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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节
    他猛地踉跄了一下,脚下忽地发软,险些就要栽倒在了地上。千钧一发间,随月生倏地伸手扶住了墙,凌乱地喘息了几声,好歹是站稳了。
    随月生就这么闭着眼,维持着一个有些狼狈的姿势,等熬过那一阵突如其来的头晕目眩了,他在终于缓缓站直了身子。
    他脸色惨白如纸,一颗豆大的冷汗从额角滚落下来,“啪嗒”一声砸在了地上。他抬手将额边细密的汗珠擦去,很沉地叹了口气。
    ……又低血糖了。
    所幸二楼的走廊上没有值守的佣人,除了随月生本人以外,再没有人会知道他适才的形貌有多难堪。
    他从口袋里摸出来颗糖,三两下剥开糖纸丢进嘴里,嘎嘣嘎嘣嚼碎了,又给徐松发了条信息,让他送点吃的来书房,才缓步向楼上走去。
    也不知道到底是没有准时吃饭饿出来的,还是先前被陶风澈那一番话给气的,一直等推开书房的门了,随月生的眼前都还有些发黑,但现在他已经顾不上这个了——眼下有更加要紧的事需要做。
    他验证虹膜后打开电脑,点开了电子邮箱,从草稿箱里找到了一封才写到一半的邮件,收件人是他大学阶段的导师。
    ……陶风澈下半年就要开始申请学校了,他本来想请自己的导师帮忙给前者写上一封推荐信,却又担心商科教授的含金量不够高,还打算麻烦导师找找他生物和化学方向的同僚,也帮陶风澈写上一封。
    随月生从来都不是喜欢求人的个性,如果不是为了陶风澈的前途,他决计不会向导师开这个口。
    而他也确实开得很艰难。
    从出差那天开始算起,这封邮件已经断断续续地写了四天,随月生基本将所有的休息时间都耗在了上面,但对遣词造句还是不大满意,也就一直躺在了草稿箱里。
    本来还想着今天下班后再改一改就发出去的,现在看来,倒是没这个必要了。
    随月生静静地盯着这半封邮件看了班上,最终还是将手指搭上键盘,一个字母一个字母地将它删完了。
    “随少爷。”徐松推开了那扇厚重的核桃木门,将手中托盘上的食物依次摆放在了他的面前,“您说不用厨师现做,我就自作主张随便挑了点吃的,您看合不合胃口。”
    他一转头,见随月生还在木愣愣地盯着一个空白的邮件页面出神,便仔细看了一眼收件人名字,有些好奇:“随少爷这是……要给导师发邮件吗?”
    “本来是要的。”随月生回过神来,自嘲一笑,“现在用不上了。”
    徐松点点头,见他面色不佳,没敢再多问,留下一句如果不合胃口的话就叫他后便安静地退了出去。
    随月生并不挑食,徐松又熟知他的口味,送过来的这一桌食物眨眼间便被扫荡了个干净。
    胃部传来的额不适终于得到了缓解,他抽了张纸巾擦干净嘴,又抬手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正准备关掉电脑回公司继续工作的时候,电话铃声却忽然响了起来。
    随月生扫了一眼屏幕,眼中满是讶异,但还是按下了接听键。
    电话甫一接通,随月生都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那边便响起了一道男声,声音中仿佛都带着夏日的暑气。
    “有空出来一起喝个酒吗?”这人开门见山。
    “喻鹤白。”随月生一怔,“你打电话给我就为了约我出去喝酒?”
    “怎么?现在当大老板了,约你喝个酒都不成啦?”喻鹤白整个人都懒洋洋的。
    “……”随月生心念微转,片刻后,他有了个新的猜测,“是不是江景云他……”
    “别跟我提那个王八蛋的名字!”喻鹤白瞬间便炸了毛,一口打断了随月生未出口的话不说,还恶狠狠地磨了几下牙,随月生光是听着就觉得一阵牙酸。
    片刻后,喻秘书大概是将怒火发泄完了,声音听上去蔫蔫的:“具体情况还是见面聊吧,你等下有空吗?”
