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乐平日应该就是睡在客厅这张床上,他还说过,自己一直是跟外婆一起睡的。
游勤目光扫过关着门的另一间卧室:“喜乐不是个孩子了,跟您挤一起睡不大合适吧?”
老太太从鼻子里哼出口意味不明的气:“跟我睡不合适,跟谁睡合适?跟你啊?”
“不是,”游勤乐了,“您能不能别总往下三滥的路子想我?之前跟您起争执的事……我道歉,作为一个晚辈,那种态度确实不大合适。但您作为长辈,对自己外孙口不择言也是事实,我只是心疼他……”
“你了解他什么?认识他几天?心疼?”老太太不屑,“偶像剧看多了吧。”
游勤挑眉,不跟老太太纠缠这个问题,转而道:“那明明还有一个房间,为什么你们不分开睡?”
老太太侧头看了一眼,皱在一起的脸看不出什么情绪来,浑浊的眼睛仿佛是突然走了下神,好一会儿才说:“关你屁事。”
游勤抱起手臂:“我是真的想帮他,我不忍心让他受苦,就这么简单,您信也好,不信也罢。砸店的事您不能肯定没有下一次了,确定不关我的事吗?您如果坚持,那我就不管了,我也不是吃饱了撑得没事做的人,也没那颗普渡众生的心。”
老太太皱起眉,又看了一眼在厨房里晃来晃去的背影,好一会儿似乎妥协了似的,说:“钱,在他姑姑那儿。”
游勤一脸“果然如此”的表情。
老太太似乎不甘心,又补充:“那些钱本来就是我们的,都有账本记着的。那些畜生还差着我们钱呢!现在居然倒打一耙,混账!真是欺负我们家没有男人了!”
真要说起来,这里面的弯弯绕绕就太复杂了,世上再简单的事只要牵扯了金钱,那就简单不了。
这“基本金”确实是赌徒们为了方便,把赢来的钱存在店里,无论是赌是嫖,甚至在店里吃饭喝茶,钱都从里面扣。这账本是在喜乐姑姑手里的,赌徒常会觉得自己赢了很多,却算不清自己输了多少,往往一夜输光十几万却没有感觉。
真要算起来,这些赌徒反而还欠着店里很多钱,两边的入账和出账其实根本算不平;而赌徒会承认吗?并不会,他们只会记得自己存了多少钱进去,现在赌场被端了,立刻就来要债了。
老太太说完,又道:“我们没抢谁的,都是他们自己给的。我提供场所,平日还让他们吃喝,我不能赚钱吗?我们又没赌!”
说起这个,老太太还觉得自己冤枉:“愿赌服输,哎,这是自古就有的事情吧?到了现在反而说是……犯法?他们犯法也就算了,我们做错什么了?还有说乱搞的,我闺女又没跟他们乱搞!哎!一群人睁着眼睛说瞎话啊!她是帮他们做介绍,人家喜欢就在一起,在一起也犯法?”
老太太睨着眼,一副看不惯全世界的模样:“修桥铺路瞎眼,杀人放火儿多。呸!”
游勤说不过老太太“独特”的见解,也没想跟她说清,点点头:“这事我会找律师,可能还得让喜乐姑姑回来一趟。”
“回来做什么?”老太太立刻警惕,“回来再被人笑话?她都要嫁人了……”
游勤道:“我如果找律师解决这个事,我需要知道更多的情况,包括您说的账本什么的,都在她那儿吧?”
老太太不干:“她嫁人了,不会回来了。”
游勤皱眉:“不回来?不回来您和喜乐……”
“我一只脚都进棺材了,我无所谓。”老太太上下看游勤,“你不是心疼喜乐吗?心疼你就把这事解决了,你……”
老太太像是下了什么决定:“你家里很有钱?多有钱?他们跟我说那身衣服,加起来有小一万了,真的?”
游勤不赞同道:“说了别打那身衣服的主意。”
老太太并不理会他,径直说:“你能负责照顾他吗?照顾一个傻子?你能照顾他几天?几个月?”
游勤不知道她什么意思,蹙眉没说话。
老太太阴阳怪气地笑了一下,露出豁口的牙齿,说:“他就是个傻子,你说什么他都信的,你骗他,他也不知道你在骗他,不会生气,好哄得很。他长得像他妈,还算好看,他妈当年……”
老太太顿了一下,说:“我当年给他妈说好了一门亲事,人家家里有钱,日子能好过很多,结果她不干,嘿,年纪轻就是有本事,跟人私奔跑了。等有了孩子,才把我和她爸接过来,结果呢?有过几天好日子吗?”
老太太拿起筷子,慢条斯理地吃饭:“她跟我眼光一样差,找个男人什么本事都没有,也没钱,卖香肠?呵,成天起早贪黑地跟这些玩意混在一起,一头一身的血腥臭味,洗都洗不掉,最后还一起死了,丢下个孩子给我和她爸,真是有本事,光会祸害她爹妈了。”
老太太呼呼地喝了粥,瞅着不吭声的游勤:“你要是有钱,我就把喜乐给你,你去养。养成什么样我不管,人活着就行,钱要给够,不能短了吃喝。”
游勤心里好笑得很,这老太太可能真是糊涂了——养成什么样不管,又不能短了吃喝。这不是自相矛盾吗?
也或许,老人家这一辈子,就是这样自相矛盾地活过来的吧。
要说她真的是只为钱,就不会一开始就警惕游勤;她大可以把喜乐扒光了送过去,等游勤下了嘴,再翻脸要挟钱财。这似乎更符合老太太撒泼耍赖,不讲道理的性格。
可她并没有这么做。
从喜乐以前提到过的事,以及老太太的警惕性来看,游勤绝对不是第一个盯上喜乐的人。这里面当然不会都是正人君子,也可能就有人会想着喜乐脑子不好,想占便宜的人。如果老太太真为了钱,喜乐绝不会还过得如此无忧无虑。
游勤看着老太太,心情还真是复杂,他没跟老太太承诺什么——主要原因是老太太压根没把他当一回事,只当他是一时新鲜,想养着喜乐玩。他现在就算开膛破肚地对着老太太挖心掏肺,也是不值当的。
尤其他要掏心挖肺的对象应该是喜乐,而不是老太太。