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堂想翻白眼。
没办法,论股份,贺情还是他老板。再说他今天赢贺情钱了,自己也得惯着他。再再说,贺情那智商,风堂怕他亲自去抢事故维修单,一激动,还得倒贴钱。
“成,排面,”风堂说,“你把你上千万的车的钥匙给我。这代表咱洗车行的排面!我动作要快,我姿势要帅,你明白吗?”
贺情这下半点儿不心疼,车钥匙掏出来就给他,一抱拳,特别利索:“兄弟!上路吧。”
“告辞。”
风堂说完就走,头也不回。他带上测量尺,照相机,再喊了个助理帮着提了一箱水,开着车就往事故点走,跑得比兔子还快。
4s店的维修费堪称暴利,贺情是市里劳斯莱斯销售的代理商,他自然有权利去分这一杯羹。虽然说这些都有保险公司评测,但风堂得先去找车主,争取拿下这一单。劳斯莱斯的屁股给撞一下是什么概念?动辄十万往上走,杂七杂八加一块儿,又是一大笔钱。
风堂开着车火急火燎赶到现场,已经有一个野鸡维修店捷足先登了。风堂刚下车,眼瞧着那车主愁眉苦脸地站在车旁,边咳嗽边叹气。
他连忙催小助理:“拿水拿水!”
小助理迅速从车上拿两罐儿下来,递过去,认真道:“您好您好,这里有水!”
“咳,您好。”风堂揉揉鼻子,准备自报家门,“我们是……”
“护城河片区交警分局,第四交警支队。”
风堂被抢了话,抬头一看,差点没哽死。
这他妈不是封路凛吗,怎么着哪儿都碰得上?
封路凛瞥他一眼,清清嗓,对着车主继续说:“刚才的行车记录仪,我们已经看过了。现在麻烦您到这边来签字,我们录个音。对方已经承认全责了。”
处理事故这么快?风堂抬眼扫一圈周围,这就是交警分局门口,恰好是封路凛他们辖区,对面就停了辆警车。
这速度够快啊?电话都不用打,吼一嗓子就来了。还真挺会挑地儿撞。
那边车主跟着过去录完音,肇事司机也处理好了。接下来就是保险和维修的战场。自古以来,马路边儿事故现场,一直是各大4s店兵家必争之地。
封路凛跨在摩托上,正在慢慢地收笔,也准备默默地围观。
车主显然已经被那个野鸡维修店迷惑了,皱眉道:“我,可我的车不是在你们这里买的……市里劳斯莱斯的4s店都是互通的?都一样的?”
野鸡店的人说:“一样的一样的。”
风堂在旁边站着,特别认真地纠正道:“不一样不一样。”
封路凛憋着笑,一只手扶在把手上,胸前警用对讲机还在响。他实在听不下去,忽然开口:“嗳,你们加贝修车修得很不错。”
“还行还行。”风堂谦虚道,就差拱手作揖了,“有空交警同志您来,给您打五折。”
封路凛挑眉道:“好啊。”
车主闻言,感觉像听了权威,愣道:“交警同志,你跟他们认识?”
风堂和封路凛对视一眼,几乎异口同声:“不认识!”
这年头做生意,太难了吧。
第23章 命硬。
话音一落,风堂扭头去看封路凛胸前的执法记录仪。
封路凛自然意会到了,风堂是在担心他被说“利用职务之便”。他摆摆手要走,毫不在意,只是落一句:“你们自己协商。”
那位车主说:“市里就加贝一处代理商,我这么好的车,肯定……肯定还是愿意多加点钱在正规4s店维修。”
风堂点点头,旁边维修厂的同行倒是垂头丧气。每次都抢不赢这些大铺子的。风堂眼见事成,退到旁边去仔细观察擦剐,不断摇摇头,点点头,装得很懂。
等到集团拖车来,已经十一二点,风堂这才慢悠悠开车,跟着护送回去。
他临走前,看一眼马路对面停着的警车。那红蓝光线带来的“安全感”,他再熟悉不过。
回去的路不远,风堂小心谨慎地开车,目光偶尔被路上的建筑物所吸引。车辆驶过他想去的那家酒店门口,油门都踩得重了些。
整座酒店是超级市场,而发生的所有关系都是架上的货物。
这座城市大得可怕。一千三百万人口,有一千三百万种死法。他想起那些外来的朋友,都说这里很好,很舒服,但是不管再待多久,也没有归属感。
偶尔路过市中心一角,哪怕没有人,也显得繁华。城市的本质不再是给人生活,而是“看起来像那么回事”。
“小资”如此残酷,却吸引着若干“奇奇怪怪”的年轻人。
风堂忽地想起从前和封路凛骑摩托,过江岸线,穿大桥,再走小道,也是满目繁华满目万家灯火,但偏偏就没有这种孤寂感……
那会儿倒觉得,真有一盏灯,在为自己亮着。
以前上学,他常打这儿过,有时坐轿车,有时骑单车。
他是喜欢把“自行车”讲成“单车”的,就好比“摩托车”与“机车”,讲后边那个称呼,总觉得就像那么回事儿。
情趣酒店附近以前是公交站,旁边有钟楼,常有十来只白鸽逗留此处,不吃路人给的食。
但凡遇到阴雨天,石柱边总搭一圈湿漉漉的面包碎屑。
他年纪小,不愿意搞特殊,也不懂事,非要坐公交车回家。
柳历珠说只有一路,来车就上。风堂那会儿还打超级玛丽呢,来车一兴奋,跟着跳上去。直到车开到市郊区的一处镇里,风堂才知道又加了好几路车。那镇子是卖玉石的,他好奇,逛了下车站市场,把回家的路费拿来买了个塑料镯子。于是他在车站站牌下,一等就是四个小时。
大人说,走丢了就在原地,别走动。
后来风堂被找回家,第二天恰逢校内搞橡皮泥大赛,风堂心想天助我也,按着在玉石镇看的玉雕捏了个四不像,稳拿第一名。
贺情在旁边酸他,哇,真是好像一头牛。风堂说,这是麒麟。贺情说,因为你去过玉石镇,所以大家相信你捏的是麒麟。
风小堂解释道,伟大的艺术家都是经过生活的磨难的。于是一放学,他领着贺情又跑了趟玉石镇,又在站牌下等了四个小时。
他们忘了带回去的车费。贺情说,我坐你腿上不行吗,干嘛收两个人的钱啊。风堂摇头,你思想不端正。
那晚双方家里找得人仰马翻,几乎快要出动城里警力。等贺家和风家把两个小孩儿捞回家时,风堂还在安慰掉眼泪的贺情,其实吧,我捏的是牛。
第二天一大早,风堂率先往迟刃青楼盘销售部走。
兰洲半夜发消息过来,说风准前几天买过去隔壁省会的票,就以前封家宅子在的地方。
先不说飞机票还是火车票,光飞都得颠簸一小时,风准独行绝不可能是旅游。风堂自从两年前痛失亲人后,一扯上风准的事儿便做得谨慎。
兰洲在电话里一个劲儿地提醒,别太明显,别太明显,你就当去找迟刃青……
找什么迟刃青?
