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这么紧张？”黛露西说话断断续续的模样把赛宾斯逗笑了，摸了摸她的头发，温和地说，“你们两个是来看衣服的？”
    他的抚摸仿佛带着魔力，黛露西脸色平静了不少，认真地回答：“嗯，我记得你们这里需要先预约，我们想先预约一下，等你……”
    赛宾斯淡淡地挥了挥手：“你不需要预约。”
    黛露西呆了一下。
    他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傻兮兮的样子，礼貌地弯腰在她手上落下一吻：“很荣幸能为你服务。”
    阿莉娅站在一旁觉得自己像个电灯泡，如果说她在来之前对赛宾斯只是警惕，现在就是有点反感了，他讨好黛露西的目的太过明显，看他这副对诱哄少女的动听话信手拈来的样子就不像是个纯情男人。
    她想说点什么，没想到赛宾斯先一步对她说：“您是阿莉娅小姐，对么？我记得上次看到您的时候您身边还有您的姐姐。”
    阿莉娅不知道他有什么意图，面无表情地说：“嗯，她今天没来。”
    “下次可以叫她一起来，我这边有一件衣服很适合她。”
    他对伊芙莱似乎很感兴趣，阿莉娅暗暗观察着他的表情，他一脸的从容坦然，好像只是出于礼貌说了一个平常的话题，并没有多余的意图。
    “好，我回去问问她。”
    话是这么说的，但阿莉娅十分肯定，伊芙莱对于这些事完全没有兴趣，她对她们这个年龄段的人喜欢的一切都不感兴趣。
    “跟我进来吧。”
    赛宾斯撩开了帘子，带她们进了里间。
    满目琳琅的五颜六色的布料和各种各样的成衣，阿莉娅和黛露西乍一进来直接看花了眼。
    “有什么偏好么？”赛宾斯拿起一匹纯白色的布料，灯光的映照下，这匹布随着他手的动作而闪烁着碎银色的光，像一条狭长的银河，看得人转不开眼，“这匹布很特别，我从来没有用它做过衣服。”
    他挑着眉头，眉梢和眼尾之间有一颗浅色的痣，这颗痣在他做一些眉眼部位的动作时显得格外性感。
    黛露西看得入神，一时间没有接上话，被阿莉娅推了推才反应过来，吞吞吐吐地说：“这个，我，我很喜欢，谢谢你。但是它看起来很名贵，我不一定有足够的钱。”
    她是瞒着家里人偷跑出来的，以她父母对她的掌控欲来说，她不觉得自己可以说服他们为她付钱。
    赛宾斯淡淡笑着：“不，这匹布对我很特别，我想找一个合适的人来当我的模特。”
    “赛宾斯！你竟然要把这块布用来给这个毛还没长齐的小女孩做衣服！”
    尖利刺耳的女声在门口响了起来。
    阿莉娅皱着眉看过去。
    闯进来的是个打扮妩媚妖娆的女人，她的脸白得像才刷了漆的墙，嘴唇也红得吓人，一脸狰狞凶煞的表情，她指着黛露西，咬牙切齿地说：“这布你怎么也不肯给我用，给多少钱都不给，结果转过头就给这个小女孩？你觉得我很好欺负吗，赛宾斯？”
    赛宾斯很冷静，他好像已经对这种场面不陌生，默默走到了黛露西面前，把她挡在背后：“很抱歉让您不悦，但是这匹布对我来说很特殊，我想把它留给合适的人。”
    “我不合适她合适？”女人好像听到了可笑的话，激动地指着赛宾斯的鼻子，“我看你就是找借口，你厌倦我了又看上别人了是吧？这么小的女孩你也下得去手？”
    阿莉娅忍无可忍地说：“这位女士，您把枪口对准女人有什么用？如果……”
    赛宾斯打断了她，他的脸色终于有了变化，沉下脸，声音冷淡得没有半点起伏：“出去。”
    女人第一次见到他露出这种表情，怔了怔，不由自主地慌了起来：“不不，赛宾斯，等会，你听我说，我不是刚才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我是说……对不起赛宾斯，但你要相信我，我对你那么好，我那么爱你，你不该这样对我。”
    赛宾斯静静听着她断断续续的念叨，眼睛里没有丝毫的情绪，但脸上仍保持着风度翩翩的神色。过了一会，他叹息着摇了摇头：“加雷斯夫人，到此为止了，如果您还有什么要求，请排队预约，叁天之后我会派人通知您。”
