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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节
    若不是此时就侧坐在马背上,宋瑜猜他怀里那个停止絮叨的少年这会儿肯定又会整个人蜷缩成一小团。
    “为何不想回去?”看着头快要垂到肚子上的江余,宋瑜开口。
    “我不愿被送去当个玩物。”也没什么不好说的。
    江余这般相貌如此说起来倒是毫无违和之处,因着差点被送人而对男子有所惧怕到也说的过去。
    “你避着承兴,对驿馆中的驿使也多有避讳,如何便不怕我呢?”到他手中难不成便不会成玩物了。
    这也是宋瑜觉得奇怪的地方,就如那个女人一般奇怪,江余面上不显,身体却诚实的很,不论卓承兴也好,其他男子也罢,都显出一种避之不及的劲儿来,便如女子避讳男子一般。
    这也是为何卓承兴到如今都认为他是个女子。
    只是,为何又对他如此亲近?
    江余眼中却也没有旁的的情感,跟那女人一般,全然的崇拜之情。
    只是因为他是他的救命恩人还是还有别的缘故?
    “为何要怕公子。”江余总算抬头看向宋瑜,神情有说不出的笃定,“公子跟他们又不一样。”
    都是哥儿,都一起洗澡了为何要避讳。
    不一样?
    宋瑜摸了摸下巴,还确实不一样,不过那些驿使还是卓承兴,一个个都相当地正常。
    他们都喜欢女子。
    宋瑜更喜欢男子。
    偏偏,江余就是个男子。
    第20章
    “江家啊。”宋瑜似是有些笃定般低声说道。
    当初救下江余之时,他身上的一身衣裳不论料子还是针线都相当的不错,江余此人除了那时杀蛇的时候凶悍一些以外,平常的行为举止却皆是规矩有度,全然不像小户人家养的出来一般。
    如今有头有脸的人家最重声誉,送女儿去做妾况且会引来他人诟病,更何况是将儿子送去做娈宠了,如此想来,江余该是逃奴才是,且是大同府哪个大户人家的出来的逃奴。
    宋瑜可是金字塔顶端的那些个人,对逃奴遣送回主家却是没有同情怜惜之情的,只是,若那个逃奴是江余,这便又不同了些。
    江余并不知宋瑜这是在诈他,在宋瑜说出江家时,原本紧绷的双肩便如同放弃般无力的垂下,又再度低了头。
    他这便是承认了宋瑜的猜测。
    江余心下只觉着这回大概是躲不过去了,他做的一切左不过是垂死挣扎,心中难免起了强烈的不甘,这让他无意识地双手紧握,不长的指甲在手背划出几道血痕,尖锐的刺痛都没有让他回过神来。
    不论如何,只要能活着便是好的,江余只能在心中如此不断告诫自己。
    “松手!”
    一声低喝让江余如同受惊般浑身一震,下意识松开了双手,抬眸朝宋瑜看去。
    如同濒临死亡的病人一般,江余的脸上惨白一片,潋滟地双瞳都像是失去了光彩一般,死气沉沉地与宋瑜对视。
    造成如此大的打击,大致是因着江余一直将宋瑜当成救命稻草,骤然间以为宋瑜要将他送回那个避之不及的家中,便如同被信赖之人亲手推入深渊一般,更加让他无法忍受。
    明知道宋瑜对他算是仁至义尽,甚至他那命都是宋瑜所救,却依旧忍不住心生退缩之意,原本一点亲近依赖之情更是尽数收了回来,堪堪让自己不至于卑劣地开始怨恨宋瑜。
    只是再看向宋瑜的目光,已然是看向陌生人谨慎与退缩。
    这般的江余就像是一只胆小的动物一般,小心翼翼地试探着周围,一点风吹草动,便又将自己整个儿缩回壳子里。
    这眼神还真是让人不高兴。
    宋瑜握住少年细长的手指,看他手背上三道渗血的抓痕,开始无奈。
    如此看来,养小动物也需要谨慎。
    宋瑜清楚地知道,若是自己再不表态,大概马上便要失去怀中少年的那颗心了,他松开江余往后缩的手指道:“承兴,金疮药。”
    落后一步跟在一侧的卓承兴不声不响从怀中掏出一个极小的瓶子,一抖缰绳让马儿快走两步,将瓶子递给宋瑜。
    转眼间,一只手指修长,一看便是养尊处优的手掌托着一个青色的瓶子出现在江余眼皮子底下。
    “不必了,”用另外一只完好的手遮住伤口,江余声音恭敬又带了点飘忽,“过两天自己便好了。”
    再重一些的伤他也不是没受过,如今这么点伤跟那天下山时手掌的擦伤比起来也并未严重多少,手掌上伤口不擦药到如今不过三天,不也好的差不多了,他何苦再受人一点恩惠。
    他又何必再对他如此温柔。
    载着两人的马儿脚步慢悠悠的继续往前走去,并不管背上之人的喜怒哀乐,一上一下的颠簸,江余胸前的那只手却依然稳稳地托着药瓶,不曾移开。
    “公子我可不要一手伤疤的人伺候。”
    江余听到宋瑜清冽的声音悠悠地传入耳中,大抵眼前是攸关一生的事儿,眉眼一抬,不过愣了一瞬他便明白了宋瑜话中之意。
    在宋瑜握住药瓶的手方一动作似是准备收回之季,江余猛的伸出双手抱住了他的手臂,转头看向宋瑜,原本黯淡的目光似是一点一点的被眼中之人点亮,“公子可是准我留在身边了?”
