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延之摇摇头，收紧手指，低声道：“我喜欢稀的。”
    谢亦舒没把顾延之的话当一回事。
    他知道要是他不小心少加了水，把粥煮成糊饭，顾延之就又会说他喜欢糊饭了。顾延之哄他的话不具有参考价值，还是得平时观察。
    据他大学三年的观察，顾延之其实应该更喜欢喝厚一点的，加点小咸菜，能吃下一大碗。
    只是他不小心煮薄了。
    谢亦舒牵着顾延之走到餐桌边，松开手，朝厨房走：“你和啵崽先坐餐桌边，我去盛。”
    顾延之“嗯”了一声，拉开椅子坐下，面对着厨房，目光没从谢亦舒身上离开。啵崽踮着小脚尖，自己爬上了顾延之旁边的椅子，悠哉得晃了晃小短腿。
    这里没有他的饭兜兜，所以他抽了张餐巾纸垫在身前，作为临时自制饭兜兜。
    谢亦舒端着小米粥出来时，就看见小胖崽已经做好了全面吃饭准备。
    谢亦舒顿了一下，把小米粥放顾延之面前，侧身和小胖墩商量：“啵崽，我们早上吃面条好不好？”
    他米也放少了。
    啵崽茫然地点点头，不知道为什么爸爸有小米粥喝，他没有。谢亦舒捏了捏他的小肥脸蛋，说了句“我去煮，过一会儿就煮好了”，就又进了厨房。
    顾延之搅了搅碗里的粥。
    啵崽直勾勾地看着顾延之手里的瓷碗，忍不住道：“爸爸，粥粥烫，啵崽帮你吹吹好不好？”
    他也好想尝一口妈妈煮的粥粥。
    顾延之淡淡瞥了小胖墩一眼，察觉到对方的意图，拒绝道：“不用，爸爸自己吹。”
    顾延之舀了一勺粥，想起什么，又看向啵崽：“啵崽，昨天是妈妈带你来找爸爸的？”
    啵崽羡慕地看着顾延之面前的粥，根本没在意爸爸在跟他说什么，心大地点了点小脑袋。
    “妈妈为什么能找到你？他……”顾延之顿了顿，想到了一种可能，“妈妈现在是不是在幼儿园当你的生活老师？”
    啵崽盯着粥粥，点头。
    “你一开始就认出了他是妈妈？”
    点头。
    “……却没有告诉爸爸？”
    点头点头。
    啵崽回过神，僵住点得正欢的小脑袋，抬头看向爸爸。
    爸爸的脸色不太好看。
    小胖墩慌了，老老实实把怎么遇到妈妈、为什么不敢告诉爸爸他见到了妈妈、虽然没有告诉爸爸他遇到了妈妈，但他有把妈妈给他的小面包、小蛋糕都带回家和爸爸一起分享等等，一股脑儿说了出来。
    末了，小心翼翼地喊了声：“爸爸？”
    顾延之薄唇抿成一条直线。
    有那么一瞬间，他是真的想把儿子拉过来，重重打两下屁股。
    啵崽看着爸爸的神情，低下小胖脸。
    最开始的时候，妈妈因为他表现得不乖，没有认他。他担心爸爸得知这个消息后会生他气，就想着等他让妈妈重新喜欢上他后，再把一切告诉爸爸的。
    但他现在知道他这样做是不对的了。
    他不应该只想着自己。
    啵崽嗫嚅道：“爸爸，对不起。”
    顾延之吐出一口气。
    他没办法骂啵崽一顿，也没办法打他一顿。啵崽才五岁，还什么都不懂。是需要他慢慢教的。这件事，啵崽有做错，但做错的也不止啵崽，他也有做错的地方。
    如果他之前就教过啵崽，有什么事情都要和大人说，不能瞒着大人一个人想办法，那他可能在一周前，就已经和小舒重逢了。
    而且，如果他在知道“谢老师”的那一天就叫人去查他的身份……顾延之懊悔地抿紧了唇。
    “爸爸，啵崽屁股上的海绵今晚就能揭下来了。”啵崽耷拉着小脑袋，“到时候，你打啵崽吧。”
    顾延之沉默，半晌开口：“爸爸不打你。”
    “这件事，爸爸也有错。”
    错在过去没跟啵崽说，谢亦舒还不知道他的存在；错在没教啵崽遇到事情要告诉他，和他沟通。
    “爸爸刚刚是不是吓到你了？对不起，爸爸第一次当爸爸，啵崽体谅一下爸爸。”
    啵崽点点小胖脸，想了想，对顾延之道：“爸爸，啵崽也是第一次当儿子，爸爸也原谅一次啵崽。”
    顾延之点点头：“啵崽，你今天下午想一想，在这件事里，你做错了什么。爸爸下午也好好反思一下。晚上我们互相做个检讨。”
    啵崽连忙道：“好。”
    父子俩说话的时候，谢亦舒也煮好了面条。
    他往锅里下了一大把，捞的时候，直接用了汤碗盛。又拿了三个小碗，三副筷子。
    顾延之不想让自己在谢亦舒面前失态，放慢了用餐速度，喝完小米粥，又拿起碗筷，慢慢吃完汤碗里剩下的面条。
