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一片静谧,她睁了睁眼,余光瞥见一旁似乎有熟悉的身影。
她尝试唤了一声,“师父……”
一旁的人立刻走过来看她,果然是师父熙云。
见到师父就好,她安心的笑了笑,又忽然有些羞愧,忙认错道,“弟子似乎又闯祸了……”
师父今日却出奇的和蔼,先说了一句无妨,又赶忙问她,“你觉得怎么样?哪里还有不舒服?”
她尝试着活动了一下,老实回答说,“手脚酸困无力,其他都还好。”
熙云点了点头,又为她把了把脉,见没有大碍,这才放下心来。
而瀛若呢,无意间转动眼眸,忽然愣住了,她躺着的床榻,还有视线中的陈设布置都叫她意识到了一件事,这里根本不是她的房间……
她吃了一惊,赶忙问道,“师父,这是哪儿?”
熟料还没容师父答话,却听见一阵脚步声临近,一个身影一下出现在了眼前。
待看清那是谁,瀛若心间漏跳一拍。
帝尊……
是的,面前人身材皙长,一袭黛色长袍,眉目如画,不是紫桓帝尊又是谁?
大约因为先前那个没来由的梦,一看见紫桓,瀛若的心忍不住悄悄狂跳了起来,幸而脸色有些苍白,才没叫人看出异常。
而见她满脸惊讶,熙云便同她解释道,“此乃尊上的岫极宫,方才你昏倒,是尊上救了你。”
瀛若一怔,这才渐渐想起来昏倒前的事。
对了,她当时从水里跃起,的确是落在了紫桓帝尊的怀中。
她忙同紫桓道谢,“谢过尊上救命之恩。”
此时眼见她一脸认真的同自己道谢,紫桓心间滋味难言。
他是有多么愚钝,她明明已经转世一千三百年,早已长成了一位亭亭少女,他却对此一无所知。
是的,他去了一趟太庈,回到涵元洞后才发现,原来那冰釜中的增长的气息并非由原来所生,而是从外吸入的,
他已经问过守洞口的柳树仙,得知那日仅是瀛若去过井边,如此一来,所有的事情便都解释得通了。
——冰釜是因为吸收了瀛若的气息,内中的气团才会猛然变大,而玉圭,也是因为经过了她的手,认出了主人,才会不听熙云的召唤。
所谓三清天尊的御旨,以及灵宝天尊的那席话,原来都在告诉他一个事实——清漪早已经回来。
只是造物弄人,他没有认出她,而她也失了前世记忆,以至于明明曾近在咫尺,却未能相认。
若非今日她落进怀中,他或许依然被蒙在鼓里。
……
思绪回到眼前,面对瀛若的道谢,紫桓缓缓点了点头,又有些欲言又止。
须臾,他先开口问道,“你怎么会被人施了法?是何人所为?”
一想起此事瀛若依然满心愤恨,说,“是那个什么公主,跟在天后身边的……”
这叫紫桓有些怔楞,他已经许久不在天庭,也甚少关注这些闲杂人等,因此并不知她所说的是谁,倒是熙云试着问道,“卉鸾?”
瀛若点了点头,又有些羞愧,垂首同熙云说,“她的法力很高,弟子打不过她,就被施了法,想挣脱也又没有办法……弟子给您丢脸了。”
熙云想了想道,“这位卉鸾公主虽然年纪不大,但的确法力高深,你不是她的对手也情有可原……只是她为何要这样做?为师听说你冲撞了天后的仪仗,又是怎么回事?”
紫桓也正想知道这一点,便与熙云一同望着她。
瀛若便将事情讲了一遍,因为觉得丢脸,说话的时候面上忍不住微红。
等她说完,就见紫桓眉间微凝,而师父则叹道,“寒渊之水可销肌化骨,法力浅的仙者根本抵挡不住,这卉鸾公主怎会如此……”
“歹毒”二字在熙云嘴边,却终是没有说出口,毕竟对于一名仙者,似乎不能用此来形容。
见师父并没有怪她,瀛若一时更加自责,主动承认道,“也是我今日鲁莽……只是不知为何,弟子总觉得,天后似乎不喜欢我……”
“何必要她喜欢?你只需做你自己便好。”
她的话未说完,便听这句话响起,男子的声音,明显是紫桓。
瀛若愣了愣,半晌,诺诺应了声好。不知为何,她总觉得今日紫桓帝尊与先前不太一样,上回在倚明洞中相见,他行峻言历,还有些冷,怎么今日好似很是维护她……
她有些惶恐,又有些面红,正疑惑间,忽听师父叹道,“怪道你方才会虚弱成那般样子,落入寒渊者,轻者损失修为,重者魂飞魄散……此番你能这么快醒来,也是多亏了尊上,果真冥冥自有天定。”
冥冥自有天定?
这话也叫她听不太懂,不过想来法力高深着说话都爱带些玄机吧……
不过说来确实多亏紫桓帝尊,她于是再度郑重感谢道,“小仙谢过尊上救命之恩,若非尊上,小仙怕是要死在水中了。”
死在水中……这话叫紫桓眉间微凝,是的,若非他今日从灵宝天尊那里出来的时候刚好经过池塘,她是不是又要香消玉殒一次?
