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容易拉过即将要撞上柱子的人,问:“怎么了?”
周思危深深的看了他一眼,但还是摇了摇头,“没事。”
既然周思危不愿意说,江容易也没有再问。
到了深夜时分。
周思危心中一直在回想着那个神婆所说的话——应死未死之人,说的不正是江容易吗?
就算确定了苏嫒是个神婆,周思危也控制不住的往更深一层次想去。
因心中有事,周思危翻来覆去的也不能入定,他睁眼看着躺在旁边闭眼熟睡的江容易,眼睛一眨不眨的看了一段时间,然后爬了起来,从窗户处翻身而出,落在了屋檐之上。
就在周思危出去后没多久,一直在熟睡的江容易睁开了双眼。
这个傻子,在想什么?
江容易猜不透,于是也翻身起来,顺着窗户出去找周思危。
就这片刻功夫,周思危不知从那里取来了一壶酒,正在对着满天星辰独酌。
江容易坐到了周思危的身边,夺下了他手中握着的那壶酒,浅酌了一口。
这杯酒入口淡雅,还带着一丝丝的甜味,但回味长久,透着一抹馥郁的桂花香气。
不知不觉就一杯酒下肚,这酒在喝得时候没有感觉,实则后劲十足,等江容易发觉一股子的醉意翻腾上的时候已经迟了。
就在江容易快要喝醉的时候,身边的人一句话让他瞬间清醒了过来。
“容易,当初……你真的死了吗?”
第66章
这一句疑问宛如一阵冷风铺面,瞬间让江容易从醉醺醺的状态中清醒了过来。
他没有立即回答, 而是朝身边的人看了一眼。
周思危那一袭湛蓝外袍被夜色笼罩了一层阴影, 他低着头, 目光不知落到了何处。
这件事是两人不约而同避开的, 周思危本不愿意再次提起,想要将这个疑问一直深深得埋在心底,可没想到却被一个路人不经意间引出了那段回忆。
周思危在害怕。
是的,他害怕这一切都还是心魔作祟,一切都是虚假的。
等到再次醒来,还是什么都没有改变。
就算周思危自欺欺人的告诉自己,江容易没有死, 但他终究是知道的——当那具失去生命力的身体落入怀中的时候, 就已经宣告了他的死亡。
每每想到这一点, 周思危的心口处就会有痛疼破土而出,随着每一次的跳动,蔓延到身体的每一个角落,令人浑身僵硬、无法动弹。
片刻的沉默过后, 周思危用着沙哑的声音说:“告诉我, 好吗?”
这该怎么回答?
反派江无妄确确实实的死了,通过系统逆天能力活下来的是江容易。
可无论是系统,还是这个世界来源于一本书的真相,都不能让周思危知道。
若是让一个人知道他的人生是虚构的,是被别人掌控在手中的,那会产生什么样的后果?江容易不敢去想象。
周思危没有等到回答, 于是他握住了江容易的手,仔仔细细的感受着上面的温度,那是温热鲜活的,并不像是一场幻觉。
“……这些日子来,我总怕是活在一场魔障之中。”周思危将那只手放在了嘴唇边上,虔诚的落下了一个吻,“但是我想,若真是如此,让我一辈子都不要清醒才好。”
突如其来的,指尖传来了濡湿的感觉。
江容易下意识的想要抽手,但看到了周思危的表情时,又停下了动作。
那看起来太像一只被丢弃的小狗了,双眼中满含期盼,想着别人能够施舍他一点温柔。
江容易暗自叹了一口气,默默的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用空余的一只手梳理着周思危被风吹乱的额发。
“好了。”江容易拍了拍他的脑袋,“我没有死,这也不是一场梦。”
听见这句肯定的话,周思危眼睛瞬间亮了起来,伸手把江容易抱在了怀里。
动作间,一旁的酒壶被撞了一下,白瓷酒壶晃了晃,最终滴溜溜的从屋檐滚了下去,散开了满地的桂花酒香气。
只要轻轻一嗅,就会使人发醉。
江容易靠在了周思危的肩膀上,除了那浓浓的桂花酒香,鼻尖还闻到到了他身上特有的一股味道。
像是布满霜雪的山顶,缓缓吹来的冰冷微风,让人不能躲开,只能沉溺其中。
江容易想着,他好像有点喜欢这个傻子。
不知道是不是喝了酒之后的产生的幻觉,他看着周思危的样子,有一种奇妙的冲动。
“周思危。”江容易从这人的肩膀处扬起了头,看着他直挺的鼻梁,只喊了一个名字,就不知该怎么接下后面的话。
周思危不急,就这么静静的看着江容易,等待着他将话说完。
遥遥传来一阵袅袅轻歌,飘摇到此听不清辨不明是何音律。
曲至尾音,以一声清亮歌喉作为终结,如临死前的悲鸣,破开天空雾霾后,渐渐悄然无声。
江容易这才回过了神,一字一顿的问:“如果,这一切都是假的,你又如何?”
