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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节
    这些所有,他都掌控不了,而裴辙却握着他的一切。
    但是裴辙不知道。
    裴辙站在兄长的位置,站在家长的位置,兢兢业业,无可指摘。
    念得更深,姜昀祺眼泪掉得更凶。
    他既希望裴辙知道,知道他的依赖,知道他的爱慕,知道他的嫉妒,但这些反过来,轻而易举就能成为他的不知好歹,不懂裴辙的良苦用心。
    裴辙看着姜昀祺一样样往书包里塞东西,看都不看,自己前晚刚从书架上拿下的几份外事文件都被皱巴巴攥着一股脑塞进去,还可怜兮兮掉眼泪,后来干脆不憋着了,抽噎声更大。
    一下又心疼又好笑。
    谈女朋友?
    老大不小?
    去你姐家?谁姐?
    裴辙都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
    有人伸手过来要拿书包,姜昀祺死死抱着,语气骤然发狠,跟跳墙的狼崽一样:“假惺惺!”
    这下裴辙真的笑出了声。没管姜昀祺愿不愿意,连人带书包一起抱到沙发上,然后稍微用力就抬起了姜昀祺的脸。
    还是和以前一样。
    哭起来最先红的是眼睛,最先肿的也是眼睛。好看的深蓝眼眸蓄在怎么都淌不完的泪水里,说不心疼是假的。姜昀祺紧紧抿唇,一下一下抽鼻子,英勇慷慨的模样,透明鼻涕泡吸进呼出,有些滑稽。
    裴辙抽了纸巾给姜昀祺擦眼泪擤鼻涕。姜昀祺坚决自己动手。
    裴辙看了会,低声说了句没头没尾的话:“厉害的人永远厉害。我倒宁愿你拿刀子捅我。”
    姜昀祺擤鼻涕没听清,再抬起头的时候,裴辙望着他不说话。
    两人对视一会,姜昀祺伸手抱住裴辙。
    裴辙拍了拍姜昀祺背,叹了口气。他有些不知道说什么。也有点怕姜昀祺。
    姜昀祺赖了很久。久到裴辙靠沙发上一手搂着他,一手单独在搁一边的笔电上工作。就是打字慢了点。
    不过正好沉下心整理思绪。
    姜昀祺杀伤力太大。明明以前一言不合就上刀上枪的。这会改生化武器,百战百胜。
    宋姨敲门喊两人吃晚饭的时候,姜昀祺搂着裴辙快要睡着。
    裴辙捏了捏姜昀祺后颈脖子,“吃饭”。
    姜昀祺一副绝情模样,睁着困顿的眼,顺溜无比从裴辙身上下来,然后,一声不吭就要去拎书包。
    裴辙服气了,拦腰将人一把勾起,挎着往外走,语气严肃,跟领导发话似的:“哥错了。不把你送‘我姐’那。”
    姜昀祺死命扑腾两下,“反正以后——”
    “以后都不送。”
    “不做作业也不送?”
    “不送。”
    “那我作业——”
    裴辙警告:“再得寸进尺?”
    一般这种话后面跟的都是下场,但裴辙实在想不出他会给姜昀祺什么下场。
    姜昀祺勉强妥协,“我做我做”。
    第9章 一样厉害
    裴辙拎姜昀祺出来,按在椅子上,然后去卫生间快速绞了条热毛巾,在姜昀祺睁着双红眼睛和宋姨挤眉弄眼的时候,揉在姜昀祺脸上。
    “自己擦。”
    姜昀祺拉下热气腾腾的毛巾,望了望裴辙,没说话,转头就对不明所以的宋姨详细道:“我不想做作业,裴哥就要送我走,去他姐那——”
    “昀祺。”
    裴辙转身回房间换衣服,一手解着袖扣,偏头不轻不重道。
    “——去裴玥姐姐那。”
    姜昀祺小声改口,捂着毛巾埋进去,深吸口气,全是裴辙的味道。
    宋姨笑,一边布置碗筷一边摇头,再抬头见姜昀祺坐不定,又往卫生间跑,叫道:“昀祺回来吃饭。”
    “我去洗下毛巾。两秒钟。”
    卫生间里,裴辙刚脱下衬衣。
    姜昀祺目不斜视,走过去把毛巾放到水龙头下冲洗,一只手握不过来,就分段拧干。
    裴辙背朝他,肩胛线条精悍利落,肤色偏深,多年部队生涯,让他无论何时都腰脊笔直,沉着冷静。背上好几处愈合成疤的经年枪伤,暴露出来,又增添些许强硬果决的气质。
    姜昀祺挂好毛巾,叫了声“裴哥”。
    “嗯。”
    裴辙转过身走到姜昀祺旁,埋头很快冲了把脸,刚拧干的毛巾被取下,擦干净脸上水珠。裴辙睁开眼,眉眼清晰,异常俊朗,视线落在姜昀祺脸上,仔细看了两眼姜昀祺不怎么红了的眼睛。
    兜头套上一旁居家t恤,见姜昀祺门神似的尽职尽责站着,裴辙食指中指夹了下姜昀祺鼻尖,漆黑眼底有一闪而过的笑意,“小东西,出去吃饭”。
    只有一秒,但姜昀祺还是看清了裴辙胸膛上好几处深入肌理的刀痕伤疤,有一刀距离心脏位置很近,从疤痕切入角度看,持刀人似乎抱着将裴辙置于必死境地的凶狠决绝。
    姜昀祺盯着t恤那处。
    下午在商场冒进脑海的昏乱场景此刻蓦地闪现一帧。他似乎能闻到过分浓郁的血腥气——就像溅在脸上似的。
    闭了闭眼,画面再度消失,姜昀祺蹙眉,想不明白,过了会抬头问道:“是不是很痛啊?”