    啵崽平时是用叉子叉面条的，用筷子有点不熟练，嗦面条的速度慢了一点。
    等顾延之和谢亦舒都吃完时，他的小碗里还有一半没吃完。
    小胖墩不是浪费粮食的人，何况也的确还没饱，所以难得没有和爸爸妈妈同步，而是继续埋头认真嗦面条。
    谢亦舒看向顾延之，顾延之也正看着他。
    谢亦舒低头避开和顾延之的对视，轻声道：“我这五年……”
    他停顿了一下，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说。
    他不知道该怎么告诉顾延之，他在五年前穿越去了另一个世界，前段时间又穿了回来，还绑定了一个实习系统，要帮系统一起完成推广古蓝星文明的任务。
    但他又不想用“被误诊”这个万金油来骗顾延之。
    顾延之和院长妈妈、和宁不啄、魏石他们不一样。
    他可以为了不让院长妈妈和宁不啄他们担心而编一个“被误诊为绝症”的故事，因为他们是他的家人。
    顾延之不仅是他的家人，也是他的恋人。
    他不希望顾延之遇到事情瞒着自己，所以他也不会瞒着顾延之。
    他们应该坦诚相待。
    “我没想好该怎么说，顾言，等我想好再告诉你，好不好？”
    顾延之点头，提出前提：“只要你不再离开。”
    他想知道谢亦舒这五年里发生了什么，当初为什么会突然离开，像从亚特兰蒂斯消失了一样，他和他请的团队找遍了三十六个星都没找到。
    但这些和谢亦舒本身比起来，不值一提。只要谢亦舒不再从他身边离开，他就能等，等谢亦舒想好该怎么说了，等谢亦舒把一切都告诉他。
    顾延之说完，就安静地看着谢亦舒。
    他已经有五年没看到谢亦舒了，怎么看也看不够。
    谢亦舒知道顾延之的不安，再次保证：“这次不会再离开了。”
    他想了想，觉得如果让顾延之知道他在知道他欠了一大笔债的情况下，也不会离开，顾延之可能会安心一点，于是问顾延之：“顾言，你在外面欠了多少钱？我和你一起解决。”
    顾延之愣住了。
    谢亦舒见他不说话，担心他不肯说，便又道：“现在我回来了，我们一起想办法，肯定能还上。”
    顾延之不知道为什么谢亦舒会以为他在外面欠了钱，刚想说他没有欠债，余光看见啵崽绷着小胖脸，放下了筷子。
    啵崽轻轻踢了他一下。
    小胖手在桌子下张开，对他比划了一个数字“五”。
    邱奶奶告诉他，在新的幼儿园里不可以让别人知道他爸爸有钱。所以当别人问起他时，他就按电视上演的，说他爸爸是修车工，没钱，还欠了别人很多钱。
    妈妈可能是从别人那儿知道了这件事，所以误会了。
    不过没关系。
    因为他没跟别人说，爸爸到底欠了多少钱。
    爸爸给他定的每周打赏上限是一百星际币，tori和他说过，他给妈妈的打赏，平台会和妈妈五五分。
    只要爸爸跟妈妈说，他在外面欠了五十星际币，那等这周他给妈妈送完“繁花朵朵”，妈妈就能把星际币提出来帮爸爸“还债”了。
    啵崽非常淡定地暗示爸爸报“五十”。
    下一秒，就听见爸爸迟疑开口：“五、五千万。”
    第29章
    顾延之前几天检查过小胖墩的算术。
    小胖墩现在学到了“千万”,知道“个”“十”“百”“万”“十万”“百万”“千万”里,“千万”最大。
    凭顾延之对儿子的了解,如果要他装穷，那小胖墩肯定会往夸张里说,比划一个“五”，那肯定就是在幼儿园里说他欠了五千万了。
    谢亦舒呆住了。
    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多少？”
    顾延之眼皮一跳。
    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报的数字可能有点大。
    他完全可以报个“五万”“五十万”，要是和啵崽在幼儿园里说的有差距,解释成“小孩子记错了”就好了。
    但现在“五千万”已经报出口，顾延之也不能再改,只能硬着头皮重复一遍：“五千万。”
    谢亦舒沉默了。
    他觉得自己离心肌梗塞只差那么一点。
    他昨晚躺床上时想过,如果顾延之欠的钱多,那他就以“古蓝星”合作人的身份,注册些合伙专利,像是润唇膏、护手霜之类的，他以前帮人代课时，在实验室里做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