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他为啥这么说?”余皓这点也很不明白。
司徒烨边修照片边漫不经心道:“他说你富养,意思是你不知民间疾苦,自己不缺钱,也不懂帮他虚开几张发票,揩点公家油水……”
余皓:“……”
林泽一回来,司徒烨马上不说了,林泽拆解酒药,拆了一把,吃下去,看了司徒烨与余皓一眼,示意你们吃不吃?
司徒烨嗤之以鼻,余皓正生病不敢乱吃别的药,林泽道:“准备好了,走,大家都很精神,愤怒小鸟团出发!”
北京的这顿晚饭,订了南门涮肉的包间,林泽特地请来三位领导,出版社的三座大山——书记、总编、副总编,外加采编部两个部门的负责人。
余皓不敢多插话,一群记者、编辑,开口就是各种段子满天飞,相当有才华,仿佛个个灵魂里都住着个吐槽冲动无法控制的周昇。林泽则挨个招呼,只负责起话题,谈笑风生,把领导和同僚们打点得面面俱到。
“你觉得呢?”林泽朝余皓笑道,偶尔会点一下他。
“我这辈子也没想过,能在北京买房。”余皓老老实实答道,“什么时候,土地重新分配下就好了。”
众人一起大笑。
“确实,这个房价把许多有才华的年轻人拒之门外。”杨虹怜爱地看着余皓。
“你这辈子不买,”书记说,“未来你儿子、你孙子还得来买,有区别吗?”
众人又哄笑,书记道:“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你想做出成绩,往这个行业拔尖的地方挤,北京就是全国的政治文化中心,你躲不了的。做金融,你得去上海、香港、纽约。在中国想百尺竿头,更进一步,你只能选择北京。你看,林泽不也来了么?”
林泽只得点头道是是是。
林泽就这么时不时扔点问题给余皓,余皓按着剧本,演好了一个刚出社会的大学生,认认真真地答了。
副总编吃过涮肉,喝过酒,叼着烟,在烟雾里点余皓,说:“你呢,小聪明多,要踏实。”说着又朝杨虹说:“这是咱们今年招的实习生里,皮相最好的一个了吧?”
杨虹说:“余皓长得不错,第一眼看小烨,我还想着林泽这助理不像摄影师,反而像个男模?结果余皓一来,又被比下去了!”
众人哄笑,杨虹又朝林泽道:“你的优质资源怎么就这么多?啊?”
“小余很有个性。”副总编眯着眼,说,“年轻人呐,都是性情中人。”
果然被司徒烨说对了,余皓差点一口酒喷出来。
“余皓?”林泽喝得脸发红,朝余皓使了个眼神提醒他,司徒烨马上说:“小余今天喝得有点过头了,我替他……”
余皓马上会意,这杯酒必须自己敬,这些是周昇从来没教过他的,他先倒白酒,后躬身,给副总编敬酒,副总编坐着,喝了。
这群人对金伟诚十分客气,却不大喜欢他,经常打断他的话,金伟诚只得忍着,那记者部门主管又说:“小余看模样在家里,也是被宠着的。”
“我们都是被富养的小孩,”司徒烨主动、真诚地说,“一出社会,就觉得有太多要学的了。来来,我敬您一杯。”
余皓:“……”
司徒烨一杯酒,直接堵了那人的嘴,免得他再啰唆,反正对方也不是大领导。书记又问:“我外孙儿和你差不多大,那皮相哟,根本静不下心来读书,光顾着谈恋爱了。在学校里头天天出风头。多才多艺,就是读书不行。”
林泽顺着书记的话说:“应试教育体现不了什么,咱们招人不也很少看成绩么?媒体这行,就要心思灵活的。”
金伟诚道:“小余会什么才艺不?”
余皓望向林泽,林泽轻轻点了下头,又摇了摇头,余皓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林泽便笑着说:“想献个丑么?”
余皓懂了,意思是你把握不准就不要秀什么才艺,免得弄巧成拙;有好的能加分的,就拿出来,说不定有效果。
“我给老师们唱个评弹?”余皓说。
“哟!”
