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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节
    赵团圆点了点头,“妈妈说……都是为了我好,要我忍着……只要让这些东西钻进我的身体里,我就能找到爸爸了……”
    谢冬动了动自己的嘴唇,想要多问一些什么,却猛地发现自己开不了口了。
    “师父,”小孩儿眼巴巴看着他,“妈妈不会害我的,对不对?”
    谢冬叹了口气,“我不知道。”
    在小孩儿伤心的目光中,他终于离开了这间屋子,还关上了门,拒绝面对对方剩下的问题。
    他看着仍旧站在外面的水月宗众人,目光不禁冷了下来,“究竟是怎么回事?”
    这些人都听到了刚才的对话,此时脸上的神情也是精彩纷呈。有惊讶的,也有若有所悟的。
    “原来如此。”水月宗掌门道,“欺骗我们,让这个孩子得到本不该有的优待的,不是他自己,是他的母亲啊。”说着他还摇了摇头,“我们大意了,真是个不可小觑的女人……不对,仔细想想,那个女人说不定也是被骗了。”
    “你怎么知道确实是他母亲干的?他的父亲又是怎么一回事?”谢冬要求他们将事情讲清楚,“他的父母究竟是怎么样的?”
    水月宗掌门与身后的长老们互看了一眼。他们叹了口气,从赵团圆被接入水月宗时的情况开始,轮流讲述了这个故事。
    那个自称是赵团圆长辈的长老,姓张,凝元巅峰,年岁已经有两三百,近日刚刚闭关想要结丹而失败。赵团圆虽说是他的晚辈,却已经十代开外,根本谈不上有多么亲厚的关系。实际上,这张长老的晚辈们已经在外面繁衍出了一个村,赵团圆和他的母亲原本只是村里最不起来的一户人家,甚至还经常被村里的其他人欺负。
    “他的母亲叫采荷,是个完全没有修仙资质的凡人。”张长老道,“我本来也没有留意过她。直到去年我回去看望那些晚辈的时候,采荷带着这个孩子出来,不断磕头,哀求我将这个孩子收下来,并一再表示这个孩子的资质很好,入道之后肯定能够一飞冲天。当时她嗑得头上都是血,我有些不忍心,便干脆将这孩子带回了水月宗。结果他修行起来竟然真的奇快无比,仅仅一年就炼气巅峰了,我当时还觉得真是捡到了宝。”
    “现在想来,确实是我们大意了。”水月宗掌门叹道,“她只是一个凡人,怎么可能知道自己的孩子有没有资质?谁也没有想到,她之所以能那般肯定地说出那话,只是因为她事先给自己的孩子灌了魔气。”
    谢冬点了点头。母亲的情况已经清楚了,接下来便是父亲的信息了吧。
    结果水月宗众人却停下了话语,还在脸上透出了一种尴尬。
    “怎么?”谢冬皱眉,“他的父亲,难道是什么说不得的人吗?”
    “不不,谢掌门你别误会,不是说不得,只是……”那张长老忙道,“只是、只是……唉,实话实说吧,我们也不知道那个男人究竟是谁,从来就没有见过。”
    谢冬眉梢一跳。
    “采荷一辈子没有成亲。”张长老道,“当年她还是村里的一枝花,不知多少小伙子想要给她提亲,她却一概看不上眼。后来也不知道是遇到了哪个野男人,她竟然直接就有了一个孩子!最可气的是,那个男人后来一直都没有出现。哪怕是当年怀胎十月的时候,采荷都一直是一个人。”
    这段故事实在叫谢冬不知道如何评价,嘴角直抽,“采荷姑娘,没说过那个男人是谁?”
    “没有!”张长老道,“她被那个男人迷得七荤八素,做梦都想着那家伙以后还会来接她和她儿子回去,一句坏话都不肯多讲,只口口声声说那个男的是个会飞天遁地的修士,所以成天想着让赵团圆也来修行。说实话吧,我怀疑就连她自己都不知道那男的姓甚名谁,赵这个姓氏说不准也是假的。”
    谢冬拍了拍自己的额头,想到赵团圆名字中的“团圆”二字,心情十分复杂,“所以她是觉得……给孩子灌了魔气,修行更快了,就会更容易让孩子遇到那个男人?”