    ——那当然是没空的,陶氏还有一大堆事等着随月生处理呢。
    可拒绝的话在嘴边转了一圈,将开口时,随月生却是鬼使神差地应承了下来:“行。我对静浦不熟,地点你来定,我现在从陶家出发。”
    “行,我等下把定位发你。”见目的达成,喻鹤白吹了个口哨,迅速挂了电话。
    随月生给江景云发了条信息,起身下了楼。
    ···
    熟悉的karlmann?king从主宅前缓缓驶离,陶风澈驻足在窗户前看了半晌,一直等车子消失不见后,他才重新坐回了床上。
    陶风澈做好了随月生知道他考砸了后暴跳如雷,又将他痛揍一通的心理准备。左右不过一顿皮肉之苦,他没觉得这有什么。
    可他没想到随月生居然克制住了没揍他,没想到随月生居然会说那句话,更没想到随月生竟然会……看上去那么受伤。
    虽然觉得这件事跟随月生没什么干系,但随月生临走前的那一眼看过来时,陶风澈的一颗心还是很沉很沉地坠入了谷底。
    陶风澈想追出去跟随月生解释,想把一切都摊开来跟他说个清楚,但他脚下却像是生了根,一动不动地坐在床上,久久都没能回过神来。
    时机稍纵即逝,等陶风澈冲出去推开房门,随月生早已经消失不见了。
    陶风澈怔怔地在门口站了好半天,才终于转身回了房。
    他一贯以为自己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人。陶知行在时,多少人慑于他的威视,说话时都不敢直视他的眼睛,可他敢跟陶知行拍桌子对吼;陶知行去了,有人敢在他面前对他的家人多加非议,他也能把对方揍得满地找牙,在巷子里被人围堵,也是一贯的波澜不惊。
    可事到如今,他发觉自己竟然还是怕的。
    他怕随月生对他失望。
    随月生那句话一说出来,他简直心如刀割,甚至都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了。
    陶风澈在房间里踌躇了很久,期间挂掉了来自汪源的三个电话,可他最终也没有上楼去找随月生,而是静默地站在窗户前,盯了半天随月生离开时的那一阵车尾气。
    ……哥哥现在一定又生气又伤心,让他稍微冷静冷静,等他下班回来的时候再去找他解释好了。
    陶风澈下定了决心,浑然不知自己现在的这个心理状态有多么像是一头栽到沙坑里试图逃避现实的鸵鸟。
    他生怕错过随月生回来的消息,搬了张凳子坐在床边,有一搭没一搭地看着手机,平均每三分钟就要往窗边看上一次。
    日暮西山,晚霞将天边染成了深浅不一的红,渐渐的,天色带上了一层黑,再往后,天色彻底暗了下来,院子中的路灯依次亮起,值夜班的保镖都到了岗……
    可随月生还没回来。
    已经快一点了。陶风澈抬起头,有些焦虑地看了看墙上的挂钟。
    他魂不守舍地过了这么小半天,晚饭都只是匆忙地扒了几口,根本没尝出味道,可他期待着的那个人一直没有回家。
    随月生昨天晚上不是还说,最近一个星期都不用出差了,可以稍微休息一段时间吗?这到底是去哪儿了?
    陶风澈无端有些心神不宁,紧接着,他心里忽然打了个突。
    他不是迷信的人,但上一次他这么坐立不安的时候是两个月前,一觉醒来后就收到了陶知行车祸的消息。
    他拿出手机,给随月生的手机打了个电话,却传来了“对方已关机”的提示音。
    “……?!”
    陶风澈彻底坐不住了,他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在屋子里转了好几圈,最终一把拉开房门,跟门口的保镖确定过随月生没有回来后,抬手就给陶氏那边打了个电话。
    “小少爷?”留在陶氏值守的保镖有些诧异,“您怎么这个时候打电话过来了,有事的话请吩咐。”
    陶风澈直奔主题:“随总还在加班吗?”
    “您问随总?随总下午的时候离开公司之后,就再没回来了。”保镖惊讶极了,“您稍等,我联系一下他的助理。”
    这一分钟简直度日如年,再接起电话时,保镖沉声道:“周助理说,随总回了一趟陶家后说是有事,一个人出去了。”
    “?!”陶风澈狠狠地闭了闭眼,“所以说,现在是谁都不知道随总的消息了是吗?”
