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府尹再度拍了一下惊堂木,他好歹是堂堂三品官员,任是这华京城内再有身份的命妇贵女,见了他都是要敬畏三分的,此女一上来就敢对他如此无礼。冯府尹本想先上一顿板子再说,又见此女有恃无恐,可见确实有些身份的,心里因此有几分忌惮,便隐忍着怒意问道:“本官在上,尔等即来伸冤,为何不跪下来陈情?”
“因为,本宫怕你受不起。”
说着,宋茹甄揭下帷帽,露出她那张明艳动人的娇颜来。
身为三品朝臣,自是看见过长公主的模样,冯府尹怎么也没想到,来他堂上的竟然会是长公主。
“公,公主殿下?”冯府尹倒吸了一口冷气,连忙起身从官椅上跑了下来,对着宋茹甄做辑行礼,“下官有失远迎,还望公主恕罪,只是不知公主殿下今日……因何而来?”
宋茹甄扬起下颌,提起唇角,“本宫方才已经说了,本宫是来告状伸冤的。”
冯府尹眼角一跳,心里顿时七上八下的,“敢问公主意欲状告何人?又替何人伸冤?”
宋茹甄看着冯府尹,似笑非笑道:“本宫要替驸马伸冤,状告冯大人你呢。”
冯府尹傻眼了,片刻后,他抬手擦了擦额头上不存在的冷汗,陪着笑,小心翼翼地问:“不知下官因何事得罪了驸马?要还要劳公主亲自前来替驸马撑腰。”
“压榨属下!”宋茹甄一字一句道。
“这,这从何说来啊?”冯府尹有些莫名其妙。
“驸马前两日在街头巡查时,遭歹人毒害,险些丧命,如今身子都还没养好,就要带病前来上值,冯大人还说没有压榨?”
冯府尹一听,简直是欲哭无泪。
明明是皇上跟公主一家子人的家事,非得把他这个京兆尹拉进来参和,皇帝命他各种暗中为难驸马,公主以前明明放任不管,最近不知为何竟然开始公然维护起驸马来。
前一阵子还在大街上给了他儿子好一顿难看,丢尽了他京兆尹的脸面不说,如今竟然又跑来京兆府里替驸马伸冤,反来状告他这个京兆尹“压榨下属”?
哎,你们神仙打架,能不能别连累凡人遭殃啊。
“公主许是误会了,下官并未要去驸马带病上值,是驸马自己主动前来上值的,不信,公主可以找驸马前来对质。”
宋茹甄眉眼一横,“找就找。”
冯府尹只好冲手下的衙役使了个眼色,那衙役立即溜去找褚晏了。
“公主既然来了,还请上座。”冯府尹躬身抬手指着上首的官椅道。
宋茹甄冷淡地瞥了他一眼,假笑道:“本宫可不敢随便坐冯大人的官椅。”
冯府尹只好笑笑不接话,站在一旁干陪着。
过了会儿,褚晏从后面走了进来。
他眉目淡淡,走着路还在若有所思,连眼皮子都没抬一下,似乎根本不知道冯府尹找自己前来所谓何事。
褚晏甫一现身,宋茹甄就当着满堂衙役的面,冲他笑着挥手,脆生生地喊了声:“夫君。”
正缓步而来的褚晏,瞬间定住了。
作者有话要说:宋茹甄:你放心,我是绝对不会对你有非分之想的,也绝对不会碰你的。
后来
宋茹甄:嘶……脸真疼。
【同床了,那圆房还远吗?】
第29章 结盟(三)
宋茹甄见褚晏愣在原地不动了,只好上前几步,拉起他的双手,半是关切,半是嗔怪地问:“你早上走的时候怎么不叫醒我呀?”
冯府尹同那些衙役看向褚晏的眼神立即变的古怪了起来。
“……”
褚晏不吭声,似乎还没反应过来她怎么会在这里,只是怔怔地看着她不说话。
宋茹甄好不容易来一次京兆府秀恩爱,总不能让她一个人唱独角戏吧。
她微微踮起脚,双手捧着褚晏的脸,撇了撇嘴,满目怜惜道,“你瞧瞧你,一脸病容的。”说完,她压低声音飞快地催促,“别老愣着啊,给点反应!”同时双手用力地挤了挤褚晏的脸颊,大声质问道,“你说,是不是有人逼着你带病上值?”
“咳咳咳……”褚晏也不知道是被她的举动给惊到了,还是真的不舒服,急速地咳了起来。
宋茹甄连忙松手绕他身旁,拍了拍他的后背,替他顺气道:“你怎么了,是不是又不舒服了?”这回,她是真的有些担心他,毕竟褚晏中了婆罗针那样的剧毒后,才休养了两天。
褚晏俊美的脸庞因为咳嗽白里透着一丝红润,加上他唇无血色,竟显得有几分弱不禁风的楚楚之态。他握拳抵住唇,微微别开目光,道:“我没事,只是……衙中堆积了许多案牍要处理。”
宋茹甄一听,像是立即抓住了把柄似的,转身怒瞪着冯府尹,指责道:“冯大人,你还说没有逼驸马带病上值,没有的逼的话那些堆积如山的案牍都是哪里来的?”
冯府尹额角的青筋急急跳了下,连忙赔笑道:“那是,是因为少府尹老母病重,回乡探亲了,一时案牍……积累,咱们衙内又属驸马最是能干,所以暂时交驸马处理而已。”
“能干?暂时?”
哼!鬼才相信!
