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出于工作的原因,孔以凛并未带我回圣德里。他把我带进了翡城上东区的中心的一套房产,不是我所认为的那种独立的庄园式House,而是那种高楼式的penthouse。巨大的叁面环绕式落地玻璃窗,置身可看到遥远的银灰色天际线和隐隐约约潜伏在云雾之处的雪山,楼层的高度正好面对不远处的金融大夏。低头可看到市中心的街心公园,俯瞰整个都市的繁华。
可我并不适应这样的生活,依旧喜欢五楼那种空间并不算宽大的房间,可以把自己藏起来,关起门来看不见任何人。即使这里的视野极其宽阔,但我觉得置身于这样的空中楼阁仿佛随时随地要被人透视。
整个房子里只有我一个人居住,来这里的第一天,孔以凛没有出现,所有的生活起居都是出自一位老管家之手。直到一个礼拜后的晚上他才再一次出现。
他似乎是刚刚处理完工作。一身黑色的正装看上去严肃又冷厉,不比平日的清俊温雅。
我坐在吧台上吃着今日的晚餐,独自坐在整个城市的中心被外面闪着霓虹的夜色包围。这种感觉并不好受。
孔以凛脱下外套,向我走来。“还习惯吗?”
我摇摇头。也许是我的适应能力真的不强,来这里一个礼拜了,待在这样的房子里依旧会感到害怕。我心不在焉的用叉子截着盘子里的西冷牛扒。
孔以凛坐到我身边,握住我拿着刀叉的。“抱歉,我太忙了,一时顾不上你。”
我抬头看他,望着他神色间略微的倦怠,低低说。“没关系。”我当然明白他的身不由己,他总有自己的事情要做,不可能一天到晚的陪我。可是我的难过的是:他为什么整夜整夜的不回来,把我扔在一个这么大的房子里。看上去是把我带在身边,可实际上和从前并无什么分别,我依然是独自一个人。区别只是再也没有爱莉尓为我上课了。我生活的面积看似变大了,可实际上其实更狭窄了。
也许他并不是想把我放在身边,他只是想把我放在一个可以控制的范围内。
“你可以把我送回爱莉尓身边,或者让我去学校。”我喃喃地低声表达不满道。
这句话显然被孔以凛听到了。他冷着脸问。“你说什么?”
我立刻低下头来,害怕触到他的防线。“没有。”
“别再提她!”孔以凛拽着我的脸颊把我拖到他面前。“我之前已经给过你机会。所以现在你没有权利再说不。”
我红着眼眶,眼泪一滴滴打在他手上,向他解释  。“我,,我只是想让她给我上课,这样也不行吗?”
孔以凛皱着眉头,不耐烦的说。“她有过前例。”
我怕他误会爱莉尓急忙解释。“不是的,一直以来都是我在求她,她帮助了我许多。”
“从她拐带你的那刻开始,她就已经上了黑名单。”孔以凛甩开我的脸,起身,疲惫地靠在沙发上。
孔以凛这话讲得太过绝对,一丝余地都不留。
可我还是存了些侥幸,跑到他身边,红着眼睛恳求他。“我也没说要去学校。为什么不让爱莉尓当我的老师?我求你了,你让她过来好吗?”我已经有好几天没有跟人说话了。习惯了热闹拥挤的小窝,就会难以承受清冷的城堡。
也许上次我的离开让他危机感十足,他依旧冷着脸毫不动容,似乎这是一件无法商量的事。
“她不过为你上了几节课,你就能轻易跟她走。难道我不是你最信任的人吗?”孔以凛冷笑。
她教给我的是孔以凛从来不会教的东西。她永远理智客观地为我指明方向,这是孔以凛做不到的事情。“只是让她为我上课,我发誓,我不会再跟她走。”我立刻表明立场,只求他让我见一见爱莉尓。
孔以凛沉默,神情冷峻的望着玻璃窗上反射出的画面。“我会为你请另外的老师。”
我不要,人的感情是有限,爱莉尓为我教授了叁年的课程,这种良师益友般的感情是无法被取代的。“为什么不能是爱莉尓?”
