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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2节
    折腾了半日, 除了在万芳园里垫的那不怎么好吃的糕点, 她这小半日没吃半点东西。腹中空空地揭开食盒, 里头三样小菜一碗汤,另有一盘糕点,像是五香斋的手艺,做得精致香软,瞧着就可口。
    洗手擦净后将菜摆好,举筷箸尝了尝,味道极好。
    郁闷的心绪总算稍稍解开,令容吃得心满意足,留下糕点当宵夜,将旁的都收回食盒。
    许是觉得她女流之辈不足畏惧,这牢间的屋门也没锁,推开条缝,外头两位狱卒站得笔直,不远处另两位的门前则各守一人。
    令容将食盒递出去,只将水盆留着,吃糕点前再洗洗。
    ……
    夜色渐深,四下里静谧下去,外头的动静便格外分明。
    这座牢狱潜伏在暗夜,隔着四五条甬道,便是审讯要犯的地方,森冷冰寒的刑具挂在墙壁,偶尔传来被审讯之人的痛呼。
    樊衡将几位涉事宫人问罢,又查验过那条系着珠串的绳索,照例巡视整座牢狱。
    目不斜视地走至令容的牢间附近,听见里头的死寂,樊衡迟疑了下,轻扣门扇,推开条缝。
    里头令容缩在短榻角落,抬起半张脸,双眸如水,灯烛渐渐昏暗。
    这个时辰,在府里是该就寝的,孤身坐在此处,心里毕竟悬着不敢睡,便只坐着。
    她觉得意外,“樊大人还有事?”
    樊衡目光停在角落,怔了下,没回答,只招手叫来位随从吩咐两句,不过片刻,便拎了一副干净被褥,连同裹在外头的包袱搁在榻上,拱手道:“牢狱里鄙陋,少夫人将就些。今晚我会在附近巡视直到大人归来,少夫人安心睡罢,不必害怕。”
    “多谢,樊大人自管忙,不必费心。”令容有点不好意思,自下榻将包袱解开。
    包袱里头是洁净被褥,垫在底下能厚软舒服些。
    樊衡退至门口,刚硬的脸被照得半明半暗,“先前连累少夫人千里受苦,已是卑职失职,愧对大人。这回少夫人若还受委屈,我不好交代。值夜巡查是常事,我会在附近守着,少夫人若缺东西,尽管开口。”
    他这样说,令容毕竟安心了些,再道声谢,待樊衡出门后铺好床榻,便合衣睡下。
    方才隐约的恐惧被驱走,外头传来樊衡极低的说话声和脚步声,轻易掩过远处的动静。
    令容脑海里紧绷的那根弦仿佛松了些,知道樊衡的周全是因素日对韩蛰生死相随的情分。这锦衣司固然阴森可怖,有韩蛰的人在,心里没那么害怕,将绣帕铺在枕上,渐渐睡去。
    隔着两个牢间,章斐却毫无睡意。
    出身书香门第的闺秀,何曾进过牢狱?尤其锦衣司阴狠的盛名在外,她虽未被责问,瞧着往来冷厉的狱卒,毕竟害怕,到夜深人静,更是提心吊胆,抱膝在榻上坐会儿,便得到墙边推开窗扇,瞧见外头有人才敢稍稍放心。
    来回瞧了十来遍,周遭愈来愈暗,不知是什么时辰。
    外头狱卒换了两波,樊衡却仍站在令容的牢间外,不时徘徊走动两步,发出点动静后,又靠墙站着,在地上投个长长的侧影。
    章斐起初未曾留意,后来见他目光始终在令容那牢间徘徊,渐渐就觉得不对了。
    不知是第几回推窗瞧过去,外头仍安谧暗沉,樊衡石像般站立,狱卒早已不见。
    章斐索性坐在窗畔,打着哈欠继续瞧,既为观察,也为缓解害怕。
    漫长的夜不知到了几更,顶上的天窗外仿佛亮了些许。
    甬道尽头传来脚步声,走得极快,迅速逼近。
    章斐精神紧绷,听见这动静当即从迷糊困意中睁眼,透过狭小的窗扇,便见韩蛰健步而来,一身乌黑的劲装,腰间佩着长剑,身上带着风似的,经过时带得熊熊火苗乱晃。
    担惊受怕一整夜,陡然见到故人,章斐下意识站起,想出门时,却发现门扇反锁。
    吊着颗心趴回窗边,韩蛰已在令容的牢间外驻足,正跟樊衡说话。
    甬道阴沉,他的脸色很难看,随着樊衡所指往这边两个牢间瞧了瞧,便解下佩刀丢在樊衡手中,推门进了令容那里,樊衡亦随之离去。
    章斐浑身的紧绷在那一瞬松懈,瞧着空荡的甬道,自嘲般笑了笑,抱膝坐回榻上。
    ……
    韩蛰进去时,令容牢间里的灯烛大半都熄灭了,只余一两支燃烧到尽头。
    令容蜷缩在榻上,发间钗簪卸去,青丝落在素白的枕上,衣裳合得严严实实,独自睡在角落里,瞧着格外可怜。成婚数年,从最初的泾渭分明到后来每夜相拥入睡,他已有许久没见令容这样的姿态,谨慎又防备。
    韩蛰脚步微顿,像是有利刃刺在心上,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唯有脸色愈发阴沉。
    沉睡中的人仿佛有所察觉,迷迷糊糊地睁眼,瞧见跟前陡然出现的黑影,竟然没觉得害怕,借着昏暗的烛光瞧了瞧,才低声道:“夫君?”
    “是我。”韩蛰跨步近前,侧坐在榻上,见令容要坐起身,顺势抱在怀里。
    青丝滑落在肩头,那绣帕被枕得太久,已贴在了脸上,待她起身时才飘落在地,只在柔嫩脸颊留下刺绣的痕迹。
    令容摸了摸脸,黑漆漆的眸子瞧着韩蛰,对视了片刻,才低声道:“你怎么才来。”
    话到末尾,不知为何就涌起委屈,潮水般扑来,眼眶不自觉地红了。
    韩蛰心中剧痛,将她紧紧抱着,声音低沉,带着点干哑,“我来晚了,别怕。”手掌拂过令容脊背,还残留冒风连夜赶来的凉意,眼底阴郁冷沉,声音却是温柔的,“我回来了,别怕。别怕。”
    令容咬了咬唇,揪着他肩头的衣裳,轻轻砸了一拳。
    虽说樊衡守在外面,能让她睡着,毕竟身在阴森冷沉的锦衣司,睡得并不踏实。
    要不是为他,她哪会自请来这种地方受苦。
    她环抱着韩蛰的腰,声音委屈,“再也不想来这里了!”
    “嗯,明日把这拆了。”韩蛰安抚似的,在她眉心亲了亲,怀抱却紧紧收着,像是要把她揉进胸膛里。
    令容忍不住瞪了他一眼,红红的眼眶里积着泪花,湿漉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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