……是。”
第75章 魔鬼与乖小孩
“谢军峰,是你的父亲吗?”
电话里的警察问道。
“…是。”
谢时煜故作停顿地问答。
警察只是打电话而不是直接上门,说明并没有掌握到什么关键的信息,只是日常调查。
“您父亲最近有回来过吗?”警察问。
谢时煜:“…没。”
警察似乎觉得一个十三岁的小孩不能很好地回答他的调查:
“你妈妈在家吗?”
“不在。”
谢时煜很简短地回答,语气极冷淡:
“怎么了。”
对面的警察似乎有点犹豫,这个孩子表现得也太冷静了。
但仔细一想,也有点理解,一个从小被吸毒父亲拖累影响的孩子,听到警察打来询问吸毒父亲的下落,已经麻木了,不再会像普通孩子一样感觉到害怕,担忧,只觉得厌烦,一定是父亲又干了什么坏事警察叔叔才会一遍遍打电话来问询。
“没事,就是有几个问题想问一下。”警察放柔了声音,不要吓到十三岁的未成年小朋友:
“你爸爸最近真的没有回来过吗?或者你有没有在哪里见过他?”
——立刻说没有会显得太刻意。突然说一个很具体的时间也会引人注意。谢时煜很清楚这一点,他故意想了一下,然后说:
“…上个月吧。”
警察:“具体是上个月几号呢?在哪里?”
谢时煜:“嗯…他回家来,日子不太记得了。”
“可以再回忆一下吗?比如说是周末、是晚上、还是放学的时候回来的。”
“是放学。”
警察:“那就不是周末了,能记得那天学校有什么活动吗?方便我们回忆一下日期。”
谢时煜故意停顿了很长一段时间:“好像是二十几号的时候吧,对,那时候有举办校运会,大概是22、23那两天吧,具体是哪一天我记不清楚了。”
警察:“好的,谢谢您的配合。”
“出了什么事吗?”谢时煜问。
“没事。”那个警察说道:“只是日常调查做个记录。不用担心,我这里查到你父亲在……大概6年前因贩毒入狱,今年的2月初出狱。那他现在有找到工作吗?你知道他在做什么吗?”
谢时煜:“我不太清楚他的事。他很少回来。”
“这样啊。”电话里的警察声音听起来有些遗憾,似乎没有找到他想要的信息:
“那打扰你了,再见,快去做作业吧。”
电话挂掉了。
谢时煜若无其事地走回房间。
他狭小的卧室里没有窗,客厅里,太阳已经落下去了,剩最后一抹血色,从客厅的窗透进来,将桌角的黑影子拉得长长的。
窗外,天空的夜幕是稀了水的藏青色,深色中透着浅淡的清透,上面绣着一小枚月亮。
刚才那个警察在说谎。
十三岁的谢时煜躺在自己卧室的小床上,想到。
这个警察明显是在追查有关毒品的案件线索,可能怀疑曾经吸毒的父亲。但是不想打草惊蛇,所以谎称是日常的问询调查。
如果只是日常问询,一开头就会问他父亲出狱后问有没有工作,现居地是哪里,根本没有必要去问日期。
晚归的飞鸟在窗外,熙熙攘攘地停在电线杆上,叫着、喧闹着。
藏青色的天空,西边汲了一抹红,像水里晕开的血。谢时煜转了一个身,将脑袋埋进枕头里。
警方正在调查有关毒品的案子,怀疑他贩毒出狱父亲是不是又重新再贩了才打来的电话。
——跟他的案子并没有关系。
没有开灯的卧室越来越暗了,家里的一切映在谢时煜眼中,依然很清晰,他的夜视似乎比普通人更好一些。
他低头,又看向自己的手,掌纹交错。卧室里的书桌灯,在客厅透来的夕晖下,影子不断地变长、变长,黑黑地影子爬到床上,爬过谢时煜的手上,像已经干咳的血。
——尸体处理的很干净,面部也焚毁了,警方甚至很难确认受害人是他父亲,更不要说可能会给他打电话。
就算他父亲还在,如果有什么贩毒的案子,也不可能是他做的。
他爸有打女人和小孩的体力、抢他妈妈的钱,但并没有贩毒的脑子和“胆魄”。这世界上就是有这种、无论在黑白哪个世界都混得像渣滓一样的人渣。
谢时煜从床上坐起来,打开书桌台灯、书包、英语练习册。
他用那双手开始写作业。
只有他知道,6年前,他吸毒的父亲贩毒入狱,并不是真的贩毒了。
是他嫁祸的。
、
六年前,七岁。
“小时煜,你知道吗?人会不自觉的去做自己擅长的事,叔叔的第1个作品也是我的父亲。”
快要搬走的那一个月,阴雨连绵的季节,小卖部叔叔纪世明坐在结账的玻璃柜后,一边擦着他的护手霜,一边笑眯眯地看着小时煜说。
他说的话在普通小孩的普通理解下只是怪里怪气,但小时煜能够知道,叔叔是在讲述自己杀人的回忆。
“世界上就是有这样的人。既做不成普通的好人,即使变坏了,也只能是坏人里的蝼蚁。”
纪世明叔叔似乎是想起了他的父亲,他的眼睛注视着外面阴郁的天,有人远远地走过来,步履匆匆,像是刚下班。纪世明眯起眼睛,认出了那是谁:
“就像那边那个,104室的。你要说他坏吧,猥亵小孩其实只判5年以下,比起变态连环杀人犯,那可是轻多了,但不知怎么说,就让人感觉有点恶心。”
砰答。
小时煜把一摞东西放在收银处:
“结账。”
他不想理会叔叔神神叨叨的话,今天他来帮妈妈买的东西有一点多,小卖部叔叔故意一件一件慢慢地查看。
手边的计算机发出女式机械音:1块2毛加3块9毛加…加……
外面是绵绵的阴雨,落在地上也不会发出声音,空气湿漉漉的,像充斥着一团团阴湿的雾霾。白茫茫的一片。
“等于……”
计算机哔哔地响着,小卖部叔叔也哔哔地说着:
“他从来没有送过我生日礼物。从小也没有关心过我,所以18岁成人的那一天,我把他做成了第1个作品,用来庆祝我的生日。来,一共是79块8毛。”
小时煜拿出绿色的50元大钞和褐色的20元钞票,放在桌子上:
“零头就不要了。”
小卖部叔叔:“9块8还能算零头吗?差两毛就10块了!”
小时煜把手插进口袋里,好像一副我就只有这么多点钱,你看着办吧。
“好吧,就算你70吧。”纪世明本来也不是靠小卖部赚钱,“就当做剩下的9块8是你听我说话的报酬。
“第2个作品是我女友的前男友。那人实在是太烦了,都分手了还叽叽喳喳的,太会纠缠人。”
结完账,小卖部叔叔开始慢条斯理地帮小时煜把东西装进购物袋里。
小时煜打量了他一眼:“没想到叔叔这样的人也能交到女朋友。”
纪世明:“别看我现在是这样,年轻的时候可好着呢。”
小时煜不说话,人到中年的一个表现可能就是总爱说自己年轻时候有多受欢迎。
“之后的作品就越来越多,她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一个劲想要分手,还自以为我不知道,她那种每天担惊受怕的样子,把她心里的害怕都写在脸上了。普通人的伪装在我们这样的人面前根本无所遁形。”
小时煜心里嗤之以鼻,他和纪世民不是一类人。他这么坚信着。
“第五个作品是找她搭讪的学长,她似乎很信任他,说话时似有似无地找他求助。”
外面的雨气扑进来,小时煜感觉到一股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