“我不信任她。”孔以凛冷冷地说。
“那你也不信任我吗?”我脱口而出,并未意识到这个问题会给我带来怎样的后果。
孔以凛没有说话,但答案是显而易见的。他不信任任何人,没有朋友,也不认为自己会有亲人。
我在想一个没有任何朋友,也不信任任何人的人是多么的可悲,他们只能永远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不会有人分享他的喜悦,体会他的孤独。
我黯了黯,但依旧想告诉他。“哥哥,我不想待在这里。”这里太高,悬在城市的半空中,偌大的空间只剩我一个。
孔以凛冷笑一声。“那你想去哪儿?去找爱莉尓?或者——是你父亲?”
我无话可说,突然觉得自己有点可悲,离开孔以凛之后,我谁都依附不了。去找爱莉尓?她没有义务照顾我,我父亲呢?他不会管我,他的爱全部都给了安娜。“我,我可以去学校。”和伯森一起。
孔以凛站起身,沉默地盯着我。我仿佛能感受到他浑身散发的寒冷和戾气。“你为什么总想离开我?”
“我对你不好吗?”他站在我面前,背后是巨大的夜幕。
是怎样的好?又是怎样的不好?物质上自然无话说,可精神上他似乎从来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他只是想把我放在一个他可以看得到同时又可以掌控的地方。
他冷静地向我走来,脚步缓慢又沉重。停在我身前,冰冷对我说。“也许我从一开始就不该对你浪费时间。”他捡起沙发上的外套,冷漠地擦过我往门外走去。
这句话像一桶冰冷的水泼在我心头,房间里回荡着那一声他离开时沉重的关门声。
自那次孔以凛走后,我的生活开始陷入了严重的瘫痪。因为我发现我出不去了,那扇通往电梯的大门完全被上锁了。
每日前来为我送餐的佣人会在搁下食物后,再一次锁上房间的门。那些受雇于他的佣人们即使发现奇怪大概为了保住自己的饭碗也不会有所声张。
我被关在顶层的公寓里整整一个月,除了每日里看VCD和阅读,我几乎无事可做。
没有人可以说话,房间里唯一能与外界沟通东西只剩下那台连接着孔以凛号码的电话。
他留着这一台联机着他私人号码的电话是想要驯服我吗?
他的目的总是这样轻而易举就能达成。一个人独自终日待在这样偌大冷清的房子里,能找到的唯一可沟通的希望就是他了,这对我来说简直是致命的诱惑。
我在每一个深夜拨通他的电话,然而令我失望的是,没有一次是被接通的。就在我放弃之时,电话意外地被转到了语音信箱。
“哥哥,你在哪里?你不要把我锁起来好吗?”
“我错了。”
“你跟我说说话,好吗?”
“我真的错了。别不理我。”
我时常会一打就是大半个小时。每天反复如此,我不知道什么时候他才肯接我电话。但是我只能抱着侥幸的希望,希望有一天他可以翻开那些语音,听到我的声音还能想起我的存在。
半个月之后,我还是没有打通他的电话。
“哥哥,再过几天就是我的生日了,每一年你都不会缺席的。”
“对不起,我错了。你来看看我,好吗?”
“我错了,别不理我。”
在我不知道反复说了多少句“我错了”后。就在我生日的前两天晚上,孔以凛的电话终于被接通了。
电话那头有许久的沉默。
似乎我不开口他不打算说话。
“哥哥。”
“我,我,对不起。我错了。”除了这句话我想不出我还可以对他说什么,或者说我不知道他还喜欢听什么。
他清浅地“嗯”了一声。又是一阵沉默,就在我以为他会挂断电话时,他突然问我。“还有呢?”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不想一个人被锁在房子里了,可我该如何告诉他,我怕我的回答并不是他想要的答案。“我想你,不要把我一个人扔在这里。好吗?”
他没有回答我,只是问我。“14岁的生日想要什么礼物?”
什么都不缺,唯一想要的就是能离开这里。可是这种话自然不能在他面前说,他好不容易才接了我的电话。“想要哥哥在我身边。”
电话那头又一阵沉默,安静得我好似能听到他轻微的呼吸声。
阔别近两个月的时间后,在我14岁生日那天,孔以凛真的来了。因为我们之间长时间的冷战,我和他已完全没有小时候的那种熟稔。
与他再次见面,我突然不知该如何面对。如果是以前,久别重逢后我一定会扑到他的怀中。他开口的第一句话也一定是“宝贝,有没有想我?”
他把我关在这栋偌大的公寓里,没有人可以和我说话,
他见到我的第一面没有说“生日快乐”,也没有对我说“过来”。
仅仅两个月而已,我们之间竟陌生至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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