一片沉默中,只听他道,“如上一次那般,从今往后再也不会发生……”
这叫瀛若一顿……帝尊他说得什么?什么上一次……
现在的紫桓,实在与往常太过不同。
两千年来的全部心血与渴望,而今就在眼前,熙云能理解他的心情,想了想后同瀛若道,“先前为师来寻你,惊动了花神,叫她同担心了一场,现如今你既已醒来,为师需向她告知一声,你先在此好好歇息。”
瀛若乖乖点头道,“是,师父。”
熙云微微颌首,便出门而去。
房中一时只留下两人。
帝尊没有说话,也似乎没打算离开,这叫瀛若有些紧张,静谧的室中,她甚至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是不是该说些什么,好打破沉默?瀛若搜肠刮肚,试想了各种话语,正要开口时,却听他问道,“你……现在还难受吗?”
她怔愣一下,随即摇摇头,“谢尊上关怀,小仙比先前好多了。”
他慢慢来至她面前,静静注视着她,明明积攒了两千年的念想,此刻却不知该从何说起……
半晌,他只是试着唤她的名字,“瀛若……”
然这一声呼唤入耳,却叫瀛若一下想到了那个梦——那时候,他也是这样唤自己的,声音好听,且充满温柔……
她心跳的更甚,绯色迅速蔓延了一脸,再也遮掩不住,迟钝了一下,方应道,“小仙在……”
小仙……
这般应答叫紫桓心间一顿。
但也叫他终于意识到,现在的她没了从前的记忆,于她而言,自己只是一个陌生人而已。
如同劫后余生,虽然残忍了些,但她能重现世间,已是上天给他最大的回报,他还要苛求什么?
总之,回来就好,有的是时间,慢慢来。
第20章
自己现如今是个陌生人,想通这一点,紫桓便换了一副语气,问她说,“你怎么会去太庈学艺?”
这个问题倒并不难回答,瀛若答说,“小仙幼时随父君赴东岳神君的法会,恰巧听见师父布道,小仙十分崇拜师父,立志要做一名如师父一样的上仙。后来听闻师父开山收徒,便求父君带小仙上山拜师,实乃三生有幸,方入得师父门下。”
说着又红着脸道,“只是小仙不才,虽在师父座下修行百年,依然未能习得半点皮毛……今次脸面丢尽,实在叫尊上笑话了。”
她好歹也是龙族,且是条十分俊俏的白龙,而今却以一条灰不拉几的青鱼的形象落入他怀中可怜巴巴的寻求帮助,可以说是非常丢脸了……
眼看着绯色漫上她的双腮,紫桓忍不住笑了笑,缓声道,“能从寒渊完好游出,你已经很不错了。”
分别两千年,在他不知道的时光里,她已经重又长成少女,虽说有些青涩稚嫩,但她骨子里依然保存着那股不认输的倔强,这叫他惊喜又欣慰,还有,她说她要做如熙云一样的上仙……她哪里知道,曾经的清漪才是是这世上独一无二的,她实在无需崇拜别人。
只是她的记忆没有跟回来,眼下又刚刚经历一回惊险,身体依然虚弱,若是急着将前世之事告诉她,只怕她会心神紊乱,一时承受不住。
所以,他忍下许多想说的话,打算慢慢同她交谈,不料却见她的脸蛋儿越来越红……
他有些惊讶,忙问道,“你……怎么了?”
莫不是寒渊水的余毒吧……
然叫瀛若如此脸红的,却并非什么余毒,只是惶恐罢了……
这可是紫桓帝尊的岫极宫,她此时堂而皇之的半躺在榻上着,而帝尊却是立着同自己说话,如此,似乎太无礼了些吧。
她想了一下,决定先下床再说,哪知脚才触地,还没等立起来,却忽然一阵头晕目眩,险些跌倒。
这叫紫桓一惊,忙上前扶她,问道,“你要做什么?”
冷不丁的肢体相处,衣袖本也不厚,她甚至能察觉到他手掌的温度,这叫小姑娘面红的更甚,羞窘之下,声如蚊呐的答说,“我想站起来,方才那般同尊上说话,实在失礼……”
紫桓这才明白过来,只得安慰她道,“你眼下需好好将养,不必在乎这些虚礼,还是先好好歇着吧。”
语罢想将她扶去榻上,她却婉拒道,“谢尊上……只是,小仙自己来就好。”
他心间一顿,只好将手收回。
前世的记忆已经在她脑海中不复存在,还是令他难免心间的黯然。
他想了想说,“我有事需出去一下,你不要急着起身,先好好歇着,睡一会儿也不错。”
身体确实还虚得厉害,瀛若只好乖乖点了点头,就见他又看了看自己,似乎有话要说,却终究还是出门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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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桓离开,诺大的房中一时只剩了瀛若自己,她轻呼了一口气,终于还是挪回了榻上。
本是打算睡一会儿,然而脑间杂乱无章,有许多问题待解,今次吃了这样的亏,终叫她清醒认识到自己的不足,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没想到,那个卉鸾竟如此厉害!
如今终于深刻体会到了师父的话——她们一干师姐妹们,虽是生来仙骨,但仙者也分三六九等,她的功力还是太薄弱了,若真的抛开出身,恐怕她连看守南天门的小天兵也打不过吧……
生平第一次,一种挫败感袭上心头,瀛若终于认清了自己的实力。
她望着帐顶怔怔出神,不知过了多久,木门发出轻微响声,她扭头看去,见是熙云回来了。
“师父……”
她想要坐起,却被师父抬手止住,熙云在她床边落座,温声叮嘱道,“不要做虚礼,好好休息为重,你此番着实死里逃生,若非尊上度你法力,为师都不知你何时才能醒来……”
这话叫瀛若一怔,“尊上……度我法力?”
熙云面色凝重道,“寒渊乃是从前天庭行刑之地,威力非同一般,浸泡半个时辰,千年修行尽毁,你能冲出已是万幸,但先前也曾一度现出原身,危在旦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