    江余自认不聪明,他不爱似是而非的回答,更爱听明明白白的答案。
    “公子我喜欢干干净净的孩子,”宋瑜嫌弃地看了一眼江余的手,手背上的血珠子因着江余的动作顺着皮肤缓缓往下滑落,“松手,血要流到衣服上了。”
    虽是满脸嫌弃,宋瑜却未将他甩开,任凭江余将他的胳膊抱在胸口。
    看着那张俊美无匹的面容,江余抿唇突然笑了起来,花瓣似的眼睛弯成月牙状,抱着宋瑜的手臂的样子,倒像是得到了什么宝贝。
    “小鱼儿干干净净公子就一直让我呆在你的身边吗?”
    这话说的,宋瑜总觉着有些古怪。
    宋瑜依旧未曾正面回答,只道:“将来好好孝顺公子我。”
    既然有将来,这便是留下他了,江余笑道:“嗷...”
    “松手!”
    “嗷...”
    这嗷是嗷了,江余却依旧是没松手,那血珠子到底还是沾上了宋瑜的衣袖。
    原本两人共乘一骑便已引起往来之人的侧目,好在江余柔软的相貌让旁人都以为两人不过是作风大胆的恩爱小夫妻,这才没引来异样的目光。
    虽说即便有,不管是从前还如今,都是众人目光中心的宋瑜也不在乎,但是那前提是,不是如今这种看陈世美般的目光。
    宋瑜皱眉看着抱着自己的胳膊哭的打嗝的少年,再一次觉着无奈兼之束手无策。
    大概是这么些年来头一回有这么一个人,不断在他困顿之时伸出援手,在他绝望之时一次又一次的在漆黑的深渊中握住他的手,即便每次难免都会受一点小伤,却总是让他能看到前进的光芒。
    江余这回才会忍不住在宋瑜面前再次落下泪来,不是那张想要引起同情的算计的泪,只是觉得忍不住,如此而已。
    马蹄踩在青石板上发出清脆的“哒哒”声,带着水汽的春风吹干了江余的眼眶。
    这么一会他们一行已是到了福安桥近处。
    江余将脸埋在宋瑜的胸口,哭的停不下来,在大庭广众之下哭的停不下来,那也是一件极其丢人的一件事儿。
    堤按上柳枝垂水絮飞如雪,暖暖的春风拂来,立时便落了马上之人一身。
    “啊切~”
    煞风景的喷嚏声硬生生的打破了这如诗如画的景色。
    周围人嫌弃的视线让江余捂住了口鼻,连泪珠都忘记继续掉落。
    宋瑜松了一口气。
    他虽一把年纪了,却依旧不会哄孩子。
    只是江余眼睛倒是歇息了,嘴巴却是不再空闲,连续不停的小声“啊切”声在宋瑜身前不断响起。
    宋瑜到底也没对“福安风雪”品出个味儿来,便调转码头去了附近的医馆。
    江余与柳絮相冲。
    最终,三人也没赏到什么景儿便打道回府。
    大同府江家,家境富硕,姓江的人家并不难查,只是并未有奴才名叫江余的,哪怕主子里也并未有男子叫江余这个名的。
    宋瑜接到结果时已是夕阳西下之时。
    他不信江余之前的作为全部是假的,只是若不是假的,那么,江余此人来历倒是跟他想的一样奇异了。
    江家,又是哪一个江家呢?
    这回到是不需要宋瑜等待了,答案自然的送上门来。
    “禀公子,珍宝阁东家江德义求见。”
    珍宝阁?
    江?
    第21章
    江德义寻上门来之时,却是在江余跟着宋瑜一同在外头游玩了几日之后。
    那时的江余心中少了被带回江家的顾虑,却又多了一层疑惑。
    “福安风雪”未赏成便打道回府,宋瑜之后也并未再多问,江余只当他是什么都晓得了。
    那日在马背上,宋瑜虽未明着答应江余什么,但是字里行间的意思却再清楚不过了,江余也便当他是答应庇护自己这件事儿了。
    如此,虽是想着还是尽量不要在外头晃荡,免得惹来麻烦,但是第二日宋瑜要去西市之时,江余却是没有拒绝。
    一是他依旧不敢“恃宠而骄”。
    二是心中稍稍有了些底气。
    三么,便是他其实也想出去看看。
    若是说起来,不管是“福安风雪”亦或“春神庆典”,他虽住在大同府城之中十五载,听旁人说起过却是从未亲眼见过。
    在江家,他便如同一个隐形人一般,这种“抛头露面”的事儿家中之人绝对不会想到他的,即便有,他那个好姨娘,也会找各式有的没的理由回绝,这也是江余对江家心凉的最大理由。
    春神庆典是大同府特有的节日,每年三月十五,府城西市便会有连续三日的庆贺春来花开的集市,每逢这些个日子,大同府城之内,处处花香四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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