风堂暗暗咬牙,他今儿就来逮风准!
就算不正面交锋,也得看看那人什么态度,到底跟不跟自己打招呼!
“哎哟,风先生来啦,”销售部接待穿着黑高跟,踩上地板砖声音特响。
她笑着递茶过去,“迟总才交代过……”
“嘘,看房。”
风堂接了茶道谢,看姑娘跟儿高,走路速度放慢了些。他盯着广告,问道:“你们这盘子谁起的名儿?找人算的?”
接待说:“迟,迟总起的!算过,特别吉利,特别好。”
风堂看着广告念出来:“巴黎皇湾……厉害,住得还挺远。”
他笑一声,继续说:“你们迟总的品味,依旧不让我失望。嗳,不过这儿哪来的湾?市里就一条护城河,一条江,你们这儿也不挨着啊。”
接待连忙解释:“哎呀,现在不都这么起吗?什么半岛什么山庄的!哪儿来的岛和山啊,全是土堆子差不多,唬人的。”
风堂无语了,不过他也见得多了。
市面上那些什么尊爵名门皇室帝府,小区名字取得跟住了就分阶级似的。像地下钱庄,山寨王朝,里边儿住的人都是旧社会出来的。
他收了资料往里走,嘀咕一句:“旁边还有个维多利亚公馆呢,你们这让客户欧洲一日游啊。”
他一进办公室,迟刃青正靠在椅子上转,手里拿块机械表把玩。点都没个大人样子。
风堂无奈着敲敲门,迟刃青迅速装好表,扯扯领带抬起头来:“请……我操!你怎么这么快啊?”
“来看你土味取名儿,”
风堂把户型资料摔桌上,眼神往外飘忽,“风准呢?”
迟刃青说:“在楼上人事部,等会儿就下来了。”
风堂点头,找沙发坐下来,差点没陷进去:“你这儿沙发是夜总会搬来的?”
“被发现了,咳,”迟刃青不好意思抹一把脸,“舒服就成了。英雄不问出处,舒服不问……”
风堂抬眼,厉色道:“停——我戒了。”
“戒色啊?你有什么想不开的?”迟刃青吐槽他,“你还没把那个交警睡了?”
风堂破天荒地被说到双颊发烫,别过脸去不吭声。
这种隐秘被忽然窥破的感觉,让他心跳得好快。
但是,话说回来,谁睡谁还不一定呢。
迟刃青面色也沉下来,说:“没事……哥们儿,其实在下面也超级舒服的。”
“你?!”
风堂猛地抬头,感觉晴天霹雳。
他刚想骂迟刃青这王八蛋祸害姑娘不够还要去祸害小伙子,结果下一秒,迟刃青抱着头解释道:“是是是贺,贺,贺情告诉我的!”
“……”风堂沉默一阵,服了。
那小兔崽子怎么什么都敢说?上次真的该买镶钻的胶带,把他那张金贵的嘴封上。
他俩正大眼瞪大眼的,风堂手机响了。
兰洲在那边叽里呱啦一通说,风堂挑着唇角,闭眼点头:“哦好嗯嗯嗯好好好,okok就这样没问题,嗯嗯嗯……行行行知道了!”
电话一挂,迟刃青傻眼了:“怎么了?”
风堂头疼道:“兰洲周日有个客户,沿海来的,是个姐姐。他怕遇到成熟的,他又拜倒石榴裙下,把项目拱手让人。再加上他有事儿出差,所以让我带那姐姐吃海鲜去。”
兰洲讲话常常词不达意,他们之间脑电波传输全靠意会。风堂琢磨一阵,又说:“你说他这就没创意,人都沿海的了,来咱这吃什么海鲜啊?”
迟刃青说,那你要怎么接待?风堂答,玩点儿刺激的。
等了没一会儿,风准果然拿着文件下来了。他敲门叩入,见到风堂坐在沙发上玩儿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