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沧澜夜。
他捻着一只白玉瓷酒杯,指尖轻盈的扣着杯沿,酒水轻晃、光芒氤氲,映衬着他深邃的双眸,很是璀璨。
皇上望来,笑道:
“皇弟多虑了,朕见叶洛淡定从容、谈吐不凡,想必,是在你的身边待久了,受你感染。”
叶洛默然。
这是夸她呢?还是扁她呢?
她怎么觉得有些奇怪?
沧澜夜语气微嘲:
“区区女子,有何作为?”
叶洛微怔。
皇叔竟然如此……贬责她……
他从前从未对她说过如此之话,甚至还教她习武。
如今,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如此贬斥。
皇叔到底是何意?
她小心的望去,却见后者正襟危坐、眸光微垂,看不见其目光,猜不透其心思。
皇上望向叶洛,和蔼一笑:
“叶四小姐,于九弟来说,你果然是唯一的特殊,就连维护你,都是如此不动声色。”
叶洛微怔,眸光微深。
她敏锐的察觉到气氛不对。
可是至于哪里不对,却又说不上来。
“皇上言重了,请恕臣女愚钝,不堪入皇上之眼。”
叶洛低下头去,极力的降低存在感。
皇上撑着下巴,漫不经心扬声:
“数年来,九弟向来为国为民、呕心沥血、心系社稷,不知如今是何想法?”
众人一怔。
这好好的晚宴,竟然扯上了江山社稷之重。
恐怕,皇上这是话里有话,这场晚宴并不简单呐!
沧澜夜拱手,不急不缓道:
“一日为沧澜家族之人,便一日心系天下,本王的胸怀之中,自然装着天下人。”
“好!”
皇上满意的抓起酒杯:
“沧澜幸得皇弟相助、实乃幸事一桩,日后,就算是遇到天大的问题,皇弟一旦出手,必定能够逢凶化吉、以保沧澜百年太平!”
沧澜夜身子轻怔。
当着众人之面,皇上道出的这番话,将他的退路一举堵死……
可是,他却不得不接下……
周围,众人举起酒杯,齐齐敬酒:
“近年来,九皇叔的一举一动、我等皆看在眼中!”
“九皇叔的存在便如同一剂定心丸,若是前往他国,提起九皇叔,我等心中皆是骄傲的!”
“沧澜国有九皇叔相护,定然太平盛世、歌舞升平!”
客套话说来说去、也就这么一些。
好听的话顺耳、悦人。
然,沧澜夜神色如常,没有丝毫的波澜起伏。
那双黑沉的眸光扫视而过,扫过众人,最后,落在了身侧之人身上。
他的目光突然复杂,无人能猜。
须臾,他抓起酒杯,一饮而尽。
晚宴继续着。
载歌载舞、悦声悠扬、谈笑声阵阵,热闹至极。
这阵热闹持续了整整两个时辰,才渐渐的平息……
眼下,已是亥时,晚宴已散。
大家三五作伴、一同向宫外走去。
宫门外,停放着不少的马车,大家上了马车,缓缓离开。
众人之间,两道并肩而行的身影和谐而又惹眼。
叶洛走在沧澜夜的身侧,加快了脚步、跟着他,一步没有耽搁。
沧澜夜的步伐很大。
然,不过走了几米,他便慢了下来。
叶洛暗暗放慢几分,松了口气,扬声问道:
“皇叔,你和皇上……关系不好吗?”
沧澜夜微怔,不置可否:
“何以见得?”
“猜的。”
“哦?”沧澜夜扫视着她,“为何?”
叶洛抿着唇瓣,缓缓说道:
“身为一国之君,万人之上,他的眼中怎么可能容纳一个比自己更为优秀的人?”
在古代,男子的自尊意识很强。
特别是皇权,君王必须集中皇权于手中,才会有安全感。
“方才,晚宴上,皇上不可能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亲口夸赞你。”
她前后只见过皇上几次。
皇上给她的印象便是——笑。
那个中年男人总是笑呵呵的,仿若戴上了一张面具,隐藏着一切,让人看不透、猜不透。
上一秒他在笑,下一秒可能会挥舞利爪、给人致命一击。
叶洛说道:
“他在设坑给你跳吧?”
这是她唯一能想到的解释。
皇上挖坑,诸多宾客附和,这样一番下来,皇叔便不得不往坑里跳。
只是,她不知道,皇上这样做究竟是为了什么?
方才,她敏锐的察觉气氛不对,却又说不上原因。
叶洛拧眉细想,禁不住问道:
“我觉得皇上很奇怪,近期,该不会发生什么……”
“到了。”
寡淡的声音打断了她。
叶洛下意识抬眸,才发现,已经走到宫门外。
宫门外,一片空荡,远处,停放着九王府的马车,却没有叶府的。
叶洛:这该死的叶长青,又把自己落下了!
绝对是故意的!
沧澜夜行至马车前,淡声问道:
“一同?”
叶洛想也未想,便轻轻摇头。
“祖母病重,我哪都不想去。”
他沉吟须臾,颔首:
“如此,本王让影送你。”
“不用劳烦!”
叶洛连连摆手:“你我相对而言,还是你比较危险,就让韩影保护你,我自己回去便好。”
说着,她便走进人群之中。
纤细的身影不过短短几秒,便消失不见。
良久,沧澜夜收回目光,折身上马车。
韩影扬起马鞭,低声而问:
“主子,回王府吗?”
“去萧王府。”
韩影顿了顿,抓着缰绳,调转马头,换了个方向。
“驾!”
他挥着马鞭,小声问道:
“主子,今晚……可还顺利?”
马车之中,顿时静默。
车轮在地面上碾压着,发出了咕噜咕噜之声。
机械而又乏味,伴随着马蹄声,阵阵飘远。
皇宫,烛火通明、一片璀璨。
金碧辉煌的御书房中,端坐着两道身影。
一人身披袈裟、颈戴佛珠,手中握着一只木制雕刻的罗盘,打扮类似于一名和尚。
乃是沧澜国国师。
国师的目光穿过窗户,望向黑沉的天空,长叹:
“煞星冲天,直逼沧澜,不出一月,必有大灾。”
皇上的身子猛然一怔,眼底涌出几许担忧。
祖先好不容易打下了这片江山,怎么能够毁在他的手中?
他盯着窗外,向来慈祥的眼中涌出了几许狠意。
那便听了叶洛之言,从今日起,便开始未雨绸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