这才艺大出所有人意料,余皓拿了根筷子,敲了两下白酒杯,清了清嗓子唱道:“我失骄阳——君失柳,杨柳轻扬,直上——重霄九——”
林泽、司徒烨、金伟诚头上同时浮现出两个大字“卧槽?”。
林泽那表情也是傻了,余皓知道他心里想的一定是“你他妈还会这个?”。
“问询吴刚……何所有,吴刚捧出……桂花酒……”
余皓有点醉了,稍闭着眼,拈着酒杯,躬身稍起,又与副总编的杯轻轻碰了下,把酒喝光。这首是余红仙唱的评弹,赵开生用了毛泽东的词,只要是经历过那个年代的人,几乎全会唱,书记、杨虹、副总编,都跟着哼了起来。
“好好!”众人跟着鼓掌。
书记相当诧异,说:“好!这词现在年轻人会唱的,真不多!”
余皓不好意思地笑笑:“献丑献丑。”
“好多年了。”杨虹感慨地说。
书记道:“好多年了。”
副总编喝了残酒,说:“现在比起三十年前的环境,还算好的了。”
“嗯。”杨虹点头,若有所思道。
大家都没说话,毕竟都不是那个年代里过来的人。三个领导开始笑着缅怀当年,林泽几句话,连吹带捧,杨虹开始聊改革开放前的经历,席间所有人便开始听领导们的故事,余皓的评弹只成为了席间一个小小的插曲。
第124章 饭局
郢市。
周昇演讲完下来, 在位子上稍微歇了会儿, 给余皓发了条消息,余皓答道:【陪领导吃饭】。
周昇:【那你别看手机了, 免得挨骂。能不喝尽量别喝。】
余皓:【烨哥帮我挡了不少, 他喝酒太厉害了, 简直面不改色。】
周昇:【我这边很顺利。】
余皓:【这还用说?你从来就没失败过。这世上就没人能打败你。】
周昇谦虚地笑着回消息:【也不能这么说,比如说上次差点被暖宝宝砸在头上, 还是很有挫败感的。】
余皓:【你到底是巨蟹还是天蝎, 怎么这么小的事都记得!而且最后砸哥哥头上了!】
周昇:【砸的是哥哥的头,痛的是我的心, 好了别聊了, 当个乖巧的小朋友, 我也吃晚饭去了,三天后飞北京。】
周来春健步如飞地进了大事业部“十八层地狱”,巡视一圈,所有等待下班的员工马上各自开始找事做, 闲聊的人拿起文件夹, 假装讨论工作。低头玩手机的马上抬头,打开写了一半的表格。
周来春指指外头, 朝周昇示意,周昇还没喘一口气, 只得起身跟周来春走。
“我去洗个脸。”周昇道。
“车上准备了热毛巾。”周来春说, “解酒药备了没有?”
周昇答道:“没事,多少能喝点。”
“你不喝, 给我一片。”周来春说。
周来春上车,司机转身,递过热毛巾,周昇狠狠搓了几下脸。
“戴眼镜那装扮不错。”周来春说,“斯文,像个读书人。我现在最后悔的,就是当初没把你妈从楼上踹下去,按着你去念金融。”
周昇答道:“继承公司以后,三不五时给你送下牢饭也不错。”
司机差点笑出来,周来春拉开前座,里头是一个保温水壶、一套茶具。司机的车开得非常稳,换了周昇开,铁定故意整他来个急刹,把茶水喷自己老爸一脸。
“今晚识趣点儿。”周来春道,“明天你就开始带自己的团队了。”
周昇道:“薪水呢?”
周来春道:“你什么意思?想要多少钱?”
周昇道:“你得给我开月薪吧!你当我傻啊,不是为了养家养老婆,谁来伺候你这吆五喝六的。”
周来春:“……”
“卡上的钱都花完了?”周来春道,“你全投了鹤立鸡群那什么公司?”
