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虽然十分闷热,傍晚时分却又下起雨来。入夜之后雨声不停,竟这样淅淅沥沥地下了一整夜。春雨寒凉,秋雨易生萧瑟之意,惟有这夏日夜雨,直显得夜风温软,将白日暑气一扫而尽,清凉爽意沁人心脾。
宝姿躺在床上,倒觉得这雨声听起来让人格外心安。许是知晓了他父亲来访一事,何世庭晚间便有电话打来。不过是日常关切之语,问她近日睡得可好,生意可有棘手之处,又叮嘱她少喝烈酒。
宝姿忍不住笑他婆妈,何世庭也笑,只道行程有变,后日即可回来。她没有多问什么,只笑道:“Isabella可要伤心了,她明日结婚,你若早回来一日,倒是刚刚好。”
Isabella是庄森爵士的小女儿,明天嫁给邱家四少爷。两个人同宝姿都是幼时相识,之前的洗尘宴上便再三邀请她务必出席,第二日又双双登门递上请柬,她是非去不可。
何世庭顿了一顿,忽然放低了声音道:“她又不是嫁给我。倒是你,有没有想我?”
宝姿这次真的忍不住笑出声来:“槟城美女如云,何大少爷玩得开心点。我要睡了。”说完也不等他回答,径自挂上了电话。
第二日天气极好,因是雨后,日光丰沛却不甚刺眼,丝绒般的云隐隐漂浮在青碧色的晴空一角,像极了将散未散的雾气,颜色是淡淡的梨花白。
蓉岛本地永远是一派醉生梦死的歌舞升平。婚礼现场庄重浪漫,十分热闹。上午在教堂行礼,午宴后便是送别新婚夫妇蜜月旅行的派对。
之前不是连日阴雨,便是烈日当空,难得今日好天气,所有人都兴致盎然,只恨不能千杯不醉。邱家早已包下整个Waterloo  Bay酒店,大家喝酒跳舞,悠扬乐声将外面海浪翻涌的潮声都压了下去。玫瑰色的香槟倒入细长的水晶高脚杯中,无数密密的细小气泡争先恐后地向上翻涌,当真有种末日将尽的狂欢。
不过几个钟头过去,看看已是日影西斜。晚宴是自助,时间随意。各家小姐早已在楼上包了房间当作临时的起居室,此时都纷纷上楼去歇息更衣,预备换上晚上跳舞的礼服长裙和舞鞋。
宝姿不想惹人注目,今日只穿一身雪青色的丝绸半裙,配同色系的手包鞋子。跳舞跳得太久,她一进房门就踢掉了高跟鞋,径自走到沙发前躺下,裙子也没有脱,先拿起桌上的高脚杯,一口气将那半杯冰镇香槟都喝了下去。
喝完才忽然觉得不对。她并没有说过几点上来,可这杯香槟的温度恰到好处,连水晶高脚杯都提前冰镇过。酒店服务几时这样周到了?
宝姿心里突突地跳,她不敢耽搁,丢下那支酒杯便便向门口跑去,鞋子都来不及穿。手包在进门时随意放在玄关柜子上,她眼疾手快地扑过去,才摸索到那把小小的手枪,已经听见身后套间传来的声响。
宝姿不假思索,一面飞快地转过身去,一面已经将手枪上了膛。刚才起身太快,现在才觉得头晕目眩,她眼前阵阵发黑,越是看不清楚,嗅觉却越是灵敏。
那混着薄荷香气的淡淡烟草味几乎熟悉得刻骨,她深深地呼吸,如雷般的心跳此时才慢慢平复下来。面前人长身玉立,英俊的面容棱角分明,他慢慢举起双手,那珍珠白衬衫的袖口扣着精致的金色袖扣,正绣着两个小小的花体字母,JH。
何世庭温柔地笑,眼底有微微泛红的血丝,在她枪口下依旧十分从容安定。
“许大小姐,我开了整晚的会,早上赶去机场,下了飞机就赶来这里,不过是想早一天回来见你,不必要我的命吧。”
宝姿这才看见他的深灰色西装外套挂在玄关的雕花衣橱里面。她默不作声地重新扣上保险,把枪又重新丢回包里。刚才握得太紧,枪柄上镶嵌的小粒碎钻硌在食指上,现在才觉得疼。
何世庭放下手走上前来,从身后拥抱住她,她推开他的胳膊,一言不发地便往套房里间走。宝姿这次是真的恼怒。许家老宅便罢了,酒店里他也这般不请自来,她是真的受不了。
没走几步便被人拦腰抱起,何世庭紧紧抱住她把她压在床上,她的手脚全被他从背后拢进怀里。裙子已经在挣扎中滑落大半,何世庭宽厚温热的胸膛密不透风地贴在她的裸背上,再开口,声音低沉半分调笑的意味也无。
“怎么这样小心?害怕为何不告诉我?”
也许是下午喝了太多香槟,宝姿此刻只觉得头痛欲裂,眼眶酸胀得难受,连太阳穴都一抽一抽地跳痛。她半张脸埋在柔软细腻的丝绸被面上,没回答他,也不再挣扎。
何世庭大概是看出她难受,他松开手,让她枕着自己的一条胳膊,解开她已有些凌乱的盘发,慢慢替她梳理着。他手指的力道恰到好处,指间仍然有淡淡烟草的清凉气息,宝姿在熟悉的怀抱里渐渐放松下来,这才意识到身上已是涔涔的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