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已经是半截身子陷进沼泽里了,居然还想威胁他,难道?
他认真的思考,真是他太善良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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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显的狠还体现到很多方面,比如裴月神的前程。
只要任何有可能让她重新站起来的机会,都被他利落的一刀切断。
几周来她所投的简历全部石沉大海,用人单位明确表示,是江显的授意。
裴月神甚至去面试过服务员,老板看她细皮嫩肉,怕她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哪怕她恳切的表示会认真工作,也没有被录用。
裴月神能想到的门路江显也能想到,所以他总是快她一步斩去她可能拥有工作的机会。
裴月神有被他贱到。
江显乐于欣赏着她的狼狈,他在等着她回来向他摇尾乞怜,求他赏口饭吃。
只要想到这个可能,他的心情就很好,但意外的是,最后等来的却是裴月神开虚拟杂货铺的消息。
是的,虚拟。
她在网上挂了个店铺,店铺没有任何装修,穷得一目了然,主页只有她自己亲手写的几行字。
——便民杂货铺:
除杀人放火,违法犯罪外,诚接各种杂事,价格公道,童叟无欺。
连店名都透着一股街边小卖铺的土味气息。
裴月神把店铺分享到自己微博和朋友圈,没多久,豪门大小姐裴月神网上开杂货铺的消息登上热搜,许多网友跑来围观。
江显忽然有点看不懂她想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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杂货铺接到的第一单生意是故从安,这位可是圈里江显排得上号的死对头,跟裴月神也算旧相识。
他把地点定在临风街。
收到故从安的信息,裴月神面色倒没什么变化。
她大概明白故从安为什么会把地点定在那里,说起来,那是裴月神再熟悉不过的地方。
寸土寸金,商场众多,大牌云集,花钱的地方永远层出不穷,只要你有钱,总能在那里找到归属。
这条街被称为有钱人的天堂,穷人难以企及的彼洋。
裴月神也曾是那里的常客,几乎所有奢侈品店柜姐和高级餐厅负责人,没有不认识她的,从前只要她到来,他们恨不得敲锣打鼓,裴月神花钱从来不眨眼,简直是上帝中的上帝。
现在裴家落败,她父母去世,再回到那里,难免会被熟人鄙夷。
故从安这是存心想戏弄她,想看她难堪,但对裴月神来说已经无所谓,至少暂时是这样,她的人生已经栽了两个不能更大的跟头,尊严和钱相比,她当然知道选什么。
故从安没想到一小时后果然见到了裴月神,他是知道的,这附近逛街喝咖啡打卡的富家小姐并不少,她一路找过来应该承受不少白眼吧。
但他十分心安理得。
他招手,裴月神过去安静的坐在他面前,非常公事化的微笑询问:“你好,故先生,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
这家茶馆是故从安常来的地方,馆内会为他保留最好的包厢,每间包厢各具特色,譬如现在故从安的包厢就是日式风。
他身穿和服,懒洋洋的歪躺着,沉默的打量她。
故从安有一双桃花眼,经常笑眯眯的,笑着看人时会让对方产生一种他性情极好的错觉,因此他的人缘比江显好很多。
当然,江显并不在乎别人真不真心,他甚至厌恶别人对他真心。
他本就是一个极度虚情假意的人,一旦出现谁真心真意的对他,那么这个人就会像一面照妖镜,把他衬得丑陋不堪,所以他才讨厌她吧。
裴月神眼中的嘲弄让故从安来了兴趣。
“怎么会想到去开杂货铺的?”
“江显断我前程,我总要自寻出路,你们都在看我笑话,想看我怎么挣扎,这不,生意立刻就找上门了。”裴月神笑意盈盈。
故从安心里啧了声。
看得挺明白啊,明知道是玩她还敢来。
“什么都能满足我?”
“或许吧。”
故从安盯着她带笑眼睛,只觉得这份甜蜜柔软里带着摄人性命的锋芒。
从她进门开始他就发觉,裴月神跟以前不一样了。
从前的裴月神被裴家夫妻保护得太好,她的每一步都踩在云端上,脚落不到实处,所以看不到世界的糟糕,不知人间疾苦,她总是太单纯,太天真,也太蠢。
现在她明明还是像从前一样喜欢笑,可笑容里没有半分温和,黑沉沉,乌漆漆的,透着一股诡异的阴冷。
他重新打量起她的脸,越看越满意,从前的裴月神有种不谙世事的清纯美,现在则是说不出的清冷妖冶。
特别是,美人还笑着看他。
故从安伸手捏住她下巴:“问你个问题。”
裴月神一副愿闻其详的表情。
故从安用指腹摩挲她脸颊轮廓,像在把玩物件,裴月神扫了一眼他的手,不动声色的把包里的东西拿出来。
“跟江显睡过了么?”他忽然问。
裴月神愣住几秒后,又露出笑容:“你不是知道他瞧不上我吗?”
