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源镇沿河而建,家家户户都有独立院子,由纵横交错的小巷子连通,由于初来乍到,路况不熟,纵然方向感很好,程遇风还是花了将近二十分钟才找到养蜂人的家,送上答谢的礼品和水果。
他办完事往回走,看到一户人家院子有棵挂满红果的荔枝树探出来,想到老爷子好些年没有吃到新鲜的岭南荔枝了,刚好狗吠声把主人引了出来,于是他跟对方商量买几斤荔枝。
年轻的老板娘见程遇风相貌穿着都不凡,想来是大城市过来旅游的,她直直地看着他,说出了个价钱,顺手摘了一串荔枝给他尝味道,然后跑进去拿袋子。
程遇风站在墙外等。
陈年从巷子出来就看到一道不算陌生的挺拔背影,见他抬头盯着院里的荔枝树,还抬起手来……她连忙走过去,压低声音:“不要摘,快走快走。”
她边说边四处张望。
程遇风回头,看到是她,有些意外:“怎么?”
“你别看外面挂的牌子上写着欢迎品尝,”陈年说,“这都是专门骗外地人的,等你摘了以后……”
她看到他手里的荔枝,吞了吞口水,后面的话也全吞回去了。
木已成舟,为时已晚。
程遇风把她的反应都看在眼里,存心逗她:“那现在该怎么办?”
陈年严肃着一张小脸,还能怎么办?
趁着没人发现,赶紧跑吧。
虽然这不符合他的形象,但好汉不吃眼前亏,总比留下来当肥羊任人宰割的好。
这时,里面传来略急促的脚步声,有人出来了!
陈年急得不行。
程遇风倒像个局外人,看她一眼,然后非常淡定地把荔枝塞到她手里。
嗯嗯嗯????
陈年惊得目瞪口呆,小心脏也跟着颤了颤。
救命恩人这是要……嫁祸给她吗?
作者有话要说:
程先森,皮这一下很开心?
第4章 第四缕凉风
陈年拿着荔枝,一时间丢也不是,不丢也不是,目光微微复杂地在程遇风身上扫了扫,又看向门口,内心一番天人交战后,决定咬牙顶住这口从天而降的锅。
18年来的经验告诉她:不能处于被动,怎么也得挣扎一下。
亏得平时题目做多了,脑子灵活,陈年很快想出了两种应对方案。
你家荔枝是自己掉下来的,刚好被我捡到了,喏,还给你啦。
我从家里吃着荔枝出来,刚好走到你家墙下,你还别说哪有这么巧的事,这不就是刚好这么巧么?
没等她比较出哪种说法比较有说服力,一阵香风扑来,转瞬间,老板娘已来到近前,手里拿着采摘剪刀和两个袋子,脸上笑意盈盈的,“不好意思,久等了。”
香水味太浓,陈年偏头打了两个喷嚏。
老板娘又说了什么,程遇风答:“没事,我可以自己来。”
她笑得跟朵迎春花似的,把采摘剪刀递给他。
程遇风接过剪刀,顺便把袋子也要过来了,然后交给还在状况外的陈年:“帮忙拿一下?”
陈年直愣愣地看他,还没弄清楚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老板娘这时才正色看了陈年一眼,只觉得这小姑娘有些眼熟,却叫不出名字,目光在她和程遇风间打转,好像带了那么一点儿探究的意思,“你家亲戚?”
陈年茫然地摇摇头。
她简单把事情理了一遍,终于搞清楚来龙去脉。
原来是自己闹了个乌龙。
很显然,在她来之前,程遇风已经和老板娘说好了买荔枝的事,然后老板娘进屋拿袋子,他一个人站在荔枝树下……再然后她就误会了……
程遇风明知她误会了,却不点破,甚至顺水推舟小小地“诓”了她一把,怪不得刚刚她都急得快跳脚了,他却那样神色自若。
太坏了!
陈年暗暗地对着他的背影挥了挥拳头。
旁边的老板娘也目不转睛地看着程遇风,他个子高,不需要借助梯子,抬起手时,从背部到肩部再到胳膊都呈现出流畅结实的线条,一看就是经常锻炼的,不像她家里好吃懒做的那位,浑身都是肥肉,掐上去软绵绵的。
她的视线又落到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不知又想到了什么,若有似无地叹息一声。
那边,程遇风已经剪下几串荔枝,回头示意陈年过去。
陈年拿着袋子走过去。
“抱歉,”程遇风低声说,“刚刚和你开了个玩笑。”
当时只是觉得她的反应有趣,一时兴起,后来想了想,好像有些不妥。
陈年根本没有放在心上,没忍住,还是问了他,“这荔枝多少钱一斤?”