周昇道:“哦我以为那是给余家下聘的钱呐,让他带去北京了。”
这句话差点就把周来春给气吐血,周昇道:“你总得给我开工资吧,我知道这三个月是实习不错,可我也给你干活儿了啊。你觉得靠吴斌的本事,整个项目提案他能做全?别的部门愿意配合他出数据出资料?退一万步说,就算他做全了,他能像我今天这么给站台不?这么大的场面,站上去连话都说不稳吧!”
周来春:“你……”
周昇又说:“我又替你去跪舔当官的,又去挨个跑店哄着店长干活儿,还帮你整总经办的人月,给你盯着整层员工看谁想造反扯大旗自个儿出去立山头,归我的、不归我的活儿我都给你干了……”
“行!给你发三个月。”周来春道,“你眼里就只有这几万块钱了?”
周昇又道:“这是我的血汗钱!把我升部门经理,月薪加提成,你得给吧。年终奖呐?怎么算?”
周来春道:“前三个月按高级助理给你发薪,行不行?明年一月份起,薪水你自己给自己开,预算不是你自己做的!前天送上来,财务批完,我昨天就签字了!明天上午就下来,真想要钱,团队工资别发,你一个人全拿我都没意见。”
周昇:“那倒不至于,我又不是你,靠克扣员工过活。”
周来春:“……”
周来春喝着茶,越想越不是个道理,说:“你是认真地找我谈月薪?”
“干活拿钱,天经地义!”周昇莫名其妙道,“我讨要自己的合法劳动所得怎么了?”
周来春现在完全拿周昇没办法,他已经证明了自己的实力,事实上除了他,周来春还真找不到合适的人能培养了。
那么一群各怀鬼胎的副总与周昇比起来,谁有他那光明磊落、朝气蓬勃的气场?业务不熟可以慢慢调教出来,但这么亮眼的人才,整个公司里都找不到第二个。
周来春有时相当惋惜,自己儿子怎么就是个同性恋呢?当兄弟不好么?为什么偏偏就要去捅对方的屁眼?!
自己儿子要是不跟余皓搞同性恋,周来春都想好了——给他配上余皓,当个小周总的总助,这俩人一刚一柔,余皓既压得住周昇那暴脾气,又能带出去见人。好好把周昇扶上去,攒资历攒到三十来岁,公司里头那群人,谁还是这俩小孩儿的对手?
余皓真是不错,一表人才,绵里藏针,更能与周昇一起成长,性格互补。再过几年,手里头又多了枚棋,给他介绍个合适的女孩结婚……结果野心居然这么大,心机这么深!百分之七!这小叫花子到底知不知道百分之七什么概念?背后一定有人指点!当真小看了这狗娘养的小流氓!
车到了目的地,周来春心里咒骂着坏了他好事的余皓,带周昇下了车。
“怎么穿运动鞋?”周来春才发现。
“我喜欢。”周昇答道,径自走在前面,周来春看见自己儿子脚上那双鞋,依稀觉得有点儿眼熟。
“哎,美女姐姐好啊!”周昇发现了晓芹等在餐厅外头。
“哎!”周来春怒道。
周昇走过去,晓芹却笑着挽他的手,亲切地与他一起进了包间。周来春点完菜,客人一来,周昇脸色马上就不对了。
对方也是一家三口,父亲是周来春的老战友,母亲很漂亮,带着个与周昇差不多年纪的女儿。周来春朝周昇说:“你坐小裴旁边。”
晓芹笑着说:“昇儿今天刚开完会,有点困了?”
“没。”周昇笑了笑,看了眼父亲,没说什么,主动坐到那女孩身边,稍稍侧头,礼貌地说,“喝什么茶?”
“喝茶晚上睡不着,我喝白开水吧。”那女孩说,周昇便亲自给那女孩斟水。闲聊了几句,周来春开始与老战友聊过去的事,晓芹则笑着与对方妻子寒暄,那女孩对周昇显然挺有兴趣,却不擅交际,周昇问一句她答一句,时而还沉默个一分钟。看得她妈都在旁边着急,恨不得亲自披挂上阵替她答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