    裴辙低头看他,眼神微变,瞳仁深邃。
    姜昀祺没看裴辙,伸手隔着衣料要去摸他心脏的伤口,中途被人握住手腕,接着裴辙声音传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口吻:“吃饭去。”
    姜昀祺抬头。
    裴辙揉他头发,散乱姜昀祺视线,语气是难得的玩笑,“乱摸什么,没好呢”。
    姜昀祺:“……”
    吃完饭做作业,姜昀祺就像上刑场一样。
    数学磕磕巴巴做完已经九点多。姜昀祺直接放弃英语,把语文必背章节抄完,对着习题解析最后几页参考答案做古文解释,然后正准备继续对着参考答案做阅读理解的时候,裴辙收走了他的作弊工具。
    姜昀祺抬头,诚实道:“我真的不会做。”
    “那也不能抄。”裴辙叹气。
    “我交白卷老师又要打你电话。”
    裴辙好笑,“一点都不会写吗?”
    姜昀祺摇头,“我成绩很差的,你又不是不知道。语文最差,英语超差,数学……还可以吧”。
    裴辙确实知道姜昀祺成绩不好。
    刚升高三那次家长会,全班四十七个同学家长挨个和班主任刘老师谈话,个个速战速决。轮到裴辙,刘老师都不知道先从哪门说起。
    “裴先生,姜昀祺同学成绩,实话说,三本够呛。”
    裴辙虚心求教,斟酌道:“昀祺态度还是认真的。”
    “您要这么说,我也不知道说什么了。”
    刘老师皱眉,朝裴辙一张张摊开开学测验卷。姜昀祺的分数实在不理想。但刘老师觉得,姜昀祺除了成绩,其他方面也不是很理想。
    “这孩子性格有点孤僻,平时都不和同学说话。同学之间处得好,学习上也可以互相帮助下。可我就没见姜昀祺主动请教过其他同学。”
    裴辙拿过卷子仔细看。
    刘老师见裴辙风尘仆仆的样子,也了解过姜昀祺家里背景,凭着几分想当然揣测:“知道家长们工作忙,但这种关节眼,在忙也得分出点时间吧?平时多看一会总好的。”
    “……不会做就交白卷。我作为他英语老师,说了无数遍,蒙也可以呀,能拿一分是一分——”最后越想越气,刘老师口不择言:“裴先生,我知道您,你们这种背景的人,如果要做什么‘慈善’,就好好做,高考不是小事,别尽是表面功夫装样子——”
    那时,刘老师话没说完,姜昀祺不知道从哪冒出来,怒气冲冲的样子,拉起裴辙就要走,还瞪了眼胡乱说话的刘老师。
    刘老师看姜昀祺维护裴辙的架势,知道自己猜错了,便不好意思道歉。
    姜昀祺看都不看,跟校霸似的,拉不动裴辙就在一边装咳嗽,急得不走不行。
    裴辙稍愣,顿时好气又好笑。
    跟刘老师说了没关系,见姜昀祺还在咳催他走,裴辙不好再谈下去,只得由着人拽走。
    临走,裴辙又在刘老师眼里看到了另一种更合适的解读:家里没规矩,太溺爱。
    裴辙出门一把捂住姜昀祺装咳嗽的嘴巴,语气十分严肃:“咳伤了肺怎么办?有没有脑子?”
    “老师为你好,说话也是无心的。”
    “刚才太没有礼貌了。我是这么教你的吗?明天去道歉。”
    姜昀祺被堵着一口气,慢慢平下去,胸口有点疼。
    裴辙不假辞色的时候颇具威慑,只是姜昀祺也有点犟上了,就是不说话,眼里全是不情愿。
    裴辙也知道姜昀祺是维护自己,但起码的原则还是要说清楚。
    “听到没有?”
    这会裴辙说话,就跟在军备司一模一样了。整张脸看不出喜怒,但无形的压力没有减去分毫,反而随着时间延长变得冷酷。
    好一会,姜昀祺委屈得眼睛都红了,“听到了”。
    裴辙这才把人牵走,但没有和姜昀祺说一句话。
    后来到家,姜昀祺生闷气不下车,裴辙就打开车门站着等他,依旧不开口,眼神严厉,没有多余动作。
    姜昀祺真的是要哭了,最后只能乖乖下车。
    果然,一进门就掉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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