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乔山直立在窗前,神色正式姿态谦卑恭敬,对着电话那头连声应对。挂断之后,他从口袋里掏出一盒烟,大拇指一挑盒盖,甩出一支衔在嘴里用火柴点燃,慢悠悠地吞云吐雾。
周政以长官的身份命令他,可以审问毒狼,但不得用刑,他身上有伤也要治。对于这个结果,在他意料之中,以至于周政说的时候他一点波动都没有。
他抽完一根烟,掀起眼皮,看到床头柜上放的内线电话。
一把抻过来手指飞快按几下,没等他反应,对方几乎是守在旁边一样,是即刻接起的。
周乔山挑起一边眉毛,手拿开距离看了看听筒,终于确认是接通了,说道:“来我住的地方。”
郑锐得了命令是一刻不停地过来的,这一点周乔山最满意,他向来不喜欢拖沓的人。
难得放下架子,手掌拍拍桌前屋里唯一的一把椅子,让他坐下。
“那人现在怎么样,半天了,有人给送饭吗?”
郑锐一愣,眉心微微蹙了一下,随着调整好神情道:“还没,马上去。”
“嗯。”周乔山打开窗子,散了屋里的烟气,一股寒风同时也盈灌进来。郑锐是从楼下自己房间直接上来的,只穿着单衣,风一吹整个上身都被沁得冰凉。
“明天我回趟金城,有两件事,你帮我盯一下。”周乔山依然看着窗外,背对着郑锐伸出两根手指。
“第一,周上校醒了要立刻和我汇报,第二,审那小子的时候不能用刑。”
凉风吹得他面目青白,这才关上窗户转过头来又补了一句,“我看他今天身上伤不少,给他找个军医看看。”
虞伯远马上就要到墨城,到时候看到自己干儿子一身伤,他就算那时候不在,再见了面脸上也不好看。他是个极为看重脸面的人,自然也懂得给别人脸面。
郑锐看着他兀自说话的后脑勺,死命紧绷着才没有让脸塌下去。
周乔山一百八十度的变化让他心中郁结,他开始庆幸自己来的时候就有一只手背在身后,这时还可以紧紧攥起来以抒发烦闷。
可他面上还是不动声色,甚至连嘴角的笑容都挂得好好的。
“我明天就去办。”
走出周乔山的房间,反手带上房门,橙色光线消失的那一瞬间,他脸上再也绷不住了,眼眦快瞪出血,强压心头烈火离开了门口,脚步声沉重,在整个楼层里回荡不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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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妈这小子......”
一个值班的军士朝着另一个背对着他们的军士努了努嘴,让他回头看。
铁栏杆里秀致灵雅的姑娘,一口口给个不修边幅的糙汉子喂饭,喂完了还仔细给他擦脸又擦身子,末了还萎在他身上呜呜咽咽的哭。他实在看不下去,没忍住,又小声絮叨了一句,“亡命之徒一个,凭什么啊。”
对面的士兵闻言回身看了一眼——正是那个在车上曾经拦住虞卿的人。
他没有战友那么不忿,只因为亲眼看到过。看到过那个弱柳扶风到连外套都撑不起来的女孩,是怎么疯狂地去扯那男人身上的铁索,扯到十指出血也不肯放下。
然后他也只是不说话,默默转回去,眼睛却刚好看外窗外来人。
“嘘!”他身子猛地站直,“来人了!”
牢房用铁栏围成,中校几人将一进来,沉重的脚步声就把偎依在男人怀里的女人惊得瞬时坐直了身子。
她美目惊睁,小身子开始不受控制的发抖,手中的毛巾都要捏碎,几乎是下意识就挡在沉铎前面。
天已经黑了,不值夜的人都该休息了,他们现在过来,想做什么显而易见。
“别害怕。”
男人有心里准备,什么折磨他都受着,只是看不得她一张惊惶不已的凌乱娇颜。
“你男人没那么容易就死。”他手脱不开控制,想拥抱她未果,反倒牵动得铁链环环碰撞发出刺耳声音。
“来,过来。”他低声唤过她,侧头探过去在她粉颊上印上一吻,而后唇就那么贴在上面,眼前便是她秀挺的琼鼻和不停翕合的长睫。
“丫头。”
她回过头看他,和他鼻子对上鼻子。
“丫头。”他又叫了一声,这是专属于他的称呼,就是总想着能多叫几声。
“你回去吧,早点睡觉。”
“好......”
女人声音沙哑,强忍心中念头松开他的胳膊。
走到门口不过两叁米她回了远不止两叁次头。
“虞记者,这么晚了您还不回去。”
虞卿走过走廊,本来没打算和他说话,听他开口才淡淡瞥过去一个目光,只有目光。
“这不是要回去了。”
说完匆匆离开不愿再看他。
中校年纪不小,可劣性一点不比年轻人少。对上他自卑,嫉妒而又看不惯这些高官子弟;对下他自负,身为正规军军官,他打心眼里瞧不起这些雇佣兵。
望着那道婀娜背影,手指捻了捻下颌迈步进牢房里,叫过士兵搬过把椅子给他,刚坐下就开始发问:“说说吧,那天怎么回事?”
“呵——”沉铎伸出舌尖抵住牙根,黑璨的眼仁斜着睨他。“哪天?”
“咚!”
听他明知故问,中校顿时横眉立目,手掌攥拳忽地砸到旁边长条案上大吼:“周上校出事那天!”
沉铎这才点点头,眼眸垂下好似真的想了想,未几唇角缓缓牵起,仰起头挑起两侧剑眉狂傲一笑。
“想起来了。”他语气认真,竟真引得中校仔细凑过去听。
“那天,我在家里肏我老婆。”
“你他妈!”中校愤怒暴起,一脚踢飞坐着的板凳挥拳相向。男人眼睛眨也不眨地瞪着他,戏谑目光骤变得阴鸷冰凉。
反正都要动手,他不如死也死的爷们点。
可对面却没给他这样的机会,两边的随行士兵见势赶紧上来拉住暴怒的人,生生将他拉了出去,到走廊外面沉铎听不到的地方还劝他:“您不能动手,上面交待过的......”
暴躁的中年男人镇静不下来,却也知道他们说的是对的,左右甩开钳制他的人,眼神只顾恶狠狠地盯着身后的板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