    保镖显得有些为难:“理论上来说……是的。”
    “那就去找!”陶风澈睁开眼,“怎么找人还要我教你们吗?!”
    “属下不敢。”保镖诚惶诚恐地领命而去。
    ……随月生到底会去了哪儿呢?他一个人这么晚了还在外面,不会出事吧?
    陶风澈理智上明白,以随月生的武力值,出事的可能性极低,但他情感上就是控制不住。
    ……万一呢,万一他真的……
    陶风澈几乎都想亲自出去找了,却又怕错过随月生回来的消息,只好心急如焚地站在窗户旁,打了好几个电话,在维持主宅的安保工作的情况下,将能调动的所有人手都派了出去。
    两点出头,陶家已经是一片兵荒马乱,陶风澈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已经在窗户前站了多久,可就在他快要失去希望时,他却看见了一盏从远方亮起的车灯。
    那并不是随月生的车,但陶风澈的心脏还是因此剧烈跳动了起来,他三步并作两步从楼梯上冲了下去,甚至险些崴了脚。
    当他一阵旋风似的冲到门口,看见随月生身影的那一秒,高高悬起的那颗心才总算是落回了胸腔之中。可下一秒,当陶风澈看清事情全貌时,心脏却又仿佛坐了过山车一样,立刻便提了起来——
    随月生整个人都醉醺醺的,从后座被江景云半扶半抱着弄了出来,空气中还弥漫着一股陌生的玫瑰香气,和江景云雪松味的信息素混杂在一起,其实还挺好闻。
    可陶风澈只觉得被熏的想吐。
    这他妈哪里来的alpha味?!
    还没等陶风澈想明白,玫瑰信息素的主人就开口了。
    “宝贝儿你别走啊,继续喝嘛——!”
    第55章 醉酒
    现在这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随月生这是出去跟人喝酒了,还是跟人上床了?
    ……亦或是两者皆有?
    巨大的信息量如同海啸一般迎面袭来,被它无情冲刷着的陶风澈简直像是一颗弱小可怜又无助的小白菜,满脸都写着茫然和惶恐。
    但在他想明白这几个问题的答案之前,身体的行动早已比思维快上一步——他一个箭步上前,一把关上了后座的门。
    轿车的隔音很好,那道不依不饶的声音彻底消失了,紧接着,陶风澈劈手便从江景云的手中将随月生夺了过来。
    醉酒后的人全身上下的肌肉都处于松弛状态,身体会变得很沉重,可陶风澈分明支撑着随月生全部的重量,却还是觉得他很轻。
    随月生像是天边的那一轮月亮,又像是一片云,亦或是一阵风,他永远高不可攀,永远不可捉摸,但此时此刻,他安静地靠在了陶风澈的怀里。
    就像是风停驻在了它的树梢。
    在拥住随月生的那一秒,陶风澈一整个晚上的心惊肉跳,好像突然一下子就消弭不见了。
    他清了清嗓子,假装没看见江景云脸上的震惊,迅速摆出了一副商业微笑:“辛苦江议员送我哥回来,现在时辰也不早了,江议员不如先回家吧,哥哥交给我来照顾就好。”
    丝毫不提太晚了开车走山路不安全,不如留下来住上一晚明天早上再走之类的客套话。
    所幸江景云也并没有想要留宿的意思,他随月生在陶风澈的怀里靠得稳稳的,周遭又站了一圈佣人,放下了心来:“那就辛苦你了。”
    挺正常的一句话,可落在陶风澈的耳朵里,却完全不是原本的那个意思了。
    辛苦什么辛苦?照顾哥哥有什么可辛苦的?!
    江景云这话说的,就好像他才是随月生最亲近的那个人一样,在叮嘱自己这个外人照顾好他。
    陶风澈心中一阵猛虎咆哮,气得恨不得把江景云摁在地上揍上一顿,可他面上却丝毫不显,端的是一副兄友弟恭的样子:“那是自然,真的挺晚的了,江议员先回吧。”
    陶风澈皱着眉,勉勉强强地又补了一句:“路上注意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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