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已年过七十，却不改芳华，满头华发，还十足的高贵冷艳，说话句句带刺，眼中的睿智沧桑不减，气质更是浑然天成，完全不需要外在之物的点缀。她只是到了这个年龄，不再在乎别人的目光，活得越发肆无忌惮而已。
    像现在，她带着姜锦在观众席上坐下来，慵懒地坐在椅子中，哪怕七十岁也充满了魅力。
    “你以后不要学得跟他们一样，一副没见过世面的，难怪混了这么久，也只能当个小配角。”杜明言毫不客气吐槽。
    姜锦好笑地给她递过去一杯红枣茶，温水刚好入口。
    “他们只是奇怪，我会跟您走到一块儿而已。”
    “哼，你也觉得我对你很冷淡吗？”杜明言睨了她一眼。
    姜锦摇头，并不违心说着：“当然不会，杜老师是为了考验我。”
    “你知道就好！”能把自己的刁难说成是考验，杜明言老师活了几十年，果然功底越发深厚。
    她会突然改变对姜锦的态度很简单。
    任谁身边有一个温柔体贴的姑娘，累了时候帮着揉肩，渴了帮着递水，都会觉得惬意。最重要的是，杜明言不傻，对她这样好的人很多，知道她人脉深广，想要跳出逐渐没落的话剧圈子，在娱乐圈混一口饭吃，对她各种低三下四，就差直接提鞋了。
    但杜明言从来不假辞色，为什么？因为他们的别有用心，让杜明言瞧不上眼。
    反倒是姜锦，她总是默默地做着一切，什么也不说，温淡如水，脾气耐心也极好。做事比别人真诚三分，杜明言岂会感觉不到？
    她也是个随心所欲的，昨天还在讨厌姜锦，第二天就扭转态度，要把姜锦收留在身边，当个小徒弟了。
    此时舞台上已经再一次开始排练了，一个星期后就要开始正式公演，容不得丝毫怠慢。
    姜锦也正襟危坐，规规矩矩得像个学生的姿态。
    因为她明白，杜明言带她来这里坐着的目的，就是要开始讲课！
    “开始了。”
    姜锦已经看过无数遍，每次正式排练，她都会在暗处观看，对剧情更是无比熟稔，台词都在耳濡目染下背了个七七八八。这个台词，是所有人的台词。
    但这一次观看，她还是抱着极大的诚心，连目光都未曾挪动一下。
    “知道，表演是什么吗？”
    姜锦倏地转过头，看向淡淡开口的杜明言，目光不转。
    杜明言从身上摸出来一个精致的雕花铁烟盒，抽出一支白色女士细烟，也不点燃，就是这么咬着烟过过瘾。
    “人呐，是复杂的情绪集合体，并不是用简单几场戏几个镜头就能表现出来的，为什么挖掘人性的片子，总能够得到各大奖项评委的青睐？因为难，所以受人追捧。演戏，就是要人把那一面的情绪放大，传递给观众，让他们感同身受，这样就算演技的成功。”
    “话剧又跟电影不同，因为电影会用大荧幕把你的细节表演放大，但话剧不会，你必须强烈，必须释放，才能让台下的观众感受到你的情绪！”
    台上恰好是一个老演员在表演，年龄比杜明言小一些，但也是七十岁的老人，演起戏来，却毫不含糊。
    “你看她的表演有什么特别吗？”
    姜锦拧眉观察了一下：“这位前辈，是在调动肢体动作来配合情绪，增加她表演的说服力，而且……还是由弱渐强！”
    “没错，由弱渐强。如果她一开始就表现得很强烈，那观众只会觉得她很夸张，难以入戏。但正因为她前面的动作很细微，一点点带动观众的情绪，然后带着观众的情绪，用力挥出拳头，啪！直击心脏！”
    姜锦忍不住看向杜明言，灼灼眼眸都在放光！
    她感觉到了血液在为演技沸腾，迫不及待地想要上去试试，证明她的设想是否正确。
    杜明言看出来了：“先别急，快到小雨了。”
    姜锦还不知道这个小雨是谁，但见下一个站出来的年轻姑娘，就明白她应该就是小雨。
    她的演技很好吗？
    姜锦专注看着，却发现，并不是如此。
    “很别扭是不是？这姑娘，用力过猛了。”杜明言抱着手臂，幽幽而道，“这演技啊，就跟炖汤一样，火候过了不行，火候不够也不行，要火候恰到好处，才能熬出汤中精髓。”
    姜锦的想法越发明朗，但却不再急着想要去试一试，而是继续耐心看下去。
    跟她之前看过的不一样，这次姜锦作为观众来看这出话剧的排练，因为有了杜明言的讲解，截然不同。
    她对这出戏的每个细节都了如指掌，什么地方该怎么演，她都能一一道来。还有出场的众位演员，她也能把他们演技中的优劣点细细道来，好在何处，差在何处，经由她一讲，姜锦眼前豁然开朗！
    这出排练结束了，姜锦和杜明言还坐在观众席上没有离开。
    杜明言捏着细烟，抬眸看她：“想试试吗？”
    “嗯！”
    “那就去试试！”
    接下来的时间，姜锦比前几天花费了更多的时间，全身心投入在了对演技的钻研中，往往一大早就过来，夜深了才回去。
    这种精神紧绷，但又无时无刻不在学习的感觉，姜锦只在高三的时候体验过，现在再次感受，简直酣畅淋漓！
    她这样早出晚归的，最有意见的本该是顾寒倾，但他什么也没说。
    他看得出姜锦对表演的热爱，眼见她这几天心情雀跃，每每和他在一起，就会兴奋描述她的所获所得，无论是惊叹的眼神、感慨的语气还是兴奋的向往，都让顾寒倾不由得会心一笑。
    他支持她做自己喜欢的事情，还会尽可能的帮她。
    因为姜锦在艺术剧院那边跟其他人相处得都很好，根本不需要打点什么，所以顾寒倾能力范围内的事情，就是照顾她。
    姜锦起得早，他比姜锦起得更早，帮她准备丰盛的早餐，偶尔还会有加餐便当。阿元也搭着锦锦的顺风车，好好享受了一把被老爸服务的待遇。
    姜锦回来已是夜深，顾寒倾便守在她家客厅等着，多晚了也不睡，等她洗漱过，还要帮她把头发擦干，躺下闭眼了，他才会悄然关门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