所以有没有,答案不言而喻。
故从安很满意,轻点她鼻尖:“没脏就好。”
他也难得遇见这种类型的美人,兴味盎然的伸手想脱她衣服,可还没碰到,手背蓦然一痛。
裴月神下手很快,男人的手背留下锋利刀刃划过的伤痕,鲜红的血立即从伤口涌出来。
故从安怔了怔,惊讶于她竟然敢对自己下手,还是在他毫无察觉的情况下!
刚想发难,就感觉自己下面好像被什么东西抵住,故从安有点不好的预感,立即低头,看到一把锋利的刀,正对准关键位置。
…………操
再后来,还没看清她动作,他的脸就已经被“砰”地被砸在桌上了,疼得面目扭曲的时候,一句柔软的脏话从他耳边划过。
“脏你爹。”
第3章 交锋  没别的,就是玩儿你
在被裴月神摁住的瞬间,故从安脑子里已经闪过亿万种可以把她生吞活剥的方法。
但没想到,她又快了一步。
在把他整张脸都摁得麻木之后,裴月神慢条斯理的收手,拿出自己的手机,笑着朝他晃了晃。
她来之前发了条微博:[今天杂货铺收到第一条订单,雇主是故从安先生,好担心故先生会不满意呢,但无论如何,我都会尽力做好的,但如果我超过一天没有发微博,请网友们帮我报警噢,谢谢~]
这溢出屏幕的婊味让故从安非常不适,并且她还非常贴心的贴上定位,好像怕别人找不到,简直高调到不行。
所以如果她今天出什么意外,警察第一个找的就是他故从安,更别说还有这么多网友在线监督。
故从安怒极反笑,笑比哭还难看。
“你存心的吧!”
裴月神笑眯着眼:“人在江边走,哪能不提前做好准备呢,我这都是跟你们学的啊。”
故从安被她笑得后背发凉,忽然觉得她有点可怕。
这哪是杂货铺老板娘,这他妈就是一朵黑心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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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月神完好无损的从临风街出来,经过路边广场时,一辆车忽然疾驰而过,带起地上的雪狠狠扑了她一身,让她本就单薄的衣服很快感觉到湿意。
“哦嚯~”
吹哨和嘲笑的声音传来。
那辆车嚣张地在她身边徘徊环绕,车里的人将车窗落下,咧着嘴恶劣的朝她笑。
车里有四人,都是年轻公子哥,开车的人操控着方向盘一次一次的从她面前驶过,每一次快到她面前的时候就故意踩重油门,带起地上的雪扑在她脸上和头发上。
副驾驶位那人朝她竖大拇指,然后缓慢的,大拇指慢慢倒转,指尖朝下。
而后座的俩人,其中一人在嘲笑她,仿佛她是什么小丑,仿佛她浑身都长满笑点,他捂着肚子笑得前俯后仰,笑声荡进裴月神的耳朵里,她眼神越来越阴重沉冷。
至于那个一直没说话,侧脸阖着眼,只露出清隽棱角的男人当然是江显。
车里的人都是他所谓的朋友,不过裴月神觉得,他的世界根本没有朋友两个字,他从不把除他以外的人当人看。
裴月神漠然掏出包里的石头,这是出门之前在家门外长满杂草堆满雪的院子里带着走的,怕的就是来这地方被欺负,到时候还可以掏出来抵挡一下,毕竟故从安也没有好到哪里去,所以防身的东西不止一把刀。
当车再次驶过来的时候,她猛然将石头丢出去,它穿过车轮带起的雪直直破窗而入,裴月神听到一声公鸭嗓般的惨叫。
“操!”
车再次驶到裴月神面前时,江显才睁开眼。
他往窗外看的那一眼与从前漫不经心看裴月神时并无差别,以往他总能得到对方满怀期待和爱意的目光。
世事无绝对。
江显现在,此刻,头一次在裴月神眼里看见透骨的冷。
车里的人本想下去教训她,尤其是刚才被她用石头砸中的公子哥更想把她暴揍一顿,可时隔一月,再次认真看裴月神时,才忽然发现她的不同。
她不再是从前那个只会笑的温暖小天使。
有什么东西在悄然发生着变化。
裴月神静寂的站在雪里,衣衫单薄,寒风料啸刺骨,卷起她黑发乘风翻飞,像一朵冬日峭壁上盛开的梅花,有种凌厉,利刃出鞘时的锋芒美丽。
尽管她从头到脚都萦绕着支离的破碎感,却比任何时候都具有吸引力,仿佛就算她脚底是万丈深渊,也会有人愿意随她摇摇欲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