程遇风说了个数字,陈年咋舌,居然……这么便宜。
其实也没有很便宜,至多比市场上的价格少了一两块,但像这种类似农家乐自己动手采摘的,一般来说,价格怎么也得往上涨多两倍才算正常。
陈年一开始没想通这是为什么,可盯着程遇风看了几秒,她渐渐有些明白了。
她抿嘴偷乐。
照这样子看来,这荔枝可就不算便宜了。
不到十分钟,程遇风就摘好了两袋子的荔枝,交给老板娘称重,掏出钱夹付钱。老板娘不仅抹去零头,还送了他两个芒果。
程遇风道过谢,顺便把袋子分给陈年一个,陈年以为他是要自己帮忙提,很自然就接了过来。
没想到这袋荔枝是给她的。
陈年哪里敢要:“妈妈说,不能白白要别人的东西。”
“我也不是白白给的,”程遇风看她一眼,“上次在飞机上让你受到那么大的惊吓,作为机长我感到很抱歉,”他停顿了一下,“所以,这算是精神损失费。”
居然还有这种说法?
既然这样,陈年也不扭捏了,欣然收下荔枝:“如果将来有机会再坐飞机的话,我一定还会选你们公司的航班。”
她眸底映着阳光,看起来明亮清透极了。
程遇风收回视线,嘴角扬起浅笑:“荣幸之至。”
陈年等了一会儿,问:“机长,你是不是还少说了一句话?”
“什么?”
她清了清嗓子:“荣幸之至,我代表昭远航空感谢你的支持。”
“说得不错,”程遇风把芒果挑出来,放到她的袋子里,“这个奖给你了。”
陈年:“……”
这是老板娘特地送给他的,这样好吗?
程遇风似乎看出她心中的疑问:“我不怎么喜欢芒果。”
那真不巧呢,她最喜欢吃芒果了。
“哦。”陈年应着,又想到一件事,“机长,这荔枝你急着吃吗?”
“嗯?”
“我知道有一种办法,能把荔枝变得更好吃。”
她眨眨眼:“要试一试吗?”
***
15分钟后,陈年提着两袋荔枝回到家,她先去找了个木篮,把一袋荔枝放进去,然后用绳子吊着,放进井里。
她洗完手进屋,从瓦罐里捞起两把绿豆,准备煮点消暑的糖水,等绿豆熬开花,她看看时间,外婆应该快醒了。
五点整,外婆准时醒来,她惺忪着双眼,看到守在旁边做作业的陈年,从上到下打量了一番,疑惑道:“你是谁家的孩子啊,怎么跑到我家来了?”
陈年正解着一道复杂的数学函数题,太入神没察觉外婆醒了,听到声音才抬起头,“外婆,我是年年。”
外婆像什么都没听到,只是一个劲儿地重复:“你不是我家的孩子,怎么跑我家里来了啊?”
“外婆,我是您家路如意的女儿陈年,”陈年轻握住她的手,“我是您外孙女年年啊。”
“如意?如意在哪儿呢?”
“她爸!如意她爸……”
这次陈年安抚了许久,外婆的情绪才平复下来,乖乖吃完粥和药后,又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陈年蹲在床边,手里摇着蒲扇轻轻扇风,等外婆呼吸变得平顺,她又把草稿纸拿过来继续算题,摇扇的动作偶尔才停一下。
墙上老钟的时针悄悄往前溜了半格,听到门外的脚步声,陈年揉两下发酸的胳膊站起来,“你来了。”
路招弟满头大汗进来:“热死我了热死我了!”
“你去做什么了?”
“别提了,”路招弟松了松胸口的衣服散热,“被我妈逮去山上割草了。”
她又抱怨道:“我本来做着作业呢,我妈直接丢了背篓和镰刀过来,说我不立刻去她就把我书给撕了。”
“反正我妈总有自己的一套道理,说什么女孩子读书有鬼用,将来还不是要嫁人,还不如勤快点多干活……”
陈年看着她晒得黑红、掩不住失落的脸,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好。
“我没事啦,”路招弟故作无所谓地耸耸肩,“反正都习惯了。”
“对了,跟你说件事哦,”路招弟把声音压得很低,“昨天晚上我爸爸喝醉酒,躲在后院哭被我撞见了。”
陈年猜测:“不会是又输钱了吧?”要么就是被舅妈狠狠戳伤男人的自尊心了。
“不知道。”路招弟摇摇头,“很奇怪啊,除了外公走那天,我从来没有见他这么哭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