没有考虑太久,周思危就做出了回答:“只要你是真的。”
江容易是也算不上是一个真实的存在。
早在很久以前,江容易就已身死他处,只是被系统所选中,才能存活在无尽轮回之中。
江容易不知道这个世界是不是真的,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所以他从来不会在这些世界中投入太多的感情。
就算……他知道周思危喜欢他,或许还不是一般的喜欢。
就算周思危已经向前走了九十九步,他也不敢主动迈出一步。
“周思危,你到底……”江容易凑近了一些,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珠子直直的看着他,“喜欢我什么?”
这个问题一出口,江容易就感觉到周思危的脉搏怦怦乱跳。
“喜欢你什么?”周思危重复了一遍,按在怀中之人腰肢上的手收紧了几分,他垂眸对上那双眼睛,“……什么都喜欢。”
什么都想要。
无论是年少相逢时的鲜衣怒马、年少意气,还是现在的面若春花、眉目含笑。
周思危想要的,只是江容易,没有其他。
但是这一些话,周思危没有说出口。
“这也太敷衍了。”江容易不满意的戳了戳周思危的胸膛,“说具体一点。”
周思危疑惑的问:“怎么具体?”
“比如……”江容易转了转眼珠,想要找出一个例子来,却感觉不知道怎么说。
若是问上衍宗与他相比怎么样,周思危早就愿意为他舍弃宗门了;若是问正道与他如何选择,周思危也在大庭广众之下说过了——愿与天下为敌。
江容易无法,只能换个角度质问:“哪里学来的花里胡哨的手段?”
周思危更加不解:“什么?”
江容易看了他一会儿,忽然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周二狗你可真是个傻子。”
夜风拂过,吹散了屋檐上的酒香,天际泛出了一线白光。
江容易推开人从屋檐上下去,刚从怀中起来片刻,又重新被拉了回来,一个措不及防,只能伸手抓住周思危的手臂保持平衡。
“容易。”周思危注视着怀中之人的眼睛,认真的开口,“我都这么喜欢你了,你也喜欢我好不好?”不像是在表明心意,更像是哀求。
江容易轻轻的“啊”了一声,不知是该同意好,还是该拒绝好。
就在两人陷入沉默的时候,天边响起了三足金乌的啼鸣,随后一团炽热的火光升起。
江容易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周思危抢先一步说道:“别拒绝我。”
好吧。
不能拒绝,那不就等于要同意吗?
江容易思来想去,竟然产生了一种同意了也不是一种坏事的想法。
“……好。”
江容易的声音几不可闻,于此同时,白玉京突然传遍了深沉清远的钟声,足足敲了三下,整个白玉京的修士都听到了。
如雷贯耳,忽视不了。
钟声之后就是一名中年男子浑厚的声音。
“——万宗盛会,自此开启!”
理所当然的,江容易的回答被淹没在了朗朗钟声之中。
周思危只看见了嘴唇一张一合,却没有听见任何声音,但看着口型,并不像是说出了拒绝的话。
“什么?”周思危还是问了一句。
江容易借着机会从周思危的怀中逃脱了出来,足尖一点,跃到了半空中。
他笑意盈盈的回答:“看你表现。”
楼下,徐贞英探出了头,喊道:“周师兄,万宗盛会开始了!”
话音落下,不到片刻功夫,徐贞英就看见两人携手走了下来。
不知为何,徐贞英感觉到两人之间的气氛与昨日不同,怎么说……就像是一颗蜂蜜渍过的糖块,甜得腻人。
不过徐贞英来不及多想,催促道:“我们要赶紧去白玉京的神都。”
白玉京的中心名为神都,是白玉神帝的居住处。
一踏入神都,就能看见一座镶嵌着白玉的高塔拔地而起,旁边簇拥着斗拱交错、白玉顶盖的宫殿。
宽阔的广场四周树立着十二根白玉柱,上面雕刻着各色神兽,鳞爪飞舞、腾云驾雾,似乎像是要从白玉中钻出,腾空而去。
广场前方有着九重石阶,通向了一座白玉天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