    毕竟修士与凡人的差距就犹如天与地。这种看似愚蠢的想法,对一个凡人姑娘而言,却是能找回那个负心汉的唯一办法了。当然,魔气灌体的做法还是太为过分,也不知道那采荷姑娘当初究竟知不知道后果。
    “我觉得,她是个凡人,应该不懂那些。”水月宗长老叹了口气,“肯定还是另外有人在一旁引诱。”
    “想要知道究竟是谁在背后捣鬼,”谢冬道,“看来只能将采荷姑娘请过来仔细问问了。”
    此话一出,对面水月宗众人却又是一阵尴尬的沉默。
    “又怎么了?”谢冬茫然。
    “谢掌门,实不相瞒……”那张长老搓了搓手,“采荷从小身体就不太好,后来自己生下那个孩子,没有人照顾,更是大大损了身子。一年前,她将那孩子交给我的时候,已经是咳嗽不止,得了重病。”
    “所以?”谢冬有了不祥的预感。
    “当时她与我而言只是个普通的晚辈,又只求我收下这个孩子,没有求我治她的病,我自然也不会主动施恩。”张长老道,“直到半年之后,我开始认为赵团圆是个好苗子,才又回去,试图将她接到山门附近好好照顾。结果那个时候,她已经病死了。”
    谢冬回过头,隔着窗户看了看屋中的小孩儿。
    小孩儿还是蜷缩着,听话地没有乱动,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见这段对话。
    “那个孩子不知道这件事。”水月宗长老道,“我们之前害怕影响他的修行,一直瞒着。”
    谢冬点了点头,又皱起了眉。
    死无对证,这下麻烦了。
    第36章
    谢冬一连沉默了很久。
    好不容易得到了一点线索, 却已经死无对证。这么一来,别说找出当初引诱她的那个家伙了, 就连眼前水月宗所说是不是事实,都无法确定。
    正在为难之时, 凌宗主在后面笑了笑道, “可还有遗物剩下?”
    张长老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这么问, 茫然地点了点头。
    “只要有遗物剩下, 遗物之中总会发现什么蛛丝马迹。”凌宗主告诉谢冬, “更何况死了不到一年, 凡人的魂魄还未消散。我们蓬莱派有招魂之法, 可以直接将她本人招出来问话。”
    “哦?”谢冬眼前猛地亮了, “前辈愿意帮忙?”
    “这不是帮你!”凌宗主瞥了他一眼, “与魔气有关之事, 我们蓬莱派本来就不会放任不管。”
    谢冬笑着拱了拱手,“那就拜托了。”
    如此一来, 接下来要做的事情便十分明确。
    谢冬要杨万书跟着那水月宗张长老, 去取张采莲留下的遗物。凌宗主也找了两个金丹跟着他们, 以免遇到更多的意外。
    这一趟大约要到明日才能回来。但他们还闲不下来,还有许多其他的事情要做。
    凌宗主按照方才的约定, 飞到后山, 要试着逮出灵泉眼中的魔念。
    谢冬则回到书房,花了片刻时间记录了一下今日与其他门派结盟的事情,而后长舒了一口气,放下纸笔, 终于有时间去看一看何修远了。
    想到何修远今日受伤的事情,他还有些生气。他觉得大师兄实在是太老好人了。
    但生气之余,又有些心疼。
    怀着这种复杂的心情,谢冬来到了何修远所住的那间小茅草屋。平常这个时候何修远都会在门口练剑,屋外却不见人,大门还紧闭着。
    谢冬站在门口,吸了口气,平复了一下情绪,敲门道,“师兄?”
    屋内先是静了片刻,而后又乱了片刻,接着何修远的声音才传了出来,“掌门师弟?”
    脚步声响起,何修远也走到了门口,却并没有开门,“寻我何事?”
    谢冬觉得这样子隔着门讲话实在有些怪异,伸手又敲了敲门。
    “……我身上的魔气还未除尽。”何修远却道。
    谢冬这才明白,自己竟然是吃了闭门羹了,一下子很有些尴尬。他就这样在门外沉默地站了半晌,门里何修远也再没有动静,就这么陪他站着。
    在这尴尬的沉默中,谢冬想着刚才何修远提出的那个问题。是啊,他是来做什么的?谢冬本以为自己是来询问何修远现在的情况,外加和他讨论刚才发生的事情,说不定还顺便教育一下让他不要再这么老好人的。但现在谢冬突然觉得,其实他就想看看。
    看不了,谢冬也只能叹一口气道,“今儿实在是太危险了。要不是凌前辈,你怕是连自己也要被那魔焰给毁了。”
    何修远轻轻地“嗯”了一声,“好在一切都好。”
    “好什么?”谢冬没好气地问他,“你不是还伤着吗?”
