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茶脸上写满委屈,又像是想起沉砚一样,眼底起了一丝波澜,她摇头:“没事,不小心被划破了。师父,夜色很深了。是不是该让俞姑娘进去休息了。”
“夜色很深了?”俞桑轻声道,“白天和黑夜,之于我,又有什么不同?”
“师父,小桑的眼睛,真的没救了吗?”我凝声,看向顾玄武,早前以为这是俞九龄伙同他们一起动的手脚,起码也是害怕俞桑会发现他,可是这会儿看着倒像是一切都是真真实实的。
顾玄武摇头,可是话却不是那样说的:“先让伤口结痂,到时候再看看,还是有机会的。”
“顾先生,你别宽慰我了。我都懂得。”俞桑言语平静,跟之前相比,判若两人,她忽而嗤嗤地笑了,“没事的,我都懂。”
那落寞的背影,被阿茶搀扶着往小屋那边去,我站在原地:“他都好了吗?”
“嗯,也没想着会突发这样的事情,不过眼睛看不到了正好,不容易露出马脚。”顾玄武低声道,“小川,你不用感觉愧疚,比起你插手他们的事情。让俞九龄自己去调和,才是更重要的。”
顾玄武说毕竟都是有心结的人,心结不解开,就算是这会儿过去了,那往后的日子呢,但凡其中一个人跨不过去这道坎,都将是致命的。
“有没兴趣去看看他?”顾玄武这般问我,我点头跟着他过去。
依旧是那个院子,摆放着大大小小不少纸人的地儿,他问我故地重游是什么滋味,我笑笑摇头,哪里有什么滋味,无非就是一些不好的记忆涌上心头。
“如果不是这样,你也不可能认识沉砚,一切事情都有好坏两面。”
“我不是来听你说道理的。”我轻声道,顾玄武噗嗤一声笑了,他说我变了很多,唯独这脾气没有变,依旧是那样生硬的性子,直来直往的感觉。
我看着俞九龄的那具身体,眉目之间很清润,问题是四肢都是健全的,没有他那么帅气俊朗,可是却也有别样的风采。
身子上面用朱砂写着几个字“君连”,还有那生辰八字,都是真实存在的,只有这样,纸人才能活过来。
“这一次又是借了一个什么人?”我压低嗓音。顾玄武轻笑一声,说是一个故人的身份,恰好也可以帮他做些事情,绝对不会引起俞桑的怀疑。
但我心底其实有一丝丝的不安,若是俞九龄依旧那样的性子,怕是会难以靠近俞桑,可是一个人的性格,怎么可能说变就变呢。
“明天就可以重新站起来了,你说俞九龄这样的人,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顾玄武一声轻叹,说他也搞不明白,我们俩就坐在那儿,聊了半天,也不知道东拉西扯地在说些什么,总觉得很有道理的话。
可是有的时候听上去,却觉得是无稽之谈。
“你跟沉砚,打算怎么办?”
顾玄武说我们不能长时间去祠堂,沉砚的事情就很难解决,我摇头:“我的事情不着急。”
顾玄武却笑了,他说我明明是那么简单的一个人,他却有的时候看不通透我。
“你要看清楚我做什么?”我愣了一下,盯着顾玄武,“难不成还想着,用我去换顾小楼的命,对了,顾小楼现在怎么样了?”
“镇魂钉难解,能有什么办法。”顾玄武叹了口气,我跟他坐在台阶上,两人伤春悲秋,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就这样坐在台阶上坐了大半夜,顾玄武好像才想起来,他身边坐着一个人似的。
顾玄武站起身来,抖落他烟袋里的一些烟草,要我先站起来,地上凉。
我都在这里坐了大半夜了,跟我说地上凉。
“对了,阿茶是怎么受伤的,她不是跟你在一起吗?”
“师父。”我愣了一下,压低嗓音,“你确定阿茶是个孤女?”
顾玄武愣了一下,点头。他说他调查过阿茶的背景,确确实实是干净的,没有任何的线索可以抓,我愣在原地,难不成这种所谓的熟悉,是穿越前世今生的。
冷风吹过,我猛地打了个寒颤,也没多说什么,入夜之后,天气倒是有些凉爽。
“你是发现了什么吗?”顾玄武问我,他眼底升了一丝疑窦,他说阿茶怎么样,这几天跟在身边没什么太大的问题,只是阿茶有病。与生人不能接触,而且总喜欢带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回来。
顾玄武说他去看过之前阿茶住的地儿,都是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没什么,只是觉得她忽然出现,有些好奇罢了。”我低声道,将早前的事情都咽了下去。
“我跟阿茶没有走一起,她说要留在祠堂一会儿,我便任由她去,只是没想到,再回来身上就受伤了,而且腿上那么大的一块伤痕。”我轻声道,顾玄武眯着眸子,不知道他这会儿在想什么。
顾玄武说还有一身湿透的衣服,阿茶偷偷摸摸回来给换掉了,但是顾玄武还是看到了。
“是人,总有秘密,但凡这颗心里没有什么算计,活着也没意思了。”
顾玄武拍拍身上的尘土,站起身来,要我搭把手。
我忙走过去帮着顾玄武一块儿,把俞九龄要用的那具身体给搬了出来,放在月光下晒了好一会儿,直到朱砂落在身伤,符咒贴着身子,君连慢慢站起来,呼唤着灵魂将他重新复活。
这一刻,我愣在原地。
看着那个纸人慢慢变得灵活。
这一刻,恍若隔世一般。君连在我面前站稳脚跟,我明知道这是俞九龄,可是变了一张脸之后,却莫名想要让人接触他,温润的一张脸,嘴角带着笑意。
“你活动一下,看看有什么障碍。”顾玄武低声道,他倒是很习惯这事儿,完全不像是我那样的大惊小怪。
君连动了动他的四肢,大抵是太久没有走过路,一直靠着轮椅为生,他走起路来的样子略微有些怪异,可是很快便适应了。
“顾先生的恩情,我会牢记在心底。”
“你只管去照顾俞桑。她现在正是脆弱的时候,很容易打开心扉的。”顾玄武低声道,君连视线锁在我的身上,他要我千万不要跟旁人说。
我又不傻,这事儿之于俞桑没有坏处,除非君连他就算转换了一个容貌,也对俞桑不好。
“谢谢你。”这是俞九龄第一次对我说谢谢,不,是君连。
“希望这一次,你能看清楚自己的内心。”
晨曦破晓,君连慢慢朝着俞桑的小屋子那边去,顾玄武盯着他的背影,一直在那儿笑,也不知道有什么好笑的。
“呵呵呵。”笑道最后。声音完全变得抽象起来,顾玄武拍拍尘土,问我要不要去看好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