    女人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泪珠从眼眶滚落，把眼睛周围的妆晕得糊作一团，十分狼狈，和刚来时一脸倨傲的样子判若两人。
    眼前这个男人太陌生了，就在两天前，他还温柔地为她挑选衣裙，告诉她她怎样都是美的，值得所有人的呵护，是她丈夫对不起她。
    可仅仅是两天的时间，他就变了。
    她身体颤了颤，头晕眼花起来，她眯起眼睛，好像隐隐约约在他的眼底看到了轻视。
    和这五年来她挨过的任何一束目光都没有差别。
    不仅仅是他，另外两个还没成年的小女孩也用鄙视的眼神盯着她，像在看一团脏东西。
    所有人都瞧不起她，因为她是一个淫荡的、出轨了爱她如命的丈夫的肮脏的女人。
    她哆嗦着嘴唇，想辩解些什么，却看到他们叁人并没有理她的意思，继续着她到来之前的话题。
    女人在慌乱之中努力地定神，维持着挺直脊背站立的状态，轻声又执着地说：“我还会来的，我有很多钱。”
    阿莉娅抬起头，怪异地看着她勉力维持的背影，用气声对黛露西说：“你觉不觉得这个人有点眼熟？”
    “你们应该认识她。”赛宾斯显然听到了阿莉娅的话，微笑着说，“她是受人尊敬的科伦略特·加雷斯侯爵的夫人。”
    阿莉娅还没反应过来，黛露西拽了拽她的衣角，吃惊地说：“她是叶莲娜公主……”
    “嘘。”赛宾斯象征性地捂了捂她的小嘴，“宝贝，希望这是你最后一次喊这个名字。”
    “嗯我不会了，刚刚是我太莽撞！”黛露西心虚地转了转眼睛，注意力又被她眼前那只修长白皙得没有任何瑕疵的大手吸走了。
    叶莲娜公主……这称呼让阿莉娅一下子就回想起来了，即使是帝都里再不关心八卦的人也不会不知道这位常在舆论中心的皇室公主。
    确切的说，她已经不再是被帝国承认的公主，由于她不端正的品行和为人不齿的种种行径，她甚至成了一个皇室禁忌，聊起她的八卦时没有人敢提及她的这一层身份。
    “不说这个了，黛露西你来看一下样式。”赛宾斯把一本厚重的笔记展开在黛露西面前，转头看着阿莉娅，“到你了，黑发黑眼的女孩，我想有一件衣服很适合你。”
    他走到房间尽头，推开柜门。
    光线霍然间涌了进去，阿莉娅晃了下神。
    那是一条青色的纱裙，样式很奇异，与现在人华丽繁琐的穿衣风格大相径庭，颜色淡得像一抹烟雾。裙摆处还有一朵清丽却陌生的花。
    黛露西好奇地说：“咦，这是什么款式？我从来没见过这种样式的衣服。”
    赛宾斯勾唇：“因为这是古东方流传过来的裙子，我也是机缘巧合之下才得到它。”
    “好漂亮啊。”两个女孩都为这件清雅的异族服装所吸引，黛露西暗暗瞥了阿莉娅一眼，赞叹地说，“赛宾斯先生的眼光真好，阿莉娅绝对是最适合它的。”
    她没有夸张，这种素雅的东方衣裙不适合骨相突出，五官太过深邃的人。而阿莉娅也许是因为母亲的基因，从小就顶着一张有东方特点的脸，她眉眼和鼻骨都长得恰到好处，精致小巧，没有多长一笔突兀的线条。
    用最简单的话来说，他们大部分人的五官是山，她则是水。
    阿莉娅紧紧盯着这条裙子，突然说：“我见过它。”
    赛宾斯神色自然地对上她的目光：“是吗？也许你在书上见过这种样式的裙子，它是由东方独有的丝绸做成的。”
    阿莉娅没再说什么，“哦”了一声。
    黛露西选好了样式，把东西交还给赛宾斯。
    “两位可爱的小姐可以在叁天后过来取衣服。”
    黛露西忙不迭点头：“好的，很抱歉打扰您这么久，赛宾斯先生。”
    赛宾斯又笑了起来：“宝贝，你看起来已经急不可待地想走了，我有这么可怕么？”
    他把黛露西低下去的小脸扶正，让她能直面他。
    他海蓝色的眼睛太过惑人了，黛露西之所以不敢轻易和他对视，就是畏惧与他对视时失重的感觉。每一个对视的瞬间，她都有一种错觉，她从悬崖上坠入一片深暗无边的海洋。
    无处上岸，无处逃离。迷人又危机四伏。
    越是这样，她越是向往，连呼吸都重了几分。
    确实很可怕。黛露西在心里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