    “伤势无碍。”何修远道,“好歹人是救下来了。”
    “是啊,救下来了,你给我救了个大大的麻烦。”谢冬轻啧两声,摇了摇头,“之前也不是没有过被魔焰烧尽之人,你也没有个个都去救下,为什么现在偏偏救了?”
    何修远只道,“那个孩子与他们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谢冬听到这话,很不高兴,甚至隐隐约约有点酸,“有不一样到要你拿命去救吗?师兄,你难道不知道吗,现在对整个玉宇门而言,只有你这个人,才是我们最承担不起的损失。”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在谢冬那塞满了利弊得失的脑子里,何修远的价值远远大于赵团圆的价值。何修远竟然差点拼掉性命去救赵团圆,这真是天字一号的亏本买卖。
    而何修远在听完这番话后,也显得有些沉默。不知道多久之后,他才低着声音道,“那个孩子管你叫师父。”
    “那又如何?”谢冬理直气壮地问。
    “他是你刚刚收下的徒弟,是你的第一个弟子。”何修远道,“如果真的就这么没了,你总会有些难受的。”
    谢冬听完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
    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胸口,叹了口气。好吧,或许何修远说得对。虽然他很清楚那个孩子确实没有什么价值,但如果真的没了,他确实会有些难以接受,至少得缓个好几天吧。
    “这就是你拼命救他的理由吗?”谢冬忍不住失笑。
    何修远轻轻“嗯”了一声。
    直面这种可能威胁性命的危险,只为了换他几天不伤心?谢冬长叹一声,觉得这大师兄的价值观真的救不回来了。无奈之余,谢冬心里又难免有一些暖。
    他笑着站在门外,脑袋直摇。
    何修远站在屋子里面,和他隔了张门板,不知道在做些什么。
    “师兄啊。”谢冬突然又道,“把门开一开。”
    “可我的魔气……”
    “魔气未去,我知道。”谢冬笑了一声,终于还是忍不住道,“可我现在想看看你。”
    何修远不吭声了,好一会没有动静。
    就在谢冬觉得他不会开门,心里不断纳闷这个大师兄真的是太不知变通了的时候,咔擦一声,传来了门栓被打开的声音。何修远站在门扉的后面,一点点将门推开了。
    谢冬正准备与他打声招呼,眼前所见又叫人一愣。
    大师兄脱掉了那件一贯严严实实笼在外面的厚实外套,只穿着一件白得特别干净的单衣。额头上还能看到一些汗,应该是方才努力将魔气排出时弄出来的。身上也流了汗,在那件单衣上浸出了深深浅浅的痕迹,有些地方透着肉色。
    “掌门师弟。”何修远唤了一声。
    谢冬猛地回过神来,将视线从他身上移开,却又看到他没能全部背在身后的手臂。手臂上还缠绕着丝丝缕缕的魔气,甚至连烧伤也没有痊愈。谢冬眼皮子猛地挑了一下,心里的感觉焦躁得很。
    “我真的已经无碍了。”何修远道。
    这叫无碍?谢冬几乎想骂他一顿。但看着他这副样子,谢冬只是又一次叹了口气,伸出手,想要碰触一下。
    何修远如临大敌,连忙往后退去。
    “你回来。”谢冬道,“我不碰你胳膊。”
    何修远停下脚步,眨了眨双眼,有些困惑地看着他。
    谢冬用指尖挑起大师兄脸颊垂落的几根头发,帮他拨到耳后,又摸了摸他汗湿的脸,“师兄,疼吗?”
    何修远张了张嘴,最后还是道,“无碍。”
    谢冬忍不得笑了一声,直接将整个掌心贴了过去,按在他的脸颊上,轻轻揉了揉。
    何修远的双眼稍微瞪大了一些。而后大师兄视线下移,看着谢冬的那只手。就在谢冬以为他要挣脱开来的时候,何修远却稍微偏了偏脑袋,反而轻轻在那掌心上蹭了一下。
    这一瞬间,莫名其妙的,谢冬觉得手上像是过了电一样,从掌心一路传到了心口,酥酥的。又像是有一根羽毛轻轻在心头挠了一下,痒痒的。
    “师兄……”谢冬想要说点什么,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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