京兆府尹下设有左右少府尹,她就不信难道两个少府尹都不在衙门内?
就算少府尹们不在,下面也还有四司属官,何时轮得到一个九品的巡街街使,来解决这些案牍之事,这分明就是在变相地欺压折辱褚晏。
宋茹甄气息骤冷道:“冯大人,你这是在欺我夫君背后无人吗?”
褚晏的目光再次落在宋茹甄的脸上。
这回,似带了几分灼人的热度。
冯府尹一哆嗦,连忙拱手做辑道:“下官不敢。”
宋茹甄走到冯府尹面前,睨着他道:“驸马重伤未愈,本宫现在要带驸马回府养伤,冯大人可有意见?”
“没意见,没意见,公主和驸马但请无妨。”冯府尹连连说道。
这回,冯府尹是真的冒了一头冷汗,也总算明白了上回兆儿为什么在公主面前那般怂了。
这位长公主简直比陛下还难搞啊。
“那驸马以后夜值的事情……”
巡街街使京兆府内少说有三人当值,分别轮班白值和夜值,以前她不清楚褚晏是否也是这样白值夜值连着上的,但如今让她知道了,定是要在临走之前敲打一下冯府尹的。
冯府尹立即点头哈腰道:“公主放心,下官就是亲自上,也绝不会再让驸马去轮夜值的。”
宋茹甄满意地点点头,转身一把拉住褚晏,歪着头冲他粲然一笑道:“夫君,我们走吧。”
褚晏的目光从宋茹甄的笑脸上,移到了宋茹甄拉住他的手背上,抿了抿唇。
宋茹甄的脸都快笑僵了,褚晏还是没什么反应。
同褚晏搭台唱戏,估计是此生最累的活了,宋茹甄只好凑到褚晏耳畔提醒:“笑。”
褚晏这才反应过来似的,配合地扯了扯嘴角。
宋茹甄欣慰地点了下头,然后拉着褚晏在衙役们的目送中,‘卿卿我我’的走了。
“恭送公主。”冯府尹忙在后面高呼道,语气里隐隐透着一股送走瘟神的喜悦感。
一上马车,宋茹甄立即松开抓住褚晏的手,懒散地靠在凭几上长吁了一口气。
褚晏敛衽坐定后,偏头看了她一眼,淡淡道:“你实在不必如此,是我自己要来上值的。”
宋茹甄抬手绕到背后捶了捶了自己的脖子,笑着瞥了一眼褚晏:“我知道是你自己要来的。”
褚晏蹙眉:“那你?”
宋茹甄觉得脖子有些酸软,看来是夜里睡落了枕,她一边左右晃了晃脖子,一边随口道:“我就是想让京兆府里的人看看,你褚晏有人撑腰而已。”
褚晏:“……”
又又又沉默了,连阿雪都比他有人情味,好歹说句谢谢吧。
宋茹甄叹了一口气,甫一抬眸,却正好迎上两道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目光,看地宋茹甄心弦一紧。
突然,前面传来一声急切的马嘶声。
旋即,马车陡然刹住。
宋茹甄一时不防,一头向前面栽了去,就在她以为自己能一头冲到车头前时,一双手及时地将她拉回抱住。
然后,她就听见了“砰砰砰”的急速心跳声,也不知道是她的,还是褚晏的。
过了会儿,外面传进来嘈杂的争吵和打斗声。宋茹甄干咳了一声,若无其事地从褚晏怀里起开,掀起帘子的一角问外面的蕙兰:“怎么回事?”
“回公主,好像是两个乞丐为了争夺一个馒头打起来,把路给拦住了。”
帘子被她稍稍掀高了些,举目望去,果然见前头有三个乞丐为了一个脏兮兮的馒头,扭糖丝似的绞在一起,争地头破血流。而路的两旁,站着不少衣衫褴褛的男女老少,看着像乞丐,又不太像乞丐。
“去给他们散一些钱买吃的。”
蕙兰跳下了马车,取出钱袋子,抓了一把铜钱洒在地上,那些人立即饿狼似的扑倒地上抢钱。
有个小孩抢不过,急的在一旁抹泪大哭,蕙兰看见了便上前去,抓了小把铜钱放在他手上。小孩立即不哭了,跪在地上对着蕙兰狂磕头,嘴里连连喊着:“多谢贵人,贵人万福。”
宋茹甄看着眼前这些乞丐,个个形销骨立的像是许久未吃过饭似的,不由得暗忖:华京里何时多了这么多乞丐了?
马车行驶了好一会儿,宋茹甄才觉察到有两道灼热的目光一直盯着她。
她抬眸,古怪地瞅着褚晏:“你看我做甚?”
褚晏问:“你不生气?”
“生什么气?”
“那些乞丐冲撞了你。”
宋茹甄立即端出长公主的范儿,高傲地目视着前方,道:“他们都是我大魏的子民,我是大魏的长公主,怎会同他们计较这些小事。”
褚晏不吭声了。
宋茹甄忍不住拿余光瞥褚晏,只见他低着头,嘴角微提,隐约有失笑之态,心头砰然一跳。
褚晏似有察觉,转眸看来。
宋茹甄立即心虚地撩起身侧的帘子,假装看风景。
看着看着,眉目渐渐沉了下来。
原以为方才那些乞丐们多只是偶然,可她细细一瞧,才发现沿街两边,到处都有那些衣衫褴褛看着像乞丐的人。
不由得喃喃道:“我记得往年华京里可没有这么多乞丐来着……”
“他们都是流民。”褚晏忽然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