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她也可以随大流,对这句话夸两句,称赞肯定一下是寒山居士的真迹,这事儿就算过去了,何夫人也不会把这么一个小插曲放在心上。
但姜锦不能。
她不能对着一幅仿作说成是真迹,毕竟这是她外公的画!
一时之间,气氛有些凝滞了。
于知雅看着成为众人焦点的姜锦,一句算了险些脱口而出。
就听见姜锦清越的声音柔柔响起:“这画,我看不大准。”
姜锦这话,是行里话。
古人含蓄,点评画不会直接说真假,而是委婉的说自己看不大准,言下之意就是,这话是假的。
姜锦这话,在场的人都懂了。
有人讶异,有人摇头,有人轻笑——她们反应不一,相信姜锦的却没几个,谁也不认为姜锦那鉴赏书画的眼光能越过她们去。
现在姜锦说一句认为画是假的,在她们看来有点故意反其道而行,以达到哗众取宠的目的,足以让她们对姜锦生出些许不喜了。
那何夫人暗暗咬了咬牙吃,硬是扯出笑容,眼里却冒着精光:“小姜啊,你倒是说说,这画哪里看着不真了?”
姜锦见何夫人的脸色,便暗叹了一句不好。
这何夫人果然不是什么宽宏大量之辈,反而小肚鸡肠、睚眦必报。
今天她把这画带来,摆明是要听交口称赞,姜锦却在其他人一致肯定的情况下,说这画不真,实在是当众打她脸,自然不能就此揭过。
听她话里的意思就知道,非要姜锦说个清楚,不然这梁子就算结下了。
别小看这种口角之争的小仇,或许会成为接下来姜锦前进之路的绊脚石,让她进入顾家之路难以顺遂。
为出风头胡言乱语,传出去了对姜锦可不是什么好事。
不过,姜锦还是镇定下来。
虽然她对书画鉴赏是真的不懂,但对她外公的画胡诌点评几句还是没问题的。最重要的是,她笃定这画是假的,鸡蛋里面挑骨头,怎么可能发现一点瑕疵吧。
姜锦叹了口气,指着画上傲然立于山石之上的青松,道:“寒山居士的画作风格一贯疏阔大气,画松更是针针分明,有潇洒挺傲之意。但这松却雅致许多,甚至迎风招展,少了寒山居士画风中的那股锐气。”
“还有这草……这山石笔法……”姜锦这开口不得了,林林总总说了七八处问题来,都是小瑕疵,但积少成多在一起,就让这幅所谓寒山居士的真迹多了疑问的光彩。
说完之后,姜锦长舒了口气,看着周围人若有所思的目光,庆幸她那点书画知识还没完全丢给外公。但她说出这番话,很大余地也是取巧,基于知道这画是仿作的情况下,再来找问题,就要容易很多了。
鉴定这东西,本就有些是是而非。
至于姜锦为什么如此肯定这画是仿作?
因为真迹在她家啊!
“听起来有几分道理。”
“不是随口胡诌呢。”
有几人是真的信了姜锦的画,也开始抱着怀疑的目光来审视这幅画了。
何夫人见大家眼里有质疑,脸上火辣辣的难堪得紧,当即坚持自己的立场:“这可是鉴定师都说过的真迹!怎么会是假的呢?”
宋夫人悠然含笑道:“我听说寒山居士因为画作存世少,真正能从画法判断出真假的,只有十几位故宫博物馆的专家与鉴赏大师,何夫人交好的那位鉴定师,不知姓甚名甚?”
宋夫人这不仅是在帮姜锦说话,也是在不满何夫人借着她的沙龙大出风头的行径呢,因为何夫人的一幅寒山居士真迹,让她心心念念想要推到台前的“寒山居士第二”,直接被忽略无视。
何夫人大概也听出了宋夫人语气里的不悦,紧抿着唇不说话了,再说了,她交好的那位鉴定师当然不是故宫专家。
这下连何夫人自己都怀疑起来,难道这画真的是赝品?
就在众人都因为姜锦的一句话而群情激动的时候。
姜锦又来了一句:“不是寒山居士真迹,但也不代表这画是赝品。”
“哦?怎么说?”
姜锦这次的意见,被所有人都重视起来。
刚才她不仅点出画作的疑点,还说得头头是道,显然鉴赏水平不凡,也值得她们认真。
姜锦再次把刚才那些疑点说了:“……我看这些技法,故意临摹的痕迹之下,本身画技也不俗,风格清丽雅致,自成一派,应该不是籍籍无名之辈。”
“难道说是大师模仿大师?”
此话一出,连何夫人的表情都变了,看姜锦的眼神充满了和蔼,亲切地像是在看自家晚辈。
“当真?小姜,这真的是大师模仿之作?”
若是另一位画家大师模仿寒山居士的作品,这其中弯弯曲曲的故事就足够给这幅画增添些许神秘光彩了,不仅不会影响这幅画的价值,说不定还会让画作的价值提升!
何夫人自然也不是看走了眼,而是又捡了一个大漏。
难怪她期待万分。
姜锦对何夫人的变脸虽然敬谢不敏,但也老老实实说出想法:“八九不离十。”
“你可知是哪位大师手笔?”
“齐先